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与六便士（21—25）

他似乎在宇宙的一片混沌中找到一个新的图案，正笨手笨脚地描摹它，因为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的精神正遭受着巨大的折磨。一个努力追求表现方式的、痛苦不堪的灵魂出现在我的眼前。

生而为人，我们每个人都是形单影只的。所有人都被一座铁塔囚禁着，要想把自己的思想传达给别人，只能借助一些符号，而这些符号并没有广泛的意义，所以它们的意义是不清晰、善变的。出于同情，我们想把自己心中的财富传达给别人，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接受这些财富。所以我们只能独自上路，虽然身体相互依靠，可是灵魂却相隔很远，我们既不了解别人，也不能让别人了解我们。我们似乎住在异国，几乎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尽管我们要表达的美好的、深刻的事情很多，可是却只能说会话手册上那几句庸俗的话。各种奇思妙想在我们的脑子里打转，而我们却只能说“园丁的姑母有一把伞在屋子里”这样的话。

他一直在奋斗的道路上前行，想要掌握一门非常困难的艺术，而生活是极其枯燥、无味的。

思特里克兰德曾经告诉我，勃朗什是带着某种报复戴尔克·施特略夫的感情献身于他的，因为戴尔克救她时，她正好颜面尽失。

小说的不真实性就体现在这里。通常情况下，在男人身上，爱情只是其中一部分，是日常琐事中的一件，可是小说却极大地夸大了爱情，让它享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地位，而这个地位和生活真实性是大相径庭的。虽然在极少数男人那里，爱情非常伟大，可是这些人通常是一些了然无趣的人。哪怕对爱情非常热衷的女人，也不太瞧得上这样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会吸引女人，这样的男人会把女人哄得心花怒放，可是女人们心里会觉得不安——这些人真是太可怜了。哪怕在恋爱的短暂期间，男人们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也会做一些其他的事。

坠入爱河的男女的区别在于：女人可以一整天沉浸在爱河中，而男人却只能时不时朝这边投来一瞥。

生活只是一片狼藉，各种丑陋的、滑稽的事情充斥其中，它只能让人们开怀大笑，可是他却是忍着难过笑的。

这就如同一群欢天喜地的人正因为一个小丑的笑话而笑得前仰后合时，会发现小丑的眼神里透露着凄凉一样。小丑的嘴角愈发上扬，所讲的笑话愈发可笑，因为他在引人发笑的同时，对自己无法忍受的孤独有更深刻的体验。

仁慈的上帝让一些男人天生只能做个单身汉，可是他们有的人太任性了，有的人因为被环境所迫，没有遵从上帝的旨意。这种结了婚的“单身汉”应该是世界上最可怜的一群人了吧。

思特里克兰德就是一个不把周围环境放在心上的人，即便在最让人困窘的情况下，他都是这样。很难说清，这究竟是因为心灵的平静，还是因为冲突对立。

要打人就要狠狠把他打一顿，这样你才有时间想接下来的对策。

“我希望可怜的思特里克兰德还在世，如果我把两万九千八百法郎卖画的钱交给他，我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我觉得有些人没有在合适的地方出生。在机缘巧合下，他们任意降生在一个环境下，可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却是另一处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在哪里的家乡。

只要有人做了一件让人意外的事，认识他的人就会臆想出各种最让人难以相信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