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N涅槃日记

——夏天的七      

在照耀了明惑星几百亿年不曾暗淡下去的太阳旁边，有一个和它大小相匹敌的黑色“太阳”。不同的是太阳的光芒是耀眼的，而黑色那个则是旋涡状旋转着，像个无尽的黑洞，如果你往洞的中心望进去，它会连你的视线都吞没了。

“今天，涅槃黑洞出现的第18天，目测：涅槃黑洞又靠近了太阳一个太阳位，长到和太阳大小相仿。在未来7到8天，涅槃黑洞将会来到太阳身旁，盗走年年岁岁温暖我们的太阳，留给我们死亡倒计时的疯狂23小时。丢失太阳第23小时后，明惑星将彻底进入黑暗，失去所有生命特征。空气、山川、大河也都会分崩离析，离明惑星而去，消散在浩瀚的宇宙中。毫无生气的明惑星，不知会漂流到哪里，又或者成为谁的陨石。”

——《阿N涅槃日记》

燥热的风沙吹过阿N干裂的脸颊，他揣好笔记本，从委身的枯树藤下走出来。透过手里装着金色沙粒的小瓶子，看着无边无际的沙漠。他在这里感受热浪的第18天，却并未渴望过雨水，只有炙热的太阳，让他安心。

“我以为一生中最可怕的时刻是意识到自己只是肉体凡胎，从此甘愿每日规则运动直到死去，不会再期望创造奇迹。那一刻令人沮丧又令人倍感麻木。”

“你还是第一次如此专注……又如此啰嗦。”耳后的传感器直接把星主的声音打入阿N的耳膜。

“能够真正的为一个目标努力，和能够真真切切直面生命流逝的疼痛，一样令我灵魂深深颤动。只剩下7天半的时间，无论结局如何，成功或失败，我们终将不会在麻木中失去生命。无论如何，都是个不错的结果。”阿N晃动着手中的小瓶子，金色的沙粒在阳光下跳动，耀眼。

“我们不会失去生命，把它带回来，我在云顶之扉等你。”星主清淡的嗓音，带着令人血液沸腾的力量。

“对，你是直觉者——”

“我们相信先祖的智慧，我们生而不凡。”星主和阿N的声音同时带上了少年时的桀骜，穿越沙漠，穿越时光，一同抬头望向太阳所在的方向。

金色沙漠

古籍《明惑诡录》上记载着一个神秘的地方——魁都。那里有一种物质名为——暗金。那里寸草不生，被无尽的金色沙粒覆盖，暗金这种物质就散落在这片金色沙粒里，无法分辨。若有能力者能得到暗金，制成名为“魁”的球状物， 或可制衡天空中如太阳般大小的黑色旋涡。

千万年来，明惑星人一直把它当故事书读，有趣但看不懂的故事书。

直到18天前，天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第二天已经变成黑色豌豆。第三天成了黑色网球，并逆时针旋转起来。它的边缘甩出来的一丝丝黑线，表明它像个齿轮、旋涡，开始旋转了起来。起初它并不在太阳东西向的轨迹上，从它旋转开始，它从北方的天空，向着南方移动起来。明惑星的首席占星师给出计算结果，从它出现到第25或26天时，它会和太阳相遇。

在明惑星生态蓬勃的地表下，是倒转的理智、冷静的明惑星地下城。地表就像分割两个世界的隔板。地表有山川、湖泊、河流、森林，有春、夏、秋、冬。而地下一层覆盖了一个金属框架的暗城。这里充满科技、动力、传送带，照明全靠大大小小的悬浮灯。地表的太阳等自然能源支持着地底各种研究、生产和动力。地底生产的各种能源、科技产品又反馈给地表，循环往复。

明惑星的居民，天生就分成两大方向，地表和地底。有很多地表生活的人认为生活在地底是那么的可怕，地底生活的居民也很少会移居地表。因为他们各自出生时的认知给他们生活的安全感。虽然能源互相连通交换，却还是缺乏融合和交流。

这几天阿N在沙漠里，没有看到明惑星万年一遇的奇观：地表和地底的居民第一次这么默契，人们一起聚集在了天空层。星际旅行船票第一次卖的这么好，几乎所有船的票都售空了。

阿N看着沙漠空旷的天空，想象着几天后，明惑星被准备起航的飞船套上的那层银色金属外壳，会瞬间像炸开的巨型弹丸炸弹，瞬间跳跃的船舰，会从四面八方，像一颗颗尘埃飞溅向宇宙。那一刻，明惑星会成为巨大而无声的烟花。绚烂，而后走向寂灭。

星主关掉和阿N的联络器。他清楚，即使收集到足够的暗金，他也需要一个装置，一个可以把暗金送进黑色旋涡里的装置。这几天他尝试过各种导弹，量子传送器，都在靠近黑色旋涡的路上消失了… …

在第三天，确定黑色旋涡将吞噬太阳的时候，星主向明惑星全球居民发布了公告。

本以为公告发布后，会引起巨大的骚乱，一开始也确实有这样的征兆，各种发布通道上都拥堵满了绝望的发言。但没过半天，已经没有人忙着绝望了。好像突然都想起来还有很多没做的事情一样，大家一度从精神网络上消失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人，从抱怨到不相信，最终也偃旗息鼓了。

