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以电影背景走原著结局的一些设想

✱小地皮子做BOSS的设定非常好用

 ✱非要说有什么配对，大概是周老师个人向+周老师所有CB向

 

 

 

——黑云压城城欲摧——

 

 

“周，有没有兴趣共进午餐？”

 

一手捧着材料，一手端着热水杯的周喆直头也不抬：“ 半个小时后。”

 

滑过来转椅的迈克得了回答，满意地点点头，又滑回小会议室另一头，接着翻弄平板上的内容。他在刷新闻，本月是【联合|政|府慰问月】，24小时前，最后一辆飞往纽约的运输机顺利到达——为了让地下城的人们能感受到联合政府与他们共同存在，木星危机之后的三年里一直在开展这样的大型活动。源于木星危机期间，地表突然激增的叛军活动的情报，在58年后本以为反抗的声音已消声觅迹，至少在人类最团结的七年中，他们没有再出现。如今暴露在现实，是否因为木星危机的刺激还未可知，和当年打着数字生命旗号的人不同，“还我阳光”成了新的反抗主题。

 

 

 

还我阳光？shit，阳光已经抛弃你们了，白痴。

 

迈克浏览到一条来自家西海岸旧金山的一则慰问视频，他点都不点开直接划过。提议开展慰问月这个方案的人不是目前这间屋子的他和周喆直，是另一群说着英语的面子老爷。迈克对这类事情无感，不如说，他对那群喊着“还我阳光”的傻瓜们没有兴趣，愚昧和无知的造就物不值一提。唯一他要关注的是，如何消磨掉抗议者的热情，闹得太欢，对步入正轨的流浪计划非常不利，这样的声音几乎遍布每个地下城，武力镇压毫无效果，从国内传回的情报显示，一些自称为科学家的人制作了“望远镜”，他们看到太阳还好好地在它的位置上，散发的数值和几十年前观测到的相比毫无变化。

 

 

 

他注意到接下来的一则新闻，时间是十二小时前，底部IP显示着：中国、北京、新华社。迈克点开文栏，再次滑到平行线上另一头的周喆直身边，遮挡住对方聚精会神翻开文件的视线。意料之中的，周喆直将手里的纸板放在桌子上，隔着镜片瞄了迈克一眼。

 

“你的学生，”迈克把平板放到周喆直手上，制止了他要发作的姿态：“你确定不看？”

 

 

 

“大家好，我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北京三号地下城最繁华的王府井大街，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就是游览中的联合政府中方代表团，据悉，由郝晓晞女士领导的代表团将在北京第三地下城停留两天，参观王府井大街、第三区交通委等等地点，接着代表团行程一路向南，他们的下一站是济宁......”

举着话筒的记者在画面中停留了五秒钟，摄像机转而去抓拍一身长黑色风衣的郝晓晞，短发干练的女性笑意温和地与路边摊老板说话，她周围没多少黑西装，离得最近的是有几面之缘的学生小章，那小孩儿手里甚至还攥着一串蚯蚓干。

 

 

 

“到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周喆直看了一会儿将平板塞回迈克怀里。

“这是她应该做的。”

 

“你其实很想赞扬你的学生，周，你们中国人总这样，含蓄。”迈克关了屏幕，将那电子元件组合而成的东西倒扣在桌面，起身走到周喆直的轮椅后面，倒退转圈，将人推出会议室。周喆直在他站起来时就抬手抚上轮椅控制手柄，到底是没有按下去，转而落在拐杖。

 

 

 

 

 

午饭到二楼食堂窗口排队，人手一份，可以代领，但是必须出示代领那个人的名牌，物资分配制，联合政府也不例外，没有谁能在紧巴巴的日子里过得能超人一等。每个地下城都有“人造太阳”技术支撑，菜和水果比肉类更好供应，但这不是什么全民吃素的时代，蚯蚓干还是非常招人欢迎的，由于一点特殊性，联合政府北极基地新址是建立在冰原之上，主楼地上七层，地下还有一层，除了应用水电随需随取，从前商品化的生活用品都是从外面运进来。

 

