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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隆之战

2018-07-02 09:37 作者:格林机铳  | 我要投稿

匈人是一支文明程度很低的游牧民族。到公元四世纪,这个时候的欧洲历史文献里开始提及一个非常丑陋和野蛮的民族,在里海北岸的顿河草原游牧。罗马史学家马塞林对他所知道的匈人有过这样一段描述:“匈人比欧洲所有的蛮族还要野蛮很多。他们天生丑怪,四肢粗短,躯干壮硕,大脑袋,罗圈腿,整个身体的线条就好象是上帝用斧头在一块老树根上随便砍出来的一样。他们吃半生不熟的兽肉,或者是地里挖出来的草根,从来不用调料;穿粗糙的亚麻布衣服,或者是鼠皮袍子,一件衣服上身以后就再也不洗不换,直到破烂不堪。他们在马背上生长,可以几天几夜不下马。打仗的时候,他们很少排成整齐的队形,时而分散,时而聚集,来去如风,往往在敌人没有防备的时候就已经冲到眼前,而杀戮劫掠一番后又迅速离去。他们是非常可怕的敌人,在远处他们飞快地射箭,来到近前他们用剑与敌格斗,舍身忘死骁勇无比,当敌人拚命招架时他们会突然甩出绳套,将敌人缚倒在地,动弹不得。”


匈人本来是一支生活在东欧、高加索和中亚地区的古代游牧民族。公元375年,匈人开始大规模扩张,他们向西攻灭了阿兰人和东哥特人在多瑙河沿岸所建立的国家,后又向南攻克亚美尼亚,一直打到波斯和叙利亚。进占到匈牙利草原以后,匈人停了下来。此时的匈人仍然是由各部落组成的松散联盟,部落首领之间的争执拖住了他们前进的脚步。但是这个局面并没有维持多久,433年,阿提拉成为匈人各部落的领袖,建立了强有力的中央集权。匈人以凶残闻名于世,他们所到之处烧杀掳掠,走后往往留下一片废墟,一地白骨。公元440年,匈人攻灭多瑙河南岸富庶的耐苏城,他们烧杀得如此彻底,以至于几年后罗马的使者路过此地,不得不在城外宿营,河边仍然能见到累累白骨,而城里尸臭冲天,让人无法靠近。

阿提拉

根据一个哥特史学家记载,阿提拉具有一个典型匈人的外形,他肩膀宽阔,躯干壮硕,一颗硕大的头颅,面色黝黑,胡须稀疏粗硬,鼻子扁平,深陷的眼窝里是一双鹰隼一般的小眼睛。他喜欢以犀利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扫视,让人不寒而栗。阿提拉和那些其它部族简单粗暴的蛮族首领完全不同,他是一位优秀的政治家和战略家。阿提拉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从来不感情用事。虽然在连年的征战中表现出他优秀的军事才能,但是阿提拉更愿意利用政治手腕达到他的目的。阿提拉在上台第一件事就是征服东罗帝国。匈人军队在色雷斯多次击败东罗军队,最终迫使东罗皇帝求和,还答应每年进贡阿提拉两千一百磅黄金,并割让多瑙河南岸大片土地。阿提拉又用武力使东哥特人和其他蛮族俯首帖耳,在东起伏尔加河,西至莱茵河,南抵多瑙河的广袤土地上建立起一个庞大的帝国。在阿提拉统治的二十年里,匈人的首都布达城是欧洲的政治中心,欧洲各国派出的使者云集此处,争先恐后地献上自己的贡品,表示臣服。

由于匈牙利草原狭小,只能养活三十万头牲口,根本无法承受大规模的放牧;加之被征服民族的供奉颇丰,使匈人不用辛苦劳作就可以衣食无缺,所谓居移气,养移体,匈人逐渐改变了游牧的习惯,开始定居下来,也就慢慢地丢失了游牧民族的锐气。匈人的退化会让人联想起那些满洲的八旗子弟,在入关后几十年没打仗就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这大概是游牧民族的一个通病。由于匈人的牧马数量越来越少,不得不建立步兵部队以补充骑兵部队的不足。到阿提拉即位之时,匈人军队从战术到组织都和欧洲其他蛮族没有太大差别了,战斗力也无法和刚到欧洲时相提并论。沙隆之战的时候,阿提拉的部队里的骑兵只是少数,而绝大多数是其他蛮族的仆从部队。

