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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则路站

2023-07-16 03:24 作者:bili_17798209  | 我要投稿



                大学也无非是那样。在平楼的窟窿里对书枯坐,假使视线出奇地从生地图书馆看出去,越过低头学生,可以看见三岔路口的红绿灯依旧在读秒。在秒的倒数中,下一个循环,接下一个循环,闪烁的荧光电子屏依照编码方式计算好了秒的时间,和自己的进制,简直和高中如出一格。——上课;待上课。

                倒数,恐怖故事里必然出现的一环。我的人生既然有限的话,那么是不是也是在某种倒数中呢?从四年前开始倒数的时钟归了零,新的计时器好像也在计数了。就像在赶鸭子上架是谁在鞭策我呢?摇头摆脱这些想法,这里那么多的人,难道他们的人生也是在倒数中吗?一定会有人厌恶我的说法。

                “只有你在倒数之中吧?”

                是的。在我头上有一个设定好结局的倒数,也就是闹钟,时间到了以后便开始喧闹,就像毕业典礼的音响播放着喧闹的展望,还有领导们的祝福。一场惊醒之后,按下闹钟,一场惊醒后的宁静舒展开来,如温水中散开的墨水,要预备下一个阶段了。啊,设定好结局的倒数,不止闹钟,还有发令枪,交卷铃,时刻表;既是开始也是结束的咬尾蛇......记录好了所有开始和结束。那么还有必要去期待一扇崭新的门扉吗?循环之后是同构的循环,相似之后是既视的相似,刚刚的乱想并不会因为揭示某种幻觉而变得有意义,不如走吧。

                我要离开这里,去玄武湖了。

                早春的三月末,有个女孩邀请我去玄武湖赏樱。我对樱花没有什么兴趣。花者,不实也。华丽的花朵假如没有蜜蜂采蜜,让花蕊受精,结出饱满的果实,也只是华丽而已。摘下一朵又一朵花,做成花干,带在身上,装裱自己,哪怕香气扑鼻,也只能自嘲“帽”多不压身,但心理学也说什么光晕效应,虽是光华的样子,但的确讨喜了,成为风景了,也会变得有价值起来。可惜我细嗅蔷薇起来只会打喷嚏。不过我还是赴约了,我对玄武湖有兴趣,我想看看这座恐吓过我的城市里的风景。南京,如同它的雨季一样阴晴不定。时而暴雨,转而歇息时而暑雨,继而蒸汗。我在这座城市逆来顺受四年有损,哪也没走,像是卡在湍流中细小漩涡的草叶,不停打转。现在,我准备见见它所谓美景了。

                收拾书包,从图书馆出来,日落西城。我把书包放回寝室,轻装上阵,戴上口罩,坐323路去学则路。上公交车,在学则路下车,走百余米,就是地铁站。我穿过滞留检查包包的人们,走进入站口,乘上步梯候车,要去的方向是往鱼嘴。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溺水似的晚霞翻出鱼肚白的光,更远方是浅红色的光污染,九霄早就璀璨夺目;路上的车流开着远灯如流光溢彩,行道灯的黄光如奶油花边点缀蜿蜒的光道,究竟要延伸到我所不知道的哪里去呢?夜间在学则路站能看到的光景如同秋天的烟花一样,一种暗淡的亮丽光彩,尝起来或许会比用昨天睡醒的梦泡的甜咖啡更甜,同时带着咖啡残渣那如烟草浸出汁一般的苦味。而我在地铁站上,这里并没有光,只有列车远远地晃眼而来时,才会有快速闪过的光栅打在我们的脸上。这里是如天空一样漆黑的地界。夜空,我不会在仰望你时幻想自己会不会有一天也会是繁星中的一颗灰黑色的白云,随波逐流在学则路的黑暗里,在站台,在公交车,在归寝路。