又过了几个小时，开始有人在精神网络发布了第一条留言：

我带着我的狗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海边，风很大，巨大的海浪拍打着黑色的礁石，我想等到晚上，点一堆篝火。

然后有了第二条：

我走到了雪山脚下，本以为等我有了新的飞行船我才会来这里，走来这里才发现只需要半天。我第一次感到自然是如此神圣，雪山原来比我梦中还要壮阔。

第三条：

我没有到很远的地方，只是沿着屋后面的小巷往下走，路过那座天天都会路过的古刹，中午的阳光把伸出墙的叶子投影在雪白的墙壁上，有蝉鸣，好安静。

……

起初大家以为整个星球会停摆，后来发现温度没有变化，风没有变化，也没有发生大洪水，也没有发生大火灾。一切能源也运转正常。

猫咪还是懒懒的在街口晒着太阳，大狗还是会对着路过的飞行船发出狂吠。动物园的猩猩还是很不客气的看着玻璃窗外的走廊。

地下城悬浮霓虹灯包裹的小酒车前，坐着一排在这儿休憩喝酒的人。一个坐在父亲旁边喝牛奶的小少年奶声奶气的说：“让地表的人都来我们地下城不就好了么？地面没有太阳了，我们这里从来也没有过太阳呀。”他的父亲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就是这样，到时候我们多收留几个！”他不想跟少年说什么没有了太阳，地表不能运转了地底也会没有能源的事情。这么费劲又绝望的事情，他长大了自然会懂，如果，星球没有寂灭的话。

地面上有人在街上变魔术。

有人在派送自己手工做的椅子。

咖啡厅也挂上了“赊账27日，第29日收账”的牌子。

星主走在去无极暗市的路上，看到大家，虽然比之前都极端了一点，但就是这样的大家，也是他希望可以保护的。这样的星球是可爱的，无论是它的善良或是它的小心思。

在无极暗市里，珍惜的物件卖的很好，人们在面临最终的意义和无意义面前，不少数的人类，选择满足那些本打算放在以后满足的愿望。

同样卖的很好的，还有毒药和武器。

有光就会有阴影，但我们不会为有光狂欢，却深深惧怕黑暗。

我们不为拥有的东西快乐，而为从未获得的东西郁郁寡欢。

毒药使用前，购买毒药的人会先让自己成为诗人。

武器带走亲人前，购买武器的人会先给自己打上英雄的标签。

星主来到一家刻着古老圣祭司纹饰的店门口，看了眼高悬的玄木招牌：奇物无两。

星主拨开藤蔓搭出的门帘，跨步走了进去。在外面看的时候是栋两层的古木建筑，里面却是一个完整的空间。看着漂浮在空中的一个个风力场悬浮球，里面装着各色的奇石，木雕，还有些小兽化石。星主拉过一盏悬浮灯，照亮高处一个蓝色的悬浮球。阴影处一只悬浮椅飘了过来，上面坐着一个戴着小墨镜的小老头。他拉过来另一只悬浮椅让星主坐下：“你要的东西我这里没有，但在今晚会有人给你送到手里。不过你也不算白来一趟，我给你准备了一个你同样需要的东西。”

星主笑了，看着小老头：“先知，你是要给我一瓶毒药吧？”

小老头看着空中那个蓝色悬浮球，从怀里拿出一个透明的盒子，里面有一颗乌黑的药丸，递给星主：“等你得到你需要的装置，还要注入强大的精神力才能启动它，没有巨大的推动器，总是要有替代的东西的。而它需要的精神力之庞大，会抽干你的精神力。这颗丹丸，可以帮助你瞬间释放你的精神力。但之后，你是否还能醒来，我就不知道了。”

本星球最大的宇宙船舰公司——“像星星一样活着”的老板——外号“归途”的健硕大叔，戴上他的墨镜，拉了拉自己的黑西装，刀削的乌黑寸发几乎顶住了星主办公室大门顶部的门框。

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正在设计风力矫正器的星主放下笔。

“你来跟我道别？”星主看向半边机械脸的“归途”。

大叔拉开悬浮椅，神态自若的坐在星主对面，点上一根雪茄：“你知道的，每次远航，我只会说两个字：回见。”

没有目标的远航他不去，没有归途的远航他也不去。

星主笑了：“谁能想到明惑星最大的船主没给自己留一张船票！”

“如果他们深入过船体内部最核心的能量场，就会懂得人类可以复制菌群却永远不能无中生有造出菌群的道理。”

大叔吐出一口烟，继续说道：“如果没有一代代隐藏在日常科技背后，如怪物般的天才，我们现在连悬浮灯都造不出来。”

在黑色旋涡出现之前，各界精英被问到如果三天后就要世界末日，他们会做什么。他们不假思索的口径一致：“什么也不做，就陪在家人身边，感受爱和快乐。”

在黑色旋涡出现后，他们的行为也很一致：用最快的速度，用积累多年的精湛科技技术，在万千拥堵的精神网络中寻找到最快的线路，一天内买空了九成船票。亲手谱写了最新版精英智商排行榜。

