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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二章 Ah vous dirai-je, maman (4)

2022-08-11 07:20 作者:Amadeus-Hikari  | 我要投稿

第二天放学后。

「你…是谁?」见到顺着自己头发爬上来的并不是自己的教母,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扮作Rapunzel的樱井问道。

「我是北国的王子,为找寻这动听歌声的主人而来。」而我,则扮作王子,一见面就倾吐起了自己对Rapunzel满溢的思念。

「你是来自外面世界的,可怕的男人吗?」

「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可怕,亲爱的Rapunzel小姐。毋宁说正相反,春天鲜花盛开惹人瞩目、夏天绿树成荫使人驻足、秋天丰收累累诱人起舞、冬天白雪皑皑令人肃穆……」

「可你说的这些我全不知晓,我自小就生活在这里,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一眼都不曾见到。」

「啊,那是多么可惜的一件事情!你的歌声如同晶莹剔透的宝石般,只有在阳光下才会更显熠熠生辉。」

说完,我向前一步,握住了樱井的手。

「亲爱的Rapunzel小姐,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你…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位男子,但我觉得你既英俊又帅气。」

「嫁给我好吗?Rapunzel。让我们一起遍历世间美景,共度春夏秋冬。」说完,我又向前一步。我和樱井贴得很近,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吐息。

「好…我答应嫁给你。但是,我没法从这个高塔里出去。你每次来的时候都给我带一根丝线吧,我要用丝线编一个梯子。等到梯子编好了,我就爬下来。」

……

「Stop Stop」班长拍了拍手。

闻言,我放开了樱井的手,从她身边离开。

「小翼,公主喜欢王子没错,但一开始的慌张要好好表现出来哦?」

「好…好的。」

「星野同学的表演…没什么可说的呢。不愧是练过歌剧的人,仅仅第一次就能表演得如此纯熟。」

「多谢夸奖。」

「那么,最后来一遍吻戏就解散吧。」班长说道。

「诶?可是…我们还没练到那里啊?」听到要练吻戏,樱井一下子就惊慌了起来。

「看,动不动就害羞。距离文化祭也就1个月的时间,不每天都练一遍怎么能把你的害羞治好呢?」班长振振有词地说道。

僚机做到这种地步,真是可歌可泣啊……

「没关系的,樱井。毕竟是第一次,你只需要放松,全部交给我就好。」

「呀!!!~~~」

「那边的班长,能不能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

我望向樱井,她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许可后,我伸出右手,揽住她的腰肢。

樱井的腰很细、很软,在我揽住的同时可以感觉到,她很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随后,我轻轻捧起了樱井的脸颊——当着众人的面,朝自己的拇指吻去。这也是为了防止班里的同学误解我真的在和樱井亲吻的缘故。

「大概就是这样。」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结束后,我松开了搂着樱井的手,说道。

然而,樱井却露出了明显的不满神情。

「星野君做这种事情驾轻就熟呢。」她闹起了别扭来。

「倒不算驾轻就熟…小时候的时候和别人互相练过借位的吻戏罢了。」

「只有我在害羞,太不公平了……」樱井又嘟囔道。

「为了演剧,没办法吧?如果每亲吻一次都害羞的话,岂不是没完没了。」

樱井还是没有原谅我的意思,正当我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教室门外传来了那家伙的声音:

「辉君不害羞不是因为你没有女性魅力啦,樱井。」

「你来干嘛?」我皱了皱眉,问道。

「我来接你啊我来干嘛?到我们合奏的时间了啊。」

说完,雨森指了指挂在墙上的时钟。

「辉君自小就看过了超级多女性的裸体,所以不要说接吻,就算是哪个女生在她面前脱光了,他也不会起任何的性欲。」似是对我刚才不耐烦的不满,雨森报复道。

她的目的达到了,因为她话音刚落,教室里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因为要练习画人体啊,如何把女性画得既圆润又不显胖可是很难的。」见樱井脸上的扭曲又多了几分,我连忙解释道。

「星野同学,真的是很艺术的一个人呢…」班长阴阳怪气地感慨道。

「辉君可是将来要成为大艺术家的人。那么,我就把他带走了,你们排练继续加油。」

说完,雨森不顾我的反对,牵起了我的手,将我从教室里拽了出来。

「我发现自己最近好像一直在和你牵手啊……」走出教室后,我对雨森说道。

「有什么问题?反正辉君很喜欢和我牵手。」雨森理所当然地说道。

这让我觉得,和这家伙心心相印真不是一件好事。

「没想到你竟然在一天内就空运了一架钢琴过来……」望着第三音乐教室里并排摆放着的两架钢琴,我感叹道。

「要练习双钢琴作品的话,这样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我还以为和从前一样隔着墙壁练习呢。」

