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染天空/红烧天堂)可怜司 泡沫
全文2.1万字,请自行选择阅读时间,过去捏造,题头欺诈,全文充满逃避旅行自尽幽灵海边花火自闭等我喜欢的元素,ooc在我
她在半夜敲响了我房间的门,问我要不要一起来一场逃亡之旅。
(1)
第一次见到东城司,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
朝仓小心避开蔓延来的血迹,退到工厂废墟里放置的空心圆筒旁,她取出随身携带的纸巾,在将要落座的地方事先吹走浮尘,又来回擦了几下后才撩起裙子坐下。
这个行为其实没有必要,即便相较第一次已经熟练许多,衣服上依旧沾染上一些或大或小的血迹,只是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还残留在身体上,爱干净的本能在这种稍有余裕的时候便冒了出来。
现在是傍晚五点,在夏季的现在还算白天,工厂里没有照明设施,外面的日头却仍然明亮,有几缕光线透过建筑的缝隙照到地上,虽然不算什么出名市区,她家所在的地方依旧可以说的上繁华,因此这个时间段人来人往,现在回家即便有外套遮掩也不算安全。
等待夜幕降临的过程枯燥无趣,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随处可见的各种废弃器材和四周被风扬起的灰尘存在于阴暗的建筑中,空气中弥漫着已经习惯的血腥味。
朝仓并拢起腿,将视线久久的放置在不久前还鲜活存在的学生的尸体上,可怜ちゃん在她的要求下离开了,这不是她第一次要求可怜ちゃん离开,虽然最开始对方激烈的反对,但因为是她的请求,所以可怜ちゃん最终终究会妥协。
她把事先准备好的外套虚虚披在身上,夏季的傍晚有着还未散去的闷热,不曾瞑目的尸体瞪大双眼看向她的方向,最开始强撑着看到这种景象的时候她瞬间失去了意识,等再次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可怜ちゃん生气的说下次再也不会同意她的要求,然后下一次又在她不断的恳求下松了口。
她适应的很快,不过三次便熟悉了这种景象,面对于此已经可以面不改色,等待夜幕降临也能状若自然的避开人群回到家中,因此在熟悉的面庞确认停止呼吸后可怜ちゃん便会将身体的主动权重新交出来。
可怜ちゃん不问为什么,她也就不答因为何。
今天这是最后一个熟悉的面庞倒在她面前,学校里那个欺压人的团体已经彻底消失了,朝仓说不上该有什么感受,应该感到轻松吗?可她现在休学在家,天天靠着游戏进行现实逃避,而且从第一次沾满血迹开始,她便无法回归普通的生活了。
朝仓紧了下外套,虽说是闷热的夏季,她却仍然感觉不到什么暖意,只能依靠外部的制品为自己提供些微暖意。
稍显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朝仓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她没有站起来,空心圆筒本就倚靠在墙边上,从残破的建筑物投射下来的阴影刚好笼罩在她身上,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空阔的出入口,右手慢慢摸索到口袋里稍显冰凉的刀柄上,现在还不能把可怜ちゃん叫出来,因为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人。
脚步声临到门前顿了一下,从外面看来空阔的废弃工厂内部近乎一览无余一团,从那个距离无疑能清楚的看见仰躺在地上的尸体,至于她则躲在阴影里,若非仔细观察很难被发现。
预想中害怕的叫声没有响起,朝仓握紧了刀柄,外面静悄悄的没有声音,从她这个位置反而很难看到外面的景象,她有些困惑,如果是普通人一般会离开惊慌失措的离开并报警,如果是警察应该会进来查验尸体,就算要要求增援也不会如此寂静。
虽然困惑,但朝仓依旧没有放松,脚步声又重新响了起来,她紧盯着门口,跳跃着的阳光就这样掉进了她的眼里。
(2)
“躺在地上的家伙是你杀的吗?”
有着金色发丝和漂亮的翡翠色的眼瞳女孩子朝她所在的方向看来,那个女孩子穿着没见过的校服,目测比她矮一点,面容精致,看起来应该是初中生,说话的语气反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冷静自如。
她就站在朝仓不远处,那几缕阳光恰好照在她的身上,本就明亮的金发仿佛在夕晖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翡翠般的眸子专注的看着她。
这时候应该怎么办,本来已经做好了被抓捕的准备,结果出现了完全在预料之外的人,朝仓有些慌乱,就算是她也不会乱杀无辜的人,更别提还是个初中生的孩子,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躺在地上的家伙是你杀的吗?”
“是我干的。”
等到眼前的人又重复了刚刚的问话,朝仓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在沉默的盯着对方,她松开了手中的刀柄,坦然承认道,另一个人格实际上也是她自己,她这样说没有什么错,而现在承认杀人的暴行对她也已经没有影响了。
“是这样啊。”
少女露出了如我所料的表情,她逆着光又向朝仓的方向走进了几步,勾起笑容道,“我不会报警,只是我现在缺一个落脚处。”
“什么意思?”
朝仓僵在原地,她从对方的话语中只能提取出一个意思,她朝对方看过去,对方脸上依旧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希望你今晚能让我住在你家。”
少女给出了她预料中的答案,但是为什么非要住在杀人犯的家里,能想到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穷途末路想在自己家住一晚,从其目前还穿着制服来看这种情况极大概率是处于离家出走的进程中,另一种可能则是摸清她的住所,打算之后在向警方报案。
朝仓感觉前一种的可能性反而大一些,自己并没有解决无关人的打算,眼前的少女就算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和住所,在已经看清自己的脸的现状也无疑够那些警员将画像模拟出来,逞能跟到杀人犯家里无疑是无谋之举。
虽说不排除这个时期的孩子特有的感性发作,幻想着自己是救世英雄来用这套说法迷惑她,但从她的表现来看这个可能性也很小。
说到底在看见尸体的第一时间不离开也不报警,反而是仔细观察之后朝着不知道有没有潜在危险的犯案现场走进去的人也不算什么正常人,但也不能放弃故意迷惑她的选项。
思考无用,揣测他人的心理太过复杂,朝仓放弃了不停涌现的可能性的岔路口,歪头笑着问她。
“住过一晚后的隔天便向警察告知我的住所和别的个人信息?”
“如果我想报警的话,在踏进这里之前警方就该接收到这起事件了,不,实际上我根本就不会走进来。”
“好吧,但你对自己这么有自信吗?如你所见,我是个杀人犯,现在躺在地上的只有一个人,但不代表我只会杀一个人,也不代表你不会是下一个人。”
“那你会对我下手吗?”
那个女孩仿佛胸有成竹一般问她,朝仓拨弄着口袋里的刀柄,在对面的人太过耀眼的笑容中别开了眼。
“看来你是同意了,我叫东城司,该如何称呼你。”
“……朝仓可怜。”
(3)
最后一丝夕光也完全隐没在黑色的天幕之下,即使有月光存在街道看起来依旧暗淡,朝仓踏着相隔甚远的路灯走在回家的路上,她已经套上了黑色的外套,血迹隐藏在外套下面看不分明。
东城落后她半步走在她旁边,即使她特意拐进小路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上来,朝仓不时暼她一眼,无论何时回头她们都能对上视线,对方翠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也熠熠生辉,她不禁开始思考东城觉得自己不会对她出手的这毫无由来的自信是从哪来的。
“你父母那边要怎么说?”
“什么?”
她看得太专注,等东城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时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疑问的话语便脱口而出,等到东城的话在她脑海里盘旋片刻后,她才理解了她的意思。
“我是说,你突然带一个陌生人回家,你父母没有意见吗?”