大叔按灭雪茄，尽量轻巧的剥开还剩下四分之三长度的雪茄：“这细法活儿真不适合我。”

一个精巧的蓝色螺旋梯，泡在小型雪茄仓里，透明的液体都被映上莹莹的蓝光。

大叔把它放在掌心，递向星主。

星主凝视着蓝色螺旋梯：“这是宇宙船舰的……能量的母体——湛蓝天梯？”

大叔的半边机械脸也染上了笑意：“识货。等黑色旋涡被消灭，明惑星就再也没有能空间跳跃的宇宙飞船了。那些逃离明惑星的船舰会用完所有天梯的能量。

星主接过湛蓝天梯，凝视着它。

大叔一脸无所谓的神情：“我做选择题向来不及格，这道题留给你了。”

星主收回手：“船票的钱够你花一万年了吧，你想用它们在牢里度过余生？”

大叔轻声哼了一下站起身：“船票的钱够做几个黑科技？我会找到一个天才，再造一个湛蓝天梯，不，这次我要橘黄色的。再用剩下的钱，把我的牢房装饰成太空舱。”说完潇洒的走向大门。

星主望着眼前的湛蓝天梯，母体的湛蓝天梯的确可以跳跃到黑色旋涡内部。接触的瞬间，天梯大概率会被黑色旋涡化为乌有。

那不知是否会成为拯救太阳的瞬间，但一定会成为那些停靠在起飞线上，准备最后一刻离开星球的飞船发现飞船无力启动的瞬间。

金色沙漠--魁都

阿N戴着自制的微型望远镜，边走边扫视着漫无边际的沙海。“又少了一天。”自言自语的阿N目之所及，没有任何暗金在眼镜里会发出的金色光芒出现。他摘掉胶片筒形状的单体眼镜，眼窝压出的深红痕迹显露出来。他低头揉揉眼睛，脚底有点软，他睁开眼看了看脚下的沙面，有一片凹陷的竖条纹。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迅速按下背部的推进器向后跳开。

但是脚下的沙地突然崩塌，阿N后退的腿部碰在塌陷出来的沙壁上，珍贵的汗水瞬间布满了他的额头，他快速操作着推进器尽量让自己平行于沙面，腰部整个躺平在沙地上时，他才稍稍舒了口气，沙子慢慢停止塌陷，可他还没来及感受三秒静谧，背部的沙地也开始颤抖起来。“一个巨大的沙洞”，阿N迅速想到传说中的沙地流体怪物——沙地太岁。一种沙地软体巨型菌。它们会破坏沙漠地底结构，流动的过程中会造成很多空洞。所以沙漠是明惑星唯一没有地下城的地方。

就在此时，不远处地面凸起一条沙楞，像某种猛兽的脊梁骨。阿N彻底愣住了，没听说沙地太岁长出脊柱啊？这是什么好运气，新物种大发现？要是现在他有一个考察队，也许就能成为记载在册的沙漠探险家了，至少这个新型怪物应该以他的名字命名。

沙楞上的沙粒窸窸窣窣向旁边流动起来，沙楞猛然升起，抖掉一身的沙子，一只直径大约三米的小型机械虫升出地面。

被沙粒遮住眼睛的阿N并没有看到是升起的是什么怪物，他有点遗憾，在快速掉落的瞬息间，他想他没有什么遗憾的，因为他还没有一件完成的艺术品或黑科技需要别人照顾。

突然，他感到胳膊被某种冰凉的坚硬物夹住，他眼皮上的沙子滑落，出现在正上方的是一块像虫腹的机械板，阿N心想怪物们终于也变成拥有机械组织的了。

机械虫快速的低空飞离沙坑，将阿N放在地上，阿N还有点懵，踉跄的后退一步站稳身子，看向悬停在不远处的机械虫。

“一只色彩斑斓的机械虫”，他认得这种机械虫。是地下世界常见的交通工具，类似地表私家飞行器。有脊椎骨状的顶，八只机械爪可以合成昆虫翅，在地下错综复杂的隧道里，昆虫翅能敏锐的快速飞行，而不碰到黑暗中意外出现的岩体等。它们如果来到地面就只能低空飞行或分解成虫爪爬行了，因为昆虫翅非常精密、薄如蝉翼，无法对抗地表空中不稳定的气流。阿N揉揉被虫爪抓出红痕的胳膊，很好奇的靠近它，虽然它救了他的命，但它并不应该出现在沙漠。

“可触摸、事件类海市蜃楼么？”阿N怀疑长时间待在沙漠，使他出现了幻觉。

机械虫的密封仓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帆布连身衣，四肢有皮带绑着大小工具包，戴着深褐色钢帽的纤瘦、高挑身影跳了出来。

来人把大大的褐色防尘镜推到帽子上，高挺的眉眼，很是“英俊。”阿N一时没法确定这是个少女还是个少年。

敏捷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到愣愣的阿N面前，摆摆手唤回他的神智：”你也是来寻找暗金的？”

阿N下意识摸了一下还在怀里揣着的小瓶子：“你是谁？你不会是驾驶这辆代步机械虫从地下城来的吧？”

