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博物馆

 

  “真的，我真的很高兴能参加这个任务，先生。”年轻人看着旁边中年人的脸庞，说到。

  “这真的是我参加的最轻松的一个任务了，没什么危险，甚至没什么事要干，把无人机放出去就完了。你说是吧，先生。”年轻人刻意停顿了一下，但中年人没有回答。

  “张先生，你应该见过那时候的城市吧，在100年前建设的都市，直到战争之前都还运作着。只不过那东西把他们都毁了，像我这一辈在中期出生的人就都在连接的地下堡垒里生活，直到地上的辐射尘问题都解决掉之后才敢出去重新建设城市。现在要建一座城市博物馆，真是太好了。”

  “好了，我们到了。快进去吧，这能穿越时间的机器在战争结束两年前才被研究出来，看来我们还是前几批使用者。”年轻人缓缓打开厚重的金属门，立面空间狭小，且布满按钮于显示屏。两人各自坐了进来，按照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将自己身上的像罐头壳一样的服装连接到机器上。

  “这东西以后说不定也会开放民用吧，只不过价格够贵就是了。估计有很多有钱人急不可耐的想改变他们的人生也说不定。”

  “好了，所有机器备齐，时间机器状态也可以了，我们出发吧。”

 

  在一个小巷的角落，两人再次睁开了眼。

  “哥们儿，拉我一把。”中年人终于开口说了话。年轻人先站了起来，随后将手臂伸向了中年人。“这穿越时间也真的是不好受啊，张先生，要不你先缓缓？大家都是上过战场的人了，身上都有伤，咱也别硬挺着。”年轻人一边将张先生拉起，一边说道。

  “不碍事，这还没我坐那个运兵飞机晕呢。”

  “那就好。现在我们应该…我看一下…把无人机放出去就行了吧。”

  “对。小王，把那个盒子给我吧。”中年人掸一下身上的土，向着叫王生的年轻人说。

  王生将装满无人机的盒子从背包中拿出，打开之后，上百个微型机器开始闪烁红光，并且发出微弱的声响。

  “话说无人机扫描记录的时候，我们干什么？就这么干坐着？好不容易来一趟，至少得走走吧。”

  “再等一下。等无人机稳定之后我们就可以去走走了。”

 

  2020年的城市，在清晨的微光中如同开春时期的熊，从冬眠中恢复着意识，慢慢的从树洞中钻出来，开始呼吸新的空气。似乎年初的打击对这座城市没有影响一样。在流行病肆虐过后，城市迅速的缓了过来，似乎比以往要更加活蹦乱跳。但伤疤依然在，似乎也永远不会愈合，人们从此以后出门都会戴上口罩，也会在大厦的门口测量体温。一切都改变了。人们期待着大传染的消退，期待着生活可以回归日常，期待着自己可以像往常一样随性的到达世界的每个地方。

  两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行走，窥探看着身边的每一栋建筑，以及每一个人。

  “现在上面的城市可都是新建的了，一个个高档的不行，上百米的楼随处都是，听说最高的要建2000米以上的高楼，我不就懂了，一个个的都建的那么高有什么用，现在有那么多人么？建出来的城市都装不满人，哪还有什么用。”

  “是的，可下一代有多少人我们也说不准，人口爆炸这种事情也不是没见过。战争永远是毁灭与创造的熔炉。旧时代的科技被一并摧毁，掌握新科技的一方才会胜出。当然了，科技的进步伴随的就是人口的增长，无止境的增长，直到有一天科技装不下这些人了，那个时候，又一轮的战争就又开始了。”

  “可我从没见过这种城市，这些人从地上转到地下，生活的一切逻辑都被打破了。”

  “这城市这么美，他们怎么忍心抛弃它。”青年越说越慷慨，仿佛自己经历了战争开端的迁移一样，看来从心底他不愿抛弃这种阳光的，美丽的生活。

  “地洞里的生活就像鼹鼠一样，第一次来到地面我都被震撼到了。那是真正的天空，虽然染着黄沙，但至少比地洞好多了。这种纯洁的蓝天我还从没见过，即使是那些新建设的大城市里面也没有。那里楼太高,天上飘着太多的浮空车，还有各式各样的蒸汽与光线，在底下是看不见天空的。”

  “他们只是没有意识到城市的美而已，他们太熟悉这个城市，以至于把美都忽略掉了。只有战争把一切都摧毁时，他们才会想起保护这一切，只是已经晚了。摧毁了一切之后，我们才会感到惋惜吧。”

  “所以说我们摧毁了这一切。”

  战争前的城市，战争时的地洞城市，战争后新建的城市，究竟哪个才能被记住呢。

  