国家危机

公元五世纪,当时罗马帝国已经进入风雨飘摇的晚年。罗马人在这几百年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已经将他们血液里的坚韧和锐气消磨殆尽,一个个变得懦弱消沉,庸碌不堪大用。从军在共和国时代曾经是人人敬仰的高尚职业,到帝国时代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躲避兵役惟恐不及。从公元二世纪开始,罗马军队里蛮族士兵的比例越来越高,日耳曼族将领或其他蛮族将领也开始屡见不鲜。这样的部队和罗马人缺乏认同感,离心离德,于是将领反叛士兵哗变的事件屡有发生。每每蛮族入侵意大利半岛,一些罗马军团就要和皇帝讨价还价,不给足开拔费决不出战,罗马城就因这而几次被蛮族攻破。此时大批日耳曼人已经在罗马各个省份扎下根,建立了各自的独立王国。其中比较重要的是西哥特人在高卢南部和西班牙北部,以及汪达尔人在北非迦太基所建的国家。西罗马帝国在与各蛮族政权的冲突中越来越力不从心,不得不默认他们的独立地位。如果没有埃裘斯这位罗马的末代名将苦心经营,西罗马帝国可能要早灭亡五十年。

埃裘斯

埃裘斯出生高卢的名门望族,他的父亲高登裘斯有蛮族血统,在罗马军队中累积战功,最后做到罗马帝国的骑兵统帅,被封为伯爵。由于他父亲的缘故,埃裘斯的青少年时期是作为人质在蛮族部落里渡过的,先是在哥特,然后是匈人。埃裘斯在匈作人质期间,结识了很多匈人贵族,包括当时的匈王卢阿 和他的侄子阿提拉,颇受他们的青睐。埃裘斯从此和匈人结下不解之缘,他成年以后每每在罗马的政治斗争中遇挫,总是避祸于匈王帐下,而卢阿每次都出兵出钱帮他打回去。借助匈人的支持,埃裘斯迅速在罗马政坛上崭露头角,成为罗马帝国的高卢总督。他在高卢同西哥特人,法兰克人和阿莱芒人等蛮族作战,总是屡战屡胜,从而奠定了他一代名将的地位。以后的二十多年里,埃裘斯俨然成为罗马帝国的顶梁柱,让高卢蛮族们谈虎色变的人物。埃裘斯和匈人的关系一直相当和睦,他和阿提拉是自幼相识,两人交情甚好,。成年以后埃裘斯一直精心培育和阿提拉的这份友情,两人过从密切,书信不断。据说埃裘斯曾经给阿提拉找了一位博学多识的私人秘书康斯坦丘斯,帮助阿提拉打理外交,接待来自像希腊罗马文明世界的使者;他还将自己的儿子送到阿提拉身边学习骑射。埃裘斯希望和匈人能和平共处,他知道西罗马帝国对付境内的日耳曼蛮族就已经有些乏力,决不能再与匈人交恶。由于青少年时期做人质的经历,埃裘斯对日耳曼人和匈人有相当深刻的认识。他认为匈人虽然能猖獗一时,但其势力必不长久;倒是日耳曼人非常迅速地吸收罗马文化的养分,文明程度大大提高,加上他们本身坚韧强悍的素质,是帝国的心腹大患。埃裘斯的努力为西罗马帝国赢得了二十多年的和平局面,这段时间阿提拉多次率军进攻东罗马帝国,但一直和西罗马帝国相安无事。但是野心勃勃的阿提拉还是不满足于东罗马帝国的岁币,他早就对高卢和意大利的繁华富庶垂涎三尺。正巧这时罗马宫廷内爆发一桩丑闻,为阿提拉入侵西罗马帝国提供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公元449年,西罗马帝国皇帝的妹妹奥诺莉亚和侍卫长私通被发现,皇帝瓦伦丁尼安将她送进一个修道院软禁起来。这个生性风流的公主根本耐不住修女生活,暗中写信向阿提拉求救,在信中声称自己愿意以身相许。阿提拉以此为理由向西罗马皇帝瓦伦丁尼安索要奥诺莉亚,在遭到拒绝后马上起兵入侵高卢。


