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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声依旧(上)

2023-07-31 23:35 作者:九色阿咤璃  | 我要投稿

一、  

周日早上七点,一辆出租车不急不缓地行驶在龙都五环畅通无阻的道路上。

开车的司机朝后视镜里瞄了一眼,看到坐在后排的靓丽少女正低头玩手机。

“运气真不错。”

司机心想。

早上刚出车就接到了一个从新城区到龙都机场的大单子,送的人还是个美女。

“师傅,你能把收音机开响点吗?这首歌我喜欢的。”女孩说。

“没想到你们年轻人也喜欢听老歌啊。”

此时车载电台里正在播放《橄榄树》。

司机右手脱离方向盘,去调车载电台的音量,随着他的调试,沉润的女声更加响亮了。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

音量调高后不久,电台里的歌声突然变成了“嗞嗞嗞”的噪音。

“奇怪,又没进隧道。”

他目视前方路口的绿灯,左手握紧方向盘,右手挪到电台调频的按钮上,旋转片刻,每个电台里的声音都变成了噪音。

正纳闷着,司机的左耳边突然传来尖锐的汽车鸣笛声。

嘭!

电光火石间,两辆车在路口猛烈擦撞。

出租车司机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确认没受伤后,顾不上被吓傻的乘客,赶紧下车开骂。

“大清早的闯红灯,你他妈的赶着去阎王殿报道是不?”

“明明是你闯红灯!”对方怒目圆睁,说完就动起手来。

两人扭在一起,互相掰头让对方看自己这条道上的红绿灯。

下一秒,两人齐齐傻眼。

此时此刻,那些红绿灯正毫无规律的上下跳闪……

伴随着绿灯闪烁,展厅正中央的地板上突然浮现一个地球全息投影模型。现场充斥孩童们稚嫩的惊呼声。一个穿着白色圆领T恤与淡蓝色牛仔裤的青年笑着对在场的孩子们说道:“大家看这是什么呀?”

“地球!”坐在云朵形椅子上的孩子们纷纷举手。

“真聪明!”青年说,“那你们知道这又是什么吗?”

青年按下手中的遥控器,地球模型周边突然出现好几条弧形虚线,那些虚线从地球模型的底端发散出去,最终汇聚到地球模型的顶端。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地磁场!”小男孩举手。

“真聪明啊!”青年毫不吝惜对孩子的赞叹。

他再次按动遥控器,此时地球模型外围飞来很多光影做成的红色小箭头,这些箭头好似一柄柄短矛,戳向地球,当短矛碰到地磁场形成的绿色虚线后,短矛便顺着绿色虚线歪向滑走,最终消失。

“地磁场是地球的保护盾,它能保护我们的地球不受宇宙辐射伤害。如果没有地磁场,我们的大气层会逐渐消失,电器也会失灵,很多人都会因为不好的宇宙射线而得病。所以你们说地磁场厉不厉害啊?”

“厉害!”小朋友们齐声应和。

“它就像咸蛋超人的防御光盾一样厉害!”

有孩子摆出咸蛋超人的招牌防御动作,其他小朋友纷纷效仿。

见小朋友们学起了咸蛋超人,青年顺势又提到了咸蛋超人的家乡——M79星云,继而将演讲主题引导到了星云与宇宙尘埃,听讲的小朋友们时而惊奇,时而激动,一张张小脸做出了一百零八种可爱的微表情。

原本半小时的公益讲座被现场的小朋友们几次要求延长,直到一小时后,这群来天文馆参观的小朋友才跟着家长依依不舍的告别被工作人员称为“钱向明哥哥”的那个青年。

人流散去,唯独一个男人和一个孩子留了下来。

男人操着一口外省话,皮肤黝黑,年纪并不很老,但头发已然花白。他牵着一个穿花裙子的小姑娘朝钱向明走来,他说自己的女儿是第一次来天文馆,她很喜欢星星,不知道能否让她多看一会儿星球的投影模型。男人身边的女孩看起来只有六岁左右,她戴着一顶材质并不怎么好的深棕色麻花辫假发,小脸蛋上血色全无,眉毛几乎掉光,肘窝处有很大的淤青和一些针孔。

钱向明顿时明白了小女孩重病患者的身份,他看向一边,用眼神询问天文馆的工作人员是否能通融一下。工作人员微微点头,于是钱向明对男人笑着说:“没问题。”

钱向明使用遥控器,调出了银河系的投影模型。

“亲爱的公主殿下,欢迎来到银河系,想要摸摸星星吗?”钱向明蹲下,对女孩笑说。

“我……可以吗?”女孩有些怯意。

“当然!”

女孩看看父亲,父亲点点头,然后松开手。她根据钱向明的示意靠近投影模型。

“让我们的银河系为了可爱的公主殿下而旋转起来吧!”

钱向明背着手,按下遥控器上的按钮。

女孩看到银河系在她身前慢慢旋转,那些由星星组成的臂旋从她面前徐徐而过。

“爸爸!你看!你看!我摸到星星啦!”

她忍不住发出惊叹,伸手,触摸虚幻的星辰,继而又跟着它们一起绕圈快走,兴奋如鸟,笑魇如花。

钱向明看到女孩的爸爸站在女孩身后,正用手机替女孩拍视频,那男人嘴在笑,泪在闹,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往后退到稍暗一点的地方,极快地用手背擦了擦眼。

“哥哥。”女孩站在群星里问,“宇宙中有那么多星星,它们是不是都和地球一样,住着很多人?”

“宇宙那么大,什么可能都会有哦。”

“太好了,那我以后一定要去看我的朋友。。之前和我住同一个房间的小朋友,我们关系很好,后来他不见了,护士阿姨说他去其他星星上住了。”

钱向明笑:“你想去外太空旅行吗?”

“想。”

“听说只有听医生话,努力配合护士阿姨吃药的小朋友,将来才有资格跟着宇宙飞船去外太空旅行哦。”

“我会听话的!”

“那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钱向明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把几把钥匙卸下,将自己很珍爱的钥匙扣递给女孩,那个钥匙扣上挂着一只抱着地球的Q版布偶猫挂件。

“二十年以后,你拿着这个钥匙扣再来这个地方找我,我就带你去外星旅行。”

“真的吗?拉勾!” 女孩眼眸闪耀。

钱向明与女孩拉勾。

稍后,女孩拿着钥匙扣蹦蹦跳跳地与父亲离去。

“小钱,你这人真没话说。”

负责公益科普项目的天文馆工作人员走向钱向明,对他竖起大拇指。

“不过二十年后要是那姑娘真来找你怎么办?”

“那就带她去外星旅行呀。”

“夸张了吧,别说外星旅行了,我看近地太空旅行都够呛。”

“周哥,我以物理学伪专家的身份跟你保证,现在的科技一日千里,没准过些日子来个技术大爆炸,过几年就能把普通人也送上天。”

“你别谦虚了,如果你是伪专家,就没人是专家了。不过没准的事谁也说不清,没准世界末日突然降临,地球一下子就没了呢。”

“那我觉得在地球毁灭前,没准您会中个彩票大奖呢?”

“那就借你吉言啦!”工作人员大笑。

此时,钱向明的手机响了。

一看手机号码,钱向明赶紧接通。

“院长好。”

“你现在是不是在龙都天文馆?”

“对啊,刚结束一场讲座,下午还有一场。”

“跟天文馆请个假,马上有人来接你,你赶紧跟他们走。”

“谁要来接我?”钱向明纳闷。

“我们。”

钱向明一回头,只见身后突然出现两个穿着黑色POLO衫与土黄色五分裤的男人。这两人简直像幽灵一样凭空出现,吓得钱向明赶紧跳开一步。他们身高都在一米七五左右,板寸头,皮肤黝黑,身板扎实,小臂肌肉尤其明显,整体气质就像钢做的榴莲,一看就不是任人拿捏的料,加上其中一人眼中那如恶狼般锁死猎物的眼神……

警察?军人?

钱向明心中亮起了选择灯。

“院长,什么情况?”钱向明对两个男人僵笑,扯着嘴角对电话那头小声嘟囔。

“来了再说!”

电话挂了。

“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去哪儿?”

“跟我们走吧。”

两人一左一右把钱向明夹在中间,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押送上了一辆黑色的东风车。

钱向明和那两个男人一起坐在后坐上,他感觉自己好似坐在两只成年缅因猫中间的小仓鼠。

车子发动,沿途经过了神飞大道、广安门、文渊路,随后驶入了龙都大学偏门,又开了一阵,最终停在一栋其貌不扬,四四方方的灰白色建筑物门口——那是龙都大学物理学院的主楼,是钱向明本应该就读却最终失之交臂的地方。

两个汉子引导钱向明进入主楼,然后带他走进了位于一楼的多功能报告厅。

这个报告厅就像是平面状的罗马斗兽场,原木色的弧状会议桌以主席讲台为中心,如水波涟漪般层层向外扩散。

“老钱!这儿!”

钱向明发现自己的老同学兼好同事刘顿正在卖力朝自己挥胳膊,刘顿身边坐着的就是他们亲爱的张院长。

钱向明朝两人走去,他没注意到刚才刘顿喊自己名字时,从前排最靠近讲台的位置,有一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回头,朝钱向明投去了意味深长却略带嫌弃的目光。

“被人护送的感觉怎么样呀?”刘顿笑嘻嘻地问。

“感觉像是老鼠见了猫。”

“要不是怕你兜兜转转很晚到,张院也不至于派人去接你啊。”

“可不是我要接的,所有要来但还没来的人都会被人接来。”脑袋中央能反光的张院长解释道。

“院长,出什么事了?”钱向明好奇问。

“我也不清楚,上头一个电话,让我带两个得力的来这里开会。”张院长嘴角下撇,“我感觉出大事了。”

刘顿用粗如萝卜的手指点着坐在他们身前的人说:“龙都大学、晏清大学、华北联大、北开理工……加上我们中北科技,难不成有人请我们来这儿造小型核弹?”

