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择——爵迹同人文
【决择】
——正文——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美丽的雪花飘洒向一望无际的雪原,广阔的天空、连绵的雪山和一望无际的雪原仿佛浑然一体,在日光的照耀下泛出刺目的光芒,稍作凝视,眼前的苍白便恍然变作了忧伤的靛蓝,带着无尽的愁思飘向未知的远方……
雪原深处,一身着褐色斗篷将全身遮挡,只留一个瘦削的带着点青涩胡茬的下巴的人伫立在原地,他浑身肌肉紧绷着,深色的斗篷有多口子处仿佛是被凶兽的利爪抓破,边缘处正冒着汩汩的热血。
“吼——”一声兽鸣,电光火石间一头通体漆黑的熊兽毙命在青年脚下。这一变故震慑了所有的凶兽,一时间凶兽都没了动作。
空气仿佛静止,只有呼啸的风雪和人、兽急促的呼吸。青年兜帽下的唇角勾起一个弧度,惨白的手缓缓摘下兜帽,灰白的发丝倾泻而出,他静静地看着环伺的凶兽,对身上的伤没有丝毫眷顾。
再看,平坦的雪原上乌泱泱围了一群的凶兽,那些环伺着的野兽均对伫立在中间的人虎视眈眈着,嗜血的尖牙上流下污浊的涎水,喷出的鼻息仿佛带着残忍的恶臭。
不知是谁先动了,凶兽成群结队围扑而上,青年右足轻垫,飞身而起,一排排冰锥夹着飓风自他的周身飞射而出,最前面的凶兽不闪不避被直接击中倒地不起,后面的凶兽嘶吼着前仆后继地飞冲而来,势要将中间那人撕个粉碎!
震天的吼声让远处的雪山呈下坠的形势轰然崩下,露出白雪覆盖下的苍茫山峰。
青年终究再添新伤,灰白的发上撒满了鲜血,流到苍白瘦削的脸上,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不知缠斗了多久,当青年浑身浴血地将一柄断剑再次插入一头凶兽的眼中,然后拔出快速横扫杀了一排朝他扑来的凶兽,他突然力竭一般单膝跪在地上,执剑插入地面。他身边的地面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被斩杀过半的凶兽。
风继续吹着,夹着雪花扑向青年门面,青年仰起头,麦色的脸上满是鲜血,有凶兽的,也有他的,狰狞而恐怖……
他抬起眸,冷笑着看着面前同样和他几近透支的凶兽……
此时,凶兽不知为何纷纷垂下头往两边退了几步,一头体型如狐狸般瘦小的兽、姿态堪称优雅地踱步到了青年的面前,它浑身皮毛如雪,灰色的瞳孔里闪着血光。青年移目盯着那双瞳孔,他发现那双瞳仁居然和记忆中某个场景有些相似……就好像……青年心神恍然一颤……
刹那间,天地旋转……
【六年前】
活泼开朗的少年捧着新得的衣裳欢快的换上了,丝毫不避讳眼前银发青年那微带窘迫的神色和言语里的训诫。
少年换好了衣裳,便拉着一脸不愿的青年上了集市。
少年在前面一蹦一跳着带着路,看到新奇的东西便忍不住翻来覆去的耍玩,但却不买。青年皱着眉头,跟着少年,直到一杯带着樱花糯米香气的酒被少年强迫地灌进嘴里,他终于怒了,一记冰刃毫不留情的飞射过去……
“啊——”被噩梦惊醒的麒零大喘着气,惊魂未定的抹着额头和脖颈里的冷汗。然后偏头看了看端正整齐的摆在床头——那件他万分珍惜的旧衣上。
许久,他目光复杂的拿起衣服,捧进怀里……
广袤无垠的沙漠里,骄阳似火,炙热焱焱,土地寸草不生,有风呼啸着吹过,带起风沙和灼热迷了远处的道路。空气里仿佛都带着难当的炎热感,让人想要立刻逃离这非人能存的境地。