接到阿提拉的战争动员令以后,从伏尔加河到多瑙河的匈人部落和蛮族藩邦尽皆响应,派兵向莱茵河畔集结。大军所到之处,城镇一个接一个地陷落,惨遭屠戮和焚毁。阿提拉在攻陷梅茨以后,兵分两路,一路沿塞纳河向西进军,而阿提拉自率一路南下,兵锋直指名城奥尔良。阿提拉大军对高卢北部的蹂躏震惊了西罗马帝国的所有蛮族,大家都意识到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对抗匈人的。埃裘斯抓住这个难得的良机,开始施展他高超的政治才能联合其它蛮族一起建立一个抗击匈人的统一战线。高卢和西班牙各地的日耳曼蛮族,甚至不列颠的凯尔特部落都派兵来;就连和埃裘斯打了二十年仗的宿敌-西哥特王特奥多里克(Theodoric)也亲自领兵前来助战。阿提拉得知罗马联军逼近奥尔良城以后,立刻撤围北去,同时命令在高卢各地劫掠的匈人部队向香槟平原集结。埃裘斯率领大军尾随而来,两军终于在马恩河畔的沙隆附近那片广阔的卡塔隆尼大原野相遇,各自摆开决战的阵势。罗马联军方面,由埃裘斯亲率罗马军团组成左翼,西哥特军队在右翼,而中央是阿兰人和其他蛮族。埃裘斯这样部署是相当冒险,因为他把罗马联军最弱的部分放在中间,容易被匈人军队从中心突破然后将罗马阵线拦腰斩断;从另一方面讲,中心突破的匈人部队也有被罗马从两翼包抄的危险,搞得不好会重蹈罗马人在坎尼战役中的覆辙。埃裘斯面对他的老朋友阿提拉,走出一步险棋。阿提拉见此也针锋相对,亲自率匈人精骑来到中军,把东哥特仆从军放在左翼去面对他们的同胞,让其他蛮族军队组成右翼。这个时候的罗马军队和凯撒时代相比已经面目全非。罗马军团的编制到此时已经缩小为一千多人。步兵的装备也有变化,全金属表皮的盾牌取代了木制盾牌,防护性虽然增强,但重量也大增,非常不利于步兵冲锋。罗马步兵从前惯用的重型标枪被一种超轻型标枪替代,这种标枪虽然穿透力远逊,但射程可达五十米。罗马军队此时的战术已经变得非常保守,一般都是组成盾牌阵等敌人来攻。与罗马军队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西哥特军队,以大量的重装骑兵为核心,战斗时由铁骑冲击敌阵,步兵随后掩杀,已经体现出后古典时代战争的特点。会战终于打响,匈人联军首先发动进攻,在遮天蔽日的箭雨掩护下,匈人精骑风驰电掣一般冲向罗马联军的中央,由各蛮族的军队组成的中央阵线抵挡不住,被匈人骑兵以楔形深深插了进去。这时匈人骑兵开始向左旋转,包抄西哥特军队。阿提拉对战局洞若观火,他知道罗马军团早已今不如昔,只有西哥特人尚能一战,如果能将其歼灭,就胜券在握。这时匈人联军的两翼也开始一起压上来,会战到此已经变为一场混战,罗马联军开始变的形势危急。阿提拉没有看错,西哥特人最终力挽狂澜,为罗马帝国赢得了这场会战的胜利。年过六十的西哥特王特奥多里克亲率铁甲骑兵反击,结果中箭落马,被紧跟其后的西哥特铁骑践踏而死。失去首领的西哥特人出现了慌乱,不过好在王子托里斯蒙的指挥下迅速恢复了秩序。西哥特骑兵的反击将匈人压了回去,而慌不择路的匈人骑兵迎头撞上了左翼罗马军团的盾牌防线,纷纷倒在罗马标枪的攒射之下。这时匈人左翼的东哥特人也抵挡不住西哥特铁骑的冲击,率先败逃,沙隆会战到此才分出胜负。阿提拉率领残军撤回马恩河畔的营地,用匈人的大篷车首尾相连,弓箭手密布其间,组成一道相当坚固的防线。入夜以后,战场上依然一片混乱。托里斯蒙率所部西哥特人追击时在黑暗中与他的大部队走散,结果误入匈人的营地,要不是他的随从拼死搭救,这位王子就要去见他的父王了。埃裘斯也和他的罗马军团失散,不得不在西哥特人的大营里过夜。直到天亮时分,罗马军队才意识到他们居然击败了匈王阿提拉。

