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华录》：“赵盼儿”们的全息宇宙，“关汉卿”们的喜剧内核

文/C叔

大家好，我是C叔，最近《梦华录》大火，是时候亮出30年刘亦菲老粉的身份了，其实当年《花木兰》出预告片的时候我就写过文章，结果上映以后发现根本吹不动。

还好这次《梦华录》评分和口碑都不错，我估计刘亦菲也意识到了，自己不惜扮丑，拼命掩饰自己在古装里的“美”，却仍然要被人说是花瓶，干脆“躺平”美到底，反正一样要被说，不如收他们点钱。

话说回来，别看评分不低，但不少评论都说剧情逻辑有硬伤，我觉得吧，假如按照《风起陇西》的标准，陈晓应该是活不过3集，刘亦菲在茶楼就有可能剧终，但也不能以这个角度来要求一部“古装女偶像剧”。我这也不是在为刘亦菲开脱，说到底这就是一部“喜剧”，大家生活工作压力都大，看剧就是图个甜度足，合家欢，剧情逻辑都是为此服务的。

我觉得难能可贵的是，这部剧不是改编自网文或小说，而是元代关汉卿的作品《赵盼儿风月救风尘》。

要强调一下，我不是说网文小说不行，而是说像元曲和各类戏曲作品的处境类似“非遗”，曾经在中国文化史上璀璨夺目，如今却越来越缺少受众。《救风尘》其实翻拍过不少版本，但没有《梦华录》，恐怕也没人会讨论关汉卿的作品。

陈佩斯在一档访谈节目中提到：

“如今的喜剧电影是在无厘头里找噱头，剧本结构是一杆子捅到底的糖葫芦串，而1千年前的南宋古人作品，已经在叠床架屋多线作业了。”

他说的是南宋戏本《张协状元》，“我们曾经有过高级的喜剧，我们需要重新学习讲故事。”陈佩斯说。

从这个角度讲，我庆幸这部剧能火，因此借着《梦华录》的热度，来聊聊关汉卿和《救风尘》。

一切都是从一个“冲突”开始。

《救风尘》故事源头，就是如何拯救一个风尘女，也就是剧中林允饰演的“宋引章”。宋引章出场就要面对一次重要的人生抉择，是嫁给“渣男”周舍，还是“老实人”安秀实。当然了，老实也是相对，毕竟安秀实也是“平生以花酒为念”。

在周舍和安秀实之间，宋引章选择了周舍，然而安秀实早年曾得到宋引章的口头婚约承诺，于是他去求宋引章的结拜姐姐，也就是刘亦菲饰演的赵盼儿，期望让宋引章回心转意。

那赵盼儿为什么要帮安秀实呢？说起来也是令人心酸，赵盼儿也是风月中人，比宋引章年长几岁，估计是类似的事情看得太多，看得太透。

她劝宋引章的一句话很写实也很无奈，“那做丈夫的做的子弟。做子弟的做不的丈夫。”

子弟可以理解为“花花公子”，就是说，你看到别人老公在风月场一掷千金，但这些人却当不得老公。言下之意就是找个老实人嫁了算了。可宋引章并不死心，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觉得周舍好，什么原因呢？原文说：

“夏天我好的一觉晌睡。他替你妹子打着扇。冬天替你妹子温的铺盖儿煖了。着你妹子歇息。但你妹子那里人情去。你妹子穿那一套衣服。戴那一付头面。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环。只为他这等知重你妹子。因此上我要嫁他。”

同志们，这段敲黑板啊，什么叫“嘘寒问暖”，关汉卿就差手把手教你了。因此乍一听这周舍好像不错啊，要不说人人都爱渣男呢？

但赵盼儿早已看透这些，不要相信在野党，上台以后都一样。赵盼儿劝宋引章：

“娶到他家里。多无半载相抛弃。又不敢把他禁害。着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啼啼。”

《梦华录》里说周舍骗婚，有点像我们现在讲“杀猪盘”，说句题外话，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骗局”，不分海内外，比如奈飞就拍过部纪录片《Tinder》，讲的就是国外骗婚的故事，骗局最后能成功，其实都是迎合了人的某种欲望，有位精神病医生总结了他的妄想症患者的病因：

“无非是这么两件事，男人都想要干大事，而女人呢？都想着被人爱。”

赵盼儿对这事看得透，原著里关汉卿没提，但剧中给刘亦菲安排了一段元稹《莺莺传》的情节，说她丈夫考中功名，始乱终弃，总之赵盼儿是经历过这类事，于是干脆毒舌起来，说：

“恁时节船到江心补漏迟。烦恼怨他谁。事要前思。免劳后悔。我也劝你不得。有朝一日准备着搭救你块望夫石。”

