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走着走着,朋友就都散了?
前几日和母亲视频聊家常,她忽然问,你和大熊他们还联系吗?
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思绪飞回二十年前。
大熊和小莫,是我高中阶段最要好的两位朋友,我们上的同一所初中和高中,但是并没有太多交集,
一直到我们仨高考落榜,去县城复读,一起同吃同住,才熟络起来。
我那时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发育尚不完善,但性意识已经蓬勃萌发,浑身上下的细胞和DNA都时刻喷涌,想要找到个出口。
因为到处撩骚,我总被一些坏小子欺负,而大熊和小莫都极讲义气,总是替我出头。
有天晚自习,大熊带人把欺负我的坏小子悄悄叫了出去,第二天那家伙也找“社会人”来报复,听他哭诉说被打了一头包,我才知道这么回事。
大熊倒是轻描淡写,说本来想从窗户那喊你的,看你学的那么认真,就没叫你了。
我无法想象,在那样的环境里,如果没有他们,我最终会变成什么样子。
包括我的性意识勃发,也有他俩一份功劳。
那时学业压力大,周六晚上大熊常领着我们去一家录像厅包夜,上半夜看山鸡陈浩南,下半夜则是属于杨思敏和叶玉卿。
每到两点钟响,我们便坐不住了,齐声催促老板“时间到了,换片子!”
老板叼着烟头,晃悠悠地从破藤椅里起身,捏着几张破DVD,娇娇矜矜地踱过来,仿佛见惯了寻宝者的急切,看守宝藏的一个守门人,
“还有五分钟才到时间,急什莫!”
看到五六点,老板开始赶人了,出门转到小巷子里,我盯着大熊和小莫,说,
“我想尿”
他俩嘴一咧,“我也想尿”,
于是我们站成一排,三根旗杆竖起来老高,对着墙根,一滴都尿不出来,
只是脸上热的慌。
一直到我们奔飞各地上了大学,联系也还没断,每个寒暑假回家,都还是要聚在一起的,
后来,我辗转上海,北京,深圳,终日为三餐奔波劳碌,联系忽然就慢慢断了。
其实高考后我去海南上大学,包括工作以后,我也认识了一些志趣相投,我以为能处一辈子的朋友,也是慢慢忽然就不联系了。
这其实是件无比应当的事情。
我们来到世间,就像登上一列永不停止的火车,窗外有明媚的阳光照耀,姑娘们站在油菜花地里向你微笑,挥手,
她并不知道,这辆列车永远不会回头。
车上人来人往,你邻座的旅伴,换了又换,大多数从你身边擦身而过,今生仅有这一次交集,
你期盼着这趟无聊的旅程尽快过去,于是看着面善的旅伴,你们互相点头致意,这便认识了,
偶然碰见志趣相投的,还会和你一起走很长的一段旅程,便是朋友了。
但是我们终究都是要下车的,尽管互相依依道别,说要保持联系,有空时一定要到我们这儿来玩,
但这辆列车永远不会回头。
然而这段交集,便给了孤独的旅程,增添些许色彩。
不止是朋友,甚至你的父母,妻子,儿女,我们也终将分离。
艰难供我大学毕业那年,缠绵病榻的祖父也终于去世,村口的公墓便矗立了一座新坟,我们的祖辈都埋在这里,他们每天在树荫下,聆听着村子里吹吹打打,不断有老人离世,也不断有新生儿传来一声声宏亮的啼哭。
父亲在祖父坟前长吁了口气,说,我的任务快完成了。
那时候我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只记得夕阳照耀着父亲,白发里闪耀着五彩斑斓的黑。
当我有了孩子以后,忽然想起这件事情,我终于知道父亲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他还要继续操劳,等着再送走我的祖母,
然后他便也准备好下车了。
所谓人生,就是不断离开你爱的人,爱你的人,一个人迎来送往,孤独的旅程。
父亲把祖父的身份证镶在碑上,说怕以后你们忘记爷爷埋在哪里。
不会的,我记得。
我挥舞着木头宝剑,
对着院子里的猪和牛哼哼哈嘿,
猪跑了,牛叫了,
祖父从仓房里钻出来了,个吊日东西,不揍要翻天了,
我一溜烟跑了,
他在我身后追,慢点跑别摔了。
我没听,跑着跑着,
祖父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