取下帽子的少女，扫了扫自己的短发：“我是机械师木羽崇明。它叫飞鸟，我花了5年时间亲手改造的，它的昆虫翅加入了藤本植物里淬炼出的最强版量子纠缠纤维，可以在地下切开泥沙，穿行自如。本想卖给机械虫公司的人，赚到人生第一桶金。”少女指着自己的机械虫。

“不过看来时间不允许我现在卖掉它。在给它找到金主前，我居然还要负责让它的金主先活下来。”

阿N组织着木羽话中的逻辑：“你是说，你在这个科技约等于停滞了一百年的时代，发明了新材料？”

木羽点点头，看了眼阿N的腹部：“嗯。你收集到多少暗金了？我以为只有我找到了对抗黑色漩涡的方法。”

阿N觉得这是个人类“怪物”，居然相信《明惑诡录》，还用生命最后的几天独自找到这里。同类的认知让他把怀里的小瓶子拿出来递给了木羽。

木羽看着透明的瓶子：“居然不是一只能量分析仓，而真的就是一个密封瓶？！”

木羽疑惑道：“你确定这是暗金？而不是沙子？”

阿N点点头：“嗯，我能看到暗金能量场的颜色，沙子本身没有能量场，而暗金有，金色的光芒。”

木羽试图消化阿N的话，然后点点头把小瓶子还给阿N。

她看向阿N的胶卷筒状的单体眼镜：“真是超级古早的设备。”

阿N吹了一下眼镜上的沙，庆幸刚刚一直没有撒手丢掉：“但只有它能不做一堆多余的分析数据，我才能专注的找到有暗金的沙地方向。”

木羽点点头，笑的豪爽：“确实，现在的仪器都太多功能了。我也常用扳手修机械虫。”

她说着走向“飞鸟”：“上来，我带你快速搜索沙地！”

已经精疲力尽的阿N觉得这主意好极了。

从木羽那里，阿N听说了明惑星这些天细微到个人的模样。

这些天，卖五谷杂粮的生意最好。

买卖可储存食物的人也只要金、银这样的货币。

纸币，电子货币，全部都不算去宇宙还能流通的货币。

像房子、飞行器、机械虫就更没戏了，不过还抱有希望的精明商人们也没有便宜出售它们的打算。

但宝石交易变得更加繁荣。毕竟宝石是美丽的，也有很多人坚信它们在其他星球依然稀缺，甚至可能会成为孤品的存在，非常有投资价值。

逃亡的宇宙航舰上的食物是不可能够的。

如果带一些常吃的动物养着也许可行，但是一算下来为了养一只猪，需要先种谷子，种谷子需要先有土地，有种子。

还要配植物专家和动物专家。

最后会不会自己变成了食物都说不定。

逃跑无用论也是在居民里非常流行。

“走不了的人才会觉得离开没用。”买到票的人是这样说的。

一个戴着厚厚的眼睛的年轻人，兴奋的敲开了一个女孩的门。

“我买到船票了，看，我也给你买了一张。”他兴奋的摇晃着手里的船票。

他看着女孩没有表情变化的脸：“你不觉得它们比所有玫瑰都美么？而且我登上了精英排行榜第23748名，我还没有毕业耶！等我在飞船上拿到博士证书，我就能好好照顾你一辈子了！还要感谢黑色旋涡，给了我这么特别的告白！值得我们炫耀一辈子！”

女孩挑眉看着年轻人：“一辈子？只剩8天了，而你在全明惑星人一辈子只剩26天的前18天，共计432小时的时间，都用来抢船票了！”

年轻人不满没有得到女孩兴奋的表扬和崇拜，她应该像看救世主一样感谢自己救了她的命：“上了飞船才有未来！我是去给你争取未来了！”

少女玩味的笑了：“一，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不会因为一张船票而改变。二，我不认为飞船上有未来，那只是切断一切美好的逃亡！”

年轻人：“难道你还在相信有办法让黑色旋涡消失么？真真切切的有吃有喝、有空气的飞船才是真实的未来！活着才有未来，不要把希望放在虚妄的期待上！”

女孩：“比起这两张纸，我更喜欢脚下的土地，山上的雪，还有为了明惑星一直努力的星主。你没发现他没有买船票吗？”

年轻人面部变得歇斯底里起来：“星主一直没有说过有什么办法拯救明惑星，他也许早就坐私人飞船离开了！还有你在这儿做的这些东西，才是毫无价值的玩具！为了这些玩意儿放弃进修博士，你……”

女孩关上了门，她不想在以分钟计算的时间里再多浪费一句话。对星主的信任来自一直以来他的作为。她相信星主不会任由黑色旋涡吞噬太阳。

她也无法跟他讲清楚，飞船上没有未来，冰冷的流浪比与太阳一起陨落更可怕。

阿N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星主平时不跟他讲这些。

“可是你来了沙漠，还救了我不是么？”阿N想告诉她的只有这句。

而左眼的眼镜里有一道光越来越强。他盯着光的方向，在机械虫的导航上快速标注了坐标。

13、17、23、37、49……

木羽兴奋起来：“你发现暗金了！？”