  城市的功能一应俱全，宽敞的广场上人群熙熙攘攘，但都只跟自己身边的人交谈，或只是沉默不语，插着耳机听着什么。这样的广场上总少不了一家几口一起出行的身影。孩子们岁数都不大，应该都没到上学的年纪。在初夏的上午，广场上的时钟敲了九下，鸽子被路过的人引得飞了起来，翅膀的震颤声嘈杂又激烈。在这个冬日的上午，两个人来到了广场上的咖啡店，在街边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王生：“地底下可没这么大的空间。我记得我们在长长的隧道里玩，到了吃饭的时间，我妈妈会出现在门口，大声的喊我们。我有两个兄弟。那个声音回荡在长长的，冰冷的隧道里面，和现在这种感觉太不一样了。”

“我也有个兄弟，大学的同学，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我们两个一起加入军队，以为战争是正义的。结果打到最后，我连他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最后就给我拿回来一个狗牌。好么，连死在哪里都不知道，就两个字，死了。”张先生接了话茬，“这时代的这些孩子，会在人生的暮年经历战争的开端，可这帮人谁又能在地窖里活那么长时间。全都死绝了，除了一些养尊处优的富豪和政客，我们打仗，他们不知道都躲到哪里去了。”

“战争英雄，将军将士，还是什么假装出的大义凌然，看看吧，都是假的。只有自己的生命才是真的。家庭，父母子女，才是真的。霍威尔为了公司的利益教唆国会为他公司生产的破烂东西寻找市场，结果那东西根本就是劣质品。那个什么通讯器我们最后都是当砖头用，它**的连爆炸都不会。”

“后来他们搞得各种各样的花式武器，使用像搞杂耍。一个手枪，搞了6个版本，每个版本的零件都不互通。那我们怎么用？前线的东西都是坏了就拆另一个换上，结果他造的东西坏了就只能扔了。我们多少兄弟都是因为这个.....”张先生说到这里就攥紧了手，脸色也变了，眼神看着虚空，逐渐他的手臂因为过于用力而微微的颤抖起来，传递到整个上身，眼眶也开始红了起来。年轻人的手伸了出去，像搭到张先生的肩上，想了一想，又慢慢的收了回去。

  

  年轻人在看了看自己的控制器之后，拍了拍张先生的腿：“该走了。”张先生没有动，年轻人站了起来，环顾四周，没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任何人。这是一个充满植物，生气与未来的城市，人们的心里有希望，有对科技发展的期待，也有对未来的不安。

  他注意到一个孩子在看着他们，便弯下身去，看着他的眼睛。他看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尊重问出了一个问题：“孩子，我是一个从未来来的人，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个愿望。你有什么愿望么？”

  那孩子也想了一想，说到：“我希望每个人都幸福快乐！.....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的自由！.......人人都会实现他自己的愿望！”孩子说了很多，但年轻人没有听。只言片语流进他的耳朵，就令他说不出话了。

  他想了一会，也不知道跟张先生说什么，语言从他的喉咙里漫了出来：“先生，我不是一个想得很多的人，这您也知道。我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那些混蛋把我们该得的全都毁了。如果我们费尽心力回到这里只是为了给这个城市照一张精准无比的照片的话，我们已经成功了，比我们在战场上干的一切都成功。没有人死，没有人受伤，没有人他妈的因为我们丢了性命。我忘了自己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任务，干了多少脏活。战争结束后，我失去了目标，即使我所有的目标是邪恶的。我觉得我不再是人了。”他的声音逐渐开始哽咽。

  “如果这一切是我该承受的命运，那就让他来吧。我从没将我的灵魂出卖给过任何人！它是我的，它是人类的灵魂！你把我所想的那个拿走吧...而且它绝对不会是阴暗的东西！”年轻人的眼框里有眼泪打转。“我想爱一个人，却不知道爱谁。我想恨一个人，也没有人可以仇恨。他妈的！我这时候什么都想不出来，除了他说的这些话...‘每个人都幸福快乐，自由，人人都会实现他自己的愿望！”

 

P.S.本篇文章最初是一个概念，即未来的人如果来到今天的城市，会来干些什么。在为其添加背景时，我仔细思考了这种行动的目的与意义。就是为什么他们会对现在的城市如此感兴趣，其解释是唯一的：我们现在的城市在未来会被彻底地摧毁。在我看来只有一场如期而至的全面战争才能够达到这种效果。所以我将两位主角的背景设计成了经历战争的老兵。同时对其进行更加细节的性格思考，同时创造二者的共通与差异。

   最后，感谢斯坦尼斯拉夫.莱姆，斯特鲁加斯基兄弟，H.G.韦尔斯，弗兰克·赫伯特，与我最崇拜的阿瑟.克拉克。他们的作品即使在群星闪烁的文学星空中，依然明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