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奇同人小说《掩体往事》

①平成2年——平成20年
该从何处说起呢?五十八年过去了,时间就像流水一样,把大部分记忆冲到了黑暗的海洋深处,只有零星的部分飘到岸边幸存在现在。也许我应该踩着这些碎片,回到最开始的地方向你们讲述过去的那些事,那些也许某天需要你们替我记住的事。
按照当时的纪年法,我是平成2年,公元1991年8月5日出生。这套日期也许这对你们来说有些陌生,所以我就举个例子——假若现在我们还以这两套纪年法为准,那么现在就是平成79年,公元2068年。往后我会一直使用这两套纪年法,以便大家能分清那些事发生的时间。同时还有一些名词现在已不再用,我也会打上*号,在本书结尾统一注释。
回到1991年的初秋,我出生在东京青梅市*的在一个普通中产阶级家庭里,我爸爸是录像带商店*的老板,妈妈则是一名钢琴家。记得爷爷说过,我出生的时候,医院窗外的秋叶也正好开始泛黄。
跟一般的家庭不同,我爸的传统观念没那么重,妈妈又是当时比较前卫时髦的那种人,所以我随妈姓。而那天的秋叶可能让爷爷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寓意,所以他坚持要改掉我妈已经替我取好的名,换成了两个吉利字儿,所以我叫宇月幸成。
我对父亲没什么印象,他常年住在外地的工作室,新年回家也总是就着啤酒和亲戚高谈阔论我听不懂的政治,喝到兴头还会指着电视机*破口大骂,屏幕里出现穿绿衣或者黄衣服的外国军人时他骂得最厉害,尽管我妈让他在我面前收敛些,但喝得脸红耳赤的父亲还是会当着我的面喊些像“白皮豚”“红头狗”之类难听的脏话。
至于妈妈,虽然是钢琴家,但在我开始记事起,她就已经退休了,在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爷爷的家里做全职主妇。所以客厅里那架钢琴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使用,我的钢琴老师自然就是做完家务活的妈妈,她的手心轻轻地贴在我的小手背上,让我勉勉强强弹完一首又一首五音不全的古典音乐*。后来我才知道,妈妈留下钢琴的最大原因就是我,如果不是小学的时候老哭着闹着要妈妈把我抱上椅子弹琴,她早就把这占了客厅几乎一半空间的碍事东西卖了买台东芝的空调*。
最后是替我取名字的爷爷,他从小就疼我,我刚学会走路那会,有一次不小心撞到了玄关*尽头的柜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爷爷见了说什么都要拿工具锤把柜子砸了,妈妈劝了好一会,再加上我笑起来了他才作罢。我上小学后,大部分他时候都坐在后院的摇椅上闭目养神,和其他老人不同,爷爷不怎么看报纸*。他说年轻的时候,他也看报纸,也和人聊报纸上的事。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报纸让人不开心了,他就不看了。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爷爷才和街上那些揣着报纸忧心忡忡的公公不同,爷爷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偶尔还会做些木工小玩具给我,虽然在初中的时候就弄丢了,但这些灵巧的木头小家具的模样我却怎么也忘不掉。
平成12年大概是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对这段时光没什么印象深刻的记忆点,唯一记得比较清楚的,就是每个月都会进行的防空演习*,在老师的指挥下排队下一楼从仓库进入乌漆嘛黑的防空洞*,大家都进来后,防空灯才会闪烁着亮起。像这样的防空洞入口在学校四处都有,每个防空洞之间都是互通的,虽然空间其实特别大,但墙高却都只有四米左右,对当时并不高的我来说也很压抑。当时让我有些惊讶的是,这里教室、食堂、乃至宿舍(这里并不是寄宿学校)都一应俱全,而且电梯上的按钮有10层,简直可以说是另一个学校。当时我想,也许是学校想拓建教学楼,但往上建会让恐高的学生困扰,所以才往下拓张的吧。