阿N快速的在导航上点出一系列坐标，形成一个近乎弧线的轨迹。

他连连摇头：“不，不是金色的光，是深紫色的光！而且在快速向我们移动。这种光我没见过，但是这样移动的速度，再有50秒就要来到我们眼前了。”

“沙漠里还有动物？”

“称之为怪物更合适。沙地太岁。这个速度，你的‘飞鸟’可以躲开么？”阿N在导航上计算出它的时速。

“ ‘飞鸟’？”木羽尽量让自己抓住重点。

“对！可能是机械虫的翅膀发出的声音让它误认为是大虫子了。”

“它还没拯救它的金主就要被怪物吞了么？”

阿N看着导航，沉了口气，点开机械虫两边的门：“跳！”

木羽虽不甘心，反应却是快的。

他们落地的一瞬间抬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透明的，反射着一圈耀眼阳光的，因透明和阳光在周身出现了一圈彩虹的，会动的气球，从流沙中腾空画出一个优美弧线冲向机械虫“飞鸟”。

阿N和木羽都被这自然造物的瑰丽惊呆了，他们的目光随着这只直径至少8米的沙地太岁划出的抛物线，看着‘飞鸟’在制高点被太岁包裹住，瞬间，机械虫像一颗爆开的烟花，化作无数耀眼的粒子，消散在了太岁体内。

随着抛物线的降落，太岁在沙地上撞出一声巨大的“嘭”，消失在沙地上。

阿N和木羽惊醒过来，走到太岁落地的沙地附近，看着被流沙盖住的洞，凹陷的沙地证明着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

“造物主的神奇，它居然吃了‘飞鸟’……”木羽已经不知道用自己精心改造的机械虫，换来的大自然的表演，有没有值回票价。

“它分解了机械虫，成为它的一部分。吞没机械虫之后，它的光更大了。”

阿N正在努力回想，刚刚太岁落地的瞬间，是否看到了在太岁的尾部有一道金色的光芒。

他望向太岁遁走的方向，不算太远，那紫色的光停在那里。他调整自己的眼镜，滤去紫光，真的有一道细长的金光，在那里。

“找到暗金了。”

木羽还没从震惊中醒来，迷茫的看着阿N：“什么？”

阿N指着金光的方向：“那里！太岁的体内。”

木羽摸着下巴：“要不，我们再找找别处有没有？”

阿N：“现在它就在那里。之前我只有在第一天，第三天，和第十五天找到过散碎成沙粒的暗金。现在这道金光，足有小瓶里的两倍之多，还是一体的，因为金色光柱不是分散的。有了它们，就足够了。”

木羽掏出背后背着的气枪，戴好防尘镜：“那还等什么？揍它！”

阿N愣住了：“怎么揍？它会分解一切物质。暗金是暗物质才会留在它体内吧。”

“碰到它的身体，我们就没了？”木羽从方才的激动中清醒过来。

“是这样，所有我们要先找到一种能斩断它的尾巴，还能不被分解的武器。”阿N现在多希望星主能在这里，他一定有办法。

“用你怀里的暗金，做一颗子弹。”星主的声音突然的撞进他的耳朵。

阿N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点开了和星主的连线。

木羽端着猎枪，正在琢磨：“普通的子弹会被太岁分解……”

阿N掏出了怀里的小瓶子递到她的面前：“你会做子弹吧？”

木羽看着小瓶子里的金色沙粒：“聪明啊！”

木羽开始拆猎枪的子弹仓。

阿N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是星主。”

木羽小心的把暗金沙粒倒入寸长的猎枪子弹仓，加入凝合剂，扣盖子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这颗暗金子弹不会被太岁留在体内吧？毕竟子弹的其他部分会瞬间分解，力道不知会保留几分。”

阿N专注的听着耳朵里星主的声音，背过身去说了什么，就关上了联络器。

阿N转回头：“打向太岁体内的暗金，我刚刚看了位置，光的起点在太岁尾部，应该是坠在一层皮里面。”

木羽：“我能看到么？”

阿N缓慢的摇摇头：“不能，我也只是能看到它的能量光。”

木羽看着沉思的阿N：“所以？”

阿N看向太岁的方向，取下自己的眼镜：“所以还好我们有这个古早的眼镜，还会反射强烈的阳光。一会儿我去引出太岁，他会对飞行中的机械进行捕获。在它飞起来的瞬间，我会用眼镜反射出的光线指出暗金的位置，你看光消失的地方，就是暗金所在。”

木羽：“它的速度……”

阿N用眼镜测试着反光，够强，而这个特点正是这款眼镜百年前，被从探险商品架取下来不再售卖的原因。

阿N把眼镜绑在右手掌心：“所以，你只有一瞬间的机会，暗金互相撞击的瞬间会出现一个金色闪光，看准它，因为很快会消失。暗金会掉落在垂直的沙地上，你把与黑点垂直的那块10公分的沙子收集起来，带给星主。”

木羽沉默了：“你不可能躲开太岁。而我看不到暗金。我去当诱饵。”

阿N眨了眨眼：“本想流两滴感动的眼泪，可是沙漠吸干了我体内的水。”

木羽递过枪，阿N却用左手直接启动背上的推动器：“而且我不会射击！”