但就是在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少年紧咬着干裂起皮的下唇,赤裸着上半身正一遍又一遍的练习着火炎术。
三尺外,一人白衣翩然而立,那人银色发丝披肩散下,只余鬓角两边别着两个简单的发饰,端显高贵清雅。青年肤如凝脂莹白如雪,眉似远山斜飞入鬓,眸若点漆深邃内敛,鼻如山脊笔挺高悬,唇若涂朱潋滟芳菲,端的一副好相貌。只见他此时面色肃穆,银白色软铠严谨的将盘扣一直扣到脖颈以上,除了脸和手露在外面,浑身都被衣服包裹着,这样的相貌和音容使得他浑身充满着禁欲的味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人一身的穿着打扮显得突兀异常,但仔细一看,这人浑身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般的气质,倒令人觉得:这个人浑该就是这样一副清冷的模样。
“错了。”低沉的声音从潋滟的唇吐出,下一瞬,那人一挥衣袖,少年仿佛被鞭子抽中,猛然摔飞到地上。
空气里仿佛飘来皮肉烤焦的味道,少年浑身通红地自地上快速跃起,脸上五官扭曲、牙关却紧紧的咬着,不吭一声生生承受了这一次的惩罚。
“心神归一,你心乱了。”凉薄的话飘散在空气中,却直击少年心灵,少年瞳孔紧缩,咬牙站起,然后手势再次结印,努力控制着手掌间蓬勃出的新一轮的火焰。
“这次要再失败了,你就不要出炎火幻境了!”
“……是,王爵。”少年拧着眉,忍着疼痛和颤抖回应。
青年再度负手于腰后,看着少年一步步地成长。
炎火幻境又被称为火之幻境,
是四物镜中的幻境之一。四物镜呈椭圆形,巴掌大小,周边镶嵌着黑、蓝、白、红四色宝石,而这些不同颜色的宝石是集四大元素凝练而成的精魄,以精纯的魂力触之对应可展开地、水、风、火四大幻境。又因它外形如同一面精巧的镜子故得名四物镜,是水源七度王爵众多法器中的一个。
自七度王爵银尘和双身王爵莲泉等人营救出曾代一度王爵——吉尔伽美什并消灭了白银祭司后,便一直依仗这四物镜在四项幻境中教导使徒练习魂术。
而这方四物镜正是在那次大战后,吉尔伽美什所赠。
一天的修炼终于结束,少年咬牙低着头静静等待着王爵的“发落”。
麒零不明白,银尘之前不是这样的……
自己刚被银尘收为使徒到消灭白银祭司的那段时间,银尘对他虽然也是冷若冰霜,但该有的温柔和关心从来不会少。
他会耐心地教他引导血脉中的魂雾,耐心地教他召唤兽,耐心地教他应敌,那个时候,自己颇顽劣,时不时恶作剧,但银尘也只是无奈摇头或者置之不理,最多也就是施个术法让他嘴里全是冰渣口不能言罢了。
他给他置办新衣,给他一个新家,给他一份归属感。他由着他和幽花他们胡闹,由着他四处闯祸,由着他闹着他……然后默默地帮他处理他留下的烂摊子。
他说过他会保护他,他也说过,他是他唯一的使徒。
他们一起历经磨难,躲过了二度杀戮王爵的追杀,揭开了白银祭司的真面目,营救了被困白色地狱的吉尔伽美什,并一举歼灭了水源的白银祭司,还了亚斯兰帝国的皇权统治,让百姓安居乐业……
经历这种种,少年自认为他们之间的感情早已和往日不同。虽然彼此心照不宣,但每次的肢体接触和眉目间的神色,让他对他们之间存在的那种暧昧的感情深信不疑。
那个时候,麒零想:银尘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王爵了!
