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r Forever - by 飒飒（上）
其实我一直对他有些兴趣，那个炸毛的男孩，他的头发实在让人很想揉一把。
他长得很好看，一张精致的小脸蛋配上细腻的五官，还长了一对可爱的龙凤眼。若不是他的个性，他一定是众多少女的白月光。
很冷酷，性子冰冰冷冷的，我也没见过他笑。并非一直板着脸，只不过那张好看的脸的确少了一个笑容，微微的也好，可他却不曾在别人面前展露。
他不爱说话，身为他的同桌的那段时间内，我数了数，一个星期内他说过的句子屈指可数，而且都是逼不得已的情况下要回答我的问题，答得也非常简洁明了，声音小得需要我凑近认真听才听得见。
可以不说话，他就是微微的点头摇头。
但他的成绩很好，好得让人羡慕，名次总是恰恰在我后头。
身为好学生，自然是早到校的那类，我踏进教室的时候就会看见小小的他把头埋在作业中苦干，写的都是昨天的作业。他是习惯在学校完成作业。这也厉害得很，那些恶魔老师布置的作业仔细做也许一个星期都做不出来，他却可以在自修课或是上学前的时段把作业赶好，数学题写得整整齐齐没有误差。
一个夏日早晨，我比平时更早出发，坐在车上看着还未苏醒的城市，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孤单地走在路上。
他背着书包，快步走，脸上依旧是那个冷清的模样 。我忙让费叔放慢车速，想摇下车窗唤他上车，却看见他在一个小巷子口停下了脚步，看着林立的高楼大厦之间的缝隙中溢出来的晨曦。
他看着看着，好几秒，我看见他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微微的，他笑了。
我愣在半摇下的窗边，痴痴地望着那个云霓之望的微笑。不知何物模糊了双眼，当我再次看清，他瘦小的身影已消失在巷口处。
脑中某根弦一下崩了。
我拉开门把跳下车，往他消失的方向拔腿奔去。
驾驶座上的费叔一下慌了也下了车，追上来死死拽着我的校服，不让我追上他。
“飒少爷！这一区治安不太好，少爷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夫人交代啊？”
我拼了命想要挣脱，奈何费叔大把年纪了力气还是太大。
“费叔叔你放开我！”
“不行少爷，快，上车”
我脑袋昏昏的被费叔拐上了车子，一路沉默不语地被载到校门口。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我实在很想留住那个巷口处的身影。
还有他的笑。
来到班上，他出乎意料地已经坐在位置上，白色的校服因被汗水浸湿了紧贴在他背后，可以看见他纤瘦的身姿，头上几根呆毛翘得更高了。
怎么步行速度比车快？
“早安。”
我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下，扯开了一个我自认为最灿烂，会让那些女孩子疯狂的笑容。
他头都没抬起，对着桌子微微点了点头，当作是问安了，我的笑容在那一刹那间僵硬了。
然后我对自己笑了笑。没事，习惯就好。
接着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再也没有见过他笑。想了好多不同的点子，尝试一直和他说话想找话题，却无法引出那个久违的一笑。
我想我希望看到的他的样子，已经无法再看见了。
反观的，他变得更冷了。有时对他说话也没搭理我。早上到校时，会看见他伏在桌上睡去了，睡得很沉。
晨风吹进来，他时常会在梦中打冷颤，不知是觉得冷，还是做了噩梦。
有一次我实在很心疼，便把自己的外套轻轻披上他的肩。指尖一触及，他触电似的一跳起来，把我也吓了一跳。
那霎那我对上他的眼睛，透过他的瞳孔，看见了一片蓝海。那双眸子是午夜蓝，往中心伸去，夹杂着淡淡的碧绿，像一面湖水，静静的没有涟漪。
他很快避开了对视，把掉到地上的外套捡起，拍干净了折好，完美的放在我的桌面上，接着倒头继续睡。
我持续愣在那儿。
我想我没看错，他的眼中，那片湛蓝碧绿的湖泊中，有一个人。一个小小的人影，默默的回望着我。
我不曾在别人的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他是例外。
也是值得让我兴奋上一整夜的意外。
过了些日子，他仿佛瘦了好多。
每次他趴在桌上，那件不合身的校服下，清清楚楚的可以看见他凸出的翼状肩，一只瘦得只剩下骨架的小小身子，看得让人心疼。