东城又问了一遍。
“我的父母这个月都会去外地出差,所以没关系。”
“那真是帮大忙了。”
东城的声音连语调也没有改变,朝仓却仿佛能从中感觉到对方隐藏在其中的一抹安心,奇怪的人,她再次对东城下达了这个人不正常的评价,分明和她这种不安定分子独处才更危险才对。
但别人怎么想的同她无关,最多也就一晚借宿的交情罢了,视情况来看说不定这也是自己最后可以呆在家里的一晚。
她们安然走完最后一程,和别人同行虽说减少了被发现的风险,但另一方面穿着校服走在外面大大增加了被警察盘问的可能,所幸她选的路足够偏僻,巡警的车铃声在寂静的街道中也足够响亮,一路上除了几个醉醺醺的上班族,她们便没有遇到别的麻烦。
朝仓拿出钥匙,借着月光打开了家门,又摸索着打开玄关的灯,明亮的光瞬间填满了视野,她闭着眼适应了一会,转头朝跟过来的东城看去。
“你要吃点什么吗,不过家里除了速食咖喱和泡面之外什么都没有就是了,想吃别的只能点外卖了。”
“……速食咖喱也可以。”
“我知道了,跟我来。”
东城闭目沉思了一会,皱着眉做出了选择,对方很明显在不满,朝仓装作没看到,带着人往房间内部走去。
“这是厨房,微波炉在那里,自己热热就好,碗筷你随便用,我先去洗个澡,如果你想冲澡的话得等一下。”
“劳您费心,我吃个饭就足够了。”
“既然你这样说的话。”
热水从上方浇灌而下,朝仓细细的清洗掉从衬衫上透到皮肤上的血迹,有些结块发黑的血液混杂着水流变作红色的小溪流入下水道,热气在整个浴室里蒸腾而上,连带着她的视野也有些模糊。
浅淡的咖喱味隐没在香波里飘荡过来,她打开了浴室里的小窗,夹杂着夏季特有的闷热的空气涌了进来,从窗外看出去的星空难得深邃明亮,房屋外没有别的动静,同每个夜晚一样安静。
她在浴室耽搁的时间有些久,等她吹完头发出来时东城已经收拾好碗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无所事事的对着她家的壁橱发呆,她的身姿端坐,从傍晚相遇时便是如此,感觉像是哪家跑出来的家教良好的大小姐,朝仓不自觉想道。
“你家似乎没有酒。”
“嗯?啊,我父母都不喝酒,所以除去招待客人也几乎没买过,而且我父母也不怎么能喝酒。”
注意到她之后,东城指着壁橱问她,朝仓看了一眼,一边给杯面倒水一边回她,调料的香味扑面而来。
“除了最左边的房间,一楼的其他房间你都可以选用。”
“不必了,给我张毛毯就好,我在这睡。”
东城拍了下她所坐的沙发,朝仓看了一眼,虽说长度足够了,但面积也不能说大,或许翻一下身便会有掉下来的风险,只能算是勉强能睡,这也算普通家庭里家用沙发的共性了。
既然客人都这样要求了,朝仓便点了点头,去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条备用的毛毯给她,东城接过后道了声谢,便将毛毯盖在了腿上。
泡面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她端着泡面准备回房,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客厅,东城斜倚在沙发上,金色的发丝从肩上滑落,翡翠般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身影。
“晚安。”
她说。
(4)
朝仓心不在焉的玩着游戏,现在正值深夜,万籁俱寂只有遥遥的不知哪传来的蝉鸣声,BGM中突然开始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慢慢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最后停留在了她的房门口。
规律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要不要和我一起来一场旅行?当然费用全都是我来出。”
朝仓打开门,东城抱臂稍稍低头询问她,实际上离得近了才发现东城比她高了些许,之前目测出来的身高并不准确,她脸上挂着同之前一样势在必得的笑,翡翠般的眼瞳专注的凝视着她。
“我似乎没有同意的理由?”
“你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吧。”
拒绝的理由并非没有,最明显的一条便是她们并不相熟,可想想自称东城司的少女能跟着陌生人,尤其是杀人犯回家,她便觉得这条理由靠不住脚。
但是她从没打算拒绝,因为她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今后又该怎么办,未来的道路清晰明确没有别的选择,真要说的话拒绝的理由很多,但每一条却都是笼统的说辞,因此她的面前便只剩一个选项,一切正如同东城所说。
“……现在出发吗?”
“不,在等几个小时,我们搭早班电车过去。”
得到了她的答复后,东城便转身离开了,朝仓沿着走廊看了一眼,客厅的灯光如同她离开时一般明亮,她关上门用手抵着头思索。
虽说东城的提议完美切合了她现在的诉求,只是离家出走的少女光是自己流浪不够,还要找个旅伴一起进行世界环游吗,不过既然能说出费用全包这种话怎么看也不像无地可去的人,那么她跟着自己回家的动机就相当微妙了。
一楼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家里的存折和印章放在二楼书房的保险箱里,自己的房间靠近楼梯,她对自己的听力很有自信,若是有人上去自己一定能听到声音,东城在敲响自己的房门前确实一直呆在客厅,从她的教养来看也不像是入室盗窃的惯手,但也不能排除提前踩点以及存在同伙的可能性,同时表演出来的可能性也并非没有。
但很快她便放弃了深究的打算,说到底这个想法实现的几率相当小,从入室盗窃的选择的标准来看,她家并不在这个行列之内,虽说不该太过自信,但朝仓依旧认为在早班车到来时下车的是一堆警察的猜想或许都比初中生参与盗窃团体靠谱点。
而东城提出的建议恰好切合她现在的诉求或许也仅仅只是凑巧罢了。
说到底她现在所想的一切都是猜测,而猜测在真相面前是最无用而不靠谱的东西,若是真的在意直接询问才是正确的选项,当然想知道对方的言语中包含着几分真意便只能看自己的能力了。
与其在这里思考无法得出结论的事情,不如趁现在将要做的都做好,实际上若是东城不做危害自己的事,她对其的目的也没什么兴趣,无论她是真的离家出走也好,还是另有图谋也罢,自己身上应该也没有什么可以被图谋的东西。
朝仓走过闪着光的屏幕,从书桌抽屉的隔间里抽出一本日记,开始记录今天的所见所闻,在最后一笔落下后,她将没来得及清洗的刀具和换下的沾有血迹的衬衫连同日记一起放在了书桌下面。
不确定能否在一个月内结束这趟旅行,也不确定是否天亮就是人生的终结,这些也只不过是极有可能用上的后备手段罢了。
她们在早上四点多一点出发,在清晨难得凉爽的空气里踏着路灯的影子走到车站,东城从车站附近的置物柜里拿出了似乎事先预备好的一个背包,朝仓打量了一眼,是个黑色的冲锋包。
早班时候的站台近乎没有人等待,朝仓跟着东城踏入车厢,寻了个边角位坐好,电车摇晃了一下,而后逐渐平稳下来,她侧过头,玻璃窗外的风景正在被飞快的抛在身后。
夏季的天空已经蒙蒙亮,从远处天际线处展露了太阳的影子,世界正在明亮起来。
而她开始了一场有去无回的旅途。
(5)
日本所占的国土面积并非大的离谱,只有南北两边距离狭长,而东京恰好处于两者中间,若是有心无论是去北边的北海道还是南面的鹿儿岛都无需花费大多功夫,只是在不知道目的地的等待下的旅途虽然惊险刺激,但另一方面难免令人有些焦躁不安。
朝仓放下游戏机,一个小时连续不断的游戏体验虽说对她而言已经是稀疏平常的事了,但在旅程的现在难免有些厌倦,她看向坐在对面的东城,对方坐姿端正,正在阅读一本似乎她一眼便不感兴趣的袖珍书籍。
“东城同学现在多大了?”