可是,银尘变了……
那一天,银尘带着一身的冰霜推门而入直闯麒零的房间,那柄握在手里的冰锥,带着凌厉的劲道死死抵着他的咽喉。麒零看到银尘的眼睛像是哭过一般布满血丝,神情说不出的悲伤和愤怒。
麒零惊地说不出话来,
银尘却一言不发!就在冰锥刺破麒零的皮肤,麒零痛的皱眉忍不住呻吟时,银尘就像魔怔了般弃了冰锥消失不见……
麒零不知道银尘遇到了什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银尘会在那一刻对他动了杀意又突然放过了他,可他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他想去问银尘,可是自那之后他找遍了他们曾到过的任何地方,可……就是找不到银尘。
而再见的时候,却是在七日之后……
看着眉目间没有温柔只剩严苛的王爵,麒零小心翼翼地抬眸偷觑着银尘的脸色。
“你怕我?”银尘漠然的看着少年胆怯地模样,在得到少年更加紧绷的下意识动作下,银尘敛眸,半晌才道:“下去吧。”
言语中说不出的惆怅和悲伤。
银尘背在身后的手腕微动,一面镜子出现在手中,下一秒又如烟云消散。
眼前的炎火幻境和炙热的感觉顷刻间消失,变作满目熟悉的庭院。
麒零依旧不敢乱动,直到银尘离开,麒零才脱力一般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训练的时候,他多次被银尘教训而摔在滚烫的沙子里,为了不再被惩罚,他只能咬着牙,一次次听话的继续练习,以求不再犯错。
此时松懈下来的他,这才感受到从赤裸的背脊和胸膛处皮肤上传来针扎一般的火辣的疼痛,麒零低头看了看胸前被烫的通红、甚至已经烧的有点焦黑的皮肉,对于背后的伤势也是有了大致的了解。
麒零苦笑,默默翻找药膏,心里自我安慰着:银尘没有把他留在炎火幻境里继续受折磨,他还是不忍心的……
月华高悬、虫鸣声声,银尘悄无声息的来到麒零的卧室中,借着月光,银尘看到了侧躺的少年麦色的皮肤上满布的伤痕。
麒零仿佛被噩梦魇住了,
光洁的额头一直沁着冷汗,他嘴角哆嗦着似乎在说着什么梦话,但却因声音太低以致听不分明。银尘犹豫了许久,才伸出手撩了撩少年汗湿的额发,不意间却感受到指尖一个火热的温度——麒零居然发烧了。
想也不想,银尘指尖点住麒零眉心,渡过去一缕缕冒着寒光的魂雾……
紧皱眉头的麒零随着寒凉魂雾的注入慢慢平静下来,他不再呓语,俊郎的眉宇也不在紧锁。
银尘见他体温略降了下来,便从怀里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药膏,伸出洁白的食指挖了一块一点点轻轻地给他皮肉焦黑的地方擦了上去。
或许是温凉的药膏起了作用,又或许是银尘的气息和动作太过温柔,麒零舒服的溢出满足的呻吟。
听到呻吟的银尘,愕然间觉察到不对,他视线从麒零的脸再移到自己指腹涂抹的地方——麒零的尾椎下三寸——也就是被烫的最严重的臀部,然后一张脸顷刻间变得血红。
慌张间,银尘手下失了分寸,收手的时候指尖刮蹭到麒零的伤处,麒零顿时被痛醒。
一时间,两人大眼瞪小眼
,银尘不自在的撇开脸,强自镇定,然后努力让自己显得严肃而冷酷。
“银尘~”委屈的嗓音带着干哑,麒零不自觉地喊着,湿漉漉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偷偷给自己上药的人,连日来受的所有的委屈仿佛都化在了这个名字里。
我就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还是很疼我的——我就知道!
麒零笑着,笑容里有着庆幸和满足。
银尘皱眉,他突然有点生气,气这个少年受尽他一年虐待后还是对他百般信任万般依赖的模样,全然不知死期将至大祸临头!咚地一声,银尘突兀地将药罐扣在床沿,疾言厉色道:“既然醒了,那就自己上药!”