宋引章听这话自然赌气嫁了周舍，结果也如赵盼儿所料，风花雪月甘甜去，柴米油盐苦楚来，去了周家的宋引章什么都不会干，没多久就挨了打。眼下也顾不上面子给赵盼儿写信求救。

赵盼儿收到信也感叹：

“想当日他暗成公事。今日决成仇。我当初作念你的言词。今日都应口。则你那说着去时恰便似去秋。似这般燕侣莺俦。畅好是容易恩爱结绸缪。”

话是这样说，但到底是姐妹，救也一定要救，问题是怎么救？虽说是妾，双方也是有婚约的，不能一走了之。问题的关键就是“休书”。

有人说宋代讲程朱理学，对妇女有压迫？其实相比明清，推崇“烈妇”，为了贞节牌坊守一辈子寡，宋代还算不错，对二婚也没什么排斥，《清平乐》大家都看过，宋仁宗的母亲，刘皇后就是二婚，后来还闹出“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而宋仁宗自己的皇后，曹皇后也是二婚。皇帝尚且如此，民间自然也比较宽容。

那么赵盼儿如何拿到周舍的“休书”，非常人做非常事，那只有“风月救风尘”，原文里说：

“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着那廝通身酥。遍体麻。鼻凹上抹上一块砂糖。着那廝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赚得那廝写了休书。”

赵盼儿设计，只要周舍休了宋引章，自己愿意嫁给周舍，宋引章除了风月什么都不会，而自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大裁小剪，样样在行。不要你一分聘礼，倒贴上家业私藏，只为成全这段姻缘。

周舍一听这买卖稳赚不赔，但他也留了个心眼，让赵盼儿立下誓言。等休书到手，宋引章得以脱身，赵盼儿也立即“毁约”。最后闹到官堂，县官也比较公正，看证据办事，有休书自然就判了周舍败诉，杖六十。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的故事也以大团圆结局收尾，整个故事看起来一点也不复杂，赵盼儿智勇双全，不畏强权，不惧身份，敢于斗争，堪称大女主剧的典范。

许多人说喜剧往往没有深度，看过就忘，不像悲剧，能引人深思。或许有些商业片确实如此，但我记得陈佩斯很早就说过，“喜剧的内核是悲剧”。都说周星驰开创了“无厘头”的先河，当年我们看《大话西游》、《九品芝麻官》、《喜剧之王》都笑的前仰后合，那个人怎么那么好笑，他好像一条狗啊，当一个个春天过去，冬天到来，不知不觉中你发现自己就是“至尊宝”，就是“包龙星”，就是“尹天仇”，于是一部喜剧最好笑的部分来了，原来我们笑的是自己啊。

关汉卿在《救风尘》的最后，写了这么一段：

“面糊盆再休说死生交。风月所别寻莺燕侣。”

虽然这次得救，但赵盼儿和宋引章之后的命运会如何呢？

回到《梦华录》的女主们，她们都有一段遇人不淑的过往，赵盼儿遇到了将他抛弃的欧阳旭，宋引章碰上渣男周舍，孙三娘嫁给了一身铜臭的傅新贵。但她们都不愿接受这样的命运，通过自己的抗争，赵盼儿遇到顾千帆，宋引章遇到沈如琢，孙三娘遇到杜长风，抛弃过去的不幸，她们都有了更好地选择。

王子和公主终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童话故事通常是这样结尾的。

是否真能如此呢？这让我想起杨紫琼的新片《瞬息全宇宙》，同样也是大女主喜剧，甚至更加“无厘头”，但影片讨论的问题和关汉卿提出的问题是一样的，给一个人生没有可能的人所有可能性，你会如何选择？

假如当初没有选择他，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会有更好的生活，就像赵盼儿，宋引章一样。但现实并非如此，无论是《瞬息全宇宙》也好，《救风尘》也好，亦或《梦华录》，都是对生活的美好投射，无论有多少种可能性，都不该沉迷于幻象，直面生活，克服它。

当然了，话都是容易说的，谁不爱做梦呢？

扬州有一位名为“珠帘秀”的元曲演员，据说貌若天仙，才华出众，因此诸多文人才子都是她的追求者，关汉卿也是其中之一。《救风尘》就是关汉卿转为珠帘秀量身定做的剧本，然而珠帘秀最终嫁给了一位背景模糊的钱塘道士，之后便远离了她钟爱的舞台，也离开了繁华的风月场。她和道士一起平静生活了二十年，她离世后，道士留下了四句话：

“二十年前我共伊，只因彼此太痴迷。

忽然四大相离后，你是何人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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