寻了个角落，迈克停下轮椅，周喆直将手中的配给饭盒放在餐桌上，一双筷子适时递过来，餐桌上甚至还放了两杯温水。

 

 

 

 

“你应该没有忘记今天是什么日子？”周喆直接过筷子，等候对方也拿起刀叉后才动作起来，没什么稀奇的工作餐，闭着眼睛都能想象是什么味道。

 

“三十年前的情报我都不会随便忘记。”迈克转了转手中的叉子：“2075年得到中微子实验室的情报时我就在等候这一天，‘他们’甚至精确到了几小时几分几秒。”

“2065年我们收到消息后，马上就能预演出对应的是经过木星，而且木星危机也核实了那个时间点，然而眼下这条我们一直没有定论，它对应的到底是什么。”

 

 

2075年，木星危机的当天，在领航员号空间站还没有爆炸的时候，DUDE中微子实验室便上传了“新消息”到联合政府，一串很形象的年月日格式，新加入的数字组被认为是指代更确切的时间，小时、分与秒。三年来，紧急技术观察员们致力于推演新情报下的地球路径，得出的结论出奇的一致：在得到木星引力弹弓加速后，那个时间点上地球正离开天王星轨道，除了需要担心可能的宇宙陨石碎片，流浪旅程是该一帆风顺的。

 

 

 

 

两个人共同专注眼前的食物，默然了一会儿，周喆直率先放下筷子，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拽了块纸巾擦拭着嘴角。

 

“老迈克，我有了个不好的设想......”

 

 

轰隆——

联合政府大楼一震，食堂所在的二楼震感强烈，坐在位置上的人惊诧地互相对视，走路摔倒的倒霉蛋们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伴着震动。周喆直低头看看手里的玻璃杯，水花颤了两颤，荡出短促的一圈圈波纹。

 

“地震了？”迈克扶着桌子晃悠悠站起来，来不及收拾桌上，举起自己的那杯水一饮而尽，抽了纸巾一抹嘴，急匆匆地绕到周喆直身后推起他的轮椅，跟随忙乱的人群向门口去。周喆直手里还拿着杯子做思考状，直到路过餐厅门口才随手放在回收桌台上。

 

“恐怕不是。”

周喆直话音刚落，长长的袭击警报声在整个联合政府大楼骤然而起。

 

 

 

 

 

——戍楼西望烟尘黑——

 

 

 

“敌袭！！这里是UEG北极基地第二机场，目前还并不清楚袭击者的数量，他们利用我方装甲车迷惑地勤人员通过了警戒线，对机场大面积轰炸，机场破坏严重，停留在外的运输机群和战斗机群大量损失！人员死伤数量无法计算！袭击者装配了防空导弹，我方已坠落四架AH-64EX阿帕奇和卡-52短吻鳄，聚集的装甲车还在增加，正在向南、向东移动与其他袭击者接壤，对UEG基地外部进行合围！完毕！”

 

“UEG北极基地空中指挥中心收到，正在核实袭击者来源方向，你方派人尽力突围，向附近最近的六座地下城发送求援信号，完毕。”

 

 

 

从北极基地主楼天台向周围远眺，战争的阴云压在整片天空。如果从正上方看，北极基地呈现出一个大大的“噐”字，主楼的位置就是中间高高矗立的“工”，楼体主要出口沿着“工”前的坡道到达地面广场。但现在，外围棋盘一样的仓库顶平面上，由于半个小时前的狂轰滥炸，掀起的雪尘和建筑灰浪久久不散，黑烟弥漫中露出燃烧物原本的颜色，那是没来得及收入机库的运输机、战斗机、还有刚刚结束对轰的武装直升机的残骸，它们的身上都刷了白黑为主体的UEG涂装，而天上已经没有飞行物盘旋的身影。向下看，装载着不同武器的10x10轮式装甲运兵车黑压压从坡道尽头向主楼攻击，自动炮塔导弹横飞，有几发突破了防空炮火的封锁，落在主楼正门前，联合政府的徽碑被炸碎只剩底座。再远一些，冰原上有更多的大面积黑色块向着北极基地的方向快速移动，从基地出发的运输车辆有一些紧急掉头正在返程，但更多的是留在了原地瘫痪，被黑色块迎头赶上，接着被吞没。