他起身快步走到门口,门自动打开。麒零看到银尘迈腿出去的一瞬间身体猛的绷直,然后银尘停驻了许久,才听到他说:
“明日,我要去永生岛,你……可以不用跟着我。”
——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麒零把药罐攥进怀里,看着银尘离开的方向苦笑,
“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呢……”
许久,他又低声喃语:“我怎么可能不跟着你呢?”
翌日,天未大亮,银尘便整装待发。他或许是有意要甩掉麒零,所以才挑了一个这样的时间,却不知麒零也和他一样一晚未睡。
麒零听到院落里的动静便立刻起床跟了出来。
“银尘,你等等我!”麒零手忙脚乱的拿着靴子跑到院子里,看见银尘投出一枚棋子将将要踏进去的模样便再也忍不住地大声嚷叫:“不要丢下我——”
银尘收回迈起的腿,放下,然后转身,目光复杂的看向仅仅是因他止步便面露欣喜、且欣喜若狂的少年。
“我说过,你可以不用跟着我。”
银尘冷肃道。眉宇间是浓的化不开的烦躁和气闷。
他不明白,这个少年为什么总是这样朝气蓬勃、满腔热血。哪怕自己在那样苛待他之后,只要自己表露出哪怕一丝丝的关心,这个人就会摒弃一切,忘记他所有的不好,只记得他的好。
以前他可以全心全意去教导他,保护他,哪怕这个少年一辈子都需要他的庇护,他都无所谓。
但是……
“你不怕死在那里吗?”银尘咬牙狠狠盯着麒零。
“银尘会……”保护我……
下意识的回答滚落回喉间。
麒零怔怔的把靴子拔上,然后突然没了声音,他脸色极不自然的看向银尘,心脏的位置克制不住地揪疼。
你还会保护我吗?
“不怕死就跟上吧。”没容得他多想,银尘转身踏入金色的阵法中。
他不是不知道麒零刹那间的苍白,他不是不明白他未尽的话语,他都清楚,可是,他没有选择。
麒零,希望你得知接下来要发生事情后,不要后悔……
棋子所通往的地方是雷恩海域下的永生岛,银尘和麒零站在巨大的祭祀场中央。耸立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的柱子上镌刻着古老的文字和图腾,祭祀场中央一个圆形凸起平台,像一块日晷,中间竖起的一根石椎在平台上投出一条细窄的光影。
麒零跟在银尘身后,他不明白银尘为什么会带他来这里。但他不敢问,他害怕银尘对他的冷漠,更害怕和那次一样惹怒银尘,更何况,今天他失言了,而且银尘看上去特别生气……
他不敢再放肆了……
这一年来,银尘早对他没有了往昔的耐心和温柔,他还记得,自己最开始在忍受不了银尘的改变时做出的抗议和质问,银尘被气得口吐鲜血心脉俱损,最后还给了他一句——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眼神冰冷,像一个陌生人。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陷入恐慌中的麒零心窒息了一般,仿佛胸膛里的那团火苗在那一瞬间就熄灭了,冷意从骨子里透出来,冷的他一激灵。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质问银尘。不再问他为什么想要杀他;不再问他为什么要那样训练和惩罚他……
银尘看着面前的祭坛,他知道麒零有很多事情想要问他,但是他没办法回答他。正如一年前他从王爵的行宫出来,从雾隐绿岛一路疾掠到他们的家,把麒零从卧室拽出来想要立刻杀了他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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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景宜人的午后,雾影绿岛在荒芜了四年之久后重新迎来了它的主人。
当吉尔伽美什打败白银祭司领着唯一的使徒银尘回到雾影绿岛的时候,他就告诉了银尘另一个惊天的大秘密。
“我们都是天道的棋子,
你、我、白银祭司……整个风源、水源、火源和地源乃至这整个大陆都是棋盘。而终结这一切的,就是天道所创造的零度王爵,也就是你的使徒——麒零。”
“……我知道你不忍心,所以,这枚四物镜赠与你,你可以选择不用亲自动手,而是退而求其次——借助这里面的幻境杀了他,——当然选择权在你。”
银尘回过神,他转身看向麒零,目光复杂。
王爵给他的四物镜,他一次次的带着他进去,想要就此抛下他,任他在幻境里自生自灭,可是……
最后却演变成了他在里面陪着他练习魂术,陪着他慢慢变得强大……
