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定风波》这部分每错一处仅花二十秒

本期就《悬壶记》第11分16秒至15分12秒,开展指误行动。该段不到四分钟,但错误达十二处。咋,身体虽然变小,但头脑依旧“灵活”?稿件详下(以此为准),和前几期一样,所引今人出版物,标注了出版社、年份、章节、页数。同套出版物嗣后重出者,惟标页数。本稿写成可谓尽吾志矣,如临如履,搜罗务备,又邀四、五好友审核。诸君赏此,up敢不竭心!欢迎就本稿所述知识本身质疑、举证。
这里显示,东坡问腹中何物,王闰之说文章,一男子(子由)说经纶。错误两处以上。涉及此事的资料有三处(相同者不计入)。第一处说,“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梁溪漫志》卷四《侍儿对东坡语》) 第二处说,“问众侍儿曰:‘汝辈且道腹中何所有?’或云忠孝,或云文章。”(《东坡诗话》)第三处说,“问诸姬曰:‘知吾此中何所有?’”(《王芝堂谈荟》卷七《问腹》)。也就是说,问的对象、回话的人,是侍婢。按纪录片的拍摄效果,咋,王闰之退位让贤,夫人身份花落别家了?【余见附1。】
这里说,东坡猛然想起黄庭坚的“为公唤起黄州梦”云云,不无道理,和十八年前一样再度乞外。错误。早在黄庭坚该诗(作于元祐二年二月)发出提醒之前不久,东坡就已乞外 至低五次了,何预该诗?按照纪录片的说法,东坡是猛然想起黄庭坚的这首劝退诗,认为有道理,然后请外。不光把东坡的高度自觉和思想能动性抹杀了,还全面违背了史实。【据《苏轼全集校注·诗集5》(河北人民出版社,2010:3086(235))卷二八《黄鲁直以诗馈双井茶次韵为谢》,《山谷诗集注》(光绪乙未刻)卷六目录《双井茶送子瞻》“当是今岁(按,元祐二年)春送新茶所作诗”,《三苏年谱3》(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1717(67)、1721,1793、1796)卷三八元祐元年“七月丁巳……”、“轼乞补外,不许”条,卷三九元祐二年“正月六日,轼与范百嘉简,言方求郡”条、“十七日,轼复奏《辩试馆职策问札子》……”条。】
这里说,东坡所充的浙西路兵马钤辖,管辖浙西路的六个州郡(润、常、苏、湖、杭、睦)。错误两处以上。实际 路分兵马钤辖 除管辖本路的军政事务外,只另兼具一些荐举官员及参与经贸的职能,纪录片夸大了兵马钤辖的管辖对象,应改为 管辖浙西的军务。东坡所领的钤辖,管军务 但不多,当因灾伤而置,意在维稳,事定则罢,东坡原话即是:“钤辖司专管灾伤盗贼”。另外,从转运司路的分类来说,熙宁十年五月以后、宣和五年以前,无两浙西路,惟有两浙路。东坡于此间所充的钤辖,乃是从安抚使路的分类来说的。东坡原话是:“乞赈济浙西七州”,“勘会浙西七州、军”;又《嘉泰会稽志》(嘉庆戊辰刻)卷三《安抚使》:“皇祐三年十二月,始分两浙为东、西两路。”即是说,从安抚使路的分类来说,皇祐三年以后,至少东坡知杭州、领钤辖期间,两浙西路有七个州级区划。你纪录片怎么能说是六个呢?秀州,是搁贵片息影了,还是戏份让其它六家给刨了?【仍据《北宋钤辖制度初探》(兰台世界,2014,(14):154),《北宋地方统兵体制中的钤辖制度研究》(河南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09年硕士学位论文:20,35-44)二,《宋代官制辞典 增补本》(中华书局,2017:493)“路分兵马钤辖”条,《中国行政区划通史·宋西夏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22、35,63-66)第一编第一章、第二章,《宋路级地方行政区划名与实》(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5(4):143-145)四,《北宋转运使考述》(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137)第五章三,《苏轼全集校注·文集5》(3284(161)、3263)卷三十《论叶温叟分擘度牒不公状》、《乞赈济浙西七州状》。】