钱向明定眼一看,发现与会者应该都是龙都各大高校物理学与天文学专业的能人,他们坐的位置自动按学校排名排列,排名越靠前,坐得位置离主席讲台越近,然后以此向外围扩散。

一个精瘦的身影从主席讲台右边的边门内走出,那是位年纪不详的女人,说她是中年人,她却有一头梳扮整齐的银色短发,可说她是老年人,她走路的精气神却与“老态龙钟”这四个字完全搭不上边。女人身穿湖蓝色的西服,内衬白色U领打底衫,西服上别着一枚白玉兰型的胸针,她仪态优雅,但整个人透出的笃定之气像是自带百万雄兵。

“大家好,我叫傅晗芝,这次召集大家来,是想请各位研究一个事关国家安全乃至地球安全的突发问题。”

简短的一句话,如投入滚油中的冰块,让台下众人心里炸开了花。

傅晗芝继续说:“过去四小时,发生了四次地磁场忽然消失的情况,世界联合科学委员会将这种诡异的现象称为‘闪灭’。”

“地磁场忽然消失?!这怎么可能!”

傅晗芝不顾台下的惊呼声,转头说了一句:“韩秘书,可以开始了。”

钱向明顺着傅晗芝转头的方向看去,发现那里还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黑色的西装,披着一头黑色卷发,妆容不淡不艳,散发出温柔知性的光辉。

韩秘书操作眼前的手提电脑,片刻之后,多功能会议厅的投影屏上出现了四组数据。

“第一次闪灭出现在今日早晨七点零五分,时长为54秒、第二次是25秒,与第一次间隔时间为1小时、第三次是56秒,与第二次间隔1小时35分,第四次是11秒,与第三次间隔47分钟。根据现有情报来看,这几次闪灭造成了全球各地区超过三十亿美元的损失。现在各国的科学家都在研究关于闪灭的起因以及后续的应对办法。”傅晗芝介绍道。

“傅部,这闪灭是否与太阳风暴有关?”

一位身材矮胖,脸如蚌珠丰润亮泽的中年男人颇为热络地问道。

傅晗芝对他并不陌生,他是来自龙都大学物理系的孙宏志主任。他出生世家,家族里人才辈出,他本人交际十分广泛,最喜欢与各领域里的权贵人物打交道。孙宏志身边还坐了两男一女共三位年轻人——看起来应该是他的助手。

“不是,天文中心说太阳活动一切正常。”傅晗芝用十分官方的口吻礼貌回应。

“难道是超新星爆炸?”其他人问。

“也不是。”

“那可能就是地球本身的问题了。”

“我想这点也不成立,在闪灭出现之前,相关部门没有检测到地表或地下有异常波动。”

台下窃窃私语。

“傅部。”韩秘书匆忙跑到傅晗芝身边,悄声说了什么。

傅晗芝微微皱起眉头。

“要一起展示吗?”韩秘书问。

“嗯。”

韩秘书再次回到座位,她点击鼠标后,投影屏幕上弹出三张图片。

“各位,控制中心刚才传来了三张照片。” 傅晗芝脸色凝重地说,“这三张照片是玄奘探测卫星今天早晨拍摄的,第一张照片拍摄于龙都时间今天早上七点零三分,第二张照片拍摄于七点零三分二十六秒,也就是闪灭之前一分三十四秒,第三张照片拍摄于半个小时前。”

现场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终于有人指着第二、三张图片问道:“那是……膜?”

 

二、         

用膜这个字形容那个东西既不生动,也不准确。

如果要选择人类已知的东西去描述那个突然出现在地球十万公里以外的神秘物体,钱向明觉得最贴切的就是“阳光下的肥皂泡”。

第二张图片上,漆黑的太空犹如一块巨大的黑色幕布,一大片散发彩色微光的不规则膜状物正安然悬浮在那里。

再看第一张照片,同样的角度,同样的背景,却没有膜状物存在。也就是说,在短短二十六秒内,那个地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出现了那样一团东西。它出现后不久,闪灭就开始了,也就是说,闪灭可能与它有很大关系。

它是什么?

它从哪里来?

现场的学者纷纷讨论起它的来历或者是成因,但讨论来去,都没什么太大说服力。

时间紧迫,傅晗芝让在场众人以之后发放的资料为基础,结合最前沿的技术理论,研究闪灭的形成原因与闪光质透状能量膜 (经讨论后在场学者给那块膜状物取的名字)之间的关系并给出相应的应对策略,之后,各个研究组将以日结的形式上传研究报告。

虽然傅晗芝要求大家百花齐放,大胆假设,细心求证,但等她和手下人走后,在场的许多参与者还是第一时间请孙宏志担任本次研究的领导者,毕竟龙都大学物理系是同行中的翘楚,而孙宏志本人的身家背景,学术成绩以及人脉关系都足以让他成为领军者。

孙宏志假意推辞一会儿后,接下了这个重任。他提议着重研究几次闪灭出现的时间点——包括间隔时间,以便从中发现什么规律。此外,他还提议从闪灭出现时的天气异常、地面异常、动物异常以及仪器异常等方面入手调查。这么做一来可以研究闪灭对人们生活的实际影响程度,二来可以从各类异常中捕获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找出其他有用信息。提议得到了很多人的响应,现场的人在短暂的交流讨论后,准备返回自己的学校展开研究。

孙宏志带着三位年轻的研究员与在场的其他人握手告别,他对排名与龙都大学相近的几个学校的学者很是热情,等到钱向明三人上去与他告别时,他却有些迷茫。

孙宏志直接忽略穿着T恤的钱向明与刘顿,与气质看上去更像领导的张院长握手:“请问您是?”

“我们是中北科技大学物理研究所的,我叫张怀民,他们是……”

孙宏志一听到“中北科技”几个字,脸色一沉,旋即扯出几丝笑容:“哦,中北科技啊。小林,来。”

孙宏志招来了戴黑框眼镜的男青年。

“这是小林,我的助手,如果之后你们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尽管找他”

都是活了几十年的人,张院长自然知道孙宏志这话中的潜台词。

孙宏志自认精力有限,对于排名靠后且曾经让自己吃瘪的学校同行没必要保持热络而积极的交往。

“你好,我是林致远。”林致远与张院长握手,转而看了看钱向明。

钱向明对林致远笑说:“刚才我还觉得自己认错人了,没想到真的是你啊!好久不见!”

“你们认识?”张院长好奇。

“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钱向明咧嘴笑。

林致远面无表情。

张院长看看钱向明,再看看林致远。

如果拿狗来比喻这两人给人的感觉,钱向明就像见谁都笑的大柴犬,而林致远则像见谁都嫌弃的小杜宾。

林致远对钱向明点点头,算是回应了他的招呼,随后他说:“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失陪。”

刘顿望着林致远的背影,不服气地说:“瞧他眼高于顶的样子,为人一定不怎么样。”

“不。”钱向明肯定地说,“他是一个善良的人,只是有些好强而已。”

随后,钱向明等人回到中北科技大学。

钱向明和刘顿一回到自己的地界,就把孙宏志提议的研究内容丢到九霄云外。两人一致认为,孙宏志那些所谓的“研究方向”,听上去好像很高大上,其实仔细想想并没有什么值得参考的价值。

几番探讨后,钱向明和刘顿决定将研究的重点放在“光”上。

此前钱向明查看傅晗芝提供的材料,他观察玄奘探测卫星拍摄的照片,发现闪光质透状能量膜出现后,其位置一直处于地球与太阳之间,这说明它一直跟着地球时时围绕太阳进行公转。从闪光质透状能量膜的面积来看,自它出现以后的时间,从太阳那儿来的光要照到地球上必须得穿过它的身体,那这光的性质是否会发生改变,这在钱向明看来很值得探究。

此后,钱向明和刘顿从龙都气象局将闪灭期间的太阳辐射光谱数据带回实验室分析对比,可见光部分一切如常,但不可见光的数据竟然真的出现了异常。钱向明与刘顿利用各类光学仪器去研究这组异常的数据,但研究不出什么所以然。

刘顿看着频谱资料,灵光一闪,提议道:“如果把这电磁波转换成声波,你猜会怎么样?”

“为什么要转声波?”

“你想啊,光的本质是一种电磁波。既然我们没办法从光学角度剖析它,那从声学角度研究看看呢?”

“你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吗?”钱向明笑道。

“我这叫死马变天马,天马行空的天马!”

本着试试不会损失一毛钱的坦然心态,钱向明和刘顿将异常电磁波数据转成了声波。电磁波转声波这种操作并非没有前例,先前,许多国家曾经将射电望远镜接受到的宇宙电磁波转为人耳可听的声波并试图从这些声音中解锁宇宙的奥秘。

刘顿将频率异常的四段数据导入磁频仪,磁频仪通过数据转换,生成四条磁条码。两人将四条码合并成一条,将磁条码放入声波转换器中,得到了一组声音,那声音开始时像是有人轻敲水晶颂钵发出的“嗡”声,随后嗡声由弱转强,再由强转弱,逐渐消失,嗡声消失后停顿两秒,那里面又传来了声音,而这次的声音就像……

“胎儿的心跳。”钱向明一针见血地说。

“我要摇人。”刘顿说着就掏出手机

“摇谁啊?”