银尘苦笑……
而最终,银尘又长叹了一口气,仿佛下定决心般的说道:“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虽然,我早就做出了选择,但这次就当是我最后的坦白。
“……王爵,”麒零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
“我知道你这一年来,有很多疑惑,”银尘面露不忍,
他认真的看着麒零,好像要把眼前人的模样刻在脑海里。
等了许久,麒零依旧不敢言语,银尘再度叹息……
就是这副模样,怯怯地、可怜兮兮地,像是被抛弃的小狗般楚楚可怜的模样——总是令他在最后关头改变主意,不忍心任他自生自灭,他就只能气地找各种理由去惩罚他,苛责他,然后无法避免的也虐着自己。
他还记得,最初那次,麒零愤而立起与他相抗质问:“你为什么要逼我学这些法术?!你不是说过你会保护我的吗?!你不是说过我是你唯一的使徒你不会抛弃我,不会不顾我,不会让我受伤吗?!可是现在这些伤全是你给的!这些难过和折磨也全是你给的!为什么?!——银尘,你想杀了我吗?!你想把我丢在这里自生自灭吗!?是不是?!银尘,为什么?!——”
那个时候,银尘心如刀割,他唇色瞬间变得惨白,手情不自禁抓紧胸前衣襟,颤抖着唇呵斥:“混账——”
而后喷出一口血雾!
麒零吓得魂不附体,所有的愤怒和质问全变做了害怕和后悔!
自那以后,麒零再也不敢惹银尘发怒,哪怕银尘对他再严苛,他都不敢再顶嘴了。
可银尘却是有些懊恼说出了那句话——你不该来到这个世界。
他还记得少年一瞬间停滞的呼吸和脸上痛苦的表情……
他也不想的……
可是……
他回身,负手而立,转而问道:“麒零,人间的覆灭和一个人的生死之间,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决择?”
麒零看着面前那人高傲的脊背,放在身侧的手握紧。
“王爵……”他产生了强烈的不安。他低声喊着,手不自觉想要拉住那人负在后腰的手掌,却在快要接触到那人指尖的时候害怕地缩了回来。
他其实从来都知道的:
银尘不想要他了……
银尘想要杀了他……
银尘想要他恨他……
可是为什么……
他还是不敢问……
“麒零,这几年来,我常常在深夜一个人的时候想: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上天会这样惩罚我。”
银尘嘴唇牵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我幼年失怙,在马戏团里挣扎着长大,直到遇上王爵,成为了水源一爵高贵的天之使徒,我以为我的生活就此迎来了春天,顽劣开朗的格兰仕、温柔大度的东赫,他们就像是我的家人陪伴着我,教会我运用魂术。那段时光,充实而快乐。可是不到一年,我的王爵便被冠上叛国的罪名失踪了。有人说他被所有的王爵联手截杀了,也有人说他被祭司囚禁了……东赫、格兰仕因我而死,没有了他们,我从天堂再次跌落地狱、一无所有。”
“……银尘。”
“后来我被复活、被赋予了新的灵魂回路成为了七度王爵,背负着命运赋予的重担一路前行……然后,我便遇到了你……
我们是多么的相像啊——那个时候我就这样想。我想:我一定要好好教导你,好好保护你,哪怕你顽劣不堪也好、无所建树也罢,只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就好。可是……”
银尘忽略自身后手掌中那个握住他的粗糙的手指,转身,然后轻轻甩开麒零握着他的手,冷声说道:“你却是零度王爵。”
“知道吗,就是因为这个身份,我才没有办法……”银尘咬牙忍住眼眶里的酸涩。
“……这个身份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你以前也没有……”麒零急切的语气仿佛是在质问着什么,又仿佛是在为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辩驳什么。可话刚到嘴边,察觉到银尘的脸色,他又不敢言语了。
“要杀了你是吗?”银尘接住他的话说道,语气带着两分哂笑、三分冷漠和五分悲怆。
麒零忍不住摇头,他不想承认。
“是,我是想要杀了你,现在也是……”银尘双眼通红,嗓音冰冷。
“今日,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我杀了你,或者——你杀了我。”
话音刚落,银尘双手张开,无数魂器自他手中出现,然后飞速高悬在麒零的头顶。
麒零惊惧不已!