((3283)《论叶温叟分擘度牒不公状》东坡自述,“为两浙、淮南路灾伤,各出给空名度牒三百道,付逐路转运、提刑、钤辖司分擘与灾伤州、军。转运司既受上件敕旨,即合与提刑及浙东、西两路钤辖司商量分擘。”从兹亦能见,元祐年间,转运司、提刑司所在,惟有两浙路;而钤辖司所在,则分浙东、西两路。《宋名臣奏议》卷六五《上神宗论安抚领使如古之州伯》彭汝砺言:“今天下县有令,郡有守,列郡有提刑,有转运,有发运,所治者财谷而已,〔兵〕事有不与也。有安抚、钤辖,有总管、经略,所制者兵而已,而民事或不与也。”《宋代财政使》(云南大学出版社,2013:207)第二章第一节:“兵、民(财)分权大体如此。”也可见钤辖职能乃在军务,虽另具一些人事及经济职能,但实际还是“所制者兵而已”。)
“前生我已到杭州,到处长如到旧游。”用此外延整个杭州,实有难为处。按江西宋刊、杭州宋刊《东坡集》卷七正文,宋刊《注东坡先生诗》卷十目录《和张子野见寄三绝句》编次,“前生”二句其实作于密州,时熙宁八年十一月。东坡自述,“初入寿星寺,怅然如旧游也。后为密州,张子野以诗见寄,答之云尔。”又“在杭州尝游寿星院,入门便悟曾到,……故诗中尝有‘前生已到’之语。”又《春渚纪闻》卷六《寺认法属黑子如星》载(zǎi) 寿星寺老僧 引东坡 始至此寺言,“某生平未尝至此,而眼界所视,皆若素所经历者。”又《梁溪漫志》卷四《东坡缘在东南》:“尝过寿星院,恍然记若前身游历者。”则“前生”二句实专就寿星院而言,“到处”乃所到之处,指寿星院。
东坡确说过 旧游寿星院,自意本杭人,所至如归,乐(yào)之忘归,缘业未断,此殆前缘,死欲葬杭苏,知葬浙江西,或也说过 前身山中僧,若素所经历 等等,但至多也只说到 前生在杭州待过,实没有说过自己上辈子是杭州人。那他前身哪里人呢?按《禅林僧宝传》卷二九《云居佛印元禅师》、《冷斋诗话》卷七《梦迎五祖戒禅师》,东坡前身为戒和尚,陕右人。东坡虽有自述:“只渊明,是前生。”“前生或草圣(按,张旭),习气余惊蛇。”“前生自是卢行者(按,慧能),后学过呼韩退之。”等等,但戒禅师卒年和东坡生年蛮赶趟的,如果锚定上辈子,那就非戒公莫属了。当然,这自是北宋诗话载录的事,权且一听了。
【此及上条仍据《诗集2、5、6、7、8》(1319(716)-1320、3437(586)-3439、3873(246)、4666(315)-4667、5254(101))卷一三《和张子野见寄三绝句》、卷三一《去杭州十五年复游西湖用欧阳察判韵》、卷三四《次韵致政张朝奉仍招晚饮》、卷三九《答周循州》、卷四五《赠虔州术士谢晋臣》,《苏轼全集校注·词集》(364(379))卷一《江城子(梦中了了醉中醒)》校注[七]“只有陶渊明是我的‘前生’”,《东坡居士的“家”》(新国学 第17卷.四川大学出版社,2019:1-6)一,《苏东坡轶事汇编》(岳麓书社,1984:33-43、171-183)通判杭州、出守杭颍扬定四州,《唐宋八大家全集 苏轼集 上、中、下》(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7。检前言,其以《东坡全集》四库本为底本,以《东坡七集》明刻本等为校本;词据《宋六十名家词》汲古阁本收录,据《全宋词》唐圭璋本等补辑)全卷“杭”、“钱塘”、“前缘”、“前身”、“前生”、“前世”、“吴山”、“临安”、“浙江”、“浙西”所在作品。】