 

 

 

迈克陪着周喆直从电梯上了顶楼，两人很有不知死活的勇气到天台的玻璃全景房中观看战况，外面的大平台上不均匀分布几个弹坑，广场中央UEG的旗帜猎猎飘扬。

 

 

“来者不善。”

 

“半个小时就聚集成这样，可为什么我们没能提前得到预警？”

“他们是反叛者，就是要绕过我们的情报眼睛，”周喆直举起拐杖，以扇形指向远方的黑线，和更远的还在喷射能源的发动机：“做最坏的预想，离我们最近的六座地下城很可能陷落成为叛军的聚集地。”

 

三年前，领航员空间站的失去，导致地球通讯切断了三个月之久，联合政府不得已紧急启用了一份小型卫星，作为全人类恢复通讯的紧急设备，三年里，那颗卫星不断被完善，成了新的全球通讯星。

 

“向他们求援，大概是得不到回应了。”

 

 

 

 

同声传译器到了北极基地后进行了升级，基站联通了三个可设定的、覆盖整个基地的范围广播，现在全区域的广播频道里，各个联合政府快速反应部队的传令声、响应声此起彼伏。只要基站没有被毁，上中下层还是可以尽快传达消息，迈克仔细捕捉着大区域内的信息，接着换到了自己的直属频道上，那是他的情报系统。

 

 

 

“报告长官！空中指挥中心报告，第一机场被定点轰炸，升降机毁坏，机库殉爆！唯一还能运作的第二机场也在遭受袭击者炮火攻击，他们的最后一支联合编队即将升空！完毕！”

“收到，尽快排查袭击者的身份，告知地面反应部队将外部楼体中的文职人员撤向基地主楼区域。”

 

 

 

“最后的编队起飞了。”

迈克低声说，随着他的话音，玻璃房发出轰鸣异响，侧后方低空呼啸而过一群以战斗机、武装直升机为首，运输机殿后的编队，前两者直扑正在靠近北极基地的黑色块们，后面的则向更远方的行星发动机飞驰，从地面升起许多条射线在它们身后追逐，那是叛军的追踪导弹，一枚接一枚。

 

 

 

 

“叛军是想彻底切断基地和外部的联系，可是......”

 

周喆直皱了皱眉，捏着拐杖的手越发用力，三年以来，他思考的问题全貌愈发成形，思绪串联起一件又一件事，原因，原因是什么？木星危机之后的种种谜团理顺出线头，有个答案答案呼之欲出——

 

他抬头，基地上空绚烂得一塌糊涂，直升机被锁定做紧急闪避，战斗机同样拉升高度，但这样无法保护后面试图突围的运输机，于是前两者回转机体，迎头撞上尾随物为运输机争取脱身机会。但追踪导弹数量实在太多了，一波过去还有一波，导弹与机体相撞产生爆炸，如同半个世纪前的烟火隔世重现，令人只可惜白天无法欣赏如此盛景，爆炸的位置落下大块的飞机残骸，没有一件降落伞飘下。

 

 

 

 

“报告长官......”

迈克的耳机中再次传来呼叫。

“空中指挥中心传来消息，第二机场失去了整个编队的联络，我们没有再能起飞的飞机了......失去制空权，完毕。”

 

 

 

 

 

 

——城南已合数重围——

 

“UEG，这里是US03-04小队，所在位置主楼正门，有一辆装甲车冲破封锁线回到了基地，核实身份，编号车辆从属CN04-08，唯一存活的驾驶员请求与中方代表周先生见面，完毕。”

“收到，是否已经确定对方没有危险性？完毕。”

“UEG，确定驾驶员没有危险性，他的个人配枪弹夹已经打空，完毕。”

“US03-04，请将人送到主楼顶层，会有特工人员与你交接，完毕。”

 

 

 

“周，有人要见你。”迈克仔细听着通讯另一头的声音，拍了拍周喆直的肩膀。五分钟后，有人在门口大声报到。

 

