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意志》-尼采[9.1887年秋]①

[9.1887年秋] [1]
第一卷
9[1]
原则与预先考量。
1.论欧洲虚无主义的历史。
作为以往理想的必然结论:绝对的无价值状态。
2.关于永恒轮回的学说:作为虚无主义的完成,作为危机。
(1)3.哲学的整个发展乃是求真理的意志的发展史。这种意志的
自身置疑。社会价值感发酵成为绝对的价值原则。
(2)4.生命问题:作为权力意志。(社会价值感暂时占优势是可
以理解的,而且是有用的:这关系到一个基础的建立,在此基础上,一
个更强大的种类终于成为可能的了。)强者的尺度:能够在颠倒了的价
值评估下生活,并且永远重新意愿这种价值评估。国家和社会作为基
地:世界经济观点,作为培育的教育。
9[2]
(3)
对善人的批判。(并非对伪善的批判:——这充其量有助于我开心
和保养)以往与可怕的情绪及其弱化、抑制的斗争——:道德作为渺小
化。
9[3]
(4)
康德:使英国人的认识论怀疑主义对德国人来说成为可能的
1)因为他使德国人的道德需要和宗教需要对怀疑主义发生兴趣
(正如出于同样的原因,现代学者们把怀疑论当作奥古斯丁的柏拉图主
义的准备来利用;正如帕斯卡尔甚至利用道德主义的怀疑论来激发信仰
需要(为信仰需要“辩护”)
2)因为他用经院哲学的方式装扮和扭曲了怀疑主义,因此使之能
够为德国人科学上的形式趣味所接受(因为洛克和休谟本身过于明朗和
清晰,按照德国人的价值本能来讲,就是“过于肤浅”了——)
康德:一个渺小的心理学家和善于识人者;在伟大的历史价值方
面,他的看法粗糙而失策(法国大革命);卢梭式的道德偏执狂,具有
隐秘的基督教价值观;完全的教条主义者,但带有一种笨拙的对于这一
癖好的厌恶情绪,乃至于希望对〈它〉施以压制,但也因为怀疑论而立
即感到厌倦了;尚未受任何世界主义审美趣味和古代美的气息的熏
陶……是一个拖延者和中介者,而不是什么原创的东西
(——就像处于机械论与唯灵论之间的莱布尼茨
就像处于十八世纪的趣味与“历史感”(——它本质上是一种异国情
调感)的趣味之间的歌德
就像处于法国音乐与意〈大利〉音乐之间的德国音乐
就像处于罗马帝国与民族主义之间的卡尔大帝 [2] 。
起中介、桥梁作用,——卓越的拖延者。
9[4] [3]
结论:“曾经是他的一位老师”
人类如何使自己成为不朽…… [4]
(《地狱篇》,第15歌,第85行)
9[5]
(5)
关于民族天才的特性,着眼于外来之物和移植之物。
英国天才把他接受的一切都粗糙化和自然化
法国天才把一切都冲淡、简化,对一切都想当然,把一切都装扮得
漂漂亮亮;
德国天才把一切都混合、调和、搅拌起来,加以道德化。
意大利天才大大地对移植之物作了最自由和最精细的应用,并且插
入远甚于抽离:作为最丰富的天才,他作了最多的馈赠。
9[6]
(6)关于美学

反过来说:完满性之美在哪里显示出来,感性和陶醉的世界就在哪
里一道被激发出来,从古老的并生状态(Verwachsenheit)当中。因
此,宗教的幸福包含着感性和陶醉。
而艺术家的感觉论上的敏感性同样是本质性的。
“美的”对快乐有点燃作用;人们可以想一想“爱情”的美化力量。难
道不会是相反地,倒是被美化者和完满者温柔地激发起感性,使得生命
作为舒适感而起作用么?——
9[7]
(7)
精神性当中的过剩力量,为自身设立新的目标;完全不只是作为对
低级世界或者有机体、“个体”的保存起命令和引导作用的东西。我们比
个体更丰富,我们是整个链条,还带有这个链条的全部未来的使命。
9[8]
关于计划。
