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界的四百岁青春物语（二）
“我明天休息。”雪莉昂起纤细的脖子，冒险者公会敢跟哈蒙这态度的仅此一人。
哈蒙拿起玻璃杯，大拇指摩擦透明的外壁。顿了一顿才抬眼反击，“我在跟威尔先生说话。”
雪莉嘟起嘴巴。哈蒙是她的老板，用同样的态度应对，已经非常给她面子了。
她只好冀希威尔，用殷切的语气又问了一次。
“抱歉，就是这样。哈蒙先生若是不准假，我就得尽忠职守。”威尔语气平淡，差不多说完才用视线扫过哈蒙，与雪莉相接。
雪莉呜呜得表达不满，见威尔不像是开玩笑，只得瞪了一眼哈蒙，端着盛满酒杯餐盘的托盘离开。刚离开两步，就想回头再争取一下，恰好有人要加餐，便作罢。
“马上就能换上营业的笑容，真了不起。”哈蒙对着雪莉的背影感叹。
“这就是她顶撞你，却不会被开除的原因吗？”桌上没有了酒和菜品，威尔的双手无所适从，拍拍衣袖。
“我是实力主义者，而且她虽然对我态度不怎么样，但没有顶撞过我。”哈蒙眼镜反光，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倒是你，居然脸不红心不跳的就把我往坏人的方向推。”
“反正你也不想和她处好关系。”
“别用那种独断的看法以偏概全。”
“不是吗？”威尔反问，没什么精神的眼眸中陡然透出一道能够看透谎言的锐利。
“好吧，我是不太喜欢小孩子。”哈蒙举手投降。
“嗯，精灵大多数不喜欢小孩子，没什么奇怪的。”威尔点头赞同。
作为知名的长寿种族，精灵在繁衍后代这方面相当不上心，育儿经验还比不上野外的猴子。当然精灵想要得到后代也不是容易的事，偶尔出现的小孩会集中养育，大部分族类都会将依照本能哭闹的孩子视为烫手山芋，以前还有送到人类村庄的先例。
哈蒙虽然不是正统的精灵族，但受到小时候父亲的影响，和经历了百年以上的时光，他很多时候并不喜欢跟自以为是、目光短浅的年轻人相处谈心。
“如果多有点后代，精灵族也不至于差点灭族。”
在哈蒙这边追寻记忆，想要找到父亲其实喜欢他的证据时，威尔玩味地叹息了一句。
哈蒙凝视威尔，欲言又止。大约是在四百年前，世界上发生了两件大事——人类精英将危害世界的魔族赶进了北方极寒之地，修建了史上最坚固的堡垒，北方要塞，每一个人类都深深记得这段历史，尽管距今久远，他们却都像是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一般。
在人类书写这段铁血历史的同一时间段，精灵族遭遇了灭顶之灾，聚集在世界树周围生活精灵几乎不存在生还者，没有人能完整复述那几个残酷的白天与夜晚。精灵静悄悄的留在了历史中，被遗忘。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他们本就深居简出，看不上人类这样生命短暂，弱小的种族。人类自然不愿意记住他们，再加上人类的辉煌崛起，拥有悠远历史的精灵族最后只剩下几处迷宫还让冒险者们流连。
“我爸爸是那场屠杀的幸存者。”哈蒙不是第一次听威尔念叨精灵族灭族的事，但他首次提起自己父亲。
“是吗。”威尔波澜不惊，抬眼往柜台后的厨房方向望了一眼，似乎更关心酒水什么时候上。或许是见哈蒙一直没有再次开口说话，他才接着问了句，你父亲还好吗？
“他去世了。“哈蒙语气低沉，他终究没找到父亲爱惜自己的回忆，但是对于他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他或许比自己想象得要悲伤。”来到我母亲居住的村庄时他已经受了重伤，可能是感觉命不久矣，才生下了我吧……不过精灵族的命不久矣仍然能赶上人类一生的长度。“哈蒙尝试用开朗的语气掩盖伤感，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继承了父亲对情感不敏感的天性，但现在他才发觉，可能继承了母亲多愁善感多一些。
“我想他并不觉得可惜，能够在生命的最后找到一生所爱，对于性情淡薄的精灵族来说，未必不是值得的交换。“哈蒙忽然觉得没好好了解父亲是件巨大的损失。
“你父亲和母亲……”威尔一时没想到合适的措辞，垂目思索。
“是真爱，可惜他只学会了对妻子的爱，却没理解对儿女的爱。”哈蒙一口气喝光杯中的饮料，放下杯子，浅绿色的水滴顺着杯壁回流，“他比我母亲先死了，致死都怀抱深爱。”
“你羡慕他？”
“现在想想可能是吧，我一直竭力避免想起他，恐怕就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像他那样‘幸运’。”哈蒙自嘲地笑笑，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我们这样拥有漫长时光的人很难获得普通人类的幸福吧。”
“也许吧。”威尔不置可否，哈蒙却听出了猫腻，狐疑地问威尔为何没肯定。
“我有深爱的人。”威尔与平时别无二致的平静语气几乎令哈蒙眼镜碎裂，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预料威尔会说这么一句。
他刚想追问，对方是谁，对方在哪儿，对方是否同样深爱他。雪莉端着托盘，站到两人中间，分别在威尔和哈蒙面前放下酒水和饮料。接着对威尔说，我要下班了。
威尔颌首，“我送你。”说完便举起店内最大号的酒杯一饮而尽。留下满心疑惑的哈蒙干瞪眼。
冒险者公会开设的夜场进入下坡时，作为临时工的雪莉就完成了工作，可以领当天的报酬回旅馆。时间不固定，不过大抵都是三点以后到四点的时候。
一走出吵闹的冒险者公会，空气的温度顿时下降许多。小镇靠近北方，虽然拥有一年四季，但即使夏天，也不会太热。
“没想到威尔先生真的这么守约啊，竟然真的每天送我下班。”雪莉手背在身后，愉快地踱步。
威尔站在她身后保持两步的距离，警惕四周，“最近不太平，你一个人走夜路很危险。”
“威尔先生果然关心我啊。嘴上不说，实际上还是喜欢我的吧。”雪莉转过身来，面向威尔倒退着走。
威尔放缓步伐，继续维持不变的距离。“我想我已经认真否定过了，为什么还要反复追问呢？”
“因为我喜欢威尔先生啊，非常喜欢，我爱你。”雪莉毫不避讳，借着浪漫明快的月光热烈告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