「那怎么可能。我不是说了嘛,我们二人合奏出的会是这世间最美妙的音乐。所以,像原来那种过家家似的玩耍可不行。」

雨森是认真的,不论是尽心尽力改编那首曲子还是空邮一架价值数十万美元的钢琴,都彰显出了她投入在这次合奏上的决心。

为了不辜负雨森的期望,我也必须得努力才行。

只是…我真的愿意额外承受练习这首曲子的痛苦吗?

雨森改编的柴小协很美,但这也只是建立在我无需练习它的基础上。

「谱子呢,你准备了吧。」

总之,先试一试吧。

「准备好了哦,你弹第一钢琴,我弹第二钢琴。」

「那我先试着视奏一遍吧。」(视奏:初遇一曲,在不做任何准备的情况下第一时间将其演奏出来。)

「那由我来担任星野君的翻谱员!」

一开始,等待着我的是长达22个小节的漫长休止符。在这里,会由雨森的第二钢琴完成对引子和动机的演奏。

我在脑海中回忆着雨森昨天演奏这首曲子时的风格和旋律,并在她的第二钢琴渐弱的同时,切入进来。

首先是一段先渐强后渐弱的琶音旋律,自由而且抒情。

在5个小节过后,雨森的第一钢琴也加入了进来,同我一起,奏出如春日田野般温暖、开阔的主部主题。

在原版的协奏曲中,主部主题本应交由独奏小提琴独自呈现。

但经雨森恰到好处的改编后,两架钢琴同时发出的声音既造成了更强的音响效果,又没有违背这一主题的整体氛围。

看来,雨森并不只是改编了这首协奏曲,毋宁说,她再创造了柴可夫斯基的这首曲子。

一百个小节后的展开部也是如此,本应由乐队独奏的辉煌高潮被改编成了由我们二人合奏完成,

相互呼应、相互补充、相互竞争…在演奏的过程中,我渐渐想象到了自己和雨森在舞台上共演这首曲子的样子。

……

「感觉怎么样?」一曲奏罢,雨森问道。

「很不错……」

「如果是这首曲子的话,辉君可以做到和我一起练习吗?」有些不放心的雨森又问。

「应该…可以吧。我不知道,因为我之前没有和你一起练习过。」

「如果感受到痛苦的话,记得随时和我说哦?」雨森叮嘱。

「嗯,我会的。」

「那么,先合奏一次看看吧!」

「好啊。」

就这样,我和雨森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为登台而进行的合奏练习。

因为只是首次练习,所以我们无需考虑那些复杂深奥的东西。

音乐教室里唯有我们二人,这让少了翻谱员的我的演奏有些磕磕绊绊的。

但若排除这点,我和雨森的合奏流畅到了可以被称为不可思议的地步。

我不确定这是否来自我们经年合奏带来的默契,但我知道的是,我想和雨森一起,在舞台上演奏这首柴可夫斯基的曲子。

为此,再多的痛苦,我也在所不惜。

……

………

「辉君,你这个演奏法可不行哦?」

第二次和雨森练习时,我刚弹没几个小节就被雨森打断了。

「哪里不行…?」

「这个主题要奏得更温暖、更明亮一些,像清晨的阳光一般。」

「这样呢?」我按照雨森说的方法试着弹了一下,问道。

然而,这依然没有得到雨森的通过。

「还是不行,我看到的依然是灰色。辉君要在我眼前奏出彩虹一般靓丽的颜色才可以。」

「可是我听着无论是强弱还是速度都和那些有名的录音版本差不多啊,当然,是在排除掉钢琴和小提琴音色差别的基础上。」

听了一遍自己刚才演奏的录音后,我说道。

「确实…是这样,但是,辉君的演奏就是灰色的,那些录音的演奏就不是!」

尽管我真不觉得自己和雨森的演奏、和那些知名录音版本存在什么本质上的差异,但雨森依然固执己见。

这是我和雨森配合时痛苦的地方之一。

雨森是联觉者,她看到的世界和我有根本性的不同。

就好像对一个盲人极尽可能描述绿色一样,说得再多,都不如直接体验般明晰。

「辉君一点都不了解自己,明明只要将自己的本心展示出来就好了的。」见我还是无法理解她的话,雨森叹了口气,说道。

「将我自己的本心展示出来?」

「对啊,辉君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将这份温柔代入到曲子中不久好了吗?」

「我哪是什么温柔——」