以完全自然主义的价值取代道德价值。对道德的自然化。
以关于支配性构成物的学说取代“社会学”
以情绪的透视学说(其中包含着一种情绪等级制)取代“认识论”。
变形了的情绪:它们的更高级秩序,它们的“精神性”。
以永恒轮回学说(此乃培育和选择的手段)取代“形而上学”和宗教
(8) “上帝”作为至高要素:此在(Dasein)乃一种永恒的神化与
非神化。但其中并没有价值的顶点,而只有权力的顶点
对机械论和材料的绝对排除:两者只不过是低贱等级的表达形式,
情绪(“权力意志”)的最非精神化的形式
世界之愚昧化作为目标,与权力意志一致,后者使诸因素尽可能相
互独立:美作为获胜者的习惯和娇惯的标志:丑恶之物乃诸多失败的表
达(在有机体本身中),没有什么遗传!这个链条作为整体而增长——
从生成之顶点(在最奴性的基础上对权力的至高精神化)倒退,这
乃是此种至高的力量的后果,这种力量反对自身,既然它再也不需要组
织什么,它就把自己的力量用于解体……
a)对群体生活的越来越大的战胜,并且使之臣服于一个较小,但
较强的数量。
b)对特权者和强者的越来越大的战胜,因而出现了民主制度,最
后出现了成员们的无政府状态。
9[9]
当代音乐。
一部论战著作
弗里德里希·尼采著。
9[10] [5]
第二部论战著作
作为道德的群盲透镜(Heerden-Optik)。
在道德家和道德哲学家中间。
一种与道德的决裂。
对于道德,等级差异贡献了什么?
禁欲理想贡献了什么?
群盲贡献了什么?
哲学家们贡献了什么?
食肉动物的情绪贡献了什么?
9[11]
在道德家中间。——伟大的道德哲学家。道德作为以往哲学家的厄
运
卢梭。康德。黑格尔。叔本华。利希腾贝格 [6] 。歌德。
格拉西安 [7] 。马基雅弗里。加利亚尼 [8] 。蒙田。帕斯卡尔。
卡莱尔。G.爱略特 [9] 。H.斯宾塞。
圣伯夫。勒南。龚古尔 [10] 。司汤达。拿破仑。
柏拉图。爱比克泰德。伊壁鸠鲁。塞涅卡。马可·奥勒留。
9[12]
(9)
奥芬巴赫 [11] :法国音乐,具有伏尔泰精神,自由而放纵,带有一
丝讥讽的冷笑,但却明快、风趣到了平淡无奇的地步(——他没有涂脂
抹粉——),而且并没有娇滴滴的、病恹恹的或者金色维也纳式的感
性。
9[13]
价值。 [12]
“生命的价值”:——但生命乃是一个个案,人们必须为一切此在
(Dasein)辩护,而不仅仅是为生命辩护,——这个辩护原则乃是生命
据以说明自己的东西……
生命本身不是达到某物的手段;它是权力之增长形式的表达。
——我们不再把我们的“愿望”弄成审判存在的法官!
——我们不会重又把我们的发展的最终形式(例如精神)安置为这
种发展背后的某种“自在”
9[14]
末章:最终愿望。
书的结尾(智慧本身如同生命:)深刻而有诱惑力。
9[15]
(10)
德尔图良 [13] 关于那些恶的天使所讲的话,人们也可以对禁欲的教
士们来说。
关于那些恶的天使,德尔图良说(《护教篇》,第22节):“在疾
病治疗方面,它们是真正的巫师。因为它们首先进行折磨;然后它们就
不断开出新的有害的药方,直到奇迹出现:——可是人们仍然相信,它
们是有帮助的,因为它停止了折磨”。
9[16]
(11)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14] 这个“于”是可鄙的。不高尚的……
1)如果人们有权去施,人们绝没有因此就承认他人也有权施于我
们……
2)对一个特别适合于某项任务的人来说,此类难堪的结果并没有
作为反对这项任务的理由而得到考虑:也许它们可以成为刺激物。
愚昧无知莫过于端出一种道德上的夸张(例如:要爱你们的敌人!