为了看见他的笑容，我每天都让费叔提早载送我，让他在那个巷口处放慢车速，停留，却再也没有等到他。也没有等到他的笑容。
他开始有迟到的迹象。好几次上课铃响了班主任进班了，他才慌慌张张地跑进教室，低着头站在班主任面前用只有对方听得见的声量说：“对不起老师。”，也不多说什么理由还是一般人会找的借口。班主任都只是摆摆头，让他坐下了。
由于迟到，作业常常无法按时写好，只有课间休息的几分钟拼命地赶完。作业乱做一通，自然是出现不少错误，各科老师都是摇头叹气。他低着头，脸上泛红，明显对自己感到失望。
看把自己逼得紧，那张精秀的脸蛋变得憔悴，还长了深深的黑眼圈。他的瞳孔中已无光，那面湖水不知何时已不再清澈明晰。
好几次特意看入他眼中，却再也不见那个小小的人影。
他的眼神中，是空洞，还有淡淡的…灰。
我开始有些堪忧。
班主任把我叫到了办公室，说是想和我谈谈同桌的事。
“你帮我留意一下你的同桌的情况吧，还有他的课业有什么问题记得协助他。他这些日子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老师，其实我也很疑惑。”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不知道。我问什么他都绝口不提，他甚至不想搭理我。”
“嗐，这孩子。怎么会这样呢…”班主任扶额，自顾自地说。“什么都不肯说，双亲也怎么都联络不上…可惜啊可惜啊，那么聪明伶俐的一孩子…以往的成绩如此标清，你和他都是被一所所名校争着要的啊。怎么如此优异的学生会落到这种地步呢…哎，我该怎么对校长交代…”
我微微地皱了皱眉。
这些老师家长们，只一昧的照料着学生的成绩和前途，学校的名誉等等，对于学生的基本关心，只建立在成绩或活动表现上。关于孩子的内心，我们真正渴望的，他们永远都不会明白。
班主任还在口沫横飞地说着他的月考数学试卷比上一次低了多少多少分，我暗自攥紧拳头。
“老师，难道你们关心的，就只是这些吗？”
我感觉自己的口气不是很好，因为班主任的脸一下沉了下来。
那天放学后，我拖了一会时间，耗到同学都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我和他两人。
他埋头做着作业，我看着他做作业。
其实我想问他，问他一些生活的情况，家里是否有状况影响他的生活，还是最近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但我从来没有关心过别人，不知如何开口，于是一直看着他。
他被我盯得不适，猛然抬头，失了光的眸子瞥了我一眼，我才发觉到自己在盯着他，不好意思的别过了头。
“你还不回家吗？”
他再次抬起头，与我对视，然后摇了摇头。如同清风拂过的声音淡淡说道：“写完作业。”
……一如既往的简短。
“那…我等你做完好吗？”我小心地问道，生怕他拒绝一样。
反正费叔一定会等我出来，等多半个小时应该不是问题，回家扯个谎就可以瞒过去了。
他没有抬头，手中的笔停顿了许久，才继续了舞动。
“……随你。”
我内心一笑，便直接趴在桌上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的脸。
他起初没什么反应，但被我这么近距离肆无忌惮地盯着看，脸颊渐渐爬上了红晕。每次有意无意看了我一眼，我马上扯开笑容，他会害臊地躲开我的眼神，然后我笑得更开心了。
真可爱。
像个忘了微笑的小天使。
那张消瘦而泛红的脸，越瞧越是好看了。
我不知这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我好希望他能对我笑，我好希望能让他笑的人是我。
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睡得少，加上当下长时间维持着伏着的姿势，我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到手脚都麻痹了，我一惊醒，发现身边的座位已空。
一物从我肩上滑落，落在地上。
我精神恍惚地一看，是一件外套。
小得不合身，是他的外套。
大脑一片空白，手不自觉地把它捡起环在怀中，尝试感受他的余温。
什么都没有，风早已吹凉了他的温度，也吹走了他的人。
心中猛然一股失落感，感觉空落落的，像是即将失去什么。那刚刚渗透入我的生命的感觉，同时间也在慢慢淡去。