听到她的问话,东城短暂的暂停了一下浏览的进度,碧绿色的眼睛从书页上方抬起来看了她一眼,便又重新投入到文字之中。
“询问年龄有什么意义吗?”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15岁。”
“虽然我才高一,不过前不久我刚过完17岁生日,果然东城同学是初中生?”
“你对我的年龄有什么意见吗?”
东城合上书,皱起眉头看着她,她的眼中似乎敛含着温怒,致使着她眼中翠绿的湖水都有些浑浊起来。
“只是觉得在初中生的年纪离家出走有点辛苦罢了,你的父母不会担心吗?”
朝仓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情绪,自然的回话道,出乎意料的东城先前隐含的怒气似乎突然都消失了,她的手指摩挲着书腰,话语的温度也随之冷淡了几分。
“我并没有离家出走,至于别的,你不用担心。”
东城说完重新打开了手中的书,只是没看两眼就又合上了,朝仓看着闭目的东城,总觉得有些抱歉,或许是自己无意间戳到了对方的痛处吧,只是她的情况看起来最可能的像是离家出走的少女。
不过既然对方这样说了,那就当作这样吧,虽说她也有着常人普遍存在的好奇心,但现在实在没有深刻探究别人的经历的兴趣,或者说她现在也没有这种余裕。
她们在沉默中抵达了目的地,离开站台,偌大的筑波科学城的标牌镶嵌在车站上方,人流量多了起来,许是看准暑假难得的放假时间,车站里多出了许多学生装扮的人前来游玩,东城在混乱的人群中抓住了她的手腕,牵引着她朝外面走去。
现在不过堪堪早上六点半,空气已经染上燥热的氛围,从肢体相接的地方源源不断的涌现出了不亚于夏季的热量,朝仓垂下眼,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随着前进的动作摆动着。
无论哪座城市都是一样喧嚣,即便是以科研著名的筑波市也是如此,只是这里同正常城市稍显异常,道路上看到出现警察的频率高了不少,甚至偶尔有几个身着军装的人混杂在人群中。
朝仓稍微有些不安,东城带着她拐进了一条小路,穿过参差不齐的建筑和狭小的道路,她们最后来到了一家旅馆,门面似乎不大,看起来像私人经营,实际上东城在推门而入之前便把钥匙送到了她手里。
进了门便是一个稍大的客厅,圆形木桌摆放在中央,长条沙发围绕展开,仅一条走廊从边角显露出来,走廊内部在突出墙体的遮掩下显得有些暗淡。
“这是你提前准备好的?”
“也可以说是这样,这家旅馆的主人和我有点交情,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居住。”
“原来是这样啊。”
朝仓跟在她身后走在有些暗淡的走廊里,东城左手放在口袋里,领着她穿过异常曲折的走廊,在拐了几个弯后几扇房门踊跃眼前。
东城将熟练的将钥匙插入锁孔,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
“我们明天开始去爬山,今天先好好休息一下,三餐都会去先前的客厅里吃,用餐时间贴在门后面了。”
“好的。”
东城的手已经碰到了门把手。
“喂,东城。”
身后突然传来朝仓呼唤她的声音,她的语气相较以往有些低沉,措辞也明显变得粗暴了些许,东城仿佛有了预感,她的左手依旧放在口袋里,在转身的刹那,一把刀抵在了她的脖颈。
“劝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我可不能保证拿刀的手一直都是稳的。”
走廊里除她们两人外空无一人。
(6)
没有实地考察的情报并非百分之百准确,实际上现实的情报也是一直变动的,东城司坚信着这一点,同时也提前为计划的偏差做出了准备,但和精神不安定的连环杀人魔同行的风险果然太不确定了,她不禁有些后悔。
铁质的刀片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平滑的刀面上清晰的映照出她和朝仓可怜的面容,微凉的触感从刀尖蔓延到脖颈,朝仓正拿刀抵着她。
她的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下,表情冷淡的打量着她,瞳孔中隐隐闪现着微红的光,不对劲,东城迅速下了判断。
她之前为了消磨时间而调查的这件闹得沸沸扬扬的连环杀人事件,通过某些手段顺藤摸瓜查到了被害者所属学校隐藏的龌龊,顺利搞到了小团体的名单后通过比对被害人的图像,第一起事件发生的时间,以及调查了从学校中休学学生后已经轻易的推测了出凶手为何,毕竟她来的凑巧,当时那个组织仅剩两个人,以防万一她还是调查了剩下两人的家庭背景并做好了逃跑的计划。
她并非碰运气般随便去了一个废弃工厂,而是在那座山脉探索某所研究所,虽说当晚便被验证找错了地方,但是却奇迹般的遇见了刚刚结束暴行的凶手,假如凶手只是为了像那个组织复仇而实施的一系列计划,那么在结束复仇的当下便不会对无关之人下手。
而在那之后消灭目击人对一个正常的清楚自己处境的人来说没有意义,对于失去目标在社会上也注定无法立足的人来说也很好鼓动。
而她在工厂外面能清楚的一览内部构造,包括倒在地上的受害人和藏于阴影的凶手,虽说对方在专注警戒但未曾透露出杀意来。
初次见到朝仓可怜时对方温和冷静的言行无疑验证了她的猜想,对她来说做出这种暴行的凶手是个看起来柔弱的少女只让她感叹了下人类被逼到极限时什么都能做出来,而条件反射的忽略了另一个更具有实行性的选项—解离性人格障碍。
杀人魔的共性果然都是不安定的状况和明显异常的精神行为,以及在某方面异常偏执的表现,下次应该更谨慎一些,东城司加深了这一想法。
至于现在必须先确保自己的安全,所幸眼前的人还没有马上灭口的打算,她稍稍侧了下身,对上面前的琥珀色眼眸的主人。
“你是谁?”
“首先问我的名字吗……那你就在死前牢牢记在心里吧,我是朝仓的影子—可怜ちゃん!”
说到最后的可怜ちゃん的语调骤然上升,现在对方的表现已经完美符合她对杀人魔的刻板印象了。
“东城司,你有什么目的?说到底这个名字真的是真实的吗?”
刀尖又朝自己逼近几分,东城已经能感觉到轻微痛意,她深吸一口气,在口袋里握紧了手中的喷剂,里面装的是对呼吸道有损伤的95%浓度的酒精,旁边放着的75%的酒精,若是有足够的时间的话便能用此慢慢瓦解对方的战力,但现在条件或许不允许她这样做。
“我有什么提供虚假信息的必要吗?而且不管我有什么目的,但起码都不会危害到朝仓可怜。”
“你说了我就信吗?”
“那你认为我带着一个随时会把我自己炸掉的定时炸弹有什么好处?”
“能做的可有许多,看你的样子,总不能是来这里旅游的,这里虽说可以观光,但本质上也是军方和政府连同设立的科研都市……你是想让朝仓做什么危险的事吗?!”