[15] )。人们由此就把理性从道德中驱逐出去了……道德中的自然
绝对的信念:高与低的价值感是不同的;低等者缺乏大量的经验,
自低等向高等,误解是必然的。
9[17]
(12)
对人的缩小必须长久地被视为唯一目标:因为首先得建立一个广大
的基础,以便一个更强大的人的种类能够站立在上面。何以迄今为止每
一个得到强化的人的种类都站在低等种类的水平上呢—瑹—瑹—
9[18]
(13)
反对基督教理想的斗争,反对关于“极乐”和作为生命目标的拯救的
学说的斗争,反对天真者、纯洁心灵、受难者和落难者等等的至高地位
的斗争(——上帝、上帝信仰还与我们何干!时至今日,“上帝”只不过
是一个褪了色的词语,甚至再也不是一个概念了!)可是,正如伏尔泰
临终前所讲的:“别跟我谈那个人!” [16]
究竟何时何地有一个人,可以算作是以类似于那种基督教理想的方
式进行观看的呢?至少对于一个心理学家和肾脏检查者必须具有的眼睛
来说!——人们浏览了普鲁塔克 [17] 的所有主角。
9[19]
(14)
阿西西的方济各:受爱戴的、大众化的,诗人,为了最低等的人们
而反对贵族统治和灵魂等级制。
9[20] [18]
(15)
苏格拉底:反对高贵的本能,十分粗俗(反对艺术,但以典型的科
学方式。嘲笑勒南的失策本能,后者把高贵(noblesse)与科学搅和在
一起。)
科学与民主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尽管连勒南先生也这样说),确
凿如艺术与“好的社会”。
9[21]
(16)
向恶习致敬:
希腊文化 与鸡奸
德国音乐 与嗜酒
科学 与
复仇欲
9[22] [19]
(17)
历史中的大谎言:
仿佛曾经有异教的堕落,它为基督教开辟了道路!而实际上那是古
代人的衰落和道德化!把自然本能重新解释为恶习,这是早就发生的事
啊!
——仿佛教会的堕落乃是宗教改革的原因;那只不过是借口,是宗
教改革的煽动者的自我欺骗——其实当时有的是种种强烈的需求,它们
的残酷性急需一种精神上的掩饰
9[23]
(18)
对垂死者的言语、举止和状态的欺骗性解释:例如,把对死亡的恐
惧与对“死后”的恐惧彻底混为一谈……
9[24] [20]
作为诱惑之书的imitatio[摹仿](在孔德那里)
9[25]
四位伟大的民主主义者:苏格拉底、基督、路德、卢梭
9[26]
(19)
与永恒不变之物的价值(斯宾诺莎的幼稚性,笛卡尔亦然)相对
立,乃是最短促而易逝之物的价值,是生命这条长蛇肚皮上闪烁着的诱
人的金色光芒——
9[27] [21]
(20)
用力求达到我们目标的意志、因而也就是力求达到其手段的意志来
替代道德。
用自然命令替代绝对命令
不想得到任何赞扬:人们所作所为乃是对他有用的、或者使他愉快
的、或者他必须做的事。
9[28]
(21)
心理学家的大伪造:
1)人类追求幸福
2)道德是通向幸福生活的唯一道路
无聊而空洞的基督教的“极乐”概念
9[29] [22]
〈(22)〉
勒南先生的绝对的本能匮乏,他把科学与高贵(noblesse)混为一
谈。科学根本上是民主的和反寡头政治的。
9[30]
(23)
概念之纠正
利己主义。如果人们理解了何以“individuum”[个体、个人]是一
个错误,每个个体毋宁说恰恰是直线进行的整个过程(不只是“遗传
的”,而是它本身……),那么,这个个体就具有一种无比巨大的重要
性。在这一点上,本能说得完全正确;凡这种本能减退处(——凡个人
只为他人效力而为自己寻求一种价值的地方),人们肯定能推断出疲乏
和蜕化。观念上的利他主义,彻底地和没有伪善地,乃是这样一种本
能,它至少可以为效力于其他利己主义而创造出第二种价值。可是,它
多半只是虚假的:一条为保存本己的生命感、价值感而走的弯路——
9[31]
(24)
在哲学中就像在战场上,关键在于
——内在线索——