那个人，那个笑容，仿佛从开始，到结束，重来没有在我身边停留。
那个忘了微笑的小天使，再也无法看见他笑了。
我的手指用力捏住手中的外套，什么温度都没有了，指尖心尖都发凉。
外套的口袋中似乎有什么。我把它抽出来，是一张纸条。
<谢谢>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学校里。这个变故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就必须接受他已经淡出我的生命的事实。
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像事先知道一样，没有太多的惊讶，只不过每当自己转过头想要扯开一个笑容，却发现身边只剩下空荡。
当我已经准备迎接完全把他遗忘而重新开始的日子，上天安排了一场小小的游戏。
“喂？”
翘着二郎腿放在书桌上，我打了一个哈欠接通了来电。
“……”
电话接通了，电话那头却没有出声。
“喂？？”
心猛然一紧，不知是什么使得忽然我开始莫名期待。
“喂？？？”
我连问了三声，电话那头才幽幽地传出声音，那么的淡然，那么的平静美好。
“……立风。”
我的心跳漏了半拍。
我差些摔了手机，对着手机吼道：“我是！我在！！”
那头静了。
良久，我急切地问着：“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在哪里？你…过得好吗？你你你…”
我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语言能力。仿佛幸福来得太突然。
望穿他盈盈秋水，蹙损他淡淡春山，当春山秋水已褪色，他蓦然一出现，一切守望兼成果。
那头没有对我结巴的关心有任何回复，只是默默的等到我问不下去了，问他“你找我有什么事吗？”，他才幽幽地开口。
“我可以在你家过一夜吗？”
他的声音很小，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但我莫名的感到心疼。
天知道这些日子里他究竟经历了什么？
我揉了揉眼睛，忙答道：“可以。你在哪里？我让司机去载你。”
“不必了。在路上。”
“你…会来我家？”
“会。”
“好好。你快来，要下雪了，外头冷。我下去开门。”
“……谢谢。”
“道什么谢呢，该做的。”
我边狂奔下楼梯边笑道，听见挂断的声音才不舍地放下手机。
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妈，我有个朋友要来我们家过夜。”
“嗯？好啊。让管家收拾一间客房吧。”
“不必麻烦管家了，他睡我房吧。”
母亲抬眼望了我一眼，然后妥协了。“都行。别玩到太晚影响明天上课就行了。”
“明天放假。”
“哦。那照顾好你的朋友。我向你爸说一声。”
“嗯。谢谢妈。”
打开大门，门外立着那个我心心念念的身影。
我克制不住自己，双脚已经起步向他跑去。狠狠地撞上他的胸怀，狠狠地抱住他越发瘦弱的身子，我听见耳边逐渐急促的呼吸声，还有自己清晰的心跳。
他的行李落在雪地上，全身僵硬的站直，本能反应想挣脱却不敢乱动，任由我抱住。也许他根本无力挣脱。
“怎么来找我了？”
我把气呼在他的耳垂边，他明显颤了一下。
顿了一秒，他才缓缓答道：“明天就离开。”
我松开了怀抱，很自然的抓起了他的手。
“我没赶你走的意思。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我妈很随意，我爸长时间不在家。”
他僵硬地摇摇头。
我双手握住他才发现到他的手已经快冻成紫色了。抬眼看他苍白的脸色，嘴唇发白，耳垂鼻子泛着红紫。心想不妙，没多想便弯下身把他轻易地抱了起来，一手拿了地上的包，快速把人拐进屋里。
他轻得吓人。抓空气一般，让人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母亲在客厅里，抬头看见我公主抱着一个男孩走进家门，也没多说什么，友善的对他笑了笑。
“你好啊，小飒的朋友是吧？”
“阿姨您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被我放下来的他一站得直直的，满脸写着失措，但还装作淡定。
“长得挺好看啊。”
他害羞了，重新低下难得抬起的头。
“小飒，快带他去休息吧，看他冻得发紫了。”
“嗯。”
我不等他反应，一把将他捞起，抱了上楼。