 

“报告首长！”

站在那里的是一位身穿黑色全身外骨骼防护服的男人，不，不能称之为“全身”，他整条右胳膊的外骨骼呈现出一种崩碎状，所有的接口处断裂，耷拉着气密管，右臂黑色的防护服潮乎乎的向下滴血，他甚至是抬起左手敬了礼。

“CN04-08小队副队长陈冰少尉向您报到！”

 

 

“陈冰同志，辛苦了。”

周喆直滑着轮椅过去，远远便向这位浴血而归的战士伸出左手。

 

“首长，”感谢于一些中国人式的体贴，来不及顾及其他，陈冰少尉只想将他一路上记挂的、许多如他的小队一样牺牲殆尽、却拼死还在互相传达的情报全部说出来：

“朗伊尔城三号地下城、阿勒特地下城、格陵兰岛皮里地一号地下城、诺尔地下城、斯瓦尔巴群岛一号、二号地下城全部发生叛乱！！”

 

 

 

 

负伤的战士被送下去紧急治疗，玻璃房里又恢复成两个人的样子，只是空气中的血腥味一时半会散不开，外面坡道广场依旧在上演炮弹横飞，碎开的建筑渣口一个挨着一个，似乎这样做就能将联合政府炸上天去，坡道上已经有一些国家的旗杆歪倒下。

 

“我们要面对的不只是那六个地下城中被唆使的反叛者，这样声势浩大又急又快，非一日可为，我假定，慰问月就是个陷阱，叛军反过来利用了北极基地的空虚，想要推平这里。”

“再向外，也许全世界都反叛了。”周喆直语气淡淡，他身边的迈克低气压快要具象化：

“Son of bitch！该死的......斩首行动！”

 

 

 

“从没想到这个词会落到自己身上吧。”用拐杖戳了戳地面，周喆直的话里毫无笑意：“猜得没错的话，他们从2075就开始策划这场暴乱。”

 

“没有意义，”迈克俯视着被炸出一片片弹坑的广场，他的语气毫无暖意：“最后一队慰问团昨天已经到达纽约，我们的年轻人已经飞出了这里，基地里除了一群老弱病残没有任何战略夺取的意义！”

 

闻言，周喆直抽出自己的拐杖，高高举起重重落下，将迈克身上的冲锋衣抽击得乒乓作响。

“再说一遍，老弱病残？”

“谁老弱病残？！”

 

 

 

“但这依然没有意义！！”迈克象征意义地躲了几下，一把子缴械了周喆直挥舞着的拐杖，制止了对方继续的动作。

 

“知道......人类消减计划么？”周喆直问。

那是半个世纪之前的一部电影，属于黄金时代人的一种默契，迈克点点头，将拐杖还给他：“筛选优秀的基因作为人类的延续，一个达尔文主义背景下的笑话电影。”

 

 

“不觉得我们现在就很像吗？”

一颗炮弹飞上了天台，正落在玻璃房前，崩开的建筑碎块打在厚玻璃上，发出一片沉闷的响声，周喆直面不改色，继续说道：

“一群垂垂老矣的人依然在把持着联合政府的喉舌，对广大人民的需求视而不见。叛军正是要反客为主，利用死掉的联合政府首脑逼迫孩子们就范。”

 

 

 

“Fuck Me！！别拿一群白痴开玩笑！没有意思，周！”

 

周喆直干笑两声，把老同事的荤话轻轻避了过去。

“老迈克，你说他们为什么直奔联合政府的基地，而不是到所在地下城头顶的行星发动机控制室里，将他们痛恨已久的东西停下来，或者转向？”

 

 

“2058年，七千座行星发动机共同开启是因为全球联网，之后的三千座行星发动机如此迅速在七年间完成，也是因为联网自动化。”

周喆直停顿了一下，注意到身边的迈克沉声不语，他没有停顿：“木星危机是发动机第一次停转，我们选择恢复的方式也很特别，全球驰援，逐个修复。”

 