9[32] [23]
谁不曾参与拜罗伊特的可恶的蒙昧主义
9[33]
(25)
风纪之缺失:将来需要大量禁欲苦行来强化意志,自愿的自身弃绝
9[34]
(26)
工人应当像战士那样学会感受。有一份酬金,一份工资,但得不到
支付!付清与业绩之间没有任何关系!相反,要按其特性来为个人定
位,使之能够作出他职责范围内的最佳业绩。
9[35] [24]
(27)
1.虚无主义乃是一种常态。
虚无主义:没有目标;没有对“为何之故?”的回答。虚无主义意味
着什么呢?——最高价值的自行贬黜。
它是两义的:
A))虚无主义作为提高了的精神权力的象征:作为积极的虚无主
义。
它可以是强者的标志:精神力量可能如此这般地增长,以至于以往
的目标(“信念”、信条)已经与之不相适应了
——因为一种信仰一般而言表达的是生存条件的强制性,一种对某
个人物借以发育、生长、获得权力的各种关系的权威的屈服……
另一方面,它也可能是不充分的强者的标志,目的是创造性地重又
设定一个目标、一个为何之故、一种信仰。
作为强暴性的破坏力量,它达到它的相对力量的极大值:作为积极
的虚无主义。它的对立面或许是疲乏的虚无主义,后者不再进攻,其最
著名的形式就是佛教:作为消极的虚无主义。
虚无主义表现为一种病态的中间状态(巨大惊人的概括、对根本无
意义的推论就是病态的):要么生产性的力量还不够强大;要么颓废还
在犹豫不决,还没有找到它的辅助手段。
B))虚无主义作为精神权力的下降和没落:消极的虚无主义。
作为一种弱者的象征:精神力量可能已经困倦、已经衰竭,以至于
以往的目标和价值不适合了,再也找不到信仰——
价值和目标的综合(每一种强大的文化都以此为基础)自行消解,
结果是各种价值相互冲突:导致瓦解
一切令人振作、有疗救作用、提供慰藉、令人麻醉的东西纷纷出笼
了,披着形形色色的伪装,宗教的、或者道德的、或者政治的、或者美
学的,等等
2.上述假设的前提
没有真理;没有事物的绝对性质,没有“自在之物”
——这本身就是一种虚无主义,而且是极端的虚无主义。它径直把
事物的价值设入其中,而没有、也不曾有一种实在与此价值相适应,相
反,只有一种价值设定者方面的力量的标志,一种对于生命目的的简化
9[36]
求真理的意志作为权力意志
9[37]
判断的本质(肯定之设定)。
9[38]
(28)
“我相信事情是这样这样的”,这一价值评估乃是“真理”的本质
在价值评估中表达出保存和增长的条件
我们一切认识器官和感官只是着眼于保存条件和增长的条件而发展
起来的
对理性及其范畴的信赖,对辩证法的信赖,也就是逻辑学的价值评
估,只是证明由经验证明的这些东西对于生命的有用性,而并没有证明
它们的“真理性”。
必须有大量信仰存在,人们可以作出判断,没有对所有本质性价值
的怀疑:——
这乃是一切生命体及其生命的前提条件。因此,必须把某物看作真
实的,这一点是必然的,而不是:某物是真实的。
“真实的世界与虚假的世界”——我把这个对立归结于价值关系
我们已经把我们的保存条件投射为一般存在之谓词
为了繁荣发达起来,我们必须固守于我们的信仰——由此我们已经
得出:“真实的”世界并不是可变的和生成的世界,而是一个存在着的世
界。
9[39]
(29)
价值及其变化与价值设定者的权力增长相关
得到容许的“精神自由”的非信仰之尺度,乃是权力增长的表达
“虚无主义”乃是精神的至高权力的理想,最充沛的生命的理想:既
是破坏性的又是嘲讽性的
9[40]
(30)
所谓事物具有某种自在的性质,完全撇开解释和主体性,这乃是一
个根本无益的假说:它预先假定了,解释活动和主体存在并不是本质性
的,一个事物脱离了一切联系仍然是一个事物。相反地,事物表面的客
观特征:难道它不只是会导致主体范围内的一种程度差异吗?——兴许
慢慢变换的东西向我们表明为“客观”延续的、存在着的、“自在的”
——客体只是主体内部的一个虚假的种类概念和对立面吗?