或许表层皮肤已经被划破了,但是目前没有出血,自己将喷雾喷到对方脸上的速度一定没有刀刃划破自己颈动脉的速度快,轻举妄动的结果很危险,东城思索着破局的方法。
“强拉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人只会让我自己有损失,而你的存在使得朝仓可怜的不安定因素大大上升,无论怎么说我出事的可能性远高于朝仓可怜……”
刀片没有继续推进,对解离性人格障碍者来说,两者之间的关系无疑大部分都是相互保护的,像朝仓可怜的情况尤为如此,只要确保朝仓不会遭遇生命威胁且对其有利,这位可怜ちゃん应当能稍微平复下来。
即使她不相信自己,那也能趁着对方片刻的犹疑做出决定性的行动。
“最开始和朝仓可怜的相遇纯属意外,只是我需要在这里找到一些东西,正如你所说这里是军方和政府联合设立起来的城市,因为我母亲和军方的关系,只有我一个人太引人注目,所以我需要一个旅伴。”
“那你去问你母亲不就好了。”
“我母亲已经去世了,就在军方再次把我母亲叫过去的那天……”
东城注视着她,可怜ちゃん眯着眼靠近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清晰的倒映出她的影子,她手中的刀片慢慢上移,最后消失在东城的视野里,可怜ちゃん动了下手腕,东城余光中看见什么东西轻飘飘的略过自己的肩膀掉落下去。
“暂时先相信你,但是若是朝仓有什么意外,这个东西就是你的下场。”
可怜ちゃん猛然退开,粗暴的拧开门走了进去,随着关门的巨响在耳边炸开,东城的视线慢慢下移,地上是已经断成两截的白色丝带。
(7)
东城在早上八点准时敲开了她的房门,外面阳光正好,她吃过早饭刚刚打完一局游戏。
“差不多该出发了,午饭我带在包里了。”
她穿着不同于昨天看起来不便运动的制服,而是换了一身轻便的装备,背着黑色的冲锋包和鸭舌帽,金色的发丝简单的扎成马尾从帽口流泻出来,看起来多了几分这个年龄应有的青春活力的感觉。
而现在面对她的态度也同对正常人一样,仿佛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朝仓看了她许久,等东城有些微不耐的时候才挤出一句话。
“……好的。”
她们走出旅馆,坐上摇摇晃晃的公交车在走走停停中花了半小时来到山脚处,期间公交车七拐八绕绕着一段路开了三趟,或许走路过来反而更快一些。
已经多久没和别人一起出门了?或者说已经有多久并非自己一人在看不到尽头和希望的时间里空虚度日了?走在沙石铺就的山路上时,树木的阴影遮蔽下来,这个念头突然在朝仓心里浮现出来。
虽说这趟旅途的开始显得如此突如其来,而现在的过程也同正常流程完全不同,但久违和旁人一起出去的怀念感席卷了她的内心。
她往旁边看去,东城同她们相遇那天一样,落后半步走在她身侧,与那天不同的是,这次东城没有时时刻刻看着她,而是转而把视线放在了手中的终端上,她扫了一眼,上面是筑波山脉的地图,她重新看向前方,有个小黑点若隐若现的在远方出现。
“前面看起来有个建筑。”
东城闻言瞬间放下了手中的终端,朝着朝仓所指的方向看去,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建筑,她不禁加快了几分步伐。
“小心。”
东城凝视远方建筑的目光太过专注,专注到忽略了地上仿佛与地面的颜色融为一体的障碍物,她绊到树根,身体一晃便要往前栽去,朝仓赶忙往回走了几步,把她兜在怀里。
白色的帽顶占据了她的视野,东城在她怀里僵住了身体,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猛然放开了她并后退了几步。
“抱歉,我离你远一点比较好吧。”
对上东城疑惑的眼神,她怀抱着些许歉意说道,随后她看见对方眼中的温度迅速冷却了下来。
“这样做有什么理由吗?”
“因为昨天早上的时候,可怜ちゃん……”
朝仓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一半更是直接消了声,但东城从她的话语中出现的关键词仍然推断出了事情的全貌,她的精神骤然放松下来,又立刻觉得因为相识不到两天的人被误会的厌恶而感情波动的自己愚蠢。
“我没有害怕你……如果说完全不害怕才是说谎吧,但是我也不会因此远离你。”
“因为我对你的计划有帮助?”
“如果你要这样想的话也可以。”
“是这样啊。”
朝仓看起来放松了些许,她没有立刻前进,而是在原地踌躇,东城疑惑的看着她犹豫了片刻,随后朝自己走进几步,然后一只白质的手掌对着她向上摊开。
“要不要牵着手?这样你不管做什么也不会摔倒了。”
她看起来镇定,琥珀色的眼眸直直的凝视她,东城反而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些许胆怯出来,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最终握住了面前的手。
她们并肩走在山路上。
有些不对,东城想着刚刚回应朝仓的话语,虽说和别人一起能更好的伪装,但自己早就被军方盯上了,因此这种行为很大可能没有意义,但是误打误撞在那个废弃工厂遇见朝仓可怜的时候,明确对方正深陷迷茫无法脱身时,鼓动她的念头便自然而然的冒了出来。
分明没有必要,那么为什么在明晰到对方处境的瞬间产生了和她同行的念头,自己虽然没有朋友,但也不至于像脱离大众已久的孤僻患者一样祈求同伴的陪伴。
想要探明不可控情绪的根源果然还是太难了,而且对于现在的自己没有帮助,东城放弃了无意义的自问,转而把视线专注于眼前逐渐显露出原貌的建筑上。
这是一座明显上了年头的建筑,外表白色的墙漆剥落大半,焦黑的颜色沾染上建筑的每个角落,看起来明显只是一座废弃工厂。
“这应该是战争时期留下来的工厂,一般来说为了追求效益最大化会将工厂建在平原地区,那里通常交通便利人流量也大,而在深山里的建筑则具有天然的隐蔽性,用来保守秘密或者研发些什么再适合不过了。”
“东城同学什么都知道呢。”
“也并非什么都知道,只是各方面的知识都有涉猎。”
“那就是很厉害啊。”
“……总之保险起见,还是先探查一下这个工厂吧。”
东城抿着唇率先朝工厂内部走去,步伐却较往常快了几分,朝仓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追着她的背影一同踏进了满溢着尘土的古旧建筑。
里面理所当然什么都没有,天花板近乎不存在,大概有四分之一的屋顶保存良好,除去废旧残破的瓦砾四散在地面上,只有腐旧的霉味和灰尘充斥着空气的每一个角落。
什么都没有发现,东城看起来有些失望,只是很快又重新振作了起来,朝仓窥探着她的侧脸,无端想起了可怜ちゃん昨天同她说的事情,她拽住了东城的袖子。
“你在找什么吗?”
“一所研究所。”
“果然是和母亲有关系吗?啊抱歉,我并没有探究你隐私的打算,这是可怜ちゃん告诉我的。”
“不用在意,对旁人而言只是一些很无聊又司空见惯的事。”
“但是对东城同学来说,你的母亲应该很重要吧。”
“……是啊,”东城沉默了一会,又看向天花板的缺口看向不知何时开始有些阴暗的天空,“探明母亲死亡的真相就是我活到现在的精神支柱。”
东城的面容看起来有些寂寥,嘴角也死死的抿着,翡翠般的眼眸难得看起来黯淡无光,朝仓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到底她也只和东城认识两天,往前便是腐朽在家里的孤寂生活,以至于现在连安慰人都无从下手。
“先下山吧,积雨云要来了。”
最后东城退后几步,站到没有屋檐遮盖的天空下,转身看着她说道。
(8)
积雨云的速度比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她们才刚山脚,倾盆大雨便从天穹上浇灌而下,东城从背包侧面抽出一把折叠伞,撑开遮蔽在她们头上。
世界仿佛只剩轰隆的雨声,冷风夹杂着雨水吹拂而过,衣服上洇晕的水迹彰显着它们来过的痕迹,公交站牌上沾满了水珠,而下一班公交车在五十分钟后。
“这里不会有计程车通过。”
“是啊,而且这种暴雨天气也很难打到车。”
“……看来只能走回去了,虽说我们所住的旅馆就在山脉附近,从这里步行过去也得要二十分钟。”
真是开局不利,东城喃喃自语道,朝仓偏头看去,东城已经把帽子摘了下来,金色的发丝被雨水沾湿聚集在一起,因为重力的作用耸拉下来紧贴在背上,雨珠从发梢末端滴落,沿着她的背部衣物又氤氲了一块印记。
确实是开局不利,实际上现在才堪堪正午,离她们进入山脉开始还不到三个小时,却被不曾预测的天气阻碍必须打道回府,天气预报毕竟无法百分百准确,夏季的暴雨的到来也总是如此变幻莫测又突如其来。
“今天只能先到这里了,先回去吧。”
东城不甘心的在原地踌躇了一会,确认了这不是夏季特有的阵雨后放弃了继续探索的打算,雨丝见缝插针的往两人间的空隙涌进,衣服湿漉漉的黏在身上,东城又把她拉进了一些,身体相接处传来的温暖稍微抚慰了涌上的寒冷,朝仓应了一声,又看向了山脉的方向。
“有什么让你在意的地方吗?”