宋代水路南向至杭,有两种入州境的方式,一种从湖州方向,一种从秀州方向。自后者入杭州州境后,水路距离杭州州衙的远度远超过自前者入,所以我们只需要考虑从后者入杭州州境耗时。秀州的崇德县衙所在城处于 自秀州方向 水路入杭州境的边缘,从崇德县衙到杭州州衙,水路距离约一百里,即便中途休息,亦可次日达。从湖州方向水路入杭州境,就更快了。而东坡到杭州任,在七月三日。所以前推两天,入杭州境的那天,自然已入七月。是年六月为小月,仅二十九天;立秋日在二十一日,东坡尚在常州。也就是说,不论是从七月算作秋天,还是从六月二十一前后算秋,或是从湖州方向入杭,或从秀州方向入,或是指到杭州任,或是指入杭州境,不论哪种情况,东坡至杭来杭,都是在秋天,不是纪录片所说的“夏”。【据《三苏年谱3》(2020)卷四二元祐四年“二十一日,轼与两浙提刑……”条,《三千五百年历日天象表》(大象出版社,1997:277)历代颁行历书,《苏轼行踪考 第四册》(城乡风貌工作室,2019:1274-1278)第十五篇第二章,《中国历史地图集 第六册》(中国地图出版社,1996:24-25)两浙路、江南东路,《元丰九域志》卷五《两浙路》杭州、秀州。】
七月每斗六十钱,十一月涨至九十钱。错误。东坡原话是,“八、九月间,杭州在市米价每斗六十〔文〕足,至十一月,长至九十五〔文〕足。”(《相度准备赈济第一状》)“十月以后,米价涌长,至每斗九十足钱。”(《论叶温叟分擘度牒不公状》)“元祐四年十一月初四日,……见今米 斗九十足钱。”(《乞赈济浙西七州状》)说明于东坡知杭的头年(四年)来说,十月以后,米价陡涨,至每斗九十足钱。而每斗六十足钱,是八、九月间的米价。纪录片说在七月,合着八月和九月中间,夹的有个七月是吧?【余见附2。林语堂《苏东坡传》(湖南文艺出版社,2016:275)第二二章、王水照崔铭《苏轼传》(天津人民出版社,2013:325)第十章、莫砺锋《漫话东坡》(凤凰出版社,2008:103)第六章,皆谓七月每斗六十钱,终于是无根柢的。仍据《唐宋八大家全集 苏轼集 上、中、下》全卷“米”、“六十”所在作品。】
获准拨本路上供米二十万石,宽减当年(元祐四年)上供米三分之一,并赐度牒三百道。错误三处以上。无论是拨上供廿万石,还是减上供三之一,还是赐度牒三百道,对象都是转运司路层面上的两浙路。纪录片只交代了安抚使路层面上的浙西路,未交代转运司路层面上的两浙路,也就是说,若依照纪录片的前后照应,则此处“本路”倒专指浙西路了,实际其是指后者。所以纪录片应改为,拨两浙路上供廿万石,减当年上供三之一,来年又赐度牒三百道。没错,度牒三百道赐于来年(五年)正月,纪录片不当系于当年。另,此处“二十万石”的“石”,应读shí。东坡元祐四年的“一百六十余万硕”的“硕”,南宋《续资治通鉴长编》卷四三五元祐四年“甲午”条作“石”(那时“硕”、“石”同音,皆读shí),说明作为量词的“石”至少在东坡元祐作品中仍读shí。【余见附3。仍据《宋代发运使研究》(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20),《古汉语常用字字典 第5版》(商务印书馆,2016:373)“石”条,(3264、3266)《乞赈济浙西七州状》。】
08.13、24、26,行其说
附1
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有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人曰:“满腹都是识见。”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入时宜。”坡捧腹大笑。(《梁溪漫志》卷四《侍儿对东坡语》)