                这样的时间,还有什么樱花好看的?我总觉得欲盖弥彰了,她喜欢我,但我却在头疼,我呢?热血漫画里,大师总是会说一个真挚的道理:你的真心会做出选择。但很显然,资本主义也是这么想的。我或许是喜欢她的,不然我为什么要接受她的邀请?但喜欢一个人,就能摆脱人生的卡壳吗?就算是恋爱了,我所期待的改变也不会发生,这也是幻觉,在我刚上大学,雄心勃勃的时候就被迷惑过。然而,喜欢上什么,为此着迷、困惑,又是理所当然的正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可为什么我们只能踽踽独行呢?业余就好,要找钱。阅历逐渐增加的朋友们诚心建议着我,他们都认可我理所当然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就像一扇永远为我敞开的门,是专门为了我而打开的,但每当我要走进的时候,路过的人都会说:“你最好不要进去。”如果非要走进呢?门口的守门人先会说,这扇门的确是为了你而打开的,但接着他又会告诉你,你还没有资格进去。——那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去呢?骗子,欺诈,干脆直接为我关上大门好了,那样我说不定还会感激你,但心脏跳动着,无论是在南京还是贵州,热枕不会因为失望而冷却,崭新的门扉依旧会敞开,这简直是如同诅咒一样麻烦的东西。

                乘上列车,往城市的另一处去吧。看看都市街景,似幻灯片一样在车窗上徐徐播放,恍惚觉得自己脱离了城市,待在了一个放映室,过往未来也如同走马灯在脑内快速流过,与自己无关。列车沉入地下,窗户倒映自己的虚像,那就是我了。后来我到了玄武湖,在3号口与她见面,她穿着倒是很好看,亮色的短袖和鲜绿的长裙,头发也编了起来,我顿时显得太过朴素,不适合与她同行。啊,那个晚上,我们说了什么?在玄武湖里沿着城墙走,许多夜跑散步的人人声鼎沸,在昏黄的灯光中我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一会,大概是久坐的亚健康症状,我缺氧似的头晕乏力,便与她找了个地方坐下。

                “你在大学没朋友吗?为什么找我来赏樱。”

                “突然想现在就来看看嘛。她们都没空。”

                但现在昏黑的玄武湖公园,我是一朵灰黑色的白云,除了你我看不清周围的事物。我应该就是为了你而来的,但究竟想做什么,我不明白。我只是为了见你才过来的,这就是喜欢吗?可我一点害羞、欣喜的感觉也没有,单纯就是想见面,顺便聊聊天,这算是喜欢吗?

                “你呢,在大学交到朋友了吗?”

                “......交到了,也没交到。”

                “什么啊。”

                “大家都很孤独,但孤独的人不会结伴,因为那样就不孤独了。”

                “非得孤独不可吗?”

                “不是的,而是我们没有放弃自由的自由,我们必须维持自身自由的存在。”

                我弄砸了。像这种于人生无益的话题,显然不是她所不擅长的。假如只是侃侃而谈,说些生活琐事,她还能接接话,非得把这种东西说出来,是我搞砸了。我真是不讨喜的人啊。

                “你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我觉得,你看到的都是迷雾而已。迷雾,从远处才能看见,靠近了就会消失,所以才显得神秘,让人琢磨不透,你难道不想靠近点看看吗?还是说,你宁愿想象迷雾背后隐藏的恐惧,也不愿意发现真相?”

                “靠近点?”

                “对,再靠近点。”

                她那时是看着我的眼睛说的这话的吗?我记不得了。整个大学,我没有考虑过靠近那扇门一次。我只知道我被拒绝了,被敞开的门,被南京。尝试去触摸看看,做好准备之后,勇敢地闯进那扇门,其实它一直在等我闯进去。但我真的应该这么做吗?无路可走,至少崭新的回答我未曾想过,但大家都这么选了。那扇门的确是为了我而打开的,它在等我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无论是大学,还是南京,还有这个世界,都在等我迈出步伐。然而我在害怕。那么,从恋爱开始吧,世间所谓的恋爱在妨碍着我,使我弄不清我到底是倾心于她,还是糊弄人心。恋爱,表白,到底是什么样子,来让我踏足进去,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吧!

                我顺从她的话,朝她靠过去,她有些惊讶,但我颤抖着牙关,磕磕绊绊地说:“那我能牵你的手吗?”