9[41]
(31)
一种信仰是什么?它是如何形成的?一切信仰都是一种持以为真
(Für-wahr-halten)。
虚无主义的极端形式或许是:一切信仰,一切持以为真,都必然是
错误的:因为压根儿就没有一个真实的世界。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透视
主义的假象,其起源就在我们心中(因为我们不断地迫切需要一个狭隘
的、压缩的、简化的世界)
——力量的尺度就在于:为了不致毁灭,我们就只好承认虚假性、
谎言的必要性。
就此而言,作为对一个真实世界的否定,对一种存在的否定,虚无
主义可能是一种神性的思想方式:—瑹—瑹—
9[42]
(32)
快到1876年时,我理解了通过瓦格纳能谋求什么,我于是害怕看到
我以往的整个意愿都烟消云散:而且通过需要方面的深刻统一性的全部
纽带,通过一种感激之情,通过浮现在我眼前的无可替代性和完全的相
互惦记,我当时受到瓦格纳的牢牢束缚。
差不多与此同时,我觉得自己难分难解地被禁囿于我的语文学和教
学活动中了——被禁囿于我生命的一个偶然事件和权宜之计中了:我再
也不知道该如何脱身,我已经精疲力竭,被耗尽了。
在这个时候我理解了,我的本能所谋求的东西乃是与叔本华相反
的,那就是要为生命辩护,即使在生命最可怕、最模糊、最具欺骗性的
现象中:——对于后者,我已掌握了“狄奥尼索斯”公式。
(有人认为“物之自在”必然是善的、福乐的、真实的、统一的;与
之相反,叔本华对作为意志的“自在”的解释则是一个本质性的步骤:只
不过他并不理解这种力求神性化的意志,因为他耽于道德基督教的理想
中
叔本华依然如此深远地受制于基督教价值,以至于现在,在自在之
物在他看来不再是“上帝”之后,它就不得不成为恶劣的、愚蠢的、卑下
的了。他理解不了,可能有不同存在之可能性的无限多种方式,甚至是
上帝存在之可能性的无限多种方式。
诅咒那种目光短浅的二分 [25] :善与恶。
9[43] [26]
(33)
虚无主义“何为?”的问题是以过去的习惯为出发点的,借助于这个
习惯,目标似乎是从外部被提出来、被赋予、被要求的——也即是通过
某种超人的权威。在人们已经荒疏了对这种权威的信仰之后,人们却还
是按老习惯去寻求另一种权威,后者懂得无条件地说话,能够规定目标
和使命。现在,首先出现的是良知的权威(道德越是从神学中解放出
来,就越是具有强制性);作为对一种人格权威的补偿。或者是理性的
权威。或者是社会本能(群盲)。或者是具有某种内在精神的历史学,
后者于自身中有自己的目标,人们可以沉湎于其中。人们想躲避意志,
躲避对某个目标的意愿,躲避为自己赋予一个目标的风险;人们想推卸
责任(——人们或许会接受宿命论)。最后就是:幸福,以及——带着
几分伪善——大多数人的幸福
个体的目标以及它们的冲突
集体的目标与个体目标相冲突
每个人都参与其中,哲学家亦然。
人们以为:1)一个特定的目标根本没有必要
2)也根本不可能预见
恰恰就在现在,当意志在至高的力量中或许成为必需时,它却是最
虚弱和最怯懦的。
绝对地怀疑意志对于整体的组织力量。
一切“直观性的价值评估”鱼贯而出的时代,仿佛人们从中能够获得
别处再也得不到的指示。
——对“何为?”的回答受到下述各项的要求
1)良知
2)追求幸福的欲望
3)“社会本能”(群盲)
4)理性(“精神”)
——只是为了不必意愿,必须为自己设定这个“何为”。
5)最后:宿命论,“没有答案”,但是“去任何什么地方”,“意愿一
个何为是不可能的”,带着顺从……或者反抗……目标方面的不可知论
6)最后,否定作为生命之何为;生命作为某个把自己理解为无价
值的并且最终扬弃自己的东西。
9[44] [27]
(关于第三篇文章)
(34)
主要观点:人们并没有认为高等种类的使命在于对低等种类的引导
(诸如孔德所做的那样——),而是把低等种类视为一个更高的种类赖
以实现它自己的使命的基础,——它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能够立身。
强大而高尚的种类赖以保存自身(在精神培育方面)的条件,是与
斯宾塞之类小贩们的“工业大众”的条件相反的。
凡一味听任最强大的和最丰硕的人物,而使此类人物的生存成为可
