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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同人】死士

2023-06-16 19:00 作者:蒲元送的刀  | 我要投稿

景耀元年,维持了四十年的汉中军事部署被大幅度改动。而汉中以外的地方,正发生这样的一些事情:诸葛诞败亡,孙綝废帝,司马昭谢封及黄皓专权。

 

这天是姜维的休沐日。他一早就去了东观。季汉仿前朝之例,特于禁中建崇楼高阁,贮藏古今图书。绿荫连天,将仲夏的热辣挡在外面,构造了一片难得的清静。往来令史都认识他,纷纷作揖,“将军。”“将军。”

不久前的二月底,姜维刚从芒水前线返回。刘禅降旨,恢复其大将军一职。只是朝野心知肚明,这一次的分量与两年前不可并论了。

姜维一一答礼,径自往阁中走。一个年轻人抱着一大摞书从转角过来,躲闪不及。眼看那堆书简摇摇欲坠,姜维顺手托了一把。

年轻人站定,颔首为礼,“君侯。”

姜维恍然道:“是你啊。”

他已经好两年没见到陈寿了。当初以卫将军开府时,他就看出这个年轻人志不在此。所以后来陈寿请求调往东观,他很痛快地放他走了。

“在这里一切都好么?”

“谢君侯关心,寿在此很好。”还是以前做主簿的样子,恭敬而不温顺,一句都不肯多说。

姜维嗯了一声,又听见陈寿轻轻道:“郤令在里面。”

日光溶溶,映得卷帙浩繁的兰台有如琅嬛福地。秘书令郤正从案后站起身,笑着迎上来。两人素来交厚,一切繁文缛节都省了。郤正请姜维坐了,问道:“将军这次还朝可能多住些日子么?”

姜维点头,“维久在边庭,希亲朝政,多有失察。此来确有补阙之意,正要从东观借几部档案典籍。”

“将军乐学至此。”郤正赞道,“只需列个单子,令史自会取来送去,何必亲自上门呢?”

“怎好麻烦你们。”姜维很客气,“我刚才见到承祚了。”

“是啊。”郤正应了一声,又说,“他很用功。”

“从心所欲,也是好事。”

“是将军为国惜才。”郤正慨然道。他命一令史取出簿册,“你把书名记一下。”

“我自己写吧。”姜维俯下身,一笔一画写得极规整,却比平时慢了几分。郤正敏感地发现了他的不便:

“怎么,你的臂伤还没有好?”

姜维不太自然地写完最后一个字,抬起头,“说来惭愧。”

 

延熙二十年的冬天很冷。魏国的注意力几乎都被淮南三叛吸引去了。国境线的另一头,姜维与邓艾正在长城对峙。都说“饮马长城窟,水寒伤马骨”,不经历爬冰卧雪的战斗,是很难想象的。寿春的高墙被血染成了殷红色,长城下亦是死人骸骨相撑拄。

长城积谷多而驻军少,利在坚守;姜维率众远来,利在速战。然而屡次挑战,邓艾、司马望等人只是不应。姜维欲强攻,又恐伤亡过大,得不偿失,忧心忡忡,食不甘味。

那天晚上姜维又在挑灯思索。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注像蚂蚁一样四下乱爬,啃啮着将军的心焦。帐外朔风阵阵,吹的时间长了就不觉得冷了。

一个小卒低头捧着托盘进来,“将军,请用膳。”

“先放着吧。”姜维漫不经心。

小卒瓮声应了,忽然出手,一道寒光向姜维刺去。

姜维回身抓过竹简一挡,韦编哗然中解。

原来是刺客啊……姜维心下冷笑,一跃而起,避开对方的再次攻击。刺客跳过书案,穷追不舍。看得出他为这次刺杀作了精心准备,能混进军营,想来已杀了人。姜维闪转腾挪,一把抽出了架子上的剑,反手荡去。金铁碰撞,火星四迸。

剑长匕短,姜维很快就占了上风。刺客不敢恋战,一招比一招狠,只攻不防。匕首划伤姜维的右臂时,姜维的剑也已贯穿了他的肩胛。刺客负痛掷出匕首。姜维头一偏,凶器堪堪钉在地图上。

巡营卫士闻声赶到,将刺客制服。刺客自知难保,低头向领子咬去。卫士眼疾手快,卸脱了他的下巴,然后一拳击在眼角。刺客痛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倒在一边叫不出声。卫士从他的衣领中搜出了毒药。

“将军遇险,我等之罪也!”卫士纷纷伏地。

“起来吧。”姜维握住伤臂,微微皱眉,“带下去,好生审问!”