“我认识的声学老铁,它们熟悉各种声学知识,说不定能帮我们听出些什么道道呢。”

待刘顿请来的外援到场,两人将这段声音播给那些人听,期待他们从声音中发现什么惊天秘密。可听了十几遍后,那些人均表示这些声音只是来自宇宙的噪音,没有任何意义。  

 

三、  

咚咚。

咚。

咚咚咚。

……

太阳已从东方升起,照射在学校的塑胶跑道上。

人无法在喧闹的环境中听到自己的心跳,但钱向明此时却听得异常清晰,他正在操场上晨跑,脑中纷乱的思绪让他忽略了身体上的疲劳。

“唔,声音。”钱向明边跑边思考昨天他们将电磁波转为声音的行为,“声音是依托地球环境而产生的现象,宇宙中大部分的地方是没有声音的。光的变化应该归咎于光的本质……”

钱向明没发现自己在思考问题时跑步速度越来越快,惹的一旁正带着学生做早练的体育系教练十分眼馋。

“老钱!老钱!”刘顿手里提着一袋热乎乎的包子,扒在操场胖的铁网围墙上,“老张找你,说你电话打不通,我说你这时间肯定在晨跑,八成没带手机。”

“院长找我什么事?”钱向明跑向刘顿,问。

“不知道,赶紧去吧,感觉他挺急的。”刘顿往嘴里一个接一个地塞包子。

敲开院长办公室的门,钱向明和刘顿当场愣住。

只见傅晗芝坐在办公室的客座沙发上,正在喝茶。

张院长站在一边,见两人来了,赶紧使眼色给他们,让他们打招呼。

“领导好。”钱向明恭敬道。

“领导早上好……”刘顿嘴里还嚼着食物。

“我的日程比较紧,所以只能趁着路过的机会,和你们聊一聊你们的报告。”

钱向明与刘顿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慌。

“你们的报告跟其他人都不太一样。”从傅晗芝平静的神色中,钱向明看不出她这句话是称赞还是批评,“我听说你们从龙都气象局拿了闪灭时的太阳辐射数据,利用电磁波做了声学实验,是吗?”

“是。”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想要验证一些新奇的想法。”

“实验失败了对吗?”

“是……其实不能说失败,只是没有验证成功。”

傅晗芝问:“这两者之间的区别是?”

“从结果角度而言,‘光里没有特殊的信息’与‘我们没法从光里解析出特殊信息’是一样的,但两者其实是不一样的。”

傅晗芝看着钱向明和刘顿,微笑,但不说话。

寂静在蔓延。

钱向明和刘顿感觉他们就像等待判决的囚犯。

“这样吧,我给你们一个手机号码,任务期间你们有需要沟通协调的地方,都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秘书求助。”

“任务期间?什么任务?”刘顿摸不着头脑。

“昨天我收到了一份有趣的报告,我跟孙主任他们就报告内容讨论过,他们觉得那份报告没有任何探寻价值,但我认为可以让你们去蓉城确认一下。”

“确认什么?”钱向明问。

傅晗芝从随身公文包内掏出两份资料,将它们交给钱向明和刘顿。

“资料可以路上看,你们一小时后起飞。”

“啥?我还没整理行李呢!”

“你有什么行李要整理?”傅晗芝礼貌而不失威胁地笑。

遵循人类求生本能,刘顿立马说:“要什么行李啊,也就几条内裤的事儿,一小时后保证准时出发!”

四小时后,飞机降落蓉城机场。

钱向明与刘顿和接机员小郭顺利在机场碰面。

小郭是资料中提到的“明江小龙村考古现场”的工作人员之一。一见面,刘顿就对他的年龄表示惊讶,因为刘顿总觉得考古工作一般都是老头子干得活。

“那您就想错了,现在考古现场的工作人员大多数都是中青年。”

“不无聊吗?”刘顿好奇。

“无聊什么?”

“考古工作啊。”

“可有趣了!”小郭说。

随后小郭像是被话痨神附体,从机场到小龙村,差不多三小时的路程里,他一直“叭叭叭”的对钱向明和刘顿科普考古相关的知识,他说得太热情,太专注,以至于坐在后座的两人中途听睡着了都没发现。

车子猛然一顿,钱向明和刘顿终于被晃醒了。

“两位老师,我们到了。”小郭回头看正在擦嘴角口水的两人。

钱向明和刘顿下车,看身前景色,立刻俯身问小郭:“您没开错地方吧?”

“当然没错。”

钱向明身前,远处是山峦,近处是旷野,然而在旷野之中,有一栋极富科技感的“玻璃宫殿”。这座“宫殿”占地1000多平方米,由一间间大小不一的矩形房间组成。小郭带钱向明和刘顿走向“玻璃宫殿”。两人从小郭口中得知这建筑叫多功能考古舱。考古舱由钢架与特制玻璃搭建而成,它轻便,牢固,能在人们从事田野考古时迅速搭建,方便考古人员进行各类工作。

一进室内,钱向明和刘顿就觉得十分凉爽,经小郭介绍,才知考古舱内装有恒温空调与加湿设备,它们能让考古舱保持恒定温度与湿度,避免一些出土文物因外在环境迅速病变或损坏。

“老钱,你快看那边。”刘顿惊呼

钱向明往左边看,只见三位穿着白色实验服,戴着白色塑料发套和口罩的工作人员在两只冈铎机械臂的帮助下,站在一块平板上,缓慢下到深坑中,他们顺利停在半空——在不踩到现场泥基层的前提下,正在用一把扫码枪似的设备扫描一块嵌在土层里的金属残片。

“那是X射线荧光仪吗?”钱向明问小郭。

“钱老师眼力真好。”

“好家伙,我从不知道考古能用得着X射线。”刘顿惊呼。

“这机器能帮我们对文物进行非破坏性分析,为我们初步判断文物材质与制作工艺提供可靠数据。”

小郭将钱向明和刘顿带到舱内实验室。

“老陈,这两位是从龙都来的钱老师和刘老师,项博士人呢?”

“估计在1号坑里吧,我去叫她。”

“行,我和你一起去,正好可以接她的班。”

小郭笑着让钱向明他们在实验室里等一会儿,然后便和老陈离开了。

“他们心真大,不怕我们悄么么地顺走一些宝贝吗?”刘顿开玩笑说。

“有眼睛盯着呢,你敢顺?”钱向明指了指天花板。

刘顿抬头,看见实验室内有两台全周监控器悬在天花板上,再扫一眼四周琳琅满目的仪器设备。

“要不是知道这里是考古现场,我还以为我们走进了Ⅱ级物理实验室呢!”刘顿感叹。

确实,这里的环境与钱向明的想象大相径庭。

来这里之前,钱向明觉得他们这次必定无功而返。

在他看来,物理研究需要发散性思维,但思维再怎么发散也不可能与考古学发生联系。一个是专注收集历史尘埃的专业,一个是致力于引领人类未来科技发展的专业。这两者宛如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轨迹中毫无偏颇地前进,如无意外,直至时间与空间的尽头,它们也不会产生交集。

咔。

实验室的门再度被推开,让钱向明这根“平行线A”突然回神。

一个穿得严严实实的工作人员从门外进来,她摘下口罩,对钱向明和刘顿打招呼道:“你们好呀。”

眼前的女性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中等,头小脸小,五官很像那种身价很贵的布偶猫。

刘顿“噌”的一声从座位上起立,特意降低了嗓音,用能与播音员媲美的浑厚声线说道:“同志,你好!”

钱向明也笑着打招呼,顺便礼貌地自我介绍道:“我们是从龙都来的科研小组成员,找项博士,请问你也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吗?”

“啊,我就是项清瑶。”项清瑶摘下塑胶手套后,伸手。

两人一愣,随即将脑海中之前设想的“年逾花甲,慈眉善目的考古专家项博士”形象赶紧拍得烟消云散。

“我叫刘顿,刘备的刘,牛顿的顿。”刘顿先一步与项清瑶握手。

“我是钱向明。”钱向明与项清瑶握手,笑。

刘顿有意和项清瑶多攀谈,指了指项清瑶的一次性头套问:“在你们这儿工作,还得穿得这么严实啊?”

项清瑶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惊异,稍后解释道:“穿成这样是为了防止毛发掉落在发掘坑内,影响鉴定结果。”

项清瑶无意多说什么,将两人带到实验室里间。

“事情的经过两位应该已经知道了吧?”项清瑶来到屉式储物架前。

“看过资料了,说是昨天早晨的事?”

“对。”项清瑶点头。

“你们肯定吓了一跳吧?毕竟这种奇怪的事,我们也很少见到。”刘顿笑。

“说奇怪也不奇怪,毕竟我们连活尸都见过。”

“我去,真的假的?”

“当然是假的。”

钱向明看刘顿被耍后一脸吃瘪的表情,使劲憋笑。

项清瑶重新戴上工作手套,拉开屉式储物架最下方的抽柜,从里面提出一根长约170厘米的青铜质地棍状物体。

这东西全身青黑不分,中间空心似竹,一端打磨光滑,一段很是毛糙——像是被外力折断造成的。从光滑的那端往下延伸15厘米左右,有两条对称的凸起图案,形状颇为抽象,如蛇似龙。

“这就是报告里的青铜棍。”

项清瑶端着棍状物体介绍道,随后将它放到一边的展示架上。

根据资料内容,这东西在昨天早上发生了不明原因的微振动。振动时间与第一、二次闪灭出现的时间相差无几,但振动的次数仅为两次,持续时间为12秒与8秒。钱向明记得第一次闪灭时长为54秒,第二次是25秒。青铜棍振动的时长与两者完全对不上,而且闪灭一共发生四次,青铜棍只振动了两次……

“果然,平行线是不可能相交的吗?”钱向明盯着青铜棍出神,想。

这棍子表面的尘泥还没被完全清理干净,以它现有的外形与状态,即便被扔到废品回收站里,也不会有人多看它两眼。

钱向明心中属于考古学家的高光时刻,应该是挖开一处墓葬,发现一只惊世骇俗的青铜大鼎或是成千上万的金饼、金条、金块。如果他是项清瑶,挖了老半天,挖出的居然是这么其貌不扬的东西,那他肯定会郁闷到失眠。

项清瑶观察钱向明的表情,有惋惜,有无奈,也有种从不寄于希望的坦然。对于钱向明和刘顿的到来,她觉得很奇怪。昨天她把青铜棍的异常报告呈给上级后,收到通知说有龙都的专家学者会来现场查看一下相关物品。项清瑶本以为专家指的是考古学相关人员,但从刘顿刚才询问她为什么要戴头套这种细节来看,他们对考古流程可谓是一窍不通。既然如此,那上头派他们来这儿查看青铜棍是为了什么呢?