“不——”麒零摇头,他做不到!他做不到和银尘刀兵相向!
银尘抬手,食指轻轻刮去脸颊上的温热,然后屈指轻弹,一滴水珠从他指尖飞出飞落到麒零的眉心。
悬在头顶的万千魂器在水滴砸到麒零眉心的那一瞬间齐齐降下!
麒零瞳孔骤然放大!
他漆黑的眼珠里,全部是一柄柄闪着寒光的兵器,像是无数次噩梦中朝他射来的利器。悲痛似要将他魂魄都刺穿!他出自本能的伸手挡在眼前,巨大的魂力形成的屏障阻挡了它们的攻势。麒零下意识为自己展开了屏障——这是在幻境中学来的本事!
麒零瞬间明白过来——银尘这次真的要杀他!
麒零扭头,悲痛欲绝地看向银尘。
“银尘——”带着最后的乞求,他泪流满面的摇头,神色慌张而悲痛:“不要——”
“动手!”银尘厉喝。
“让我看看这一年来你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让我看看,你以后有没有能力独自扛起一切!
“哧。”利刃刺破胸膛,带出一片血花。麒零不敢置信!
“还手!”银尘眼眸紧缩。
他哪里明白,麒零怎么可能会对他出手。麒零宁愿死都不愿意和他交手啊!他爱他啊!哪怕这一年来他怎么苛责他怎么虐待他,他都依然不变地爱他啊!
“哧。”肉体再次传来被刺穿的声音,麒零赫然跪倒在地,可仍旧朝着那人泪流满面地摇头:“银尘……”
“还手啊!”银尘气急,悬在上空的魂器再一次猛烈的颤动起来,在银尘怒而挥手下,三柄剑自三个方向刺向麒零。
“哧——”
麒零低头,凝视没入胸膛的三柄剑许久,他的脸上有不信、有害怕、有悲痛,但更多的是绝望……
“哈……哈哈……”
鲜血顺着扯开的唇角溢出,麒零却突然露出略带偏执的笑容,那笑容里有的全然是伤心欲绝,
“如果银尘一定要杀了我,那就杀了我吧!”带着哽咽的哭腔,麒零凝视银尘的眼睛喊道,才一喊完,麒零仿佛无力再站立颓然地跪在银尘的面前。
“所有的过往,所有的美好、痛苦,所有的所有……你全部都拿走——总之……”麒零哭喊着,最后一句却又兀自委屈着坚持:“我是不会和你动手的……”
银尘身形一晃,竟好似受到了魂力的反噬,嘴角蜿蜒出一线血丝来。但他很快抹去遮掩掉一切,然后毫不留情的收回所有魂器。
“银尘——”麒零却看到了银尘嘴角的血色惊地发出害怕的喊叫。
可是接下来……
三柄入肉的剑随着银尘魂力的催动猛然穿胸而过,在麒零的胸膛留下三个骇人的血窟窿后消失不见。
不断涌出的热血,浸湿了胸前那件银色旧衣,麒零来不及去为银尘的再次吐血而心碎,就已经开始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变冷,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睛却依旧笔直的看着银尘。
“银尘……”他倒地,朝他伸出手……
“银尘……”他的目光带着濡慕和绝望……
“银尘……”可是,回答他的是银尘决绝的转身……
“银尘……”他忍不住哭泣,他发现他已经快要看不清他了……
麒零克制不住的开始感到恐慌。意识在渐渐抽离……
转过身的银尘,暗自咬牙,
恨我吧,最起码,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银尘握紧双拳,忍了许久才控制住自己不去看麒零的惨状,他抬步走向祭台,然后摊开被自己指甲扣出血丝的手掌,一团魂雾消散后四物镜出现在他的手掌中,他紧紧握住,然后往前在走了一步……
最后,他还是没忍住回头,遥遥对着倒在地上的人启唇……
那失血的嘴唇一开一合,说了几个字
好好活下去……
而后毅然决然的把手里的四物镜插在祭台日晷状的石椎上,再缓缓注入一丝魂雾……
那日晷祭台仿佛被触发了启动的按键一般,镜面居然在半空中投射出了一个荒芜的景象,然后一汪泉水慢慢出现……
银尘看着半空中的投影,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了……
王爵,很抱歉,我所做的选择,有和您背道而驰了……
麒零是我的使徒,唯一的使徒,我曾许诺的誓言又怎么可以反悔?