到了初中的时候,不止是学校,我们平时寒暑假在家时,防空警报*也会毫无预兆的突然响起,我们一家就得收拾日常用品去最近的防空设施“避难”。路上遇到其他拖家带口的邻居,妈妈和爷爷会和他们唠些家常。到了设施门口得排差不多十分钟的着长队才能进去。等到挤得人冒汗的时候,二十米高的大门就会咔咔咔的关上,一般得有个半分钟才能完全关紧,然后空调*才会开起来。那里跟学校的不一样,好像还在建,到处都是些看着很昂贵的设施和仪器,却连个椅子都没有,只能坐地上。呆到差不多黄昏的时候,大门就会又喀喀喀的打开,就能排队出去了。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差不多一两个星期就会有一次,不过好在后来防空设施修多了,每次演习我们不用跑那么远,一条街开外的商业楼防空洞十分钟路程就到。
在防空洞总是一待就是一晚上,有时候我刚下补习班*就要进防空洞,我成绩不差,但不是那种特别爱用功的孩子,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会找个位置把厚厚的英语书*放腿上垫子,把多余的草稿纸铺在上面,用圆珠笔在纸上做些涂鸦,也就是因为这个偶然的爱好,我在防空洞里结识和我交集比较深的第一个朋友——雏濑遥。
那天我照常在草稿纸上全神贯注的涂鸦时,一支钢笔从上方进入我的视线,在纸上用速写的方式画了一个从我的视角看是倒过来的洋装少女,少女纯真可人的面庞之上蒙着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知性笑容。当我抬头看去,面前依然是画中的少女,不过这一次不是倒过来的,也不是画中的,而是微笑着的她和她红色双眸中倒映着的我。
雏是大我一岁的姑娘,有一头金黄的秀发,和我后来染的不同,她是从她的美国*父亲那继承的。她和我都是都立霞台中的学生,不过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互相认识。往后在防空洞的时候,都是和雏在草稿纸上的涂鸦中度过,每回雏都会来蹭我的草稿纸,但草稿纸也不是次次都能恰好剩下那么多,我就专门买了a3素描纸。
雏见我较真了,便也带了彩笔盒来。能画的地方多了,能画的东西也多了,我趴在横摆的书包上,雏躺在地板上,我们拿着笔像插花的园丁一样在纸上播撒种子,种出我们在画里的世界。
我从小就爱看《魔女宅急便》*,所以我画的都是魔法和女巫。雏则总画一些穿着拿着枪的士兵,或是些奇奇怪怪的飞机坦克大炮。不像是班里那些男孩子,除非我问,雏从来不会向我解释这些都是什么。那时候我觉得雏也许不是很擅长画男人,他画的士兵都长一个样。直到有一次我心血来潮,就在雏画的绿衣士兵上面写“这是谁?”。雏歪着头看了一会儿,低下头在下面写了几个字,又接着画她的航母去了。我不用歪头也能看清楚,那四个字母是英文写的“爸爸”。
在地面的时候,我常常骑着自行车*去市中心帮妈妈买菜,天上的飞机总是来回飞个不停,每一次从头顶飞过都像是一群将死的巨人在空中哀鸣。偶尔还能见到好几排装甲车和坦克在马路上行驶,虽说没有把马路全部霸占,但保险起见我还是会在两边的人行道上骑。那时候街道四处的喇叭总在广播一些有关掩体避险的注意事项,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认真听过,放送的不过是我们每几周做一次的事情罢了。那时候更让我在意的是食材的疯狂涨价,98円一斤的白菜几周就摇身一变成了139円一斤,而且根本不见有停止的趋势。还有就是买什么都开始要排队了,而且要是去晚了可能就买不到了。所以那时候,我打心底不喜欢城市,一秒都不想多待。