“看来是白跑一趟。”刘顿拍拍钱向明的肩膀。

“要是有棍子的振动频率数据,比对验证一下,也不算白跑了。”钱向明说。

“我们有。”

项清瑶坐到展示架侧边的电脑前,打开了一组数据文档。

“昨天它振动的时候,其他同事正在对它做透线扫描,那台综合扫描仪也记录下了它的振动频谱。”

钱向明赶紧把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从背包里拿出来,用他们先前得到的声波电磁码做对比,不出意料,这两组数据完全对不上。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准备回程吧。”钱向明把电脑合上,然后对项清瑶说,“很高兴认识你,项博士。”

“改天你来龙都,我们请你吃涮肉啊。”刘顿说。

“客气了,稍等,我去找小郭,请他把你们送去机场。”

“不用了,我们自己叫车。”

“你要在这地方叫车,等到明天都没人接单的。”项清瑶笑。

钱向明和刘顿跟着小郭走出考古舱时,发现原本挤满天空的厚云如今已变得稀碎单薄。

两人上车,汽车发动。

这时,阳光终于不再被流云封锢,毫无保留地照射在大地上。

太阳光的照射让原本显得有些沉闷的考古舱瞬间变得晶莹剔透,也正是这个瞬间,钱向明脑中的某根弦像是被谁用手指重重地拨弄了一下。

“光……”钱向明喃喃道。

“啥?”刘顿狐疑看身边人。

钱向明赶紧推门下车,再次奔向考古舱。

“项博士!”

钱向明整张脸贴在透明的舱门上,捶门求入。

正巧还在不远处检查工作的项清瑶赶紧把舱门打开,以为他落下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麻烦你再让我看看青铜棍的振频数据,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验证。”

项清瑶为他打开门,他进入实验室后,发现青铜棍还在展示架上,电脑上的振动数据图形也还在。

钱向明重新掏出笔记本电脑,再次打开一组频谱。

刘顿呼哧呼哧地跑进实验室。

“刚才不是比对过了吗?再比对也还是对不上的吧?”刘顿从包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以补充刚才快跑50米损耗的热量。

“对上了!”钱向明兴奋道。

刘顿惊呼:“没道理啊,刚才还对不上呢!”

“因为这次我比对的不是声波电磁码,而是我们之前根据气象局资料制作的异质光频谱。”

“这……”刘顿思考片刻,“难不成,是光让青铜棍振动的?”

钱向明点头。

“光能让东西振动吗?”项清瑶抱手询问钱向明,后者没有看出她眼神中的审视意味。

“当然,光具有波粒二象性,本身就是一种伴随振动,定向前进的能量。

刘顿举手打断钱向明与项清瑶的对话,问:“就算是闪灭时的异质光让青铜棍产生了振动,那为什么闪灭的次数有四次,而青铜棍的振动只有两次呢?”

钱向明一时答不上来,随后他问项清瑶:“这棍子振动前和振动后有什么变化吗?”

“变化?”项清瑶走近青铜棍,端倪,“应该没有变化吧……等等。”

项清瑶凑近青铜棍,仔细观察一阵后立刻用电脑打开几天前拍摄的青铜棍高清照片。

“这里,原先没裂纹。”项清瑶指着照片里青铜棍的尾端。

钱向明与刘顿挨近看照片,再来回一对比实物,果然如项清瑶所说,青铜棍的尾端产生了五道大约十厘米长的裂纹。

钱向明思索道:“假设青铜棍因年代久远,本身无法承载多次共振频率,在振动第一、两次后产生了破损,失去了共振条件……”

“这么解释好像也说得通。可青铜棍振动又有什么含义呢?” 刘顿发出灵魂拷问。

钱向明与刘顿陷入沉思。

“你们两个来这儿到底是考察什么的?‘闪灭’又是什么?你们的真正身份是?”

项清瑶脸上满布疑云。

随后,她起身,移步,挡在实验室舱门口,看样子如果他们不把真相告诉她,她真的做好了把他们堵在这里,绝不放行的准备。

钱向明安抚项清瑶:“稍等,我打个电话哦。”

钱向明打电话给傅晗芝的秘书,一番汇报后,他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断点头。

挂断电话后,他笑着对项清瑶说:“欢迎你加入我们的调查小组!”

见项清瑶顿时展露“黑人问号脸”的表情,钱向明与刘顿瞬间化为“二人转”表演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用通俗易懂又不失幽默的方式告诉了项清瑶。

项清瑶懵懵然地说:“所以你们的意思是,现在,在距离地球很近的地方,有一个外形像是肥皂泡模样的外星人正伺机要对我们做些什么,而解开它意图的关键,很有可能就在于这根青铜棍上?”

“不能说闪光质透状能量膜就是外星人,但有这个可能。”钱向明补充道,“我已经向领导汇报了,她的意思是让你暂时放下手头工作,与我们一起展开调查。”

“你们领导同意,我们领导还没同意呢。”项清瑶笑得礼貌,却也傲。

头铁不过三秒,项清瑶接到她领导的电话,正式得到了协助调查的委任。

“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项清瑶无奈问。

“这东西什么来历?”钱向明指着青铜棍。

“它是我们五天前从1号坑的残垣里清出来的。”

刘顿问:“它的主人是谁?”

“不知,或许没有主人。”

“墓葬不都是有主人的吗?”

“谁告诉你我们在挖墓?”

钱向明与刘顿面面相觑,在他们看来,考古工作等同于挖墓。

“这个考古现场不是墓葬坑,也不是陪葬坑,它可能是祭祀坑的一种。你们知道卅星堆遗址吗?”

刘顿举手:“这我知道!就是那个发现青铜树,凸眼大头像的那个地方,据说那些文物里有古埃及元素,有人还说营建卅星堆的人就是从古埃及来的呢。”

项清瑶立马收敛笑意,她不笑的时候,像是嵌在针尖上的露珠,温润却内藏锋芒。

“你这种说法不对,那些凭借文物样式巧合而捕风捉影地说卅星堆文明不是华国本土文明的人既无明确实体证据,也没相关文献佐证,可信度极低。从现有考古资料与文物互证的证据来看,卅星堆里所发现的文物很可能出自商朝晚期至春秋战国时代的古蜀国,是真真正正的华国本土文明造就的东西。”

“原来如此,我错了。”

“错了就要道歉。”钱向明站在一边拱火。

刘顿只能对项清瑶认真说一声:“对不起。”

于是刘顿虚心求教,指着架子上的青铜棍说:“那这东西和卅星堆出土的东西是一样的喽。”

“不,这里的东西应该比卅星堆出土文物的形成时间还要早,但我们还没办法确认具体年代。”

“如果是青铜器,不是很容易能判断出具体年代吗?毕竟能做出青铜器的朝代也就那么几个。”

钱向明的话招来了项清瑶不自知的一个白眼。

“华国青铜器出现的最早时间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最晚结于秦汉,在这漫长的历史中,每个时代的青铜器都会因为制作工序和材料的不同而产生微妙变化。或许在你看来很容易的工作,需要许多考古学家夜以继日,查证好几个月或者好几年才能最终下定结论。”

钱向明顿时意识到自己轻慢的态度让项清瑶有些不悦,立刻陪笑道:“是我浅薄了,不好意思。”

“错了就要道歉!”刘顿得意催促道。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随即,钱向明郑重道,“对不起。”

项清瑶被两人的话逗笑了。

继而,钱向明又问道:“那你们对这个考古现场有什么更多的发现吗?”

项清瑶用电脑将考古现场的三维模拟图展示给钱向明与刘顿看。

“这个地方是四个月前被发现的。我们现在发掘的1号坑是附近所有遗址的中心,从目前的发掘成果而言,它最初应该是一个用于祭祀的原始筑基台,但这个筑基台很特别,它可能有夹心层。”

“夹心层?”钱向明和刘顿一人朝一边,歪头不解。

“就是顶端和底端是实心的,中间有空心层,这空心层里可能是为了放置什么东西,因为我们在顶端下部与底端上部的土层里发现了一些其他青铜器残块,那些残块很像鬲的组成部分。”

“啥是鬲?”刘顿扣下巴,皱眉。

“鬲是古人用于烹煮食物的一种炊具。鬲的腹部呈袋状,器足较短,这种结构有利于扩大液体的受热面积,更容易加热食物。此外,在顶端层中,我们还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矿物。”

项清瑶打开另一个文件夹中的图片,钱向明和刘顿看图片中有些石头碎块,石头表面如死去老龟背上的壳般有着错落的龟裂纹,而石头断面则泛出青绿色。

“这石头有点意思。” 刘顿喃喃道。

“它的胆芯部分有点像莹石,但又不是我们现在常见的莹石。” 项清瑶说。

“这是什么?”钱向明指着三维图中最下方乱七八糟堆成的三维线块。

“动物的牙齿,应该说是烧焦的动物牙齿。”

“什么动物的牙齿那么大?!”

“是大象吧,我听说卅星堆那儿也出土了大量象牙。”刘顿说。

“恭喜你!”项清瑶眯眼笑。

被项清瑶肯定,刘顿有些小得意。但紧接着,项清瑶补充道:“恭喜你答错了。这些动物牙齿不属于现在世界上任何一种动物。”

“啊?”

“可能是一种已经灭绝的动物,就像是《山海经》里那些动物一样。”

“《山海经》里的动物不是人们喝高了幻想出来的吗?”刘顿纳闷。

“当然不是,《山海经》里的动物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有些动物我们现代人已经看不到了。如果你觉得那里面的生物是幻想出来的,比如 ‘人面鱼’赤鱬,那你可以去搜一下黄金突额隆头鱼,就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正当刘顿拿出手机搜索那鱼时,钱向明又走到了那根青铜棍旁,细细观察它顶端凸起的纹路。

“这棍子上的花纹是什么?”

项清瑶将视线转离电脑,颇为无奈说:“那不是花纹,是纹饰。我们一开始以为是夔龙纹,但经过仔细比对,发现它与已经出土的有夔龙纹的文物明显不一样。对于纹饰这块,我们这里的人并不是很擅长,以往的挖掘流程,是将文物初步清理后,送去考古研究所做进一步清理和鉴定,然后再……啊!”

项清瑶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愣住,随后她立马掏出手机,双手飞快按屏幕,似乎在打字。

十几秒后,她收到了回复。

项清瑶起身笑道:“我带你们去个地方,那里有人或许可以帮助我们查清楚这纹饰和青铜棍的来历。”

“去哪儿?”