「辉君,你为什么宁愿在毕业前一直待在家里,也要和樱井一起完成这场文化祭?」雨森一针见血地问道。

「那是因为,辉君在樱井的身上见到了自己的影子。在那时的辉君看来,既然自己无法逃离母亲的束缚,那么干脆让有类似经历的她人脱离苦海——即便自己会离开学校,重回那个让你讨厌的家。」见我没有回应,雨森说道。

「我时常感觉自己在你面前是全裸的。」我摊了摊手,认输道。

「所以,辉君只要把自己的这份温柔分一些到曲子中就好了啊。」

可是啊,雨森,我又何尝不明白这点呢?

但是,我就是做不到啊。

我是那么地讨厌钢琴,那么地讨厌练习曲子,将自己的“温柔”代入到曲子中就意味着,我要爱上眼前的这架散发腐臭的金属尸体。

这对我而言,是没办法的事情。

平时和雨森的合奏只是出于兴致,然而一旦变为正式的练习,那么整件事情在一瞬间就会变得不一样起来。

就连现在,我也是在强忍着恶心和雨森你一起练习。

对于这样的我,你真的能期待从我手中发散出阳光一般的旋律吗?

「每架钢琴都是一个人。」似是再度看穿了我的所思所想,雨森说道。

「你知道吗?辉君。虽然我们这两架钢琴看上去很相似,但它们的区别绝不只是音色这些表面上的东西。就像世界上没有同样的两片树叶一样,世界上也没有同样的两架钢琴。每棵树都是不同的,所以,每块共鸣板的振动也不同……在抚摸每架钢琴的时候,我都能感受到它们的脉动、它们的呼吸,以及,它们渴望被奏出美妙音乐的渴望……」

雨森淡淡地诉说着,我能明白她寄托于这些话中的意志。

将每架钢琴都视为一个独立的人,而非尸体来看待…吗?

「这里我之后再试着按你说的改进一下吧,先练下面吧。」我提案道。

雨森点了点头。于是,我们的合奏再度开始。

「Stop Stop。」虽然没过几个小节,但这次是我对雨森的演奏不满意了。

「怎么了,辉君?」

「还怎么了……你在乐谱上的这里标注的是渐强吧,怎么让你弹成渐弱了。还有你的分句,和乐谱上写的完全不一样不是吗?」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我现在的心情改变了啊?所以就弹成渐弱了。至于分句的事情,作曲家不按照自己的分句来演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辉君就别大惊小怪了。」

「我说啊,我们是在合奏没错吧?这是你自己改编的乐谱没错吧?你自己都不按照乐谱来,那我怎么能准确把握你的意图呢?我又没有你的联觉能力。」

这是我和雨森配合时痛苦的地方之二。

雨森从来都不会完全按照乐谱来弹奏,这让我根本就无从配合。

平常,对于演奏双钢琴作品的钢琴家们而言,即使在演奏时变更乐谱,那也是他们提前达成一致的结果。

但雨森不同,就算我在这里和她达成同调,到了明天,她往往又会换一个弹奏方法。

「嗯……那就靠辉君和我的心意相通,怎么样?」

「我不否认自己有时候会明白你的心意,但一首曲子里有无数个细微的地方,让我在每个地方都能体会你的心情,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就算辉君这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啊?一个个音符在我眼前就好像小精灵一般,它们是自己有生命的,我只不过是按照它们的要求将它们呈现在世上。就好像辉君每天都会对星野阿姨说“我回来了”,尽管每天都说,但视辉君的语气、当时的气氛、当天发生在星野阿姨身上的事情、星野阿姨的心情等等要素而言,听起来还会有很大不同的,没错吧?」

所谓合奏,就如同任何的团体合作一般。每个成员一定要相互包容、并做出微妙的妥协,这样奏出的音乐才不会沦为各说各话。

但雨森并不打算这样做,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呈现的,就是此时此刻最完美的音乐。

我也不打算让雨森这样做,因为那会抹杀雨森光这个人本身的天才之处。

“天才是那种使我们忘记大师的才能的东西。”