从城市回小镇的路上,会途径一片山林,山林里有个分岔路口,右边通往我家,左边通往山上的神社。有时候如果时间还早,我会左拐进神社稍作休息,铺在山坡上的石台阶直径有30米高,就算建个自行车专用道推上去也会很费劲,所以我干脆把自行车停在山脚下,自己走上去,为了图方便一般不给车轮上锁。毕竟除了节日会来参拜的镇里的公公婆婆外,从来没见过其他香客,会被偷走的概率几乎是零。两边的密林紧贴着石台阶,到了山顶,过了迎面而来的红色鸟居后它们后退了不少,就好像不是人们为了建造神社砍伐了树木,而是树木为了神灵创造的神社主动让出了这片小天地。
这座神社没有牌坊,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参道和其他鸟居,像是故意隐匿在山林深处一样。神社本身是黑色砖瓦褐色墙木,房梁凹槽和石砖地板上堆满了枯叶,赛钱箱摆在玄关正中间。这里没有住持,只有一个打零工的见习巫女在看门。她是我的记得的第二个朋友——渚。
渚在神社的大部分时间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和客人闲聊,因为没什么客人,所有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和我聊,我们也就是这样认识的。她说这个神社其实早该被拆了,因为住持很多年前就过世了,而且大家都搬去了城里,本来就不旺的香火这下是更是风中残烛。因为拆不拆的问题居委会没少和那些穿西装的大人吵架。
她还说根据近几年的新法规定,没有继任者的神社地皮是要交还给政府的*,她妈是居委会的人,为了保住神社,她妈跟居委会的其他公公婆婆一合计,决定先对外宣称她是神社的继任者,神社运转的费用(其中也包括渚的工资)居委会先垫着,拆的事儿能拖就拖。
渚说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选她做这个临时神主,她甚至不知道住持的工作是什么,不过居委会一开始给她发红白巫女服,可能就是告诉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所以她也就只做巫女的工作了,来往的游客把她当巫女她也不在意,毕竟说到底,渚是为了零花钱才接受的,她对神道教的了解仅限于居委会让她背的那些。渚虽然跟我一样是十四十五的年纪,但她总会偷偷下山买些啤酒和油炸跟我一起享用,后来都是我买好了提上山。大部分时候都是渚在说,我一边吃一边听,坐在玄关前从身边的人说到城市的人,从青梅市的橘子说到东京的物价,从过去的懒散说到今天的匆忙,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平成18年初,我的暑假快要结束了,再有几天我就要上高中*了。雏濑遥跟我报考是同一所学校,这让我很惊喜,不过渚却辍学去做了全职巫女,后来我知道她这么做是因为在学校呆烦了,并不是出于宗教情结,这确实是我认识的渚。不过当时我还是为她的选择感到惊讶,也许我们三个在一起并不能缓解她的忧郁。
那天,爷爷和妈妈都去亲戚开的农家散心了,我还要为上高中整理行李所以没跟着一起去。我记得当时我在整理自己的绘画工具,但我怎么都找不到我的炭笔了,柜子里和床底下都没有。也许是妈妈记账的时候拿走了?这样想着,我就下楼打算去妈妈的房间看看,途中进过了客厅,他们走得太急了,电视都没关。
虽然我并不怎么关注新闻,但当时电视上放送的消息我还是看得懂的。好像是什么事件的后续,说确认亚洲哪个受过核打击的国家还是地区经过几个月的统计确认除了外逃的难民外没有幸存者*,联合国*宣布是史上第一例什么什么的国家。那时候我只想到一个人——雏,是她,她在防空洞的时候借走了我的炭笔!难怪...