“你想说，行星发动机是可以单独停下来的。”迈克抓住了重点，但还在思考些什么：“这群白痴直奔北极基地只是为了泄愤吗？周，难道这里有什么让反叛者感兴趣的东西？”

 

 

 

“不是反叛者感兴趣，是有东西引导了反叛者感兴趣。”

 

隔离计划的提议者和推行者对视，后者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灰蓝色双眼。

“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迈克，就是那样。”周喆直用拐杖点着地面，深深叹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天真地认为发动机总控权在我们手上，隔离计划在木星危机以后就已经失效了，AI的眼睛再次回到了地面。”

 

 

 

 

 

——长烟落日孤城闭——

 

 

“UEG！这里是RU01-06小队，所在位置主楼东门，正在撤离外围人员回到主楼，我们注意到正门的攻击停了下来，是否需要支援？完毕！”

“UEG！这里是GER01-02小队，所在位置主楼西门，我部与友方小队FR03-07、FR03-08将外部还能撤回的文职人员悉数送回主楼！完毕！”

 

“RU02-03小队汇报情况，一分钟前，西门已经落闸，完毕！”

“UEG！这里是UK02-09小队，所在位置主楼正门外的黑曜石广场，我看到还有一支小队正从东面撤回大楼方向，叛军停下了轰炸，先头车辆已经从坝体大桥行驶上了正方体平面！完毕！”

 

 

“这里是UEG北极基地快速反应部队指挥中心，各小队务必在十分钟之内全部撤回至总部大楼，重复，务必在十分钟之内撤回总部大楼，倒计时开始。”

 

 

 

 

 

“两位，你们不该在这里呆着，炮弹是不长眼睛的。”

玻璃房门口走进来一位搭配外骨骼的黑色防护服军人，他一边肩膀上扛着RPG-30的管子，一边肩膀倒挂着Kord重机枪的枪身，手中提着把AK-205，没有带防护服头盔，说着一口西伯利亚寒风的俄语，到了紧要关头，北极基地快速反应部队总指挥，这位联合政府俄方代表还是恢复了自己上将军衔的战士身份。

 

 

“总指挥先生。”

周喆直同对方握手，刚要说什么，却看到后面鱼贯而入的一大堆来人，惊讶道：“都来了啊？”

 

 

联合政府的Chairman先生来自以色列，木星危机时刻正是他出面做代表与空间站联系，也是“火种计划”的批准人和最高负责人。两位来自古巴和摩洛哥的Vice Chairwoman也走了进来，还有许许多多的代表们，经历了联合政府建立伊始以来所有的风风雨雨，他们中不泛有头发花白，老态龙钟者，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地球的生存，他们吵过架，意见不合；也曾通力合作制订一条条提案，怀着希望选择与母星共存。他们的脸上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平静。

 

 

 

“周先生。”

“威尔逊先生。”

大家挨个与周喆直和迈克握手，围在一起看着远方逼近基地正门坡道的叛军。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决策层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选择在自己的岗位待命，他们是各个国家的最高代表，”Chairman先生轻声道：“因为是慰问月，孩子们全都不在，都是我们一堆老人了，再年轻些的，还有基地的战士和紧急技术员们。”

“没有人打开正门，或者跑出去与反叛者会合，对于我们已经是万幸了。”有人在叹息。

 

 

 

“派出去突围的小队全部失联，十分钟后，我们所在的大楼就会成为孤岛，但只要不停地向我们外面的人员呼叫，新的卫星基站还能够把我们的消息发送出去，除非叛军控制了那颗卫星。”

总指挥扛起了自己的AK-205，话语里听不出失落，反倒是兴奋和跃跃欲试，他转而对迈克继续：“目前能回到基地的部队整合在一起共有六个中队的编制，加上阁下的情报所属人员，凑出一千人以内的队伍是可以的。”

 

迈克冷哼，上前一步，气势不低：

“北极熊先生，请你先冷静，看看这一屋子的老弱病残。”

 

“我不可能坐以待毙，联合政府不可能坐以待毙！”

“我们不该将有生力量浪费在楼下那群白痴身上！”

 