“蓉城考古研究院。”

与此同时,龙都大学物理系,Ⅰ级物理实验室。

距离上一次睡觉时间已过去二十六个小时,林致远与同组其他好几位研究员坐在各类电磁、声波仪旁,盯着超级计算机测算的数据结果。

之前孙宏志提议以“各种异常”为研究重点,研究闪灭的成因,让林致远和其他人白费了不少力。还是林致远提出将重点放在“异常电磁波”上,才让研究有了一定突破。为了取得孙宏志的支持,林致远将研究“异常电磁波”的灵感启发归功到孙宏志身上,这才让孙宏志转而全力支持他们继续在这块开展研究。

“哈哈!太可笑了!”

伴随着大笑声,孙宏志终于来到了实验室。

与他精神奕奕的状态相比,实验室里的年轻人多少显得有点憔悴。

林致远赶紧撑着疲惫的身躯,给孙宏志端茶送水。

“中北科技那些人居然被派去蓉城研究老古董了。”孙宏志像是看到某明星的花边新闻那样嘲笑道。

见实验室里的年轻人一脸疑惑,孙宏志又解释道:“先前蓉城那里递来一份报告,说是一个考古现场的文物出现了奇怪的现象,怀疑和闪灭有关。这想想就不可能有关的事,傅部还特意找我和其他几个人探讨了一下,原本以为这事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她居然派中北科技的那两个愣头青去蓉城核实了。”

“大概是觉得他们这种学校肯定也研究不出什么,所以才会让他们跑腿吧。”仿佛是为了配合孙宏志的嘲笑,站在林致远旁边的一位青年轻蔑说道。这青年名叫任源,是研究小组里仅次于林致远的重要角色。

“没错,中北科技那种学校,要我看简直一文不值。如果不是有功臣元勋做过校长,早就被踢出985之列了,之前因为狗屎运赢了一次,才让他们勉强混到了研究闪灭的科研梯队内……算了,不提了。你们的研究怎么样了?”

众人沉默,看看彼此,最后都看向了林致远。

林致远不急不缓说:“我们收集了几十万种闪灭时出现的异常电磁波作为筛查对象,最后得出了十条比较有研究价值的异常电磁波。我认为这些电磁波或许承载着什么信息,正在用超级计算机将它们与全球电磁波数据库中的资料进行比对,那个数据库中有人类迄今为止收集的所有宇宙辐射信号,相信很快就有结果。”

“看看!这就是名校的优势!如果我这次在研究闪灭的问题上取得了领先全球的科研成绩,那我……我们一定能荣获表彰,闻名天下!”

“主任说的是!”任源带头鼓掌。

孙宏志在实验室停留不到十分钟,又准备走了。

林致远恭敬地送他走到门口,孙宏志凑近林致远悄声说:“你好好干,这次成功了,你被院校正式聘用的事就有戏了,等你有了正式编制,以后扎根龙都,前途无量。”

“谢谢孙主任。”林致远恭敬感激。

语毕,孙宏志扬长而去。

念想着孙宏志先前说的“扎根龙都,前途无量”,林致远觉得身上的疲惫被什么东西一扫而空。

此时,林致远又想起钱向明。

如果钱向明像自己一样,不为了无意义的事而逞英雄,他就不会因为可笑的“见义勇为”而高考失利,导致前途尽毁……

林致远再次来到实验室仪器前,与其他人一起盯紧实验进度。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他可能又会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因为做研究而身心疲惫,但那又如何呢?无论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父母下半生的幸福,这次他一定要帮助孙宏志拔得头筹!

 

四、          

项清瑶带着钱向明与刘顿来到蓉城考古研究院。

三人从不阔气的大门口进去,迎面就看到一个小而美的圆形花坛,花坛后是贯通到底的主路,一路延伸三百米左右,路的尽头是一栋灰墙青瓦的五层建筑。花坛左右有两条岔路,沿途都种着姿态优美的木芙蓉,岔路的尽头矗立着诸多三层小楼。

门卫大爷看到项清瑶来了,极为热情地打招呼,他们俩用蓉城本地话光速交流片刻后,项清瑶带着钱向明和刘顿往右边小路走,三人进了一栋三层小楼。

上到二层后不久,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的女工作人员就张开双臂向他们走来。

“阿瑶,我好想你啊!”她喊。

那女人的身材比项清瑶宽了两圈不止,眼大如鹿,脸如鹅蛋,浓密的头发被梳成发髻盘在头上,整个人就像一块毫无棱角的羊脂团玉,又像一朵开到极盛的牡丹。她的人宛如一道冲击波,一下子就击中了刘顿心坎最深处的靶,让他愣在原地,连招呼都忘了打。

“师姐,嘘。”项清瑶提醒眼前人降低音量,后者仿佛才意识到刚才的失态,连忙捂嘴,然后吐了吐舌。

“之前你说要来找我,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呢,小龙村那儿怎么样了?”

“别提了,来了不速之客,让我的工作中断了。”

“谁这么讨嫌啊!”

“就是他们。”项清瑶介绍身后站着的钱向明和刘顿,然后再介绍身边人,“这是杨文锦,我师姐。”

杨文锦热情开朗,刘顿见谁都能自来熟。两人就像是“社牛”遇“社牛”,意气相投,说话不休。眼瞧着两人的谈话路数越来越野,项清瑶和钱向明赶紧跳出来,一人挡一边,点明这次来找杨文锦的真正目的。

“我很想帮你,但我现在没空呀。”杨文锦叹气道。

“今天你不是值休吗?”

“是呀,但昨天早上这里出事了,我和其他小伙伴正收拾残局呢。”

项清瑶眼睛一瞪:“院里出事了,我怎么不知道?”

“院长不允许我们说,怕你们在外工作的人担心。”杨文锦叹气,“昨天院里的变电器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爆了,主楼那儿着了场小火,有一批东西不得不紧急挪到这里,这不得整理一下,总不能让他们乱七八糟地堆在这儿吧。”

“你没受伤吧?”项清瑶关切问。

“没呢。”

“既然这样,那你忙吧,我之后再来麻烦你。”项清瑶笑道。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钱向明举起手里的外卖袋。

“这是?”杨文锦好奇。

“我们过来找你帮忙,想着空手来见不礼貌,所以顺路买了一些你喜欢的吃食给你。”项清瑶笑。

钱向明和刘顿像是两台无情的报菜机器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念道:“巴城三驿的甜水面,马三家的辣兔头,阿姐串串香,万福堂的红油炒手,武侯什锦冰粉……”

杨文锦看着外卖袋,立刻对项清瑶说:“阿瑶,正所谓责任第一,友谊第二,事业第三。今天我休息,但我已经在这儿干了一上午的活,也不报加班,算是尽责了。接下去我该帮你们解决问题了。”

“可主楼搬来的那些东西……”

“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的嘛!”

说着,杨文锦就抄走了钱向明和刘顿手里所有的外卖袋。

此后一小时,项清瑶三人宛如看了一场超长吃播。三人心中都不约而同地觉得,如果杨文锦之后不从事考古相关工作,她完全可以去当美食主播带货,毕竟她吃东西的样子实在太香了!

待杨文锦吃完后,三人跟着杨文锦来到她日常办公的地方,杨文锦从在线资料库内找到了项清瑶他们之前每日同步过来的资料图片。

“师姐,你对青铜器纹饰比较有研究,你觉得这棍子上的纹饰是什么,属于什么年代?”

“看着比较像商朝前期的夔纹。”

“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但感觉又有些不太一样。商时夔龙纹的特征为‘身短,单勾’,但它明显要长很多,可要说它是周时的夔龙纹,长度上虽然一样了,但样式上却有很大的差别。”

“如果这上面的是夔龙纹,那这夔龙纹与其说像是动物,更像一种符号。” 杨文锦细细观察说,“对了,你们有分析过它的材质比例吗?”

“有,铜59.23%,锡38.1%,剩下的就是铅。”

“这比例有点奇怪啊。”

看杨文锦和项清瑶聊得热火朝天,刘顿赶紧举手提问:“您二位能解释一下你们现在在说什么吗?”

钱向明点头说:“臣附议。”

项清瑶解释:“我们说的是青铜器制作的百分比,古人根据用处,会在制作青铜器时调整掺入其中的金属比例,像我们常见的青铜鼎,它作为一种礼器,需要较高的硬度与韧性,因此制作时就会以‘六分其金,而锡居其一’的比例来制作。”

刘顿和钱向明,前者像傻熊,后者像呆狗,一脸迷茫看着项清瑶与杨文锦。

杨文锦被他们俩听不懂的样子萌到了,笑着说:“简而言之,如果我们找到了一样陌生的青铜器,但不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那我们可以根据现有的青铜器制作材质比例来反推它的用处。一旦反推出它的用处,我们或许就能找到参照物去对比它们上面是否有相似的纹饰,从而大致断定它的制作年代。”

“懂了!所以,你们反推出结果了吗?”刘顿瞬间眉开眼笑。

杨文锦摇头说:“这棍子的材质比例和目前出土的青铜器都不同。”

刘顿瞬间垂目叹气。

杨文锦继续放大电脑上的图片,观察。她记忆力极佳,对纹饰研究也颇有造诣,她观察图片的同时,不断在自己脑中的记忆库中搜寻。终于,她像是发现宝藏般惊喜说道:“阿瑶,我想起一样东西。”

杨文锦调出卅星堆文物资料照片。

“你看这东西的这个部分,是不是和青铜棍上的纹饰有点类似?”

项清瑶看图片里的青铜戴冠纵目面具,那面具的眉心处有一竖状装饰物,与青铜棍上的纹饰一对比,两者有很多相似之处。

先前项清瑶脑中光是回忆其他青铜器上的夔龙纹来作为参照物,竟然一时忘记了这面具!

“虽然还没盖棺定论,但这面具八成是贵族或者大巫才能戴的东西,而面具中央这个装饰物,有可能就是所持者族群信奉的一种图腾,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青铜棍上的装饰物与面具上的装饰物有异曲同工之妙,青铜棍的制作年代比面具制作年代更久远,那有没有可能,青铜棍的制作者与面具制作者很有可能是同一族系?”杨文锦笑。

“有道理啊!”项清瑶眼神发亮,“师姐,我就知道找你帮忙准没错,我太爱你了!”