东城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高耸的山脉伫立在那,山上的山石和青翠的树木在雨水的冲刷下似乎剥落了一层颜色。
“我在看那座废弃工厂。”
“那座工厂有什么问题吗?”
“不,”朝仓摇了摇头,随后在东城疑惑的眼神中继续说道,“只是在想我生命中重大的变革都是从废弃工厂开始的啊。”
“确实如此。”
东城点点头,脑海里不期然回忆起那起事件最先发生的地点和自己觉得鼓动朝仓的节点,虽然具体的位置不同,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废弃工厂,说到底也正是因为那里偏僻荒凉平时罕有人至,才会变成某些人进行隐藏和非法交易的场所。
“我们回去吧。”
最后朝仓说。
她们踏着水洼深一脚浅一脚终于回到了旅馆,鞋子在半途中就完全进水宣告彻底报废,从膝盖往下的裤子完全湿透,即便打着伞,两个人却都也如同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水一样湿润狼狈。
虽说路上也遇到过打着灯光的计程车,但无一例外显示着满员从她们身边匆匆而过,以至于她们不得不艰难的花了二十多分钟回来。
“先去洗个澡,这种情况下感冒的几率会大大上升,拖着带病的身体会导致搜查的效率大幅度下降以至于无限接近于零。
在推门而入接触到店内温暖的空气后,东城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朝仓也表示赞同,先不说是否会患病,单从一直湿漉漉的黏在皮肤上的衣服的感受来考虑她也想尽快换一身清爽的装扮,毕竟刚刚在雨中淋得麻木了还好,现在回到略微干燥的环境里时异样感便涌了上来。
“这样过去会不会给别人添麻烦。”
朝仓看着她们脚下的一滩水迹,稍感抱歉的说道,这样走起来她们经过的地方恐怕都是被水珠侵袭,东城看了一眼,率先往房间走去。
“不用担心,会有人打扫干净的,而且这里的住户只有我们两个。”
她们拖着水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廊上留下了湿漉漉的痕迹,她冲完澡又在浴缸里里呆了许久才出来,换了一身衣服走出房门后发现果然从大门蔓延到房间门口的水珠已经消失了。
朝仓走到大厅里,东城还没有出来,她望着外面的落雨无事可做,又折回去房间拿了游戏机坐在沙发上。
又过了十几分钟,从走廊那边传来了规律的脚步声。
“这样搜山还是太没有效率了,而且一直带着你爬山也不太好。”
“我认为爬山也算是旅途的一环哦。”
东城擦着头发坐到了沙发上,她穿着宽松的睡衣,发丝自然垂落,相较于以往绑着头发的样子,无端增添了几分少年感的氛围出来。
差不多擦到半湿半干的状态,她将毛巾叠好,给自己倒了杯红茶,轻抿了一口才对着歪头看她的朝仓继续说道。
“说到底也不确定研究所的位置到底是在山上还是市区里,接下来我们就主要打探市区,山区那边我会想些其他办法。”
“那明天开始就在市区里闲逛了?”
“嗯,如果明天不再下雨的话,”东城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你有带制服过来吗?”
“制服……啊,”朝仓似乎想起什么,表情骤然阴沉下去,又很快恢复了原本温和无害的样子,“以防万一,我放在包里了。”
“那去市区的时候便穿着制服吧,假期里在各个旅行景点流窜的学生是最不惹人怀疑的。”
“我没有什么意见。”
“那就这样决定了。”
东城下了判断,朝仓重新拿起游戏机,看着上面的像素小人不自觉想道,虽说日本学校要求在休息时间也要穿着校服,但就算在假期里无论去哪都要穿校服是不是有些太夸张了?
思索无用,她重新开始了游戏。
(9)
第二天雨还在下,昨夜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入睡,早上又在雨水撞击玻璃的声音中醒来,朝仓睁开眼躺在床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周边只有雨声点缀着寂静的空间。
许是下雨的缘故,即使是房间内部也有些潮湿,低气压令人完全不想起身,朝仓翻了个身,摸索到放置在枕边的手机,微亮的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现在才七点半。
她又躺了一会,随后懒洋洋的起身洗漱,看来这场雨还会持续一天,
等她来到大厅的时候东城已经在端着一杯红茶就着雨声品尝,她身上也穿着家居服,看来有着和她一样今天没法出去的共识。
听到她过来的动静后,东城抬眼看了过来。
“你来的时间相当凑巧,再晚到五分钟,早饭就要被端下去了。”
“我姑且也有注意时间的,”朝仓坐在自己那份早餐旁,先抿了一口牛奶,又切下一块培根放进嘴里,“就算错过了早餐,不是还有午饭可以吃吗?而且饭这种东西饿了的时候吃比较好。”
培根香脆可口,表面略带焦香,令人欣慰的是饭菜还算微热,说起来她休学在家的这段时间吃过的唯一算热的饭食只有自己泡的杯面,即使是父母放在门前的饭菜等到她想起来吃的时候也大多已经放凉了。
“早餐姑且还是要好好吃的,不如说一日三餐都不能缺席才对,你能用这种不规律作息养成的身体跟着我一起爬山还真是了不起。”
东城叹了口气,似乎已经从她的回答和经历中设想出她的作息,朝仓眨了下眼睛,没有反驳继续自己未完成的进食。
“今天要怎么办?”将餐具搁下,即便已经知道了答案,朝仓仍然向东城询问道。
“是啊,”东城看向窗户,外面的雨势不见减小,滂沱的大雨不停歇的从天幕灌溉而下,雨滴砸在石板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看来目前没办法出去了,今天的搜查暂停一下,暂时就在旅馆里度过吧。”
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也不必客气。
最后东城补充道。
外出是不可能外出的,无论外面下不下雨都是如此,朝仓回房间把游戏机拿到了大厅里,东城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看书,虽说这家旅馆从外面看起来不大,内部却不仅暗含乾坤,连房间内部的设施都一应齐全,房间宽敞到也不像单间,若是想要一个人安安稳稳的度过自然也安然舒适。
虽然已经习惯了孤身一人的家里蹲时光,可同东城相处两天后,她便偏偏不想一个人呆着了,或许东城也是这样想的才会选择在大厅看书吧,朝仓在游戏结算的间隙看了她一眼,东城慢悠悠的翻过一页书。
她有些无聊了,窗外的雨声仿佛绝佳的催眠曲,刚刚吃完饭的大脑有些困倦,她在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
吵醒她的是东城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嗯,没错,山区那边……搜索,我们……市区这里,那就这样吧。”
她揉着眼坐起来,毛毯从她身上滑落,她抓着毛毯还有些困倦的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东城正背对自己看着外面的落雨通话,她的面容映照在玻璃上,从上方滑落下的水迹仿佛将她的面容分隔成数片。
她似乎注意到朝仓醒了,快速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
“吵醒你了?”
