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义水仙】风卷珠帘看云归(七)
所谓“仙考”,就是天界为选拔人才而设立的考校试炼,百年一次,由各界选送佼佼者,人、妖、仙均可参加,通过试炼者便可授予仙职(其实就是天界的公务员考试,另有私设:人 便天界管理人间,相当于天界驻人间的办事机构)。
源仲也要参加本次仙考,柏麟认为他术法有余,但武艺不足,还需精进,便替他请了一位临时的师父指导武艺。到见面的那天,源仲才知道柏麟居然请的竟是二郎神君座下的神犬哮天,源仲的嘴角当即抽搐了两下。
“怎么?你这表情,是对帝君的安排不满,还是对小仙不满?”哮天调侃道。
源仲赶紧摇头,他哪敢对帝君不满,哮天神犬也是前辈,做他的师父绰绰有余,但是,为什么要找哮天啊?5555,明知道他怕狗。
“那个……哮天前辈,晚辈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前辈能体谅。”源仲恭敬又可怜巴巴地说道,“您尽管严厉教导晚辈,但是请您不要化回原身好不好?”
哮天没回答,而是眯着眼睛笑了笑,哮天的人形是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人,笑起来十分和善可亲,源仲以为他是默许了,于是也放心地笑了笑。谁知突然“嘭”地一声,哮天玩了个大变活狗,源仲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威猛神俊大黑狗,吓得“嗷”一嗓子就变回狐狸蹿上了树。
斩荒此刻正在玉川宫,与柏麟一起在水镜中看着源仲在树上瑟瑟发抖,——这楚楚可怜的小模样太招人疼了,斩荒手指张开又合上,努力克制着自己冲过去把源仲抱怀里的冲动。
“才这样就心疼了?”柏麟看着好友,不由得调侃道。
斩荒撇了柏麟一眼,嘴硬道:“谁心疼他,小怨种要是这关都过不去,也就难成大器了。”
柏麟笑笑,不说话。
哮天蹲坐在树下,看着树上的小狐狸,也很是无奈:“我又不会真的咬你,你说你怕什么呢?”
源仲两个前爪扒着树杈,在树上晃晃悠悠,倍儿囧,是啊,他怕什么呢,哮天是帝君替他找的师父,又不会真的伤他。定了定神,源仲从树上跳下来,落地的瞬间化回人身。他朝着哮天一抱拳,说道:“刚刚是晚辈失态,还请前辈见谅。”
“好说,”哮天保持着蹲坐的姿势化回人身,朝他宽容一笑,“那咱们这就开始吧,今日就小小地练习一下身法,别让我抓到啊。”
哮天话音才落,便化作一道黑影朝着源仲扑过去,源仲早有防备地一闪身躲过,然后飞速逃离。两人在草地上、树林间、天上地下,一个追一个逃,快得让人看不清,到处都是残影。就这样你追我逃地过了快一个时辰,哮天突然猛一发力窜上半空,同时化回犬型。源仲心里“咯噔”一下,身体略一迟疑,便被哮天两只前爪按住双肩,扑倒在了地上。源仲看到眼前一张血盆大口,顿时被吓得六神无主,运起灵力一掌便向哮天胸前拍去,只听“嗷呜”一声,哮天斜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不动了。
源仲看着自己还伸在半空中的手,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半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顿时慌了,他连滚带爬地跑到哮天身边,急切地叫道:“前辈?前辈您没事吧?”——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二郎神君非打死我不可!
哮天吐着舌头翻着白眼,毫无声息,源仲心情忐忑地伸出手指探向哮天鼻端……突然他手指被舔了一下,源仲还没来得及反应,哮天突然跳起来朝他玩闹地“汪”了一声,吓得源仲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看着坐在他对面,眼中含笑的大黑狗,源仲一颗心也落回了原处,——他不用被二郎神君打死了。
源仲抚着胸口抱怨道:“前辈,不带您这么玩的,吓死我了。”
哮天跳了两步蹲在他面前,玩味地看着他,“说说我怎么吓你了,是我的原身吓着你了?还是我装死吓着你了?”
“都有,”源仲委委屈屈地说道,“帝君是让您来教导我武艺,不是让您来吓我的吧?”
哮天“呵呵”一笑,“天庭强者众多,我资历虽老,资质却是平常,你说帝君为什么偏偏找了我来指导你?”见源仲不说话,哮天接着说道:“你想想你最后是怎么被我抓到的,是不是心里一害怕,脚底下就乱了?又为何明明是奋力一击,我却毫发无损?因为你紧张得太过,灵力就没运起来。”
“您难道还想有事是怎么着?”源仲嘴硬地反问。
哮天却不答他,只是拍了拍他的头说道:“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便走了。
源仲坐在当地,苦笑了一下,其实不用想,他都明白,如同人有好坏,犬也分善恶,可这自小烙在心里的阴影,他总是克服不了。
源仲正烦恼着,突然眼前人影一晃,斩荒的一袭红衣落入他眼中。
源仲抬眼看着他,奇怪问道:“你怎么来了?”