“哇,她撒娇的时候更像布偶猫了。”钱向明想。

刘顿发现钱向明呆笑着看项清瑶。

“你笑啥?”刘顿问。

“啊?”钱向明回过神,“我笑了吗?”

此后,钱向明和刘顿依然像是插不上手的看客,一边坐着玩手指,一边看项清瑶与杨文锦将小龙村考古现场的相关资料与卅星堆考古现场的相关资料一一对比。她们发现两者之间有一些雷同之处:一、两者都是祭祀坑,出土物品都没有铭文。根据华国古时风俗,墓葬坑中随葬品通常都有标注主人身份的铭文资料,而当人们祭奠天地以及崇拜的图腾时,出于对自然之力的敬畏,祭祀坑里的祭祀品是不会标刻铭文的。二、两者都出现了类似夔龙纹的纹饰。三、两者都出现了烧过的兽牙。卅星堆中的是象牙,但小龙村祭祀坑中出现的却是未知动物的牙齿……

“阿瑶,你有注意过你们那个地方的鸟瞰图吗?”杨文锦看照片,冷不丁地说。

项清瑶摇头,问:“怎么了?”

说着,杨文锦放大小龙村考古现场的鸟瞰图。那是考古工作组初步确定祭祀坑范围和轮廓时,利用无人机拍摄下的鸟瞰图。

项清瑶从鸟瞰图上看见1号坑(主坑)顶面,那个顶面像是一个圆形。主坑周围分布有五个小坑,小坑与小坑之间距离相等,小坑与主坑的直线距离大致相等。

“你不觉得它的轮廓很像一个东西吗?”杨文锦提示道。随即,她拿来一支笔,一张纸,以1号坑中心为圆心,按照鸟瞰图上的小坑分布,在纸上围绕1号坑画下五个点。

“你看,这五个小坑点都在一个更大的同心圆的圆边上。如果将圆边上的小坑点与主坑用直线相连,得出的图形就是……”

“青铜日轮!”项清瑶不禁脱口而出。

杨文锦调出青铜日轮的照片,将它放到小龙村考古现场鸟瞰图旁。这么一对比,钱向明和刘顿也觉得两者的轮廓确实有很大的相似性。

“日轮……太阳轮,古时的那些人对太阳有什么特殊感情吗?”钱向明认真问。

“卅星堆遗址源于古蜀国,而太阳崇拜在古蜀国诸多祭仪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除了卅星堆的青铜日轮,沙金遗址还出土过金色日轮,这两者都是古蜀人太阳崇拜的证据。这种崇拜不是一蹴而就的,早在古蜀建立之初就有可能存在,然后被他们的后裔代代承袭。”

“代代承袭?为什么他们会这么重视传承这种崇拜意识?”

“那还用说,迷信呗!”刘顿耸肩。

“不。古人对天地祭祀的仪式,很难说全都是种迷信。可能是在很早之前,古蜀国的先民们从太阳崇拜中得到了什么对他们生存有益的东西,所以才会代代延承这个传统。”项清瑶认真说道。

钱向明思考片刻,问:“我们想近距离看看青铜日轮实物,可以吗?。”

“没问题,准备好65元就行。”杨文锦笑。

刘顿立马掏出手机说:“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杨文锦大笑:“不是给我钱,是给博物馆。青铜日轮现在就在卅星堆遗址博物馆,成年人门票65元。”

钱向明、刘顿、项清瑶三人告别杨文锦后来到卅星堆遗址博物馆内的青铜展馆。

略昏暗的展厅中,一束束经过巧妙调试的灯光从不同角度打在不同的青铜展品上。那些展品犹如宇宙中硕大的行星,沉默不语却震撼人心。

钱向明和刘顿跟着项清瑶径直找到了青铜日轮所在地。隔着玻璃,钱向明和刘顿绕着青铜日轮左三圈,右三圈地转,紧盯日轮不放。知道的人明白他们这是在观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是在对文物作法。

“老钱,看出什么名堂没有。”刘顿问。

钱向明摇头。

这东西虽然形状特殊,但表面除了有几个异常规整的小孔,其他什么都没有。

刘顿思索片刻后,挑眉笑道:“表面没有什么,那里面会不会有什么?”

“你的意思是?”

“万一这东西里面有夹层或者刻着什么东西呢?”

项清瑶果断说:“不会,它出土后没几年,专家就用X光照过它,如果内侧有铭文或者其他夹层,那时候就会发现了。”

“如果光不对呢?”

钱向明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引得项清瑶和刘顿都看向他。

“如果太阳轮与小龙村考古现场的青铜棍真有关联,那我们为什么不试试用闪灭时得到的异质光光谱模拟出的电磁波来照它验证一下呢?”

“开脑洞这事我只服你!咱们这就动起来吧!”刘顿激动地搓搓手。

项清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严肃道:“你们疯了吧?这东西可是国家一级文物,是许多考古学家呕心沥血,小心翼翼从地里一点点发掘出来的,别说给你们这些外行人拿去做实验了,碰它一下都不行。”

“可如果不试试,怎么能查明真相呢?”钱向明露出大狗委屈脸。

“你要是敢试,我让你当场逝世。”

即便被项清瑶威胁,钱向明依然初心不改,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气氛,他谎称要去上洗手间,然后拨通了傅晗芝秘书的电话……这一次,电话那头没有直接给他回复,而是让他原地待命。

钱向明在洗手间里来回踱步,之后刘顿以为他屙屎屙到腿抽筋倒在了洗手间,忍不住冲进来看情况,才知道他正在施展缓兵之计。

大约二十分钟后,项清瑶看见两人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与此同时,两位挂着工作证的男人朝他们一行人走来。

“谁是钱向明?”他们满脸不悦地问。

“我。”

“上面说让我们配合你做相关实验。”

“太感谢了!”

“先别谢,我丑话先说在前面。”其中一个男人上前一步,瞪大眼睛,挨近钱向明的鼻尖,“如果青铜日轮在实验中出了什么岔子,哪怕只有头发丝那么粗的岔子,我保证你们的下场不会比殷墟青铜甗里的小脑瓜更好,懂了吗?”

钱向明使劲点头。

待那两名工作人员叫来其他人商量如何搬运青铜日轮后,钱向明才悄悄问项清瑶“殷墟青铜甗里的小脑瓜”是什么梗。

“四舍五入,大概就是活剐了你的意思吧。”项清瑶皮笑肉不笑,答。

钱向明感受着自己从太阳穴旁流下的冷汗。看得出来,项清瑶对自己瞒着她找外援帮助自己实施实验这件事颇为不满,如果青铜日轮要在实验中有什么闪失,活剐了自己的人之中肯定会有她。

稍后,钱向明与刘顿先行一步去到了蓉城大学光学实验室准备实验。等青铜日轮在博物馆十个工作人员与项清瑶的小心呵护下被安全送抵实验室后,他们按钱向明与刘顿的要求将青铜日轮竖着放到了试验位置。这十一人随即站到钱向明和刘顿身后,就像被一群大猫注视的小小鸟,钱向明和刘顿在瑟瑟发抖中按下了人造光源开关。

趋近完全黑暗的室内,设置在实验室顶部的仪器射出一束黄色光,这光的颜色像是日升之初的光芒,但仔细一看,又与纯碎的日光有所不同,那光中夹杂着许多好似粉状金箔的东西。

黄光从上至下照射到整个青铜日轮,让围观者十分惊艳。

“这光好美。”项清瑶不禁感叹。

钱向明笑说:“异质光其实是不可见的,但我们用分子震动装置将它重新排序,变成了可见光。”

“为什么要这么处理?”项清瑶不解。

“这么做可以让我们更好的观察异质光对实验对象的影响。”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十分钟后,青铜日轮一点变化都没有。

“异想天开,劳师动众,不知所谓。”博物馆工作人员冷哼道。

但钱向明像是没听到似的,专心盯着青铜日轮。

项清瑶站在钱向明身边,虽然还怀有对钱向明拿宝贝当试验品的不满,但同时,她也希望他能得到想要的实验结果。但奇迹没有出现,半个小时过去了,青铜日轮没有任何变化。

 

五、         

“上面的人是不是脑壳坏了,竟然让我们配合做这种不靠谱的实验。”

带着八分冷嘲,两分讥笑,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迫不及待走入实验光中,将竖着放在置物架上的青铜日轮小心搬离,然后用手抬着轮边,将太阳轮逐渐放平,准备抬走。

“等等!都别动!”刘顿大吼一声,颇有张飞喝断当阳桥的气势。

“老钱,你快看那儿。”刘顿指着被放平后的青铜日轮下方。

钱向明赶紧跑到青铜日轮旁,蹲下,只见青铜日轮正下方的地面上,浮出一个由影子组成的圆环。

钱向明赶紧招来项清瑶:“快看看这个!”

项清瑶蹲到钱向明身边。凑近一看,她发现这圈影子其实是由十五个奇特的图形符号组成的。

这时刘顿也蹲到两人身边,手摸胡渣,认真道:“这符号会不会是种文字?”

钱向明眼睛看正在思考地项清瑶,试探问:“甲骨文?”

钱向明见项清瑶莫不出声,他也安静了。

刘顿见钱向明和项清瑶都很安静,他干脆也不吱声了。

“你们看好了吗?我们快不行了……”

三人向上看,发现抬着青铜日轮的博物馆工作人员双臂打颤,汗水直流。

一番折腾后,众人将青铜日轮横着放到架子上。

“这些符号有点像陶文。”项清瑶终于出声,“我之前在晋中博物馆的某些陶罐上见过陶文。只不过,它们好像不完整,像是缺了一部分。”

刘顿突然说:“我听说青铜日轮不止一个?”

项清瑶点头:“一共有两个。”

“那我们把另一个也搬来照一照?”刘顿笑着提议。

三人不约而同看向博物馆人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齐声呵道:“你们不要太过分!”