木羽红了眼眶，看着快速飞向前方的阿N，咬牙奔跑着跟了过去。

阿N停留在不远处的空中，这种推动器只是探险用品，一次最多坚持2分钟。

但两分钟够了，阿N计算着，最多50秒就结束了。

“抱歉没有听你的指示，我虽然看不到明惑星被拯救的瞬间。但我相信你，也信任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没有放弃希望，就算独自一人也不放弃拯救我们星球的，跟我们一样的人们。我们生而不凡，星主，别生气。”

沙面开始抖动，木羽多希望阿N是个骗子，根本看不到能量体的颜色。这样，他就会站错位置。

阳光，晒出了阿N身体里最后的水分，成为汗，从他的脸颊滑落沙海。

那是灵魂的颜色——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珍贵。

瞬间

造物主的绚烂作品再次冲出沙面，幻化出美丽的彩虹圈。

阿N掌心的反光打到它的后腹部。

木羽稳稳的矗立在地面，扣下扳机。

金光闪烁的瞬间，响彻天地的一声争鸣。

从听觉开始，把感官带回她的体内。

木羽一瞬不瞬的看准暗金掉落的沙面。

她的脸上才敢出现水滴。她觉得是汗。

“哗啦”一声，好像天上有雨神搞错了天气，凭空豁下了一湖的水。

木羽用钢帽舀起地面沙的时候，听到了这样奇怪的声音。

木羽看向阿N的方向，一大汪水，裹挟着阿N从空中掉落。

一扇8米见方的量子传送门，带着白色残影，渐渐在空中阿N刚刚漂浮的位置消散。

沙地被砸出一个半月状小湖。

阿N正躺在湿润的湖边。

木羽把他拖到几米开外，放在结实的沙地上，以防沙地塌陷。

她取下脖子里挂着的帽子，挖了个小坑稳稳的把帽子卡在坑里。

然后再也撑不住的坐在了地上。

躺在地上的阿N舔了舔嘴唇，熟悉的气味——淡淡的杏仁和牛奶，还如儿时第一次在暖风吹拂的夏夜闻到的一样，震撼心灵的气味。他从来不知道有一种气味，能让他感谢嗅觉的伟大。

阿N想到这个气味的主人，笑的腹肌都止不住颤抖起来：“甜的！”

又一次被拯救了。

木羽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吓到，下意识的踢了阿N一脚。

阿N撑起身体坐起来，看着冒出金色光柱的帽子，咧嘴笑了：“暗金收集到了？”

木羽看着阿N，默默点起头：“对！”然后转头看湖水：“而且我们还活着。真是奇迹！”

阿N站起身，走到湖旁捧起一抔水：“是星主，他开了量子置换门。用同等质量的水置换了沙地太岁。”

阿N沉思的看向空中。

可以融化一切的沙地太岁，会被送到哪里？

“走吧，暗金不能传送，还有个长途跋涉等着我们。”阿N向坐在地上的木羽崇明伸出手。

最终日

“今天太阳照常升起，天边的云彩被映照的通红。这是我印象中最美的一次朝阳。可能是因为我从来没有过36小时一直盯着天空，也可能是我现在站在云顶之扉——明惑星最高的建筑上。看着下面平流层已经覆盖住地面的宇宙旅行船舰们，我再次惊叹明惑星科技之波澜壮阔。我要收起日记本了，如果还有下一篇，希望里面记载着我的早餐：苦杏仁牛奶。“

——《阿N涅槃日记》

云顶之扉

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悬浮在云端。它并不是一艘宇航船舰，它更像一朵云，利用气流作为保持平衡的动力系统，调整着内部的风力值，使这片方圆百米的建筑保持着与明惑星地表的相对静止。

星主一直在做的风力矫正器设计图，就是它最后的竣工部分。

花了三天的时间，在昨天，黑色旋涡出现的第26天，终于把云顶之扉从地面升到了现在的高度。

首席占星师总算送来了准确的倒计时数据。

“涅槃，我喜欢这个词。太阳的极度明艳，黑色旋涡的无尽黑暗。明惑星的涅槃。”星主站到阿N身边，近距离看着太阳和黑色旋涡。恢弘。壮阔。

“如果我们只是大山，是不是就能波澜不惊，什么都不做，看着黑色旋涡吞噬太阳了？从大自然的角度来看，这一切没有对错吧？”阿N总是搞不明白很多情感，觉得很多时候都只是人的一厢情愿。

星主放远自己的目光，看向天边没被船舰覆盖的，极细的一行雪山：“如果没有了太阳，雪山的雪会分崩离析。这是它表达被伤害后痛的方式，只是你我感知不到罢了。”

总是这样，听了星主的话，阿N就会从迷茫到找回坚定的信念。“你怎么知道雪山不会痛呢？”不是只有感同身受才能挺身而出去拯救世界。

“正午13:13，黑色旋涡将碰触到太阳，还有6个小时。”星主不再看天空的触目惊心和下层空中的波澜壮阔，转身走向银色大门。

阿N看着星主穿着一身深蓝军装，猩红的披风飞舞，发丝也在飞扬中反射着朝阳的闪闪光芒。豪情万丈。

顺着银色大门往上，阿N看到了一直让他很无语的，追踪指向黑色旋涡的大炮炮筒。他从小被人说是古早人类，总是用早就淘汰上千年的工具。最新的打火装置他都不会用。但，大炮，这笔直的炮筒，这是古早么？这是文明断代，史前武器吧？虽然他一直无条件的信任着星主，可是这大炮，真的能够替代湛蓝天梯的所有能源，把暗金送往旋涡？看着炮筒黝黑，笔直，足有二十米长，庞然大物，阿N总觉得这是个装饰品，一定是星主对黑色旋涡竖起的中指。

