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明传之三：黑球文明与元首之死
看着周围黑色而静谧的墙壁，云天明站起身子，双手张开呈一线，似乎是想与之前的人生告别，又或是迎接新的开始，他闭上了眼，伫立许久，而智子就在旁边默默站着，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一个新生而孤独的文明的诞生。静默，完全没有声响的静默，却好似有无数交流交织在这个房间中。突然，云天明开口道：
“我想了解三体文明。”
“可以，您想知道三体文明的什么方面？”
“就讲一讲三体文明收到地球文明来信后发生的故事吧。”
“三体文明第一个接触到地球来信的是1379号监听员，当它收到来信时，基于情感，它做出了一个三体历史上最大的错误：阻止地球的回复。这在三体世界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行为，也是罪大恶极的。为了惩罚它，当时的元首将它封存以延续它的存在，当舰队抵达太阳系，三体文明会将它唤醒，亲眼目睹它心中‘天堂’的崩塌。”仿佛是在陈述一段毫不起眼的历史，智子的语气平稳而冷静。
“后来呢。”
“后来，三体舰队奉命出发前往信号发射的大致方向，这是一场赌博，用舰队的未来赌整个文明的未来，最后我们赌赢了：地球文明的反叛者ETO组织向我们标明了具体的文明方位。不过，对于当时的舰队来说，技术上平均速度只能达到光速的千分之一，抵达地球基本将耗光三体舰队的所有资源，抵达后的三体舰队将无力彻底消灭地球文明。”
“等等，千分之一，可我在地球上听到，三体舰队被观测到的平均速度是百分之一光速。”云天明打断了智子的陈述。
“现在是，但，当时不是。ETO，不，准确的说，是伊文斯修改了三体舰队最初的速度等一些信息，他还删除了一些事件，比如‘黑球文明事件’，借此来欺骗人类社会，引导人类社会在面对三体危机时走向歧路。所以人类从始至终都认为三体人需要花费450年的时间到达太阳系。”
“黑球文明，那是什么？”
“三体文明技术突破的契机。在舰队启程1万5千三体时，哦，也就是地球时间约一年半后，观测员发现舰队所收集的反物质密度急剧下降。很快，舰队发现，在距离舰队一光年的位置，观测到一个能量密度远低于一般宇宙真空的区域，区域在三维世界中呈现一个不规则球体形状，平均半径0.5光时，那是真正的沉寂世界，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出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黑球。”
云天明清楚地看到，在讲述三体文明得知地球文明时，都不显丝毫震惊的智子眼中，出现了一丝波澜，甚至声音都不再平静。此刻，云天明似乎可以感受到操控智子的三体人内心的巨大波动，这在以压抑情绪到极点的三体人中是极为罕见的，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无力与恐惧。
“黑球是一个完美的黑体，它甚至比周围稀疏空间还要黑，它能够吸收所有的电磁辐射，因此常规探测甚至无法证明它的存在，唯有引力探测，让舰队发现了它。”
也许是智子对面的三体人意识到自己的情感已经严重影响了谈话，智子的声音重新恢复平静。“在得知黑球的存在后，舰队派出探测器接近其所在区域，探测的结果表明：这是一个概念物体。”
“概念物体？”
“就像数学上定义的一条直线，无头无尾，宽度为零，在现实中无法存在。在现实世界文明所能做的只是无限逼近这个概念，文明技术越高，逼近精度越大。但黑球不同，它是一个概念球，至少，以三体文明技术观测，它的表面是一个标准的球体，而其质量和密度又和其他物质没有区别，它并非目前的科学体系所能解释，所能理解的。这个宇宙的法则决定了它不该存在于这个宇宙！”
“可是它确实存在。”云天明低语。
“相比于制造它的文明，三体文明如同孩童，不，可能根本无法比较。继地球文明出现以来，这件事又引起了三体世界的新一轮情绪波动。元首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并未及时清除三体世界的骚乱，以至于毁灭人类文明的计划都一度出现中断，最终骚乱随着一大批三体人的审判而告终，三体文明经过大量讨论，在元首的坚决推动下，我们决定对黑球进行接触实验。”
“不害怕吗，如果引起黑球所属文明的注意，后果对整个三体文明而言都是毁灭性的吧。”云天明淡淡地说。
“从距离上来看，黑球离三体母星不到一光年，如果黑球是文明的探测器，根本就不会有三体文明存在了，面对这超出三体科技想象的文明产物，没有那个文明能拒绝这个诱惑。最终，三体舰队将黑球置于宇宙实验室中进行接触性研究。1万个三体时的研究，我们获得了维度科技，强相互作用力材料，改善了能源利用方式。前两者使我们得以制造智子和坚固的‘映照者’，而后者提升了整个舰队的航行速度。”
“我可以看看那个黑球吗？”
“很遗憾，它消失了。在对黑球的研究中，几个三体首席科学家无法控制住自己对科学的探索欲，在没有元首许可的条件下，对黑球进行了最大强度的切割，期盼看到高于认知科技的新粒子。当切割工具与黑球相触时，黑球首先分解成无数细小颗粒，然后这些颗粒迅速透明，消逝了。承载黑球的容器里，属于黑球的一切都消失了：质量，粒子，波动，能量......只有原本在黑球外的真空中的粒子依然能够被仪器检测到。”
“后来呢。”
“私自实验的几个三体人被元首判处有罪，但所有人都知道，黑球的消失与实验无关，至少与实验工具无关。也许是实验无意间触发了什么，也许是实验改变了什么，也许是对方文明察觉到了什么，我们无从知晓，可能永远也无法解开这个谜团。这样的结果对当时元首影响是最深的，因为这意味着，三体文明可能被高等级文明发现了。因为元首的推动，接下来三体世界或许将面临高等文明带来的灭顶之灾，如果是这样，那么元首将是三体世界所有文明出现以来罪行最大的罪犯。对于所有三体人而言，审判的日子很煎熬，没有人知道审判的时间，审判的方式，甚至是否存在这一审判。最后，元首做出决议，命令三体第二舰队开始建造，同时它命令所有人不得通过智子联系地球ETO组织，在三体文明的静默下，ETO组织遭受到人类文明的严重打击，叶文洁被捕，伊文斯‘审判者号’被毁灭。而导致前任元首被彻底推翻，并宣告有罪的，是它向智子发出的命令：向人类世界宣告‘你们是虫子’，傲慢情绪竟然在元首身上出现！或许是它企图以此来转移自我压力，但这已经表明，它不再适合担任元首。在三体世界，一个无力承担职责的三体人，将是文明的负担，只能是有罪的！执行的那天，元首亲自点燃了自己，如同火炬般默默矗立，它的思维器官始终保持沉默，直到最后一刻，在场的三体人看到，它的思维中表现出了一丝放松。火灭了，一切回归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