他是那样一个单纯的孩子,纯善而忠厚,他怎么可能会毁了这个世界呢?
我不会让他走到那一步的……
哪怕是用我自己的命去换他的一世安稳……
看着麒零陷入幻象的恐慌模样,银尘终于露出一抹笑容。
他说:“麒零,永别了。”
麒零,永别了。
麒零,永别了……
时光飞逝,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幻为此刻盯着自己的那双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
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
“麒零,好好活下去……”
麒零猛的抽了一口气,像是窒息了许久的死人猛地重获新生一般大口、大口近乎贪婪地呼吸着。
猛然惊醒的麒零,定睛一看,眼前的凶兽群不知被什么冻住了,连后来出现的那只通体雪白的狐狸也定在了原地。
“麒零,跟我回风津道吧。”一个白衣男人翩然落在麒零身侧。
“铂伊司?!”麒零喘着气,语气里却带着不耐。
看来眼前的一切出自于他的手笔。
被称作铂伊司的男人相貌迤逦温柔,额间配饰着一枚鸽子蛋大的银白宝石,遮挡了眉间那道藏着玄机的刻印。他神情淡漠,却因眉眼间少见的柔和而显得格外的温柔。但他的语气却是全然的淡漠、毫无感情。
麒零抬眸,许久才平复下来的他下巴略抬,鼻息喷出冰冷的寒意:“我不会感谢你又一次救了我。”
“可是你不会忘记,就像你永远不会忘记他。”铂伊司继续用着没有感情的声线阐述着,脸上却好似带着笑容。
跟了他多次,铂伊司怎么会不知道麒零的致命伤是什么。只要和那个人有关,眼前这个嗜杀如命的“狂魔”才会露出破绽!
“住口!”麒零突然变得有些暴躁,下一秒,他觉察到自己情绪的波动,转开视线又复冷酷道:“我不会去风津道。”
两人对峙许久,终于在麒零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一个略显低沉,但十分磁性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一口古老的钟被敲响,声音直击心灵。
“麒零,你还要继续任性下去么。”
麒零听到声音,浑身巨震。
“吉尔伽美什,别来无恙。”铂伊司转头,似面带微笑语气却依旧漠然地目视那人自遥远的天边缓缓出现,然后一步步接近。
来人一身金色长袍,配着金色微卷的发丝和身上繁复而华丽的配饰显得异常的华贵逼人。
“银尘如果知道你变成了这副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吉尔伽美什的声音自远而近。
“……”麒零咬牙,猛然再次听到那个名字,他依旧心如刀绞,痛的难以呼吸。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哦?”吉尔伽美什一步步走来,脚下每一次的踏足都有美丽的冰雪莲花出现,随着他足尖抬起又消失不见,所谓的足下生辉不过如此。
“银尘以己为容器,费尽心思地给你重铸肉体已改变你零度王爵的命格,你便是这样报答他的?”