控制室内，调试发射装置的星主专注的看着装置倒计时，调整着细节数据。

阿N 想问问大炮的事情，星主看穿他的想法。

星主侧转过身看向阿N：“别转了，转的我头晕。我们相信先祖的智慧。”

阿N也严肃起来，站直身体接道：“我们生而不凡！”

首席占星师在修长的悬浮桌前盯着空中的倒计时影像，一动不动，看不出是因为冷静，还是紧张：“在黑色旋涡靠近太阳的最后一刻，大约十秒的时间，是它吞噬太阳的缓冲时间。它会静止十秒。这是我们能准确把暗金送入它正中心的总时间长度。”

阿N也坐在桌前，他总是觉得不安，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感觉有什么要发生，却又说不清楚。虽然星主很明确的告诉他，已经找到方法，只借助湛蓝天梯一点点助力，就能达到空间推送，这样，那些准备离开的飞船，依然可以带着希望启航。

“在黑色旋涡靠近太阳的最后一刻，大约十秒的时间，是它吞噬太阳的缓冲时间。它会静止十秒。这是我们能准确把暗金送入它正中心的总时间长度。”

占星师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N拉动着黑色衬衣的领子，来回摩擦着领子的尖角：“您说过五遍了，先生。”

首席占星师惊讶的抬头，反光的圆形镜片闪过一道光芒，还有点稚嫩的声音答道：“是么？我以为我忘了说。”

总控台，无波的AI的声音响起：“现在时间：13:07:50。数据调试已完成。追踪系统进入兆位级精准。星主请准备去精神力提取室。”星主转身走向银色通道，那边有一扇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银色的门。阿N刚刚就在想为什么有一个伸出去的长方形空间，看到通道尽头亮起的门缝才发现那里有一间隐身的房间。

“首席占星师，你被临时任命为涅槃计划指挥官。请务必坚守你的职责，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阿N来不及迷惑，想站起身拉住已经走到通道口的星主问个清楚。

他的悬浮椅突然出现了三根皮带，将他牢牢固定在椅子上。

阿N奋力挣扎起来，但悬浮椅是那么可靠坚固，而且只听从“指挥官”的命令。明惑星发明史上曾一时风光无两的最安全设计——悬浮椅。此刻阿N的手臂爆出青筋也无法对抗。

“什么精神力提取室？什么涅槃计划？……”

星主头也不回的走向精神力提取室，把阿N质问的声音留在身后。

星主走进银色的门，转回身，在门就要关闭，隔绝阿N的声音前，对他做出了最后告别的手势，他们少年时代一起发明的“向阳而生”的手势。

精神提取室……星主具有这个星球最强大的精神力，占星师和科学家都曾预言，精神力也许是最宝贵的能源，然而人类尚且无法运用这种能源，因为没有几个人，愿意用自己的精神力来做研究测试的试验品。

阿N想到某种可能性，疯狂的挣扎着嘶吼，然而那银色大门缓缓关闭，如同吞噬了他生命中最明媚的阳光。

先知的虚拟成像电话打进云顶之扉总控室。

已经被狂暴的被缚着的阿N骂成渣渣的首席占星师像找到了救星，迅速接通通讯槽。

先知严肃的清了一下嗓子：“我要使用‘唯一控制权’。”

每位星主退休后，都会获得一个“唯一控制权”芯片。只能使用一次。一直都是一种荣誉的象征，很少有退休的星主会使用。

阿N赤目盯着先知，每个字都是从岩浆中升腾出的一般“放了我。”

先知快速又严肃的看向阿N：“你可愿为了星主付出生命。”

阿N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死死盯住先知：“别废话。”

先知似乎下定了决心：“星主此刻正在服用一颗药丸，药丸性能强大，他会分次服用以保证身体的承受力。你进去后能抢下多少就能救他多少，抢下后，吃掉它。戴上备用的精神力提取装置，我助你启动。”话音未落，阿N身上的皮带就被解开了。

阿N大步跃下悬浮椅，全速奔向走廊尽头正在打开的银色大门。

“准备提取星主精神力。”AI严谨、语速规范的声音，在阿N一脚踏进银色大门时响起。

星主坐着被精密仪器包裹的椅子，头上戴着一顶有很多线路的银色头盔，身体被整个包裹在柔软的椅仓内。

在他面前有一双机械臂，上方那只正夹着半粒黑色药丸，另一只端着的金属盘里躺着还剩的半粒。

阿N快速跨步到星主跟前，伸手想拉住正在给星主喂药的那只机械臂，却晚了半秒。机械臂回旋准备夹取剩下的半粒，阿N反应极快的伸手拿起剩下的半粒药丸直接干咽了下去，仓促下眼泪都呛了出来。机械臂楞了一下，指挥台AI的声音响起：“星主精神力已提取完毕，准备包裹湛蓝天梯，完成——‘魁’的制作。”