我想起了维特根斯坦的话。

「我知道了…我试着跟上你吧。」我叹了口气,对雨森的天才认输道。

又过了一阵子。

「雨森…你既然在前面是这个弹法,那么到了再现的部分也应该保持一致才对吧?」我终止了演奏,扶额道。

「诶?是吗?」然而,雨森大小姐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两个地方在前后是一致的。

「这不是你写的乐谱嘛…而且你还有图像式的记忆力。」

「有是有,但没注意过啊。而且虽然前后的音符一样,但它们是不同的精灵,是不同的生命啊。」

这是我和雨森配合时痛苦的地方之三。

每当弹奏一首曲子时,我会认真研究它的结构、框架,并依据自己的设计进行演奏。

而雨森,她只是凭借着自己的直觉、凭借着自己的乐感来“随心所欲”地发挥。

「好吧…」我再次作出了妥协。

不按乐谱演奏、随意改变强弱和速度、从不注意乐曲的结构……每一点,都足以对雨森的演奏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但是,我和雨森都清楚,如果将它们全部改正,雨森的演奏反而会泯然众人。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古老的问题:是先有钢琴技术,还是先有钢琴家?

以一般的视角观之,自然是先有钢琴技术,将这些技术掌握到炉火纯青的人才称得上钢琴家。

然而,见到雨森后,我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

肖邦曾被称为“钢琴诗人”,但肖邦没有作过一首诗。

他不是因为作诗而被称为诗人,毋宁说正相反,他是诗人,所以他揭露出的、他谱写出的一切,都是诗。

钢琴家也是如此。用涅高兹的话来说,雨森是钢琴家,她用声音揭示了音乐的意义和诗意的内容。

而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钢琴匠罢了。

“天才是那种阻碍我们认识大师的才能的东西。”

维特根斯坦的这句话,在雨森的身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

违背乐谱、无视结构……但是,雨森有着远远凌驾于其上的天才。它如此耀眼,以至于听者从不会注意那些“大师的才能”。

这让我不禁想起了拉赫玛尼诺夫和霍洛维茨。

“乐谱不是圣经。我不怕去尝试。我自由地演奏伟大的作曲家,因为音乐隐藏在音符的后面。”霍洛维茨曾如是说。

 

夜幕降临,我和雨森的合奏练习至此结束。

「家里人来接你?」我问道。

「是啊。辉君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家?我爷爷最近总念叨你,说好久不见都有些想你了。」