一日,东坡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问众侍儿曰:“汝辈且道腹中何所有?”或云忠孝,或云文章,或云满腹珠玑,或云珍羞百味。东坡皆曰:“非也。”独朝云摸其腹,曰:“一肚皮不合时宜。”东坡捧腹大笑。(《东坡诗话》)
章子厚坦腹,问苏子瞻曰:“此中何所有?”苏曰:“此中都是谋反的家事。”苏亦一日坦腹,问诸姬曰:“知吾此中何所有?”朝云对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同一问也。(《王芝堂谈荟》卷七《问腹》)
附2
《文集5》(3648(525))卷三七《论浙西闭籴状》:“见今粳米已至八、九十足钱。”
(3263、3265-3266)《乞赈济浙西七州状》:“元祐四年十一月初四日,……见今米斗九十足钱,……今来米斗已及九十。”(校注[四]足钱:“中唐以后,钱币缺乏,官府先后规定以八十或八十五钱为百。至宋太平兴国二年规定以七十七钱为百,称‘省钱’。钱陌(按,‘佰’)足百数则称‘足钱’。”)
《文集7》(5263(430))卷四八《上执政乞度牒赈济因修廨宇书》:“入冬以来,……米价斗至八、九十,衢、睦等州至百余钱,皆足钱。”
《文集5》(3321(198))卷三一《奏浙西灾伤第一状》:“去岁(按,四年)杭州米价每斗至八、九十。”
(3284)《论叶温叟分擘度牒不公状》:“自去岁(按,四年)十月以后,米价涌长,至每斗九十足钱。”
《文集5》(3338(215)、3340)卷三一《相度准备赈济第一状》:“去年(按,四年)八、九月间,杭州在市米价每斗六十〔文〕足,至十一月,长至九十五〔文〕足。”
附3
(3321、3326)《奏浙西灾伤第一状》:“于去年(按,四年)十一月中首发德音,截拨本路上供斛斗二十万石赈济。又于十二月中,宽减转运司元祐四年上供额斛〔米〕三分之一,为米五十余万斛,尽用其钱,买银绢上供,了无一毫亏损县官。而命下之日,所在欢呼,官既住籴,米价自落。又自正月开仓粜常平米,仍免数路税务所收五谷力胜钱(按,对贩粮商船所征之税钱),且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
(3337、3339)《相度准备赈济第一状》:“灾伤之势恐甚于去年(按,四年)。伏望下户部及本路转运、提刑、两路钤辖司相度,来年合如何准备救济。……勘会熙宁八年两浙饥馑,朝旨截拨江西及本路上供斛斗一百二十五万石,赐本路赈济。只缘本路奏乞后时,不及于事,卒死五十万人。去岁十一月二十九日,圣旨令发运司拨上供斛斗二十万石,赐本路减价出粜,所费只及熙宁六分之一,然及时济用,仓廪有备,米不腾踊,人免流殍。”以熙宁八年拨本路(两浙路)一二五万石对比元祐四年本路拨费,说明四年拨上供廿万石作用对象也是两浙路。另(3647-3648)《论浙西闭籴状》:“勘会本路,唯苏、湖、常、秀等州出米浩瀚,常饱数路,漕输京师。自杭、睦以东衢、婺等州,谓之上乡,所产微薄,不了本(庄)〔土〕所食。”衢、婺属浙东,此处“本路”也是转运司路层面上的两浙路。
(3324)《奏浙西灾伤第一状》:“去年(按,四年)灾伤,伏蒙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3338)《相度准备赈济第一状》:“因朝旨宽减转运司上供额斛三分之一,即时米价减落。”说明宽减上供作用对象是转运司所在的两浙路。
(3284-3285)《论叶温叟分擘度牒不公状》:“准元祐五年正月二十六日敕,勘会两浙、淮南路见系灾伤,……牒奉敕各出给空名度牒三百道。……为两浙、淮南路灾伤,各出给空名度牒三百道,……转运司……合与提刑及浙东西、两路钤辖司商量分擘。”(3321)《奏浙西灾伤第一状》:“又自正月,……赐度牒三百道以助赈济。”说明度牒三百道作用对象是两浙路,作用时间在元祐五年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