“有点,谢谢你的毯子。”
看着举在她手里的毛毯,东城走过来的脚步停顿了片刻,又自然回话道,“直接睡容易感冒,更别提昨天刚淋过雨,要是生病了便不方便出门了。”
“嗯~刚刚和你打电话的人便是你的办法吗?”
“嗯?嗯,差不多吧,不过我们之间的目的并非一致。”
东城重新来到沙发前坐下,她对上朝仓疑惑的眼神,想了一下继续说道,“有些是和我一样想寻找真相,有些是为了我父亲的遗产,有些则是单纯因为兴趣顺便想彰显自己的能力罢了。”
“!抱歉,我不知道……”
“不用在意,我的父亲在我小时候便去世了,我是跟着母亲长大的。”
她说完便重新看起了手边的书,朝仓沉默着坐起身,看着东城古井无波的面容,她坐到了东城的旁边。
“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只是有些冷。”
刚刚东城给她盖的毛毯还留在沙发上,东城放下书,翡翠般的眼睛注视着她的面容,朝仓不偏不倚的回视她,最后东城叹了口气,重新打开书册。
“……随你好了。”
(10)
“听朝仓说你害怕我。”
洗完澡后,东城拿着书走到大厅,朝仓正披散着头发把玩桌上的拼图,注意到她之后,曾经印象深刻的语调便顺着空气震荡传入她的耳畔,现在出现的是可怜ちゃん。
东城顿时觉得有些麻烦,她确定了一下口袋中的喷剂,拿着书坐回了自己惯常喜爱的位置。
“我也说过完全不怕才是骗人的吧。”
“你在这方面的坦率我还挺喜欢的。”
“那真是承蒙厚爱了。”
确认可怜ちゃん没有攻击意图后,东城打开了书册,将书签取出后就着之前的段落继续看下去。
“你在看什么?”
“《阿尔芒丝》,你有兴趣?”
“我对书籍不感兴趣。”
“我想也是。”
无视对面明显开始生气的可怜ちゃん,东城又翻过一页,可怜ちゃん恶狠狠的盯着她看了一会,最后愤怒的离开了。
只剩她一个人在这呆到睡觉时间。
第二天是个适合出门的晴天,东城准时在早晨八点敲响了朝仓的房门,对方已经变回了原本温和的样子。
“差不多该出发了。”
她说。
她们每日漫步在筑波市区内,穿过绿意盎然的公园,走过贯穿城市的溪流和河道,注视着熟悉或不熟悉的建筑在其寻找着特定目标。
当然是东城在找,她则像旅行观光一般游玩,雨天则是蜗居在旅馆里,看书或玩游戏,虽然这段就不曾经历的时光如同梦境一般美好,只是在道路上遇到身穿制服的警察或军人时她心中的痛楚仍在一点点加深。
“是花火大会的宣传啊。”
走过熟悉的小道时,朝仓突然感叹道,东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白漆剥落的墙上贴了张偌大的海报,用色过度的画面配上浮夸的宣传语构建出了整幅内容。
“是啊。”
东城敷衍着回应,对她而言只存在一瞬的绚丽的视觉场景太过短暂且没有意义,而且巨大的爆炸声只会扰乱她的思绪,但朝仓似乎很感兴趣,她捏着下巴看向东城。
“说起来夏天快结束了,果然夏天是适合去海边和观赏花火大会的季节啊,东城同学假期里都是怎么消磨时间的?”
“调查母亲的事情。”
“平时的节假日呢?”
“调查母亲的事情。”
“没有朋友邀请你出去玩吗?”
“朋友什么的不需要。”
“……东城同学对母亲很在意呢。”
朝仓沉默了一会,开始为东城找补,她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温和一些,不知怎的,东城总觉得似乎能从中听到一丝怜悯,于是她突然站定转身,盯着朝仓琥珀色的眼睛。
“那你又怎么样,平时假期里都做什么?”
“打游戏哦。”
“放学做什么?”
“打游戏哦。”
“朋友呢?”
“游戏里有很多呢。”
“……”
那你不是和我一样孤僻吗,虽然想这样讽刺回去,但看着朝仓的面容,那些辛辣的话语仿佛哽在喉咙里一般无法吐出,最后她放弃般的转身回去,叹了口气后朝着旅馆走去。
(11)
“今天不直接回旅馆吗,而且现在天色还很亮呢?”
已经快九月份了,她也同东城一起生活了将近一月。
朝仓一如既往的跟着东城在街道上闲逛,她在闲逛,东城则在探察,随后准备在日暮时分沿着小路归巢,在与往常不同的时间段,东城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时,突然拐向了同旅馆完全相反的方向。
“还要再去一个地方,闭上嘴跟我走就好。”
“那就听东城同学的。”
她们坐上了电车,经过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中来到目的地,下车的瞬间略显湿咸的海风吹拂而过,远处金色的沙滩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是海啊。”
朝仓的声音透漏出意料之中的感叹,毕竟从过来的路途中延绵不断的大海便占据了她们旅途中近乎一半的风景,东城瞥了她一眼没有言语,直接牵着她的手腕朝大海走去。
她们踩上沙砾,向后延绵出两串脚印,远远看去海面和天空连成一片,同时被夕晖渲染上橘黄色,东城拉着她直接在海边坐下,这无疑会把衣服弄脏,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东城的风格,不过从她拉着她来海边的那一刻起便已经显得异常了。
“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海边了?”
“偶尔的放松也是有必要的。”
“那你要堆沙子吗?”
“不玩,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也是啊,那就看看夕阳吧,现在正好是黄昏时分了呢。”
橘黄色的海浪翻涌而来,冲刷了部分沙砾又循环反复,白色的泡沫留在沙滩上,又很快消散于空气间。
朝仓朝着东城坐近了些,等到肩膀靠拢在一起后,慢慢摸索到了她的手面,东城的手比她大一些,不同于她冷淡的表现,手掌的热度令人感到非常温暖。
东城偏过头,用被渲染上光芒的翡翠色的眼眸睨着她,又把视线转移到了下面放置的手上,朝仓举起她们相牵的手,同时另一只手也包裹而来。
“有点冷,不可以吗?”
