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陈往事.荒原（4）

  “我拿到那女孩儿的遗书了”陈一边快步下楼，一边给诗怀雅打电话，“叫两队人来跟我去抓那个语文老师，他今天没课，应该在家。”陈马上又给星熊去了个电话，告诉了她遗书的事：“把那个畜生看好了，我回去再找他算账。”

  当陈带着大队人马冲进那语文老师的家里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了。陈在房间内搜查，在书房的书桌前发现了那人的日记本。里面的记录断断续续，字迹也扭曲不清，像是密密麻麻癫狂的蚯蚓缠扭在潮湿的洞穴中。书房左侧有一张床，被单凌乱不堪。书桌正对着窗户。

  12月27日

  她曾经笑着对我说，她对男人的外表并不在意。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朋友。他很为我感到高兴，他说能够有这样觉悟的女人很好了。只希望她说的是真心话。

  我也这样希望。因为我希望她能够和其他的女人有什么不一样，有独特之处。

  1月7日

  她提出分手的一瞬间，我只感到头皮一紧，好像要炸开了。事情就是这样，不管你自以为有多么充分的心理准备，到真正发生在现实生活中时你一样会感到措手不及。我告诉自己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也许一件事情不如意并不是有人做错了什么。我朋友告诉我千万不能这样想。一个人一旦爱另一个人到了卑微的程度，就很难再从中走出。因为你所爱的那个人还在你心中，你不希望她的形象受到任何玷污，于是到头来只能怪罪自己。我被她的美貌迷惑了眼睛，她根本不是我以为的那种人。我不知道哪一个更令我难受：是她甩了我，还是发现她和其余的芸芸众生没什么区别。我没什么心情上课，但我还是必须得去。不去就没饭吃。好难受，我甚至连下床走路都感到困难。每天醒来第一种感觉是恐慌不安，我的内心坚信自己是在万里高空走钢丝。我的胃也开始疼痛。视力和听力迅速下降。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天外，几乎听不见周围的人在叫我。

 1月13日

  都说孩子是眼明心亮的，也许确实如此。但那个女孩儿是最让我吃惊的。她也许不是唯一一个看出我困惑的学生，但她是唯一一个敢于来主动关心我的学生。起先她来找我讨论关于写作的问题。我能看出来，她不是那种写作天赋很强的学生，但她的那股热情常常令我丢失掉‘成年人的那种理性’。我和她也开始频繁地在课外相遇。她在大街上跃动的身影和微笑，两旁的绿树似乎都是为了衬托她而生的。我逐渐感到我的青春也找上了我，从背后缠住我，在我耳边呼吸低语。但令我惋惜的是，现在绝大多数孩子的青春都已经早早扭曲了。他们越来越早地丢掉了一生中最珍贵的纯真，那种因为和自己喜欢的女生一起看了部电影就能够愉快一整晚的纯真。

  我逐渐在找回这样的纯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3月20日

  她向我表白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真的很开心，我在刹那间似乎真的看到了我们的未来。我又产生了那种感觉，她是独特的，不凡的。但这样的情绪在一瞬间又被恐惧挤走了。前任的面孔浮现在我现在的笔记本上。万一这是也是一种错觉呢？万一她其实也和其余人一样怎么办？我知道我是一个丑陋无能的怪物，一个低能儿，无法适应现代人谈恋爱的节奏。我为此感到羞愧，每天夜里都在反省自己没有能力融入常人的生活。看到身边人在事业和感情里优雅地左右周旋，我则像个上世纪的老人，笨手笨脚地，生怕撞倒了什么。我回想着上一段感情的惨状，在桌前颤抖着，手几乎捏不住笔。我打算拒绝她。因为人和人之间最好要保持距离。就像现在这样就不错，偶尔约出去玩玩，同时最大限度地保持自己生活的独立。人总是和自己最亲近的人发生矛盾，这矛盾像是炼钢的烈火。能够熬过去，两人的羁绊就会更深厚。但有的人太胆小，太懦弱了，根本不可能熬过去。我完全能够预料到结局。。。

  4月17日

  今天外面的雨好大，春雷隐隐作响。但雨再大，似乎也洗不清地上她的血污。因为那血污刻在我的眼里和那家伙的灵魂上。我能看出来她去勾搭化学老师是处于怎样的心情。窗外的街灯在浠沥沥的雨声中忽然亮起，我似乎被吓得心惊肉跳。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提着笔在桌上昏黄台灯前呆了半小时。在惊吓和悲伤万马奔腾过后，我剩下的只有随着愤怒飘荡的愧疚灰烬。我是怎么从学校开车回来的？我记不清了。窗外一声雷响，我被吓坏了，竟随之哭泣。我抱着头从椅子上滚落下去，在地上缩成一团，好想就这样一动不动，但是地上冷得刺骨，我便把被子从床上拖了下来，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泥里的蝉。

  陈缓缓合上本子，像被冰雪冻僵了。她看着房间各处搜查的警察，然后转过身来背对他们，点了支烟扶额，看着窗外。她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的台词忽然浮现心头：“人活着就会痛苦，一直活着就会一直痛苦。到哪儿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