第二个青铜日轮搬来后,众人先将它叠置到第一个青铜日轮下面,但这样照出来的符号并不相契,于是他们调整位置,将第二个青铜日轮放到第一个日轮的上面,再以青铜日轮上的六个圆孔作为对标物……黄光照射到两个日轮上,原先残缺的符号才变得颇为完整。

刘顿赶忙掏出手机去拍照,但按过几次快门后,刘顿发现拍下的照片全是白花花一片,不止手机,用任何电子设备对准异质光拍摄,画面全是一片纯白。

见此情形,项清瑶赶紧拿来纸和笔,手动画下符号的样子。

“这可是史无前例的大发现啊,这下我们算是值了。”博物馆工作人员被地上的符号震撼。

刘顿双手抱胸,叹气:“光是看到样子,不知道意思也白搭啊。”

“我认识个人,他也许能识别这种符号。”某位博物馆工作人员盯着符号,说。

“谁?”钱向明惊喜。

“蓉城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字专业的齐教授,他是汉语言文字学的专家。我跟他有些交情,可以帮你们引荐一下。”

千恩万谢后,三人在工作人员的引荐下找到了齐教授。项清瑶将先前画下的青铜日轮符号递给齐教授看。

“恕我浅薄,这些符号我从未见过。”齐教授皱眉,“说是陶文,但它比我见过的丁公陶文造型更奇特,如果我师父还在这儿,他一定知道。”

“您的师父是?”

“汉语言文字学界的泰斗级人物,善应雄善教授。”

“那他现在在哪儿呢?”刘顿追问。

“他老人家刚刚离开……”

“啊!老教授已经……仙去了吗?”

眼瞅着刘顿即将热泪盈眶,齐教授连忙解释说:“不不不,我说的离开就是离开,不是其他意思。他老人家自从退休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青阳山上静修。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他问问,看他愿不愿意见你们。”

齐教授拨通电话后,发现电话那头一直提示他师父的手机号码“不在服务区内”,于是他只能拨通了善应雄家里人的电话。钱向明发现齐教授拿着手机的时间越长,眉头皱得越紧。

挂断电话后,齐教授长叹一声:“抱歉,师父他家里人说这两天也没办法联系到他,打山里道观负责人的手机也无法接通。他们联络警察询问情况,得到的回复说是前两天山上的信号基站因为不明原因坏了。”

钱向明和刘顿互看一眼,对信号基站损坏的原因心照不宣。

“会不会出事?”项清瑶问。

“应该……不会吧?不过最好还是请人上山确认一下。”

“那就我们去吧。”钱向明自告奋勇,“反正我们也要去找老教授。”

齐院长看钱向明和刘顿人高马大,体力应该没有问题,便点头道:“行,我给你们写一份介绍信,之后你们带着。师父他老人家之前都去青阳山上的天师观静修,这次应该也不例外。”

第二天一早。

钱向明三人驱车前往位于蓉城西南处的青阳山。

青阳山内林木遍地,四季常青,如玉似翡,环境清幽,相传姬轩辕曾在此处得仙人授法。此后千百年间,修道之人于青阳山发现多处福地洞天,于是在此开宗立派,弘扬道法,其中以天师观最富盛名,每年往来的客人数不胜数。正所谓 “青阳已向云间住,天师更在云上观”,青阳山主峰海拔大约有一千三百米,而天师观建筑群中的罗天宫——玉皇顶更是傍峰而建,巍峨入云。

山脚下。

钱向明站在写有“青阳山”金字的山门前,望着向上蜿蜒无尽的山路,歪头愁眉问刘顿:“这山挺高,你行不行?”

刘顿昂头,一派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然行啦,我昨天晚上查过攻略了,这山有索道,上去一点都不累!”

青阳山确实有两段索道,但等刘顿屁颠颠地找到索道售票处时,那儿的工作人员说前两天早晨,山顶索道基站因不明原因突然爆火花坏了,现在正在紧急抢修,还没修好,此刻要上山,只能靠双腿爬上去。

有时候,于安逸处谈论灾难,就好似夏虫语冰。

之前得知地球出现闪灭时,钱向明和刘顿的脑中虽然立刻跳出了“如果地磁场持续消失,人类将迎来史无前例的大灾难”之类的结论,但这种抽象的结论十分飘渺,毕竟他们谁都不知道这大灾难会给他们的身心带来怎样的影响。

现在可不一样了。

由于闪灭时地球几乎处于“全裸”状态,来自宇宙的电磁辐射(主要是太阳辐射)直接冲入大气层,剧烈的电磁扰动会让某些电子设备损坏。这种“开盲盒”式的破坏方式让原本可以舒适登山的人们只能靠腿爬山,对于像刘顿这种平时毫无运动习惯的人而言,简直是生不如死的体验。

“老钱,我不行了,如果我累死在这儿,你一定要告诉我爸妈,我爱他们。”

刘顿一屁股坐到石阶上,有种死活不想再挪一步的觉悟。

“快了,坚持!”钱向明给刘顿加油鼓劲。

“快个屁嘞,你半个小时前就说快了,现在还说快。你自己瞅瞅这一眼望不到边的路,简直要我帅命。”刘顿掀起衣角擦汗,露出一大坨白花花的肚肉。

擦完汗,喘着气,刘顿语重心长地说,“老钱,我们一定要解开闪灭之谜,不能让它继续发展下去,不然多少人得遭这罪啊。”

“你们还好吗?”

项清瑶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钱向明和刘顿抬头看,发现先前只领先他们十几格台阶的项清瑶此时已经站在距离他们几十格开外的地方了。

“这妹子是真能爬啊,大气都不喘。”刘顿一边佩服,一边像树懒走路那样慢悠悠往上挪。

钱向明陪着刘顿一格格走,到最后刘顿自己也看不下去了,对钱向明说:“你在我旁边衬得我像个老弱病残似的,你先走,去上面等我。”

钱向明从善如流,按照自己的步速往上爬,渐渐挨近了项清瑶。两人最后并排登山,在一处写有“清凉”二字的摩崖石刻前等待。那儿是一个歇脚的地方,有不少商贩摆卖水果、饮料。两人索性各买了一根黄瓜,坐在树荫下,远观刘顿手脚并用地爬山。

“没想到你体力那么好,一点都不累的样子。”钱向明啃一口黄瓜,夸。

“我经常参与田野考古,所以体力上还行。”项清瑶嚼瓜。

“田野考古就是专门在田地里发现文物吗?”

“不,田野考古指的是考古学家以科学方法进行实地考察,获取实物资料,考古的地点不局限于田地,江河湖海,峭壁山川,任何有价值的地方都是我们的目的地。”

钱向明笑:“我从前还以为考古就是一群人不断挖土,心想怎么会有人耐得住寂寞埋头一直挖。”

“你是物理学专业的,做研究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需要写公式?”

“是呀,有时候一解就是半天。”

“会觉得无聊吗?”

“当然不会,我觉得很有趣。”

“我也是一样的。”项清瑶笑,“考古之于我,就像物理之于你,因为热爱,所以在外人看起来很枯燥的事,对我们来说都无比有趣。”

风从林中穿来,替钱向明擦了擦他脖子上的汗。

“我来这儿之前,从未想过有什么收获。”钱向明握着半截黄瓜,不小心把先前藏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为什么?”项清瑶用那双布偶猫一样的眼睛,认真看钱向明。

“就是我之前觉得吧……”钱向明组织了一下语言,“我们这次的难题事关人类的未来,而考古却是研究人类的过去,对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大概率是没什么帮助的。”

项清瑶问:“你是学物理的,你的物理学知识从哪儿来的?”

“当然是从老师还有书本那儿学来的。”

“如果没有人发现与记录那些物理知识,后来的人就没办法继续学习,发扬光大,对吗?”

“嗯。”

“考古也是一样的。人类在地球生存的历史已有几百万年,但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却不过几千年。在文字以外的世界里,人类留下的器物就是他们存在的最好证明。考古学家通过科学的手段,让那些深埋地下的历史痕迹重现于世。一块手工打磨的粗制玉块会随着工艺的改进与革新,逐渐演变成精妙绝伦的国之重器。一把简陋的石斧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改良下,成为建功立业的绝世神兵。正如我恩师所说,于历史长河中,许多璀璨的古代文明如今只有华夏文明完好地留存下来,我们中的许多人没有办法成为像三皇五帝那样开创文明的英雄人物,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发现者和记录者,让有志之人通过考古所得去了解历史从而创造更好的未来。”

斑驳的阳光从林木叶间落到项清瑶乌黑的头发上,她的眼睛里,好像翻涌出能媲美船底座星云的绚烂之光。

“你说的对。”钱向明看着她,笑,“和你走过的这一路,我发现我之前想的确实太过狭隘了。你的种种,让我十分受益。”

项清瑶假装漫不经心地移开目光,把最后一点黄瓜吃进嘴里,不答话。

“奶奶个腿儿,老子我终于上来啦!”

刘顿走上平台,把被汗水浸湿的T恤卷到了胸部,双手高举,对天呼吼。

下一刻,他眼神发光,从摊贩那儿买了冰棒、水果和饮料。由于出手太过豪爽,都没怎么还价,卖水果的大爷一看他就不是本地人,还热络地跟他聊天。刘顿充分发挥社牛属性,问大爷怎么去天师观,大爷说如果按照游客路线爬上去,到了瑶池台还要走好大一段冤枉路。大爷自告奋勇说可以带他们走山上道士的“专用通道”,前提是每人得给他五十元带路费。

思来想去,钱向明三人同意大爷提议,于是大爷把摊子丢给旁边人照看,起身带路。只见他龙行虎步,飞似的在山路小径上穿梭,连项清瑶都自愧不如。那小径虽然不如刚才爬的路那样宽阔,倒也整修得很是安全。

“大爷啊,如果您是神仙,你就直接表明身份,带我们飞上去吧。”刘顿叫唤。

“你这娃子挺逗趣,我哪能是神仙呢,不过是常来山上讨生活,爬多了,腿脚自然麻利。你们以后得空也可以多来这里,这里有仙气,对身体好!”