他裹在厚厚的被子中，很快睡去了。
脸色恢复了红润，呼吸也变得绵长，看他熟睡的样子，一下仿佛回到了同桌的日子。
累了吧，一路上过得怎样？
我掀开被子钻了进去，关了床头灯正准备入睡，一个翻身不自觉的把他捞进了自己的怀里。他或许是梦游或许是无意，鬼使神差地往我怀里蹭了蹭，继续沉睡。
我怕惊醒他，不敢再做任何动作，于是就打算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入睡。
忍不住低头亲了一下他凌乱的发丝。
有淡淡的奶香味，很好闻。
“晚安，美梦。”
半夜里，怀里的人猛然惊醒，我由于睡得浅也醒了。
低头一看竟对上了他的眼。
房间很暗，那双眸子很亮。
我一下又看见了那汪清澈的湖水。
我没看错，我又看见了他的瞳孔中映着我的身影。
他的眼睛里，干净而透亮，没有杂质没有混乱，平静的湖面下是黑色的恐慌。
某种黑暗缓缓流淌，在静谧的湖底，像黑色元素渐渐侵蚀掉其他的颜色。
他没有躲开对视，但那双眼中溢出来的惶恐，在黑暗的空间中扩散开来，我的心跳也随之加速。
我和他靠得很近，只要微微低头便可碰上他的嘴唇。房间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呼吸声。
他没开口也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盯得我有些心惊。
“怎么了？”
我有些害怕听到答案，任何答案。
“……”
他没有说话，那双眸子暗了下来。接着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染上几分月光，漂亮的容貌增添了几分姿色。
“睡吧。昨天留给过去，明天留给重要的人。”
“…嗯……”他柔柔地答道，也没睁开眼睛。
我在黑暗中，努力感受着怀里的人儿的温度。他很瘦很小，占了大床不到六分之一的位置，手脚冰冷，只有鼻尖呼出的热气打在我的胸膛，才能感受到他的温度。
这份温暖，不知能否留到明天。
暗中，一双手不知何时环了上来，弱弱地抓着我。
我愣了许久，把怀里的人抱紧，深怕他在睡梦中消失。
我微微地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算准了时间，只停顿了两秒就松开了。
隔天一早，阳光透过帘子洒入房间，我从床上蹦起，扭头一看，身边的位置早已凉透。
他还是离我而去了吗？
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消失像是不曾来过。
他的足迹他的身影，都无影无踪。
“叩叩叩”
“……进来。”
“少爷早。昨晚可否睡得好。”
“…他呢…”我不是很想开口说话，心里怪不舒服的。
“少爷的朋友一大早就离开了。”
“…哦……”
果然还是走了吗？我心中渺小的期待就这样熄灭了。
“少爷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没了，管家叔叔你下去吧。”
“是的少爷。我让厨房为您准备早餐。”
“嗯。……谢谢。”
我下了床穿上鞋子，无精打采地走到落地窗边。阳光明媚，路上叠了厚厚的一层雪，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并非一个冻人的早晨。
书桌上，一张纸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我一把抓起眯着眼睛看，心又凉了半截。
秀气的字迹像他的人一样，自在潇洒，让人抓不透抓不住。
<谢谢你>
我想我早已忘了他。忘了那个忽然消失的同桌，忘了那个冬夜与我同床共枕的男孩，忘了那个在巷口留下一笑的天使。
还是我自以为我早把他给忘了。
心中一个空着的位置，依旧等着一个人来填补。
我习惯了没有他的日子。毕竟他在我身边也并非多长时间。
但他的身影，在梦中挥散不去。
高中毕业，升上大学，我恍恍惚惚地过着日子。
某时某刻会想寻找一个一头炸毛的男孩，会想念一个青涩的笑，会想留一份过去的温度。
他不在。
他不见。
他挥之不去。
他不曾离开。
他不曾停留。
He stays, forever.
He leaves, forever.
But if forever lasts till now,
Alright.
by//世界的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