卫士声诺。医官匆匆赶来,为姜维检查伤口,长吁一口气:“还好,刃上没喂毒。”

该说这刺客自大过甚还是不屑为此呢?姜维任医官料理包扎,懒得多想。

不到黎明,众将都得知姜维遇刺一事,齐聚中军帐问安。姜维只道无妨。当然,他是不会说的,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折磨得他夜不能寐。天气又阴冷,医官再三嘱咐,多笼火盆,万不可受风寒。

“眼下急难取胜,诸位可有良策?”姜维岔开话题。

一瞬沉默后,张翼率先道:“我军自旧年失利后,急于复仇。邓艾亦知此意,是而固守不出。若以正兵,确难动摇其根本。非奇兵不能见效……”

姜维苦笑了一下。季汉以炎刘正统自居,本宜杖正义以伐违贰,如今此道不通,竟不得不转求他方了。何况今年诸葛诞与东吴援兵已牵制了魏国的大部分军力,若再要他国相助,也说不过去。

“我军已有半年未换班,其当归者,父母妻子皆倚门而望。思乡日久,于军不利。”

众人表示这没什么,自会安抚军心。

散帐后,姜维又看了一会儿兵书,才想起别帐还押着一个失败的刺客。

他走到帐外,挑帘望去,一具血肉模糊的躯体毫无知觉地吊在刑架上。

一夜下来,休说刺客,就连卫士也筋疲力尽。这通拷打格外厉害。除了审讯之外,更多的是泄愤:竟敢伤害大将军!

“还是不肯招么?”

卫士摇头,忿忿道:“将军,这等逆贼,打死算了!”

姜维脸色严峻,“我有话问他。”

卫士提起一盆冷水,兜头浇去。

吊着的躯体痉挛了一下,但是,没有醒。

卫士正要再浇一盆盐水时,被姜维制止。卫士会意,不情愿地走过去,狠命掐着刺客的虎口与人中。

几番用力,刺客终于苏醒,在看到姜维后,认命地闭上眼。

姜维沉声道:“谁派你来的?”

“回话!”卫士呵斥着。

分明是匕首无灵的暴徒,却做出一副守死无二的样子来。这种顽固落在卫士眼里,更添了一重憎恨。若非碍着姜维在场,早就上去再打一顿了。

刺客艰难地开口了——其实也就是几个音节而已。陌生的腔调,在蜀地卫士听来不啻外语。姜维却惊异地瞪住了他:那恰是凉州的乡音。

“我来问话,你只需回答‘是’与‘不是’。”姜维也换了乡谈。卫士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然而那种浓重的寂寥感像严霜一样覆上了将军的须眉。

“谁派你来的?洛阳,还是建业?”

只要不是成都。姜维隐隐心痛。他从来就没有得到蜀人真正的认可。多少人都认为他不断出兵只是谋身之举。至于国家的命运,他们是不关心的。而一旦失败,又不知多少人争先恐后地要把他拉下马。仿佛没了这个志在千里的将军,国计民生就会一夜间转好了。

“不……”刺客只说了一个字便开始摇头,即使他一动就会牵扯到伤口。这样的硬气,姜维是熟悉的。他少时身处兵连祸结的西北,曾暗中养了一批死士。那些鲜血和誓言,为他后来走的路作了沉重的奠基。

他意兴阑珊,将声音缓缓递过去,“你已经尽了力,并不是非死不可。只要说出来,我便赦了你。”

这话,不仅昏昏沉沉的刺客听清了,左右卫士也听懂了,急道:“将军!”

姜维面如止水,“军中无戏言。”

“咳咳……”刺客提了几口气,才吃力地答道,“既已失手,本无侥幸。纵使……将军不罪,我亦有何面目……再见故人……”

帐内安静得出奇,只有血水滴滴答答坠地的声音。

“速……死……为惠。”刺客的眼神已不复清明,却泛着解脱的光彩。

姜维再也没有吭声,以目示意。卫士将刺客解下来,准备拖出去正法。刺客委顿在地,乱发像连根拔起的草一样没有生气。姜维已经走到帐门口,又停下脚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气若游丝,勉强能辨认出他的口型:“郭……”

姜维心念一动,“郭循是你什么人?”

这下,没有回答了。

 

“就这么死了。”姜维淡淡道,心情却全不似语气一般平静。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况将军乃国之干城!”郤正数道,“伪魏贼心不死,敬侯已见害。将军任重道远,岂可因一念之仁而轻纵之?”

姜维谢道:“是我疏忽了。只是赵襄子尚为豫让而叹……”说到这里似觉不妥,自失地笑笑,不作声了。

有白头如新,倾盖如故,说的就是这种事么?郤正暗暗地想。他深知姜维是个不听劝的,为国家计,只能默祝神灵庇佑。

一令史提来了书笈,向前禀报:“大将军要的《天文七政论》阁中暂缺,其余几部书都在这里了。”

“我倒是有这部。”郤正续道,“容后送到将军府上。”

“那就有劳令先了。”姜维称谢。

两人就此作别。陈寿候在门口,“我送君侯。”很自然地将书笈接过去。

一路无话。对于朝中的乱象,陈寿亦非不知,只是私心治学,明哲保身,不能披肝沥胆。

宫门已在眼前。

“就送到此吧。”姜维从陈寿手中拿过书笈,示意他止步,转身下了台阶。一辆朴素的马车正候在那里。

“大将军。”陈寿出声叫道,提衣追上去。

姜维掉头,从容道:“承祚还有事?”

陈寿下定了决心,一口气说道:“宦官黄皓操弄权柄,枝附叶连,而天子深信爱之,庙堂有青蝇点素之忧。郤令与之比屋周旋二十余年,尤知此人不可小觑。君侯宜早图之。”

姜维温颜道:“放心。”登上了马车。南风飞过柳枝,激起几声清亮的蝉鸣。

陈寿眸光闪动,冲着车尘远去的方向,拜了下去。

 

首发于2014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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