周喆直没好气地又扽出拐杖抽了老同事一下，成功将即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注意力转到自己身上：“都停一停，现在不是争论这些事儿的时候。”

 

 

 

下方的广场一声爆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从纽约运送而来的“打结的手枪”雕塑被一发炮弹轰成了碎片，接着那五块纯黑色石碑也被逐个击破，这个目视距离下，已经能看到叛军最前方的装甲车群了。

 

 

 

“是否还有人员在大楼外？”

“正门落闸倒计时最后十秒！”

“十。”“九。”——“重复！是否还有人员在大楼外！”

“八。”“七。”“六。”“五。”——“UEG！US01-15全员顺利撤回基地大楼，已确定我们是最后一支小队！完毕！”

“四。”——“收到。”

“三。”

“二。”

“一。”

“Start！”

 

轰隆隆的巨响从脚底传来，那是基地真正的大门落下的声音，但实际上，在场的人都清楚，这座基地并非真正的固若金汤，它禁不住一轮又一轮无休止的轰炸，而失去补给，救援信号传讯缓慢，里面的人总有弹尽粮绝的时候，到那时，才是真正的无力回天。

 

 

 

越来越多的装甲车停在坡道广场上，面对着正门排开阵列，车身上还涂刷着属于联合政府的UEG白黑色标识，叛军将车载武器对准了基地广阔的大门，齐齐将广播喇叭支高，对着前方的建筑体发出强烈的呼唤：

“堡垒里的独裁者们！龟缩着的衣冠禽兽们！你们欺骗了所有的地球公民！这个骗局之巨大可怕，连上帝都会为之休克！你们明明知道太阳还是原来的太阳，它不会爆发，过去现在将来都不会，它是永恒的象征！你们编造了一切只是为了满足掌控地球的野心！你们是毁灭人类文明的罪人！基地中的战士们啊！你们是在出卖自己的灵魂，你们不该为那个独裁帝国卖命！加入我们吧！推翻这个骗子组成的联|合|政|府！找出控制行星发动机的开关！把我们的星球从这寒冷的外太空开回原来的轨道！开回我们的太阳温暖的怀抱中！！”

 

 

“他们来了。”

 

 

 

 

——孤城落日斗兵稀——

 

 

“行星发动机的开关？”

“基地里有这个东西吗？”

 

“他们说有就有吧，为了泄愤而寻找的借口而已。”

“我们的头顶甚至没有发动机。”

 

 

“US01-02、03、04、05小队到达指定位置！完毕。”

“这里是FR03-04，正在将我方文职人员疏散至三楼以上，完毕。”

“RU03-05，这里是CN01-08，你方队员在我的开火射程范围内，请整体转移至你方九点钟方向的拐角处，完毕。”

“正门损毁度15%。”

“这里是UK02-06，一楼整体疏散清空，完毕。”

“正门损毁度23%。”

 

 

在呼叫了近十分钟后，基地从外部看没有任何反应，叛军们失去了兴趣，再次对着基地大门展开轰炸。

 

 

“Chairman先生，”周喆直抓住联合政府最高首脑的手臂，在大楼发出的哀鸣声中，他厉声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我向您请示，撤消隔离计划！”

 

“周先生，这个计划你最有发言权和领导权，只是现在安理会上下来不及与会研讨——你是打算用那个AI来帮助我们渡过难关吗？”

“不是帮助我们，是帮助整个人类。”

 

 

“好。”最高首脑反握住周喆直的手，真挚地说道：“火种计划陪葬在了木星危机，至此我们一直没能拿出新的应对办法，这样的情况下安理会也是无效的，以我个人，我相信你的判断，周先生，你需要争取多长时间？”

 

“也许来得及，也许......很长。”周喆直皱了皱眉，而最高首脑读懂了他的神色。

“我明白了，必要的时候，我会去同反叛者谈判，甚至投降，为你们获取更多的时间。”

他又向周喆直身边的迈克伸出手去。

 

“先生，请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迈克回握了，最高首脑的话语被所有人听到，他注意到代表们都朝这位Chairman先生的身边聚集。

 

“我会保护他们的。”总指挥走了上来，黑色外骨骼防护服的作用下显得他比所有人大了一圈，单手扛着AK，对迈克点点头。

 

“我和周到地下去，去把那些个落灰的AI抠出来，有我自己的特工人员跟随，地面部队交给你指挥，北极熊，你最好能活下来。”

“当然，‘山姆大叔’威尔逊先生，希望你也是。”

 

 

 

 

 

“Give me my gun.”