又爬了半小时,三人终于抵达天师观。

告别了老大爷,三人在观内留住一位正路过的年轻道长,询问他是否有接待一位叫善应雄的客人。

“善教授吗?”

“对对对。我们算是他的学生,有非常重要的事找他。”

“他正和我师叔祖在仙人洞前修身养性,你们往那儿去,应该就能找到他。”

“仙人洞不会离这儿很远吧?”刘顿紧张问。

“不远。”小道长笑。

刘顿心中大石落地,他现在双腿打颤,一百米平地都走不动了。

小道长转身,手指左边一条曲径说:“仙人洞距离这里不远,但比较高。从那条小路往上走一百格石阶,看到一棵木芙蓉后右拐,不久之后就能看到仙人洞。”

“一百格台阶?!”刘顿面色惨白。

“要不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俩去找人吧。”钱向明笑着提议。

刘顿赶忙点头,眼中充满无限感激。

钱向明与项清瑶根据小道长指引,顺石阶往上爬,找到木芙蓉,右拐。此时他们耳边渐渐有了水流“哗啦”之声。拨开挡眼的绿植,再走不久,钱向明忽然望见远处林间有个小水潭,潭边浅滩,四个头发雪白的老者正围坐在一张四脚插于水中的竹桌旁,聚精会神看着桌上的东西。

“碰!糊啦!”

善应雄喜上眉梢,大喝一声。

说好的修身养性,原来是指大家一起乘凉打麻将!

“哈哈!今天我运气真好啊!”善应雄忙不迭地问其他三人讨要作为筹码的开心果。

“或是有贵人光临呢?”身着道袍的老人家笑着指正向他们走来的钱向明与项清瑶。

“各位安好,请问哪位是善应雄善教授?”钱向明开口问。

“我。你们是谁?”善应雄问。

善应雄身体圆敦,鹤发童颜,红光满面,白须至颈,实在难以相信他已九十有三。

钱向明与项清瑶说明自己的身份,拿出齐教授的介绍信。

善应雄看完介绍信,问项清瑶:“你在蓉城考古研究院工作?”

“对。”

“之前学的是什么方向呀?”

“研究生时期是夏商周考古和文化遗产保护,博士是科技考古学。”项清瑶答。

“参与过田野考古吗?”

“一直在参与。”

“现在田野考古的人,年轻人多吗?”

“非常多。”

善应雄又问钱向明:“你也是考古专业的吗?”

“不,我是物理学专业。”

“好,好啊。”善应雄十分满足地笑道,“年轻人多就好,来,吃开心果。”

善应雄把自己先前赢来的开心果尽数分给钱向明和项清瑶。

“善教授,我们这次来……”

“别叫我教授,退休都几十年了,如果你们不介意,叫我一声爷爷吧。”

“行,善爷爷,有样东西,需要您帮我们看看。”

项清瑶掏出笔记本,将先前画下的符号递给善应雄。

“这是什么?”

“我们从文物上找到的一些符号,我们想请您帮我们认一认。”

“唔,看着像是某种陶文。”

钱向明赶紧问:“那您知道这字的意思吗?”

“当然不知道啦,严格意义上说,陶文只是一种图画,不在现有学界认定的文字范畴内。”

“那它的意思……”

“恐怕只有写的人才知道了。”

比起爬山的劳累,此时心中的失落更让钱向明与项清瑶感到疲惫。

坐在善应雄对面的老者探头看笔记本页面,忽然说:“这图案我好像见过。”

此言一出,像是快没电的手机突然接上了充电宝——钱向明与项清瑶顿觉疲劳一扫而光。

善应雄将本子交给友人。

那老者接过本子看,说:“没错,确实见过”

“在哪儿见的?”项清瑶与钱向明异口同声地问。

“从前我游历蓉西,在琼涞长乐镇附近古羌寨某家的织绣作品中见过类似的符号,那家人有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善应雄纳闷:“老赵,你咋记得这么清楚?”

“那家女主人实在是美,所以记忆犹新啊。”

“噢噢噢!你之前肯定假公济私,说是民俗学家出差考察,然后全程只看美人!”

“人心不古,道德沦丧!哈哈哈哈!”

善应雄与坐在他右手边的老爷子一起起哄姓赵的老爷子,而坐在善应雄左边的老道长则只是微笑。

钱向明见项清瑶眼眸下垂,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她问道:“赵老爷子,您还记得那家人家的具体地址吗?我们想去拜访一下。”

“他们家在当地很有名,很容易找,前两年我看朋友圈,他们家好像还被评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继承人了。”

“原来如此,那一定能找到了。”项清瑶笑着与在座的各位拜别,“各位前辈,很高兴能见到你们,我们有些事急于处理,所以不能久陪了。”

“哎呀,相见即是有缘,去吧。”善应雄笑道。

其余老人家也欢颜相送。

此时,老道长突然起身,从道袍中掏出两枚角符,将它们交给钱向明与项清瑶。

“两位小友,这是我们观的平安符,不值什么钱,权当辛劳之礼。”

钱向明见项清瑶双手承接,自己也学样收下,道了谢。

老道长微笑说:“值此大变之时,望你们前路顺遂,万事皆安。”

从仙人洞回道观的路上。钱向明一直想着老道长说得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阿瑶,我怎么感觉那个老道长好像知道我们来这儿的原因,难道他能未卜先知?”

项清瑶倒显得十分淡定:“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感觉你对这种事很司空见惯?”

“我小时候跟着我奶奶来青阳山,见过一个老道士踏着峭壁往上走,那几乎是常人不可能做到的运动幅度。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无论是肉体还是思维,人类的极限远比现代科学定义的更无限。”

再走一步,项清瑶突然意识到什么,扭头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钱向明一愣,有些脸红地说:“对不起啊,刚才可能光顾着想事,下意识就这么叫了。”

项清瑶嘴角衔笑:“那我以后也可以叫你老钱喽?”

“行啊,你叫我什么都可以的。”钱向明露出柴犬笑。

两人找到刘顿时,他已经在膳堂吃了一轮斋饭了。

已是中午,钱向明和项清瑶索性也在膳堂点了素面吃。

“琼涞离这儿可不近,真要去?”刘顿好奇。

“这些符号源于青铜日轮,而青铜日轮的来历与古蜀国有很密切的关系。你们知道古蜀是怎么建立的吗?”项清瑶放下筷子。

钱向明与刘顿摇头。

“根据现有资料记载,久远之前,有一支名叫‘冉’的民族,他们从靠近藏、甘两省的山地迁徙进入蓉城平原,逐渐在这里繁衍生息。冉族后裔中有一能人,名为蚕丛,据说他就是古蜀国第一位国君。”

“啊!这个蚕丛我知道,听说卅星堆博物馆里那些凸眼大头像就是他吧?”刘顿吃一口菜,说。

“虽有书记载蚕丛凸眼纵目,貌非常人,但那些青铜头像到底是否就是蚕丛本人,目前还没有确切定论。春秋战国时期,延承古蜀文明的蜀国被秦国所灭,冉族人逐渐与秦民杂居。唐朝以后,冉族中有一部分人,为躲避战乱,迁居鸣江河谷深处,与藏、羌族等少数民族融合,逐渐销声匿迹,而赵老爷子所说的琼涞长乐镇,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就是先前冉族人为避战祸而隐居的地方之一。”

刘顿依然有些忧虑:“从古蜀国至今少说也有好几千年,我们真的还能从现在的那些人身上找到线索吗?”

“既然赵老爷子说在刺绣中见过类似的符号,那就说明当地人一直有延承着一些古老的东西,只要传承不灭,我们一定能找到突破口。”

在钱向明等人驱车赶往琼涞时,位于龙都西苑的会议厅内,傅晗芝正与其他十几位或是穿着黑色西装,或是穿着蓝、绿两种颜色军装的人们开会。

“就在刚刚,玄奘探测卫星传回了最新的探测数据,确证闪光质透状能量膜正在朝地球方向缓慢移动。”

“看来必须采取有效措施了。”穿着深蓝色军服,肩扛金松与三星的中年男人说。

一位方面大耳,凤眼龙鼻的男子开口问傅晗芝:“小傅,研究小组那儿怎么样了?”

“以龙都大学孙主任为首的专家小组已经用超级计算机甄别出了闪灭时出现的特殊电磁波,那些电磁波或许蕴藏着一些信息,现在他们正在全力破解中。”

“如果弄到最后,发现电磁波里没有特殊信息呢?我觉得我们还是要早做部署比较好。”

……

这是继闪灭以来第三次高级会议,会议结束后,先前向傅晗芝提问的那位老总将傅晗芝留下。

“我得到消息,鹰国和欧罗巴联盟国已经准备布置防御性武器了。你对研究小组的研究有信心吗?”

“我对所有可能解决问题的行动方案都有信心,其实老朱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但我觉得我们不能孤注一掷地认为备战就是最好的选择。但无论怎样选择,防患于未然总不会错,我建议对全国重要的民用、军用设备和重要基建设施提前做好保护。”

……

傅晗芝离开会议厅后,发现韩秘书一如既往地站在门外等她。

“孙主任那儿有新消息了吗?”

“没,但您派到蓉城的调查小分队汇报了新的动向,他们好像在卅星堆文物中发现了一些线索,现在正赶去琼涞。”

“文物里的线索……虽然怎么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希望他们能有收获吧。”

“其实我不太明白当初您为什么要力排众议,派他们去验证这种像是天方夜谭似的信息。”

傅晗芝想了想,坦诚道:“或许是他们的研究报告让我觉得很新颖,所以才会让他们去的吧。小韩,虽然我不是做科研的,但我已经见过太多固步自封,暮气沉沉的研究者了,比起科研工作者,那些人更像历史书里的朝廷官吏。科学的进步不仅来自于积累,更在于推陈出新,我认为科学研究有时比艺术创造更需要奇思妙想。”

“高人行事,高深莫测。您的决定一定会给其他老总带来意外之喜。”

“希望吧。不管是孙主任还是小钱,但愿他们能尽早给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结论,否则我们可能就要经历史无前例的备战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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