能的东西——悠闲、冒险、无信仰、放荡不羁本身——,倘若它听任中
等人物的支配,那就必然会毁掉后者——而且它实际上也这样做了。在
这里相合适的是勤劳、规矩、适度、固定的“信念”,——质言之就是群
盲道德:有了这种道德,这个中等种类将趋于完满。
虚无主义的原因:
1)高等种类的缺乏,也就是缺乏这样的种类,它们取之不尽的成
果和权力维护着那种对人类的信仰。(人们想到拿破仑的功劳:几乎本
世纪所有的高级希望)
2)低等种类“群盲”、“大众”、“社会”荒疏了谦恭的态度,并且夸张
了它们对宇宙价值和形而上学价值的需求。这样就把整个此在
(Dasein)庸俗化了:因为只要大众占了上风,他们就会对特立独行者
实行暴政,使之丧失自信而成为虚无主义者
构想高级类型的一切尝试都是失败的(“浪漫派”、艺术家、哲学
家、反对卡莱尔把最高道德强加给他们的企图)。
反抗高等类型,此乃结果。
一切高等类型的没落和不稳固;反对天才的斗争(“大众诗歌”等
等)。把对低等者和受苦者的同情当作心灵之崇高的标准
缺乏哲学家,行为的阐明者,不光是改写者
9[45] [28]
(35)
大体上,每个事物的价值量就等于人们为它所付出的。不过,如果
人们说的是孤立的个体,那么这个说法就不对了;个人的伟大能力完全
超出了他自己为之所做的、所牺牲的、所遭受的。但如果人们来考察一
下自己的种类前史,那么,人们也会在那里发现那种历史,即各色各样
的舍弃、争斗、劳作、实施而大大地节约和积蓄了力量的历史。伟人之
所以成为伟人,是因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而不是因为他犹如一个奇
迹,作为天意和“偶然”的馈赠而现身。“遗传”是一个错误概念。为了一
个人的成就,他的祖先们已经付出了代价。
9[46]
(36)
求真理的意志
1)作为征服和与自然的斗争
笛卡尔对学者的判断
2)作为对支配性的权威的抵抗
3)作为对危害我们的东西的批判
9[47]
科学方法的历史,A.孔德差不多把它理解为哲学本身
9[48]
(37)
在“真”和“不真”之间下断定,一般地就是对事实真相的断定,根本
不同于那种创造性的设定,即那种包含在哲学之本质中的构成、塑造、
征服、意愿。把一种意义投放进去——这项任务绝对地始终还是多余
的,假如其中并没有任何意义的话。音调的情形就是这样,而民族的命
运亦然:它们能够胜任对不同目标作极为不同的解释和定向。更高级的
阶段是一种目标设定,进而赋予事实以形式,也就是对行为的解释,而
不只是概念的改写。
9[49]
(38)
人与其说是他的父母的孩子,还不如说是他的四个祖父母的孩子:
原因在于,在我们生下来的时候,我们的父母多半还没有确定自己;祖
父母类型的胚胎在我们身上成熟起来;而在我们的孩子们身上,我们的
父母的胚胎才成熟起来。
9[50]
(39)
《新约全书》决非无辜。人们知道它的成长基础。这个民族,这个
带着某种对自身的无情意志的民族,在它失去了任何自然依靠并且久已
丧失了它的生存权利之后,却懂得了实现自己,为此亟需把自身完完全
全建立在非自然的、纯粹想象的前提之上(作为特选民族、作为圣徒团
体、作为希望民族、作为“教会”):这个民族完美无缺地、带着某种程
度的“良知”实施欺骗(pia fraus[善良的欺骗]),〈以为〉当人们进
行道德说教时,就不可能十分小心谨慎了。如果犹太人作为无辜本身出
现,这种危险就变大了:当人们读《新约全书》时,应当始终掌握着自
己的那一丁点儿理智,那种怀疑和恶意。
出身最卑微的人,部分地是无赖,良好而可敬的上流社会的渣滓,
本身是远离文化气味而成长起来的,没有教育,没有知识,全然不知道
在精神事物中可能有良知这种东西(“精神”一词始终只是作为误解而出
现的:人人都在讲的“精神”对这些民众来说始终还是“肉体”而已)但是
——犹太人:本能上就是聪明的,从一切迷信的前提出发,因其无知本
身而具有制造某种诱惑的优势
9[51] [29]
(40)
在何种意义上权力意志作为唯一的和绝对的非道德之物剩余下来
了:参看斯〈图亚特〉·穆勒(关于孔德)
“我们认为生命并非多么富于乐趣,以至于它可能照料不了所有那
些具有利己倾向的人们。相反地,我们认为,一种对利己倾向的足够满