阿提拉此时如同一只受伤的猛虎,虽然是缩在营垒里负隅顽抗,但依然斗志不减。匈人的战鼓不分昼夜地响彻云霄,而托里斯蒙率西哥特骑兵几次攻击都被乱箭射了回来。在罗马阵营的联席军事会议上,大家七嘴八舌,有的主张强攻,有的主张围困,但埃裘斯心里却另有计较。他奉劝托里斯蒙立刻回国坐稳王位再说,以免夜长梦多。埃裘斯这一语直接惊醒梦中人,托里斯蒙马上率军赶了回去。罗马阵营走了西哥特人,顿时显得势单力薄,众人的心气也没那么高了。就这样拖了几天以后,罗马联军都撤围而去。

战后分析

埃裘斯在这个关键时刻放了阿提拉一马,让一些人一直困惑不解。其实他这个决定有道理。埃裘斯一直认为西罗马帝国的心腹大患不是匈人,而是那些蛮族。保留匈人这个外患可以让西哥特人为首的蛮族有所忌惮,不得不和罗马帝国继续合作。阿提拉一死,匈人帝国势必崩溃,而高卢蛮族们肯定要掉转矛头来对付罗马帝国。况且这场会战几乎是西哥特人独力赢下来的,如果再让阿提拉死在他们手里,西哥特人势必威名远扬,以后会更加难以控制。就算撇开政治上的因素,埃裘斯恐怕也不想将他多年的好友阿提拉置于死地,他还是希望阿提拉能接受教训,恢复过去和平共处的局面。然而阿提拉撤回匈牙利以后,并没有接受教训,而是于次年领兵避开高卢,翻越阿尔卑斯山脉攻入意大利北部。这时埃裘斯就鞭长莫及了,因为他的高卢盟友都认为事不关己,不愿出兵援助罗马。阿提拉大军长驱直入,而西罗马皇帝瓦伦丁尼安已经逃离罗马。这关键时刻天主教教皇利奥亲自去见阿提拉,劝说他放过罗马。阿提拉居然被说动,遂撤了回去。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事件使罗马天主教廷威信大增,中世纪罗马教权在欧洲的统治地位就是从这里开始。


阿提拉在沙隆之战中侥幸逃生后,仅仅多活了两年。他的结局非常符合一个蛮族首领的身份。公元453年,阿提拉迎娶一位日耳曼族的新娘,婚宴上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众人进得新房,发现阿提拉血管爆裂,倒在血泊中气绝身亡,而他的新娘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见到这个情景,匈人贵族们纷纷拔刀将自己身上割得鲜血直流,因为根据匈人的习俗,英雄之死应该用武士的鲜血,而不是妇人的眼泪来悼念。在阿提拉死后,他的儿子无法像他一样驾驭庞大的帝国,仅仅一年后东哥特人和其他蛮族就纷纷反叛,匈人帝国也就土崩瓦解。

沙隆之战后埃裘斯的事业如日中天,他也因此居功自傲,丝毫不掩饰对皇帝瓦伦丁尼安的蔑视。瓦伦丁尼安是幼年即位,前二十多年都由太后摄政,他人格卑劣,心胸狭窄,对埃裘斯的轻慢一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本来埃裘斯的儿子和瓦伦丁尼安的女儿订有婚姻之约,公元454年的一天,埃裘斯听说瓦伦丁尼安有意毁约,就亲自面见瓦伦丁尼安,言辞激烈地敦促他履行诺言。瓦伦丁尼安按捺不住,起来一剑刺入埃裘斯的胸膛,他身边那些宦官佞臣们也一拥而上,将埃裘斯杀死,罗马最后一位名将就这样死去。这件事公布以后,整个欧洲为之震惊,无论埃裘斯的朋友还是敌人都扼腕叹息。一个大臣直率地告诉瓦伦丁尼安说:“我不了解陛下和埃裘斯的过节,我只知道您刚刚用左手砍掉了右手。”仅仅一年后,瓦伦丁尼安就被一个忠於埃裘斯的匈族侍卫刺杀,而当时站在周围的群臣和卫兵都没人帮这个狗娘养的。失去了顶梁柱的西罗马帝国,在苟延残喘了二十年后就被西哥特人灭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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