“……随你高兴吧。”
虽然听起来仿佛不情愿一般,东城扭回头,像真的相信了她感到寒冷的说法一样,悄悄收拢了手掌。
直到最后一抹夕光完全被海面吞噬后她们才从沙滩上起身,夜晚的海面有着同白天不同的深邃广阔,在月光的照耀下也不甚明亮,而吹拂而过的风也有了寒冷的感觉,东城看了一眼终端。
“差不多该回去了。”
她们走过变凉的沙滩,坐上了返程的电车,周末的电车人本就不多,现在准备从这里返程的便更少了,抬眼扫过去除去她们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
东城又看了一眼终端,她没有点进去,仅仅瞄了几眼停留在界面上的时间,现在是差不多快到晚上七点了,朝仓看向外面的海平线,漆黑的海在远处同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分明。
她们并不着急回去旅馆,那么东城注意时间的理由是什么?正当她思索时,东城点了点她的肩膀,对上她疑惑的眼神后,她指了下窗外,朝仓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在那瞬间一朵花火在夜空中绽放开来,五彩缤纷的色彩将漆黑的海面渲染上相同的颜色,她转回头看向东城,对方翡翠般的眼瞳里也同样倒映出了五彩的光芒。
“下次你在问我假期如何安排,我就说去海边看花火。”
东城的声音在花火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掩盖的有些模糊,朝仓看着她难得的笑颜,内心的痛楚反而逐渐蔓延开来。
(12)
朝仓将纸条留在桌子上,换上便服后悄悄的离开了旅馆,趁着夜色遮掩朝着前几天和东城一起经过的废弃工厂走去。
许是夏季已经到了末尾的原因,夜晚的空气凉爽了许多,从山上看下去大片的霓虹灯组成了星星点点的海洋,在晚上的城市里闪耀着。
夜晚的山路有点难走,远离城市没带手电筒的现状只有从树叶的间隙洒下的月光为她照亮脚下的路,朝仓回忆着之前走过的路线,拨开树枝踩着沙石走在山道上,很快差点绊倒东城的树根便映入她的眼里,分明是发生在不久前的事,她却觉得分外怀念。
那时她和东城相处没有多久,当然现在也不能说有多深的交情,可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却想同东城长久的相处下去。
只是想和对方在一起可以称之为爱吗?只想要对方陪着自己可以称之为爱吗?若是从爱的行为来看,自己的行为对东城毫无疑问不存在爱,只是因为对方填补了内心的空洞,补足了缺失麻木的情感,自己才会想要长久的留在她身边。
即便东城从一开始就只是有所图谋,而自己只是顺带的不值一提的路边小卒,那也没关系,反正她一开始的目的也并不单纯。
因为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摆在眼前的道路清晰具体,无非是继续自欺欺人的呆在家里,担惊受怕的等着不知何时察觉真相的警察将自己逮捕入狱,若是运气好点可以被判死刑直接一了百了,运气不好便只能在阴暗狭小的牢房度过接下来的人生。
因此注定以监牢为人生的终点的连环杀人魔有什么资格祈求和别人在一起,更何况还是东城这么优秀,仿佛和自己处在不同世界的人,就算她曾对自己做出一些看似过界的行为,她也从来没有自信可以说那是对自己的在意。
不管怎么说,东城都是特殊的,留不住她的现在,自己唯一能自主做到的选择,除去被动的等待即将到来的审判之外,只有自我了断了吧,如果顺利的话不仅可以验证东城是否在意自己,也可以给对方留下深刻的回忆,当然这都是她的猜测,毕竟人死如灯灭,死亡便是一切的终结。
如果东城真的如她所愿过来的话,这样或许有些狡猾,毕竟东城比她小一岁,而且也还是个初中生,虽然很聪明,面对尸体也面不改色,却也没有经历过有什么人因为其而死这件事,或许东城真的精神强韧到面对这种情况也无所谓吧,但是失败了她也没什么损失,毕竟她一开始就没有别的选择。
所以,朝仓平复了一下有些急促的呼吸,走进了之前探查过的废弃工厂,只有月光洒落,整个建筑呈现出银白色的色调,散乱的瓦砾如同先前一般摆放,她在心里默默朝着可怜ちゃん搭话。
“抱歉啦可怜ちゃん,明明你一直在保护我,我却还是选择了这个暧昧不清的结局,还将你也拉了下水。”
“没关系,如果是你的选择的话,如果你因此感到开心的话,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能接受,我本就为你而生,真要说的话最开始也是我将你拉下水的才对。”
可怜ちゃん迅速回答她,她的声音裹挟着一如既往的温柔,无论何时只要她需要便会迅速出现在她身边。
“谢谢你,可怜ちゃん。”
自己还是那么任性自私,说着抱歉实际上根本没有给可怜ちゃん选择,说到底她们都一样早已经穷途末路了,朝仓不禁有些自嘲。
“已经到最后时刻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呢?”
可怜ちゃん犹豫了一会,似乎在组织措辞,她同朝仓说话时总是这样,不显得过分暴躁而又耐心温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伤到她。
“我是为了杀人存在的人格,所以那种事情全都丢给我就好,为什么你要……”
她说的有些磕绊,话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便卡在了喉咙里,但朝仓听懂了她在问什么,本来她打算再多把这个秘密保存一段时间,但就如可怜ちゃん所说,现在已经是最后时刻了。
“因为我胆小又狡猾,不仅把最麻烦的事情扔给你,最开始知道你的存在时还想叫你走开。”
“那是因为愧疚吗,但是我们是一个人,我因你而生,本该就为你做到那些事。”
“愧疚或许也有,但不是那样的,”朝仓顿了一下,继续说,“你说的没错,我和可怜ちゃん是一个人,明明是一个人,我却完全不了解可怜ちゃん。”
“每次从新闻报纸上看到新的受害人时,只知道是可怜ちゃん又离家狩猎,但是你偏好的武器是什么,喜欢的地点在哪里,看着倒下的尸体是何感受,回家的路上看到什么风景,这些我一概不知道,我所做的只有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打着游戏逃避现实,每天在晨光的照耀中醒来。”
“我讨厌这样,讨厌一无所知的自己,讨厌只会逃避的自己,讨厌胆小怯弱毫无用处的自己,可怜ちゃん每天都在做这么危险的事来保护我,我却闭目塞听的活到现在,因此就算只有一点也好,我想改变一下,这样说不定我就能更靠近可怜ちゃん一点了。”
“所以,”朝仓笑了,“我只是想看看可怜ちゃん眼中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
可怜ちゃん的声音更加低沉,微小到几近听不清楚,朝仓觉得或许她有些不好意思,或许也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后她想着自己果然还是不能透彻的了解可怜ちゃん啊,然后用自己一直装在兜里的美工刀划破了颈动脉。
猛烈的剧痛袭来,最后看到的场景是填满视野的奔涌而出的红色血花。
(13)
第二天朝仓照常睁开了眼,微曦的晨光洒在她身上,昨夜的疼痛仿佛都消失了一般,整个身体轻盈无比。
她一瞬间慌乱起来,自己从可怜ちゃん那里学习来的技巧不可能出错,很快她便感到不对劲,从这所废墟所立处看过去的景色较往常更加广阔,她低头看去,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正躺在先前倒下的地方,大滩的血液早已发黑,看来昨晚的自尽成功了。
朝仓松了一口气,下一瞬间她才意识到自己或许变成了幽灵,基督教所言自杀者不入天堂,或许这是她存在于此的原因,她好奇的四处飘动,在某个时刻突然感悟到自己无法长久存在的事实。
她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平复了心情,明明死了却还能短暂存在于此已经算是赚到了,不如说如果能长久的保持这个状态反而算是一种折磨。
不过她一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感到高兴,现在的状态对她而言反而会将本该暧昧不清的结果在她眼前摊平,胆怯的自己怀抱着犹疑不定所做出的行为可能完全失去了意义,但事已至此,或许上天是要她亲眼见证这个结果也说不定。
朝仓漂浮在废墟断壁残垣上坐下,遥望着下山的方向,接下来便是等待东城的到来,她不确定能不能等到她,因为对东城而言母亲似乎就是她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算等不到自己这个仅仅和对方相处没多久的人也不该有什么怨言。