阿N跨步坐上了斜后方的备用精神力提取装置，“先知！”他坐下的同时，装置已开始了运行。

站在银色大门外面的首席占星师望着虚拟的先知，“我们还是违背了他的指令。”

阿N头上提取精神力的头盔已经契合完毕，心中默念着：“带他回来。”

阿N瞬间失去了对外界的感官认知。

肌肤只觉得痛，浑身撕裂的痛，像不会游泳的人，卡在某个封闭的隧道中，上方突然像开了闸，水倾泻而下，身下的隧道深不见底，也只用了几秒就被上方隧道下来的水灌满，淹到脚，本能让他挣扎，淹到膝盖，他觉得手臂有在挣扎，看过去却纹丝未动。淹到胸口，淹到耳底，黑暗和恐惧如惊涛骇浪拍打他的各种感官，冰冷、粘稠，水的气味，眼睛被水淹没看着变形的水波……

一声金属丝崩断的争鸣——彻底的黑，消失的五感。

却有个执着的声音：“找到星主，带他回来。”回荡在他无法感知的一片漆黑之中。

先知的影像在指挥大厅旋转闪烁， 16岁天才首席占星师，银色短发，一身白衣，手指悬停在发射感应面板上方。

此刻他们能做的，只有等待和认真的注视着将要发生的一切。

云顶之扉下方的宇航船舰，同时发出震动的轰鸣，如同绚丽烟花离开了这颗将要消逝的星球，在离开后的回望中，不少人含着泪光第一次发现所在的星球，如此美丽。

人耳虽只能听到强大的低声脉冲，云顶之扉的风力悬浮系统却瞬间飙升到了最大转速，以对抗船舰启动瞬间的气流振动。

首席占星师悬停的食指准确的按下发射键，炮筒随后发出不到千分之一秒的一声巨响，发射出它唯一一次的炮弹——晶莹剔透的圆球“魁”，被里面包裹的湛蓝天梯映成淡蓝色，像最美的蓝天的淡蓝色。占星师目不转睛的看着炮弹，分辨着，紧接着淡蓝色的炮弹，有一根只有一个扣的锁链，连接着另一个纯粹透明的球体，除了没有蓝色，和前面那个一模一样。

首席占星师激动的双手拍向控制台：“链接成功了！”他转头兴奋的看了一眼先知，链条后面的‘魁’，正是阿N。

进入天空，阿N的精神体恢复了意识，看着前面裹挟着湛蓝天梯的星主，他笑了。瞬息之间他超过星主，并伸手去抢星主单手环着的湛蓝天梯仓，星主眉头微簇，轻轻侧开身继续飞向黑色旋涡，阿N没能抓住天梯，却拉住了星主的衣角，若隐若现、如气如雾的两个精神体拉扯着向上。

最后一拨的宇宙航行船舰们，也上升到大气层最边缘，准备进入太空的瞬间进行第一次空间跳跃。

地表的阴影因船舰上升一寸寸龟裂。阳光顺着缝隙射向大地，勾勒出一个个巨型船影。

阿N和星主的精神力拉扯着穿过最后一丝大气，到达真空的瞬间，星主放开了湛蓝天梯，把他们送到这里，湛蓝天梯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不久之后，进行空间跳跃的宇宙船舰将用完它的所有能量，它将在宇宙中漂浮远去。

而接下来的路，星主要自己带着暗金走，进入那黑色旋涡的中心，像一颗正中靶心的蓝色子弹那样。完成他的使命，消融。种下暗金。

瞬间，阿N把自己挡在了星主前面。

星主望着他，阿N双眸炙红，星主眼神如水晶般平静。

他们都读懂了彼此的意念，精神体状态下，不需要语言，瞬息即可万年。

两颗剔透的精神体，带着金色的微光，如同星辰般飞向无尽的黑暗。

金光瞬间开裂开来，撑满了整个旋涡。

广场上站满了各地而来的人们，这里有一个上世纪就存在的大钟，准确的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一分一秒的记录着时间。在世界末日的那一刻，有很多人选择和更多的同类在一起。在之前的几天里，他们或狂欢，或愤怒，或消沉，或祈祷，而在那最后的几秒针内，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在那寂静中，时钟的秒针声音都能听的清楚。在情人的亲吻里，在亲人的拥抱里，在朋友们握紧双手里，人们心中默默的倒计时着，五、四、三……

孩子紧紧搂住心爱的玩具，主人紧紧抱住的小狗….

二……

广场上的寂静延续着，有一团光在黑色旋涡中心扩散，它吞噬着旋涡，只一瞬间，那黑色旋涡凝聚成了一个银色的光斑，如流星一般，消散。

人们惊异的看着那个一个月以前天天看到的寻常的天空，一个太阳，丝丝云朵，天是蓝的，偶有飞鸟经过，影子从面颊划过….

“今天我又喝了苦杏仁牛奶早餐，我发誓明天一定换一款早餐。”

——《阿N涅槃日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