斩荒低头看着他,哮天那只破狗,居然舔他手还摸他头,想想就不爽,柏麟也不管管。“你这浑身上下的,脏死了,赶紧回去洗洗。”最后,斩荒嫌弃地说道。
源仲无语地翻了他一眼,“你就是来说这个的?我脏不脏关你什么事啊,又不上你的床。”
斩荒被他噎得一愣,不悦地反问道:“怎么说话呢这是?你想上谁的床啊?”——都是那个不着调的上官透,把他们家小怨种都带坏了。
(透透:???)
源仲心里一窘,乖乖道歉:“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说。”
斩荒看着源仲几瞬,叹息一声,然后说道:“我小时候很怕蛇。”
“啊?”源仲眨眨眼,没看出来啊,斩荒也会有怕的东西?
“也是因为被蛇咬过,所以有一阵子很怕蛇。”斩荒继续说道,“于是我就天天去抓蛇,硬着头皮、怕也去抓,还专门去找蛇妖打架,找同年纪里最厉害的蛇妖打,打着打着,就不怕了。”
源仲撇撇嘴,说道:“那蛇妖做错了什么,无故就被你揍,真可怜。”
荒:“他可怜?一开始是我被揍得惨兮兮好不好?”
源:“哈?你可是妖帝,怎么会输给别的妖?”
荒:“我又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妖帝,这妖帝之位也是我一点点打下来的。”妖族以强者为尊,想号令众妖,唯有打服了他们。
“那蛇妖后来怎样了?他有没有记恨你?”源仲追问道。
“没有,不打不相识,我们后来成了朋友。”斩荒说道,只是他死在了四海之战,他替斩荒挡下了致命的一击,他当时满身是血,可还笑着对斩荒说:“怎么办?我要死了,可是我跟你,还没打够呢……”
突然有人抱住了斩荒,把他的思绪从遥远的过去拉了回来。
“小怨种,你做什么?”斩荒问道。
源仲思索了一下,说道:“我被哮天前辈吓到了,需要被安慰一下。”他就是想抱抱斩荒,因为他刚刚的眼神看起来好悲伤。
斩荒笑了笑,抬手环住他的背,轻轻拍了拍,“哮天有什么可怕的?就算他背后有二郎神君,你背后还有我和柏麟呢,明天尽管揍他。”
源仲笑着应了声“好”。
斩荒突然抽动两下鼻子,“源仲……”
“嗯?”
“你臭了。”
源仲:……,就问咱还能愉快地聊天吗?
看着源仲忿忿离去,斩荒难掩笑意;待他走远,斩荒的笑意中带上了几分自嘲,居然被个孩子安抚了,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斩荒的话,源仲听了进去,他知道怕也没用,于是硬着头皮与哮天过招,哮天甚至招来自己的犬子犬孙,对源仲各种偷袭,吓得他一时间是惊慌失措、四处乱窜,但遭遇得多了,他渐渐也就淡定了,到最后与哮天成了一对狐朋狗友忘年交。
此刻源仲正被哮天家一群狗子围着又亲又舔又拱,偏那小冤种还笑得挺开心,斩荒在水镜里看得气闷,就很想吃狗肉锅。
斩荒冷哼一声,挥手隐去那面水镜,不看了,免得不开心。
柏麟看着这样的斩荒觉得十分好笑,“犬类本就喜欢与人亲昵,你也不必如此在意。”柏麟劝道。
“这一群又不是普通的犬,要不了多久就能修成人身了,还这么没分寸!”斩荒嗔道。
“这不是还没修成人身吗?就算修成人身,与源仲年纪也是相仿,一群孩子玩闹而已,真是不知道你在恼什么。”柏麟说道。
斩荒心里一哽,无言以对,被柏麟这么一说,确实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柏麟:“再说眼前这情形,不正是你想要的结果?”
斩荒沉默片刻,说道:“不过如此,还不够。”
“确实不够。”柏麟说道,如今源仲不再畏惧哮天和他的子孙,是因为他明知道这些犬类没有恶意的,但如果出现的是一只对他有不轨之心的恶犬呢?他是否能克制内心的恐惧?
源仲与哮天修行初始,几乎夜夜噩梦。虽然白日里面对哮天一直对自己说“不怕不怕”,但是到了夜里,内心的潜意识却很是诚实,总是要柏麟替他施个安神咒才能安睡。
“你还说我舍不得,你还不是一样?这么大了,还能被噩梦吓着,我看都是被你宠的。”斩荒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柏麟眨眨眼,看着同样出现在源仲床边的斩荒,“那你在这儿干嘛呢?难道不是担心他?”
荒:“谁担心了,我睡不着溜达溜达。”
麟:“溜达到人家卧房里?”
荒:“……”走了。
“那接下来,该如何呢?”柏麟看着好友,让他找只神犬不难,犬妖就……
斩荒纠结了片刻,重重叹息一声,“交给我吧。”内心里确实舍不得,可是为了源仲的将来,也只能狠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