「还是不了吧,我还有几首曲子要复习一下。」

「也是呢。」

「和辉君一起练了好久,真开心啊~~~~」雨森一边感慨,一边丝毫不顾自己大小姐形象,抻了个懒腰。

「那么,明天见啦,辉君。」

「明天见,我就不送你了。」

这是我和雨森配合时痛苦的地方之四。

即便是在平日里的练习,雨森也总能以最积极的姿态面对,甚至经常一副笑嘻嘻的样子。

因为她真的能从乐谱里感受到跃动的生命。

但我不一样……实际上,我现在已经恶心到想吐的边缘了。

樱井,会在隔壁的第二音乐室自习吗?我有些没出息地想。

但我不敢对樱井抱有过多期待……因为文化祭结束后,我们很可能就会面临分别。

所以,恶心也好痛苦也好,终究还是需要我一个人来面对。

这么想着,我又弹奏起了那首久违的《恰空》。

……

………

「亲爱的Rapunzel小姐,你是我在这世上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

「你…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位男子,但我觉得你既英俊又帅气。」

「嫁给我好吗?Rapunzel。让我们一起遍历世间美景,共度春夏秋冬。」

「好…我答应嫁给你。但是,我没法从这个高塔里出去。你每次来的时候都给我带一根丝线吧,我要用丝线编一个梯子。等到梯子编好了,我就爬下来。」

夜晚时分,始终把握不好角色的樱井来到第二音乐教室找我一起练习。

据她所言,她始终没法代入Rapunzel的心情。

「还是没法适应吗?」见樱井的言辞依然生硬,我轻声问道。

「嗯…」樱井的语气有些怯懦。

如果只是平常的话剧也就算了,但樱井在这部《长发公主》要赌上的,是自己的未来。

所以,就像上次模拟考试前夕一样,虽然强装镇定,但她的内心却比谁都着急。

「现在才是刚拿到剧本的第三天,所以不用着急也没关系的。」我试图抚平樱井内心的焦躁。

「樱井说自己没法很好代入Rapunzel这个角色,是因为什么呢?」随后,我又询问起了樱井的想法。

「总感觉…Rapunzel有点太肤浅了。」樱井答。

「肤浅?」

「星野君你看,在天音改编的这出戏里,Rapunzel只和王子见了一面就答应了王子的求婚……」

「太不矜持了?」

轻浮的王子和不矜持的Rapunzel……这么看,两个人倒还真是一对儿。

「不是不矜持,怎么说呢,就是仅仅见到王子一面就笃定他比教母更爱自己,很奇怪……女巫既然选择收养Rapunzel,并把她养成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那么女巫也一定是爱着Rapunzel的吧。」

我点了点头,认可了樱井的话。

「再有就是,Rapunzel这么简单就相信王子真的好吗?」樱井又问。

「如果想要解释的话可以说成Rapunzel因未经世事而心地单纯。」

不过在童话中强求人物内心变化符合逻辑也是徒然。

「但是…女巫不是一直在向Rapunzel灌输外面的世界很可怕吗?单纯的Rapunzel更应该笃信女巫的话才是。」

「樱井是希望将王子和Rapunzel的相处次数增多些么?让Rapunzel想要和王子私奔的情节更自然一点。」

「说到底,女巫又为什么要将Rapunzel囚禁在高塔中呢?」没有回应我的问题,樱井继续说着自己的疑问。

「大概是因为占有欲吧。」我猜测道。

「是占有欲,而不是爱吗?」

雨森的问题让我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大人。

「是占有欲吧。」不愿承认母亲大人对我含有爱情的我答道。

「Rapunzel,对女巫的感情又是怎样的呢?女巫虽然囚禁着她,但却也是Rapunzel唯一的亲人。」

班长给出的剧本信息并不充分,这让樱井变得愈发困惑起来。

「樱井要不要换个思路呢?不是去思索剧本中Rapunzel的心理,而是设想如果是你的话,会如何诠释这个Rapunzel。也就是说,樱井想要通过这场话剧传达什么。」

“你们要演的那个剧本是长发公主没错吧?我看不错嘛,你把你自己代入到公主,对像女巫一样将你束缚在高塔里的家长认真诉说。家族内部问题的解决,终归要靠家人的互相理解不是吗?”

那家伙的话又浮现在我的脑海之中。

家庭内部问题的解决,真的能只靠家人的互相理解吗?

我理解母亲大人施加在我身上的理想,母亲大人应该也理解我每次练习时是多么地痛苦不堪。

我们互相理解,但是,母亲大人却永不会妥协。

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将自己的遭遇过度代入到樱井的家庭中去。

「如果是我来诠释Rapunzel的话……」雨森的右手不自觉地摸起了鼻子,这是她正在深思一件事的证据。

不久,她喃喃自语道:

「如果我是Rapunzel,我一定是爱着女巫的吧。而女巫对我,也不仅是占有欲……或者说,我不希望女巫对自己仅是占有欲。」

在这些年来,樱井一直在努力回应父母的期待。

和被动练习的我不同,樱井的内心处,终究还是渴望替父母完成他们未竟的梦想的。

这也是我和樱井的差异所在。

「那么,Rapunzel又为什么会选择和王子私奔呢?这样相当于和爱着的母亲诀别吧?」我问道。

「那一定,是为了自由吧。Rapunzel并没有被王子的花言巧语所简单蒙骗,她始终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逃离这座束缚着她的高塔。因为高塔里虽然没有疾病、没有天灾、没有欺瞒和背叛,但是在高塔里,Rapunzel也并没有真正地活着。」

自由么……

「即便王子日后抛弃了Rapunzel,也没关系吗?」

「没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是真正地活着。就像星野君在职员室里说的一样,幸福是要奠基在自由的基础上的,如果只是顺着父母的安排来行动,那么即便获得了世俗的成功,我也不会幸福……因为那里虽然有值得世人瞩目的一切,但却唯独少了我自己的身影。」

「如果女巫是爱着Rapunzel的,又为什么要将她束缚在高塔里呢?」

「那一定是因为,女巫太爱Rapunzel了吧。爱到连一点点的危险都不想让Rapunzel遭遇。」

「但是女巫做得有点过了,虽然父母保护孩子天经地义,但他们也要赋予孩子一定的自由度,否则孩子就没法成为独立自主的人。」接过樱井的话,我说道。

「养育孩子,还真的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呢。」樱井叹了口气,说道。

或许,此刻的樱井已经理解了她的父母也说不定。

在樱井的心中,她并不只是父母实现自己渴望的工具。相反,樱井的父母是如此爱着樱井,以至于将樱井人生道路两侧的景色全部锁闭了——因为他们爱樱井爱到只想让她走在正道上。