足——不是过度地,但也许到令人最完全地获得享受的那个程度——几
乎总是对善意的欲望产生有利的影响。在我们看来,对个人乐趣的道德
化的要义并不在于,人们把个人乐趣限制到尽可能小的程度上,而倒是
在于要培养那种愿望,即与他人(甚至与全体他人)分享个人乐趣的愿
望,在于人们鄙弃所有那些不能以此方式与他人分享的乐趣。只有一种
倾向,或者说爱好,经常与这个条件不相容,那就是统治的欲望——这
种追求包含着相应的对他人的贬抑,并且以此为前提条件。”
9[52] [30]
(41)
我们当中最勇猛者都没有足够的勇气面对自己真正知道的事情……
某人留在何处或者尚未出现,某人在何处能下判断说“这就是真理”,这
是由他的勇敢程度和强度来决定的;至少胜于无论何种眼与心的敏锐或
迟钝。
9[53]
(42)
犹太人在艺术领域略具天才,他们有海因里希·海涅和奥芬巴赫,
这位才智卓绝、纵情恣意的萨蒂尔 [31] 。作为音乐家,奥芬巴赫忠于伟
大的传统,对于不光长着耳朵的人来说,他是对那些伤感和彻底蜕化了
的德国浪漫派音乐家的真正解脱
9[54] [32]
——女人意愿在她所爱者那里受苦……
9[55] [33]
(43)
根据一个人对人有什么用处,或者有什么价值,或者有什么害处来
评估他的价值:这不多不少就等于根据所产生的效果来评估一件艺术作
品。不过,一件艺术作品是可以与其他艺术作品相比较的;而这与和其
他人相比较的人的价值是根本不搭界的。
“道德的评价”,只要它是一种社会的评价,就完全是根据人的作用
来衡量人的。
一个心直口快的有着独特趣味的人,为自己的孤独所包围和掩藏,
变得不善言辞、沉默寡言——一个落落大方的人,也就是一个属于更高
级的、至少不一样的种类的人。你们如何能因为无法认识他、无法加以
比较而贬低他呢?
在那个典型的庸人、英国佬J.St.穆勒 [34] 那里,我发现了对于这
样一种价值的典型迟钝。例如,穆勒说到A.孔德:“他在早些时候带着
一种愤怒来看待拿破仑的名声和纪念,这种愤怒为他带来了至高的荣
誉;后来,他却宣布拿破仑是一个比路易·菲利普 [35] 更值得尊重的独裁
者;——那是这样一个东西,它使人们衡量出他的道德标准已经下降到
了何种程度上了”。
道德〈上的〉贬值带来的后果是最大的判断迟钝:一个人本身的价
值被低估、几乎被忽略和被否定了。
质朴目的论的残余:只从人的角度看人的价值
9[56] [36]
历史学家和其他掘墓人,是一些在棺材与棺材碎片之间生活的人
——
9[57]
(44)
哲学乃是发现真理的艺术: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就是这样。与之相
反,伊壁鸠鲁派则利用亚里士多德的感觉主义认识论,对真理之追求采
取了完全嘲弄性的和拒斥性的态度;“哲学是一种生活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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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大幼稚:
认识是谋求幸福的手段(仿佛……)
是谋求德性的手段(仿佛……)
是谋求“对生活的否定”的手段,
——因为它是导致失望的手段——(仿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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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它们就这样矗立在那里,来自远古时代的价值:谁人能推翻它
们,这些重重的、毫不动摇的起重机?
——它们的意义是一种荒谬,它们的要害是一种癫狂
——急躁而激昂的人物,唯凭着人们所猜出的真理,我们才相信他
们:一切证明意愿都使我们变得难以驾驭,——看见学者及其轻手轻脚
的步态,我们就立即逃之夭夭。
——顽固的人物,精细而吝啬
——住在你们周围的,马上会住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