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化道历险记》 第二章（三）

        人类没法想象焦磷酸盐对猫来说是个什么味道，就像猫也没法理解糖的味道。不像狗和其他杂食性动物，猫尝不出甜味。原因是它们不需要，野猫的食谱里几乎没有碳水化合物（包括单糖）。要么是猫儿从未拥有过能尝到甜味的基因，要么是它们在进化的过程中把这个本事丢了。

        与之相反，啮齿类动物疯狂地迷恋甜味，给啮齿动物糖水，它们到因营养失衡而死时还依然流连于甜蜜之中。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有一个关于肥胖的实验，研究者用超市里常见的零食——包括棉花糖、牛奶巧克力和巧克力曲奇——喂养大鼠，结果这些大鼠比食用实验室标准鼠粮的大鼠增重了269%。有些品系的小鼠在一天之内就可以喝掉与自身体重相当的减肥汽水，我打赌你肯定不乐意去帮这笼小鼠换垫料。

        这是否意味着啮齿动物可以像我们一样从甜食中获得愉悦感呢？抑或又只是一种反射行为，仅仅是受体发送信号驱动了肌肉运动呢？丹妮尔·里德发给我的视频表明啮齿动物可能确实在有意识地品味甜味。其中一段是刚喝完糖水的小白鼠，视频通过透明的笼子底部拍摄，以慢速播放，镜头里的小白鼠正伸出舌头舔着它嘴边的毛（标题用了舔嘴唇的科学术语：“舌侧向伸出”）。另一个视频里的小鼠刚尝过苯酸苄铵酰胺（denatonium benzoate），这是种带强烈苦味的物质，父母经常给孩子指尖涂上这种物质，以阻止孩子啃指甲。镜头里小鼠正尽其所能地清除这种苦味物质，它摇着头，用毛茸茸的白色前腿搓着脸，又尽力张大嘴、伸出舌头以吐掉嘴里讨厌的味道（人也会这么做，用科学术语叫“嫌恶表情”）。

        “如果味道实在太恶心了，”里德说，“它们真的会在垫料上蹭舌头来去掉味道。”显然味道对啮齿类很重要。

        那么，没有味蕾的生物能否从进食中获得乐趣呢？对它们来说进食是否只是必做的例行工作？是否曾有人观测到过它们——比如，大蟒蛇吞老鼠——进食时的脑区激活状态，那些人类用来感受品尝乐趣的脑区是否发生激活了？里德也不知道。“但毫无疑问，在这个世界上的某处，应该有科学家正试图把活蟒蛇塞进功能性核磁共振仪。”

        罗森指出，尽管蛇不能尝味道，但它们有原始的嗅觉。它们把舌头吐到外面已收集挥发的气味分子，再收回舌头，把舌头置于口腔顶部的犁鼻器，获取气味信息。蛇对自己偏爱的猎物的气味极度敏感，敏感到如果你把一只老鼠的脸——用汉尼拔（注1）的那种手法——剥下来藏在蛇本来不会实施捕猎的物品里，蟒蛇会试图把这件物品吞下去。（阿拉巴马大学的蛇消化专家斯蒂芬·西科尔前几年为国家地理电视台再现过这个画面。“很成功，”他告诉我，“我能让蟒蛇吞下啤酒瓶，只要把老鼠的脑袋放进去就行。”）

        人类胎儿在发育过程中也有犁鼻器，但没人知道它是否有功能，毕竟就回答问题的能力来说，胎儿和蟒蛇不相上下。罗森推测这是“我们从原始汤（Primordial soup）（注2）爬出的时代的遗留物，那时我们需要感知环境中的化学物质，需要根据这些判断我们该去向哪里、该离哪些地方远一点”。

        罗森知道食不知味是什么感觉，因为她与一些癌症病人交流过，这些病人的味觉受体因为放疗全部被破坏了，这种感受让人极端不适。“你的身体会坚持认为，‘这不是食物，这就是硬纸板。’你没法把食物咽下去。不管你怎么告诉自己你需要吃东西才能活下去，你都会忍不住把食物吐出来。有些人最终甚至会活活饿死。”罗森认识一个研究者，他致力于用强效的香精——正如我们在上一章学到的，主要是气味刺激——弥补缺失的味觉。我们很难意识到嗅觉和味觉一直在相互作用，这一点常被食品专家利用。添加草莓味儿或香草味儿——与甜味联系在一起的气味——可能让我们误认为食物变得更甜。听起来不够磊落，但并非坏事，这样产品里就可以少添加一些糖了。

       我们再回到提味剂的问题上，为什么宠物食品生厂商喜欢提味剂呢？AFB的一位员工总结地很好：“客户来找我们，‘这是我生产的宠物食品，这个地方我想省点儿事不管了，那个特性我也不想考虑了，还有好多地方做得不够好，动物不会喜欢吃的，下面你帮我们把所有这些缺陷掩盖掉吧。’”这种情况尤其适用于狗粮，因为狗更多地依赖嗅觉，而不是靠味觉决定它喜欢吃什么和喜欢的程度。（根据帕特·穆勒估计，狗进食时气味和味道的重要度为7:3；对于猫来说这个比值接近5:5。）从中我们可以得到的结论是，如果提味剂够有吸引力，狗狗就会无比兴奋地大吃大嚼，主人会误以为这种狗粮味道格外好，其实可能只是闻起来格外好而已。

注1  Hannibal Lecter，《沉默的羔羊》系列中的主角，嗜食人肉。——译者注

注2  并不是金宝汤公司的一款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