不管怎么猜测,在今天之内就能知道结果。
独自一人的等待枯燥无趣,可怜ちゃん理所当然已经消失了,只有自己一人在消失前看着渐渐明亮的天幕等待着极大概率等不到的人。
日头渐盛,空气开始燥热起来,她百无聊赖的托着腮,突然远远的看见一团阳光跳动起来。
远处的光点渐渐变大,清晰的人像显露出来,东城正跑过来,她的额上有几滴汗液滑落,临得近了脚步开始慢下来,她停留在门口,从那个角度废墟内部恰好一览无余,东城静默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似乎在确认对方的面容。
良久,她重新抬起脚走了进去,朝仓飘了下来,同第一次见面那样站在建筑的阴影里,东城这次却没往她这边看,而是站定在自己的身体前注视着她的面容。
朝仓没有靠过去,毕竟过去对方也没法看到她,只是东城过来了这件事,便能让她心满意足的消失了,但是自己果然很狡猾,明明对方是个初中生,自己却已经让她看过两次这种场景了,看着东城紧皱的眉头,她不由感到有些抱歉。
东城微微动了一下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摊开,是张看起来有些褶皱的纸条,就像被人反复揉成团又摊开一样,那是她留给东城的纸条,在她早上一如既往的敲响她的房门得不到回应而进来探查的时候便能轻易发现的东西。
她还记得纸条的内容,记得写的是‘因为和你相遇了,所以我才能做出这个选择。’她故意写的含糊不清,但又确定东城能看明白她的意思,唯一不确定的一点只有东城会不会在意这份内容。
无疑她赌赢了。
虽说或许东城仅仅对此感到麻烦,抑或是所谓旅伴消失的困扰,但没有关系,她能选择来这里便已经说明她对朝仓可怜这个人有些许在意。
东城仅仅又浏览了一遍,就把纸条折叠好放进口袋中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明过来的时候显得如此犹疑,走得时候却毅然决然,朝仓走过自己残留在世界上的躯体,跟着东城下了山。
白天的科研市重新焕发出生机,街道上车来车往行人络绎不绝,东城报了警,冷淡的同对面描述自己登山旅行遇到了一具尸体,随后走进她们居住的旅馆替她退了房,难得没有立刻去调查而是回了房间,她短暂的犹豫了一下,房门就在她面前轰然闭合。
朝仓面对着门牌思索了一会,抬脚穿过了厚重的木门,东城正面对着电脑屏幕发呆,随后又打开了新闻版面,里面理所当然的还没有自己的消息。
不过再过不久警察便能顺着自己遗留在口袋里的学生证找到自己的住所,在父母接到这个痛心的消息后再从自己的房间翻出犯罪记录,不得不接受自己看似乖巧的女儿是凶恶的连环杀人魔的惨烈事实后还要遭受社会大众的批判。
让父母遭遇那么多不讲理的事情,自己真是十足十的不孝,只是自己不管自不自杀最后的结果都会如此罢了,警察不是饭桶,而自己也终有一天会落网,唯一额外牵连到的人恐怕只有东城了,不过以东城的手段,避开警方的盘问也并非什么大事。
能当作证据的凶器和日记放在一起,而她在日记中写下来了同可怜ちゃん之间的事情,警察将其当作真的同情她也好,认为这是假的只是她为了脱罪故意写出来的也罢,最开始她便不是为了将事情都推到可怜ちゃん身上而写下这些的,仅仅是想要世界知道,可怜ちゃん曾经存在过。
无论是多么荒诞滑稽的言论,一旦出现在大众面前,便必定会有一部分人将其当作真实来信奉,不管是将其当作自己可怜凶手标新立异的标签还是真的相信,总归能让可怜ちゃん在世界上留下痕迹。
当初准备那些东西的时候便设想过这种情况,现在果真用上了。
东城合上了电脑,重新走出旅馆,开始绕着她们没走过的道路勘察,她的面容如同往常般专注冷淡,仿佛一个人还是两个人没有影响一般。
下午她则同不同的人交流情报,和东城见面的人很多,从穿着随意的大学生到面容严肃的研究者,从刚从货车上下来的司机到便利店店员,类型很多,但几乎都比她大的多。
直到日暮时分东城才准备打道回府,她走过她们每天一起走过的小路,穿过狭窄的小巷,路过贴着花火大会和海边的宣传报。
朝仓背着手跟在东城身后,她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渐渐消散,连视野都不清楚起来,在一片朦胧中她看着东城优雅端庄的背影渐渐弯曲,最后拐过一个转角后蹲在墙边,双手环膝只能看见金色的发顶在轻微颤动。
东城在哭,这个事实让她猛地清醒起来,她在愈发模糊的世界里跑到东城面前,轻轻抬手放在了她的头上,然后看着自己的手臂从东城身上穿了过去,于是这才开始痛恨起自己身为幽灵的事实来。
结果最后朝仓也不能沉默的陪伴在东城身边,在意识消弭的最后,她只能看见东城稍稍泄露出来的湿润眼眸。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她叹息道,就算不选择这条道路她和东城也注定不能相处长久,这场短暂的仲夏夜的美梦已经足够完美了,只是如果可以的话,要是不在这种世界以这种方式同东城相遇就好了。
怀抱着不知何处而来的遗憾和小小的期望,朝仓可怜陷入了沉眠。
(14)
如果自己当时没有错信情报,在错误的地方探索遇到朝仓可怜,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东城从狭小的房间里醒来,现在是朝仓被发现死亡的半年后,也是她作为那起连环杀人案被确定死亡大肆报道的半年后,在那之后她一如既往的探查实践,终于在不久前找到了那所研究设施,在同伴的帮助下孤身一人莽撞的闯进来的后果便是被囚禁于此。
幸运的是,即使被抓住,军方也如她所料一般没有立刻解决她。
“东城小姐,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抓住她的女人坐在对面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只靠现在的自己想要探明母亲死亡的真相还是太过困难,而且现在还有了新的阻碍,想起被她放在旅馆的抽屉里的纸条,东城不禁皱了下眉。
“我想和你们做一个交易。”
东城司端坐在椅子上,分明她是被被囚禁的一方,看起来却依旧从容自信。
“什么?”
“我所拥有的才华无疑是人类·纳比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存在,所以你们对我身体检查的时候,删除掉我和朝仓可怜的记忆,把我对她的了解局限于报纸上调查到的只言片语。”
“朝仓可怜……那个之前被发现死亡的连续杀人魔吗?”坐在桌子对面的女人沉思了一会,抬起头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面朝她,“如果我们不答应呢,东城小姐,你现在似乎并没有和我们谈判的筹码。”
“那你们最好祈祷我作为纳比苏醒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选择自尽。”
东城勾了下嘴角,翡翠般的眼瞳稍稍眯起,笑意盈盈地看着对面人的笑容瞬间僵硬了起来。
“还有什么?”
“还有,”对面的女人冷冷的问她,东城动了动手腕,锁链的声音在狭隘的空间里清脆悦耳,“将我记忆里在报纸上看到的有关朝仓可怜的情报从畏罪自杀改为被捕入狱。”
“和你交易,我们能得到什么?”
“当然是未来。”
“东城小姐,你是否对自己太自信了。”
“事情会不会如我所言,让我们拭目以待便是。”
东城做了个虚位以待的手势,对方最后回了她一个冷笑便离开了,她仰躺到椅背上,望着昏暗的天花板发呆。
这样就好,东城想,若是没有遇到自己,朝仓恐怕就不会死亡了吧,日本对死刑制度很严苟,朝仓在未成年的基础上又有着人格障碍,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被抓住也不会被判死刑,说不定还会因为良好的认罪态度博得法官的同情,获得有期徒刑的处分。
只要没有遇到自己,她就不会死。
这是无用之举,而且只有自我欺骗的作用,东城清楚的明白这件事,却又必须那么做,对她而言只有为母亲复仇才是最重要的,和朝仓的回忆无疑已经影响到了她的情绪。
所以即便是自欺欺人的给自己创设出一个她们从未相遇的世界的记忆,对必定获得第二次重生的她也是必要的。
门再次打开,外面的冷空气随之涌进来,确保有过朝仓可怜的记忆被留在箱子外部后,东城咬下了口中事先准备好的药物,手枪上膛的脆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黑洞洞的枪口对上了她朦胧起来的眼神。
在轰鸣声响彻耳畔的瞬间,东城司陷入了沉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