我的母亲大人赋予了我一定的自由度,但那只是为了实现她梦想的必要手段;

而樱井的父母虽然对樱井的行动严格限制,但他们却为的是樱井这个女孩子的美好未来。

这种差异,也真是讽刺。

「看来,要改剧本了呢。」收起内心的五味杂陈,我苦笑道。

「天音,会同意吗?」

「应该会同意吧。而且,我想让班长出演女巫,可以吗?」

「诶?可天音不是监督吗?」

「女巫是爱着Rapunzel的没错吧?那么,想要将这出戏演好的话,作为樱井挚友的班长毫无疑问是女巫的最佳人选。」

当然,班长和邪恶的女巫在气质上也很相似就是了,我腹诽道。

我和樱井都不知道这样做是否能够得到樱井父母的理解,但至少,我们在此迈出了第一步。

樱井,你千万不要像我一样,沦为母亲大人的木偶啊。

望着聚精会神阅读剧本的樱井,我在内心的最深处,祈愿道。

……

………

「为什么辉君的演奏一直是灰蒙蒙的呢?」

距离文化祭的正式登场只剩半个月了,随着我们配合得越来越熟练,我终于渐渐理解了雨森在节奏、分句等方面的标新立异。

但我的演奏却始终没能让雨森满意。

「你知道原因的吧…我就是讨厌钢琴啊。」

实际上,现在和你练习的时间就无比令人作呕。

如果不是因为你有着如莫扎特一样的天才,我早退出了。

「辉君,不要给自己那么多压力也是可以的哦?我们就是在简单地合奏嘛。这里既不是比赛现场又不是什么出名的音乐厅,观众连这首曲子能不能听懂都还是两说呢。」

雨森说的话我能够明白。

但我不会允许自己半吊子的演奏,因为那会玷污雨森身上的光芒。

就算现场只有我和雨森两人能够体会彼此,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因为,幼时的我曾深深被它吸引着。

「哎……该怎么办呢?」感受到我的无声拒绝,雨森叹道。

练习到这个程度,机械式的重复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所以,我也只是站了起来,转过身去,静静望向已然昏暗的天空。

我和雨森第一次正式合奏时,外面好像也是这样的风景。

记得那首曲子是,莫扎特的《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

我伸出手,任由它被夜风抚摸。

那时的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五年过去了,现在的我已记不太清了。

但我清楚的是,自那之后,我和雨森就经常一同合奏了——不再是她强插进来擅自和我合演一首乐曲,而是双方合意共奏一首曲子。

我讨厌钢琴、讨厌练习,但,我或许不讨厌和雨森合奏。

否则就无法解释我主动在钢琴上增加无谓时间的理由。

「辉君。」

「雨森。」

霎时间,我和雨森一同叫了对方的名字。

我从幽寂的夜空中抽身,回过头来直面雨森。

从她瞳孔的神采中,我已然明白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来合奏吧,那首K448。」我和雨森异口同声说道。

 

「哎呀,没想到快五年过去了,辉君竟然还记得和我的第一次合奏啊。」雨森脸上的困惑已然消失不见,她又回到了以往那个喧闹的样子。

「那时你折磨得我不胜其烦,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因为,每次都要我即兴作曲来配合辉君一点都没意思啊?而且说什么我折磨辉君,那还不是辉君始终不坦率的缘故?明明喜欢我喜欢到不行,却连一次合奏都拒绝了好久。」雨森哼哼道。

「是是,我弹第一钢琴你弹第二钢琴没问题吧?」

「啊!辉君好敷衍!没问题。」

互相拌嘴的同时,我们已做好了合奏的准备。

 