                一种绝对的冒犯发生了,我会被如何对待?她不说话,我什么也不知道,全身的肌肉都有些紧张,仿佛我并不是在表白,而是在等候一场专门针对我的审判。当罚降落的时候,罪随之降临,罪烙印在我背后之后,我再也不能维持一种旁观视角,再也无法置身事外,再也不能对这个世界袖手旁观。我现在就要与这个世界发生关系,先从与这个女孩的联系开始,我要把自己镶嵌在社会的网格之中,要对法庭下达的罪负责这样我就不是局外人了。

                玄武湖一片漆黑,湖中倒映着远处地铁站的招牌,如水草一样婆娑,像是惊奇的大嘴。我盯着湖中漆黑的部分,犹如紧闭着双眼,眼前的网膜纹似七彩的蚊虫在飞舞,水面波澜不兴。她是什么表情?我不知道。我的内心此时酝酿着一种情绪,控制不住,既不是紧张,也不是兴奋,直到她戏谑地说出结果,才迸发出来,她轻轻地、微笑着说:“NO.”我顿时笑了出来。哈哈,真相就是,没有真相。我闯进来了,门的背后空空如也,没有宝藏,没有希冀,只有另一扇被守着的,敞开的门。我终于看穿了无中生有的把戏,魔术师的障眼法,欺诈贩子的心理骗局。拟制的真相,炮制的身份,草台班子,全都一样。此时,世界向我打了个响指,笑着大声说,“整蛊大成功!”我这才回想起来,我闯入门内已经不止一次,和我在门前逡巡不前的人,也不止一个。是我一直在妨碍着我自己,是我维持着僵死的状态持续至今,同时,我也知道了守门人的职责:当路人问你能不能通过的时候,你只能说“能”。他们都失了职。总有一天我也会是守门人。

                后来我们原路返回,熟悉的路依然昏黑,但不再彷徨,大概是因为我的手里拿着新的可能性。路边的虫子叫了起来,人少了很多,地铁站门口拿着行李箱的人零星还有几个。我和她一言不发,刷码进站,在中转站的时候,她忽然不见了。也好。我乘上2号线,这次的方向是往经天路。车厢里挤满了好人,孩子们见了这阵仗变得安静,列车擦过轨迹的声音听起来像盐一样。话说,我刚刚是不是表白失败了来着?悲伤的潮汐舔舐我的心地,总之,刚刚绝对没发生什么好事。但我却止不住笑容。快乐如同流血一般流淌在胸膛,在喉管,在鼻腔。现在,未来朝我敞开了怀抱,过去变成了我的奴仆,在我眼里,我们所有人都在同一个平台上了,我们都面对着无数个门的难题。没有人有思路,只是像做数独那样,只是尽可能先填一点空,我不知道我会怎么样。现在,未来的路已经铺开,我不知道我会以什么步态,什么速度,走多久,走多远,但我感到不必害怕了,在这条路上,我们会遇到许许多多去同一个目的地的人,我们从不孤单,在这条路的终点,我们会见到一直想见的人,和所有离别了的人重逢,跟他们一齐齐唱贝多芬的《欢乐颂》......

                这一站,马群站,人走了很多,我择近而坐,车门徐徐关闭,遥看列车深处,车体像血管一样,仿佛只是为了把我们带到这里而奔波,灯光顿时变得血淋淋,但开始奔驰以后,整车反而像肠道似的在蠕动,仿佛只是在准备消化我们。我感到疲惫,靠着扶手休养生息,对面车窗的虚像看着我,但我已经不爱他了。我撇过头回看,灯火如星辰汇聚成黑海上的波光,像一个个愿望,是愿望的画,街边的树构成长长的画框,而在黑色的画布上,破洞的月亮注视着人间,学睡神散撒它如沙尘的华光,看起来决然不同于背景,但打在房屋上,折射出暖色的火光,这是怎样的一副画呢?楼房共天地一色,像是孕育新生的胎肚,婴儿预备着要自己扯掉胎盘,最后,只有一只手抚摸着婴孩,只道是不痛。

                下一站,学则路。我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如临大敌似的,准备下车。这和四年前我的样子如出一辙,那时的我带着我的母亲第一次来到南京,终于坐上地铁,也是这样战战兢兢地准备下车。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踏上学则路站的那个下午,多云的天气仿佛打光板似的肿眼,我和我的母亲从地铁站走到一号门,再从一号门翻山到八号门,累得像条狗。下马威。我不自禁这么想。南京,你只是一如既往,但只是这样,我就被你拒之门外了。如今,我下了车,路过“学则路站”四个大字,头也不回地走了。我要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我准备好了字句去描述现在的我,但那些都不是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离开吧,列车,我要走了,不要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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