我不喜欢计较,所以开学前我新买了一套,和我分到一个班的雏大概是打算还给我的,不过看到在我手中摇晃的三支崭新硬中软炭和我得意的眼神时,也许就什么都明白了。她也从笔盒里拿出我那三支快有拇指短的炭笔,笑着冲我摇了摇,一不小心甩飞出去砸到了后面男同学的脑门。那是开学第一课,憋笑真的很难受。
高中最大的变化不是五花八门的社团和学不完的必修课,最大的变化是我们都要在地底上课。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年轻的历史老师,叫木村,我们的第一节课就是由他主讲。他进教室之后的第一句话,是为昏暗的灯光感到抱歉,第二句话是解释因为有些区域还在检修所以整个设施仍处在低耗能模式,第三句话是说正常情况下这里是和在地面的白天一样明亮的。第四句话,是战争开始了。
我不是不明白战争是什么,只是后来我要关心的事情太多了,高二时我的政治科和数学面临挂科的风险,在绘画上也遇到了瓶颈。同时做两件事对我来说太辛苦了,从小我从来不是靠认真学习得高分的,那时候只是要考的东西我恰好会而已,绘画也只是恰好有兴趣而已。当时我的目标是进修美大*,所以无论是主课还是绘画都得开始认真学习,看不见摸不着的战争真的没有这些事让我头疼。那时候雏已经开始在互联网*上接单子收钱替人画画了,相比之下我真的感觉自己像是神话里那个推石头上山的人一样,无论怎么做都是无用功。
那段时间我总会在下午去城市的海边骑车骑到凌晨,倒不是说我不讨厌城市了,只是晚霞能让一切变得柔美,夕阳洒在身上能让烦恼暂时消退。海水倒映的月光亦是波荡动人,清凉的晚风能把困扰也吹走。不过一个月有那么几天得在晚上7点前回去*,7点后成排成队的大头兵会像蝙蝠一样在城市里乱窜,他们看到人就端着枪大吼。听班里的人说,被大头兵发现的人会被拉去警察局交几万円的罚金。三年前只是禁止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午夜跑出去玩*,现在那些大人别说午夜,7点就得回家乖乖呆着,这对我来说倒是很好玩的事情。
我偶尔还是会提着零食上山找渚玩,辍学并没有让她有什么变化,她还是那个会把方便面汤洒一桌子的宅巫女。渚和我说,最近香客变多了,神社景气了,那些穿西装的也好久没来烦了。只是有些客人让她有点疑惑。以前的人只是来旅游的时候迷路到了这,顺便投几个钱而已。但现在很多人都会认真的问保护这里的神叫什么名字,需要遵守什么礼仪。然后他们会向赛钱箱投很多钱,用很夸张的姿势摇铃铛,跪在地上拜了又拜,有的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当场抱着脑袋痛哭起来,嘴里还哆哆嗦嗦念叨着博丽神*的名字。渚问我山下发生什么事了,我说不上来,只能重复班主任的话,战争开始了。
下山后我解开自行车的锁向路的另一边拐去。我疾驰在柏油马路上,视野尽头绿油油的山躺在地平线上,我的黑发和两边稚嫩的稻叶随风的指挥做着有节奏的舞蹈。自行车的金属手把上点缀着金色的点点光芒,像星星一样一闪一闪,午后黄金的世界反映着太阳的存在。电杆上的线像五线谱一样左右摇摆,哼着无声的歌曲,向家的方向弯曲延申。远处走来的红衣大爷冲我招了招手,我也向他笑着挥了挥手,别过轮子为他让路,他和他身后扛着旗子和喇叭的老人们与我擦肩而过。巨人们的哀鸣从东方的远空中传来,灰色的战斗机以极快的速度穿过太阳消失在天空的另一边。不知什么时候,路上散落着好多报纸,它们像幽灵一样飘到地上、飘到空中、飘到电线杆上,如同达芬奇*的素描动起来了一样旋转着飞向我,飘到足以遮住太阳的高度...
满身泥泞的邮递员咒骂着从路旁抓起自己的电动车,报纸落下去,太阳仍在空中,孤零零地在空旷的半空注视着我,我却不敢面对它。
平成20年3月21日下午三点整,大阪*在核打击中彻底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