莫扎特 《D大调双钢琴奏鸣曲》K448

第一乐章 抖擞的快板 D大调 奏鸣曲式。

这一乐章由双钢琴四手的强齐奏开始,音乐坚定而有力。

尽管我负责的第一钢琴和雨森负责的第二钢琴中,每一架钢琴所演奏出的旋律都是完整的,但二者的重合确实传达出了更大的震撼感。

这也是莫扎特创作双钢琴奏鸣曲的初衷。

Piano,是意大利语pianoforte的简称,其中,piano是弱音的意思,forte是强音的意思。

在此处,莫扎特一定是希望两架钢琴结合在一起的强音能够传达出更强烈的音响效果吧。

随后,便是两架钢琴的对话环节。我负责的第一钢琴的旋律更加优美明亮,而雨森的回应则无比生动俏皮。

接过雨森演奏的短暂音群,我的右手快速跑动,演奏出三串略有差异的上行琶音。在这里,雨森只是低调地为我做着辅助和声。

然而,雨森不是一个自甘寂寞的人——就如同莫扎特在4个小节后为第二钢琴安排的一样。她也演奏起了同样的上行琶音,在每段琶音结束后的间隙,我则会补充一段短暂的音群,让音乐得进行更加连续、丰满。

在1小节短暂的合奏之后,莫扎特为我和雨森安排了相互追逐的卡农段落。

卡农(Canon)的原意为“规律”。在卡农段里,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在这一段落中,便是雨森的第二钢琴追逐着我的第一钢琴。

(Ps:可以简单理解为a和b两个人唱“两只老虎”。在a唱到第二次“两只老虎”的时候,b开始唱“两只老虎”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

大概是这么一种情境。)

 

相互追逐、摹仿的卡农段落结束后,经由辉煌短暂的经过句,雨森完美地呈示了柔美的第二主题,像是在诉说着对谁的思念。

在这一主题呈示后,莫扎特又安排了相互追逐的卡农段落。

只不过,这一次是我在追逐雨森。

快速音群的低音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高音和声结合在一起,就好像两个小孩子在微风拂过的草地上无忧无虑地嬉戏。

……

第二乐章 行板 G大调 奏鸣曲式。

较之于前一乐章的快板,这首行板更加温柔、舒缓,并且少了很多的和声。

雨森曾说,柴小协的主题要演奏得温暖、明亮,像清晨的阳光一般。

那么,经由无数次和雨森相互追逐的我,在此刻所感受到的,是温暖的阳光吗?

第一次,我试着将自己的心情代入到乐曲中,弹奏出了这一乐章的第一主题。

我偏头望向雨森,想要探寻她的反应。

然而我发现,她此刻也在望向我。

相互无言,却已由合奏紧紧相牵。

一时间,我似乎也触摸到了那道独属于雨森的彩虹。

……

第三乐章 很快的快板 D大调 回旋曲式

相比于前两个乐章,我在这个乐章的演奏要放松得多。

由我来呈示的这个主题很像将俏皮的土耳其进行曲逆行一般,

我先是试图用一种优美的弱起旋律来进入到回旋主题,在几个小节之后,雨森的第二钢琴也加入到这一主题之中,音响效果因齐奏而变得如交响曲一般热烈。

这首曲子是莫扎特为了朋友家里举行的一个私人音乐会而准备的。莫扎特在音乐会次日写给其父亲莱奥帕徳(Leopord Mozart)的信中提到:“昨天我在奥恩哈默家演奏……我们演奏了双钢琴,其中的奏鸣曲是我专门创作的。”

而莫扎特的合奏者,则是他的学生约瑟华。据说,莫扎特在教授约瑟华钢琴期间,两人产生过一段隐蔽的爱情。虽然我和雨森之间并不存在彼此依恋的爱情,但那份源自灵魂深处的默契还是让我们心有灵犀。

于是,在一阵急促的合奏过后,这首K448在欢快的氛围中结束了。

演奏结束后,我和雨森都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将自己委身于那份还在回旋的余韵之中。

雨森的双眼紧紧盯着相间的黑白键,良久,她似是难以置信般,呢喃道:

「做到了…」

「喂,你怎么哭了……」

还是这个位置,泪水再度汇集于雨森的眼眶中。

但不同的是,这一次,雨森仅仅是放任它们恣意流下。

那不是出自委屈、不是出自悲伤,而是出自雨森内心最深处的感动和渴望。

为了这个音色,雨森到底等了多久、又努力了多久呢?

5年?亦或是远在那之前的…10年?

更深的事情,我不敢去想,因为我害怕自己会在这一瞬间崩坏掉。

「谢谢你,小光。」轻轻抱住扑过来的雨森,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她耳边呢喃道。


(原创)gal式小说丨乘着通往光辉之翼:第二章 Ah vous dirai-je, maman (4)的评论 (共 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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