“我不需要他的假好心!”我宁可自己死也不要他的自作主张、他的烂好心!
什么天下苍生?!什么个人生死?!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管它?!
麒零暴怒地掩饰他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崩溃情绪。
说到底,麒零……只不过是想要一个他而已……
可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唯一懂他的人,为了让他活着,替他死了……
那年、那日,他死而复生,却生不如死!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醒来的时候却被人告知:银尘动用了四象极限的天赋,打开了永生岛下的永生池,让剥离了灵魂的自己以银尘的肉体为依托而重铸了肉身——那个时候,谁又能知道他又是什么心情?!
撕心裂肺的痛楚过后,麒零只悲哀的明白了:银尘从始至终要做的、原来是这么一个自私的选择!
可他不要银尘这么做啊……
他不要!
不要!!
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让他这样做!!!
可是,银尘什么都没有和他说……
就连最后的诀别,他都没有和他说清楚!!
是呵,最后的诀别……
他都是那么的自私!
每次麒零在危难关头,总有一个声音对他说“麒零,好好活下去”。他几乎立刻就分辨出来了,那是银尘的声音!来自这具身体、更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这算什么?!
留给了他无尽的伤痛和折磨,却让他背负着这些好好活下去?!
怎么好好活下去呢?嗯?谁来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好好的活下去?
当你决定就此放手,当你擅作主张瞒着我做这一切,当你彻底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你难道不知道我的生命只会剩下无尽的黑暗和灰白吗?
麒零冷然长笑,表情狰狞,嗓音嘶哑,情绪是难言的悲痛和心碎。他兀自崩溃着,又在怨恨的自我暗示下痊愈着,一遍又一遍……
咽喉里带着熟悉的血腥味,呼吸都牵扯到心如刀绞!
你到死都试图瞒着我,是希望我对那一年严苛的对待和那一场残忍的杀害而心生怨恨,进而没有负担的“好好活下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好啊!好啊!我如你所愿啊!!
银尘,我麒零决定此生都不要再想你,不要再爱你!我俩的回忆就此抹去,对于你的名字,我往后绝不再想起!
不然……我没办法如你所愿好好活下去!我也没办法不去怨恨你!
这不就是你所愿吗?
哈哈哈………
我不再想你,不再爱你,连你的名字我都不愿再听到,我如你所愿好好活着了,你满意了吗?!——
麒零落寞地笑着,内心却疯狂悲吼着,眼泪不断的落下,他跪在地上,渐渐的,他像是体力不支匍匐在了地上,却依然笑着,狂笑着,然后流着眼泪
。
“痴人。”吉尔伽美什看着麒零悲痛疯狂的模样,眼里露出一丝蔑然,他转眸看向铂伊司,道:“风一爵,你该不会阻止我带走银尘的使徒吧。”
“吉尔,你莫不是忘了他更是我风源遗失的容器。”铂伊司一直以来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带走麒零。
“笑话,他现在用的是银尘的肉体,和你们风源有什么关系。”吉尔伽美什微笑他负在腰后被宽大的袖袍遮掩下的手轻轻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戒指,姿态从容。
“那我也势在必得!”铂伊司勾唇,看着吉尔伽美什郑重其事道。
吉尔伽美什迎视他的目光,略微思索,然后不着痕迹地斜乜了眼麒零,
“麒零,我还有救银尘的办法,怎么做,就看你的态度了。”
麒零陡然睁大眼睛,朦胧的泪眼下被泪水和血水划出一道道痕迹的脸上惨不忍睹。
“你是说……你是说……”
“走了。”一声话落,吉尔伽美什和麒零身上迅速包裹上一层淡淡的魂雾,顷刻间,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一地残尸的雪地上。
铂伊司唇角勾起,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们以为,囚禁并剥离了麒零的肉体就能阻止他的命运吗?
不,天道选中的人,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