直梯下落，迈克从身边的特工拿回自己的Glock G23并两支满弹夹，将配枪别到冲锋衣下的后腰，周喆直默然看着他一套熟练的动作，从踏进直梯，这位隔离计划的推行者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去寻找隔离计划实验室的技术员到这里来，告诉我们的人，一部分在一楼跟随地面反应部队并帮助他们，一部分在进入地下的走廊处把守，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下去，直梯在我离开后破坏掉，你们可以选择炸塌整个桥箱。”

“Yes Sir！”

 

 

 

 

电梯落下，踏出门，入眼的是一间中转室，因为电梯间紧挨楼梯间，来自楼上的爆炸声一阵一阵地传来。有两位特工又乘坐电梯回到楼上，跟在周喆直和迈克身边的还剩六人，其中有一位是周喆直的专属保镖。推开中转室的双开门是一条十米有余的走廊，两边四道房门都紧紧关闭着，那里储存着隔离计划所有登记在册的机器人信息，而它们的实体正保存在基地大楼外围那些如围棋棋盘的格子仓库中。

 

 

“老迈克，我需要你答应一件事儿。”

周喆直的声音很低，如果不是离他很近，甚至不能捕捉他的话语。特工人员们都聚在前方走廊尽头的灰色大铁门前，他们都拔出配枪来，互相比划着手势。

 

 

“什么？”

迈克拉住周喆直轮椅的靠背，让他在距离铁门还有五六步的位置停下，特工们准备突门而入了。

 

“如果真到了最后关头，得麻烦你送我去见马克思。”

 

 

 

 

铁门轰隆一声被直接踹开了门锁，特工们举枪警戒，快速突入。

 

“你在说什么？”

迈克不可置信地看着周喆直，这个话题让两个人停在当场，他看着对方沉稳冷峻的面容，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周，你在说什么？？”

 

 

 

“你没听错，老迈克。如果我们没能解开AI的封印，以外面那群人的速度，打进来是迟早的事儿，那时候我们面对的会是什么？”

周喆直转头直视他，锐利的目光从镜片之后刺射而出。自从2065后，迈克只有两次见到过这位老同事鹰隼一样的神情，木星危机一次，现在一次。通讯频道里，上层的部队还在集结，播报正门损毁度，数值越来越大，他心头萦绕的紧张感也越发强烈。

说到底，他们是一类人，联合政府决策层身上都有一份存留的傲气，谁都不想把自己留给那群叛军处置。

 

“我明白了，我答应你。”

“谢谢。”

 

 

 

“长官！房间一切安全！”

 

第二个房间宽敞许多，门牌上写着【隔离计划第一实验室】，直行是通道，尽头又是一扇灰色大铁门，左手边是办公区域，但机位桌子上已经没有电子设备摆放，覆着一层灰——这里曾经是计划初期用于归档资料的实验室，因为库存的机器人与自动化武器的增长，所需要归档的资料也越来越少，原本的两个实验室折合成了一个核心实验室，而周喆直与迈克所去的地方，就是直行通道对面的那间铁门以后。

 

 

 

一行人接近铁门，门后有声音传出来，似乎有人在说话，被全部疏散的这个时候，地下为什么还有人存在？护卫在两位首脑身边的特工们紧张起来，将他们带到侧后方一处办公单人桌挡板以后，互相示意，几秒钟后，为首的特工对着门锁来了两枪，接着一个踹门——

“Stop！”

“Hands up！”

 

 

 

周喆直和迈克在外面等待了一会儿，接着从频道内传出声音：

“长官，不用找了，他们就在这儿。”

 

这里比前一个房间宽敞明亮，是地下唯一一个开着暖气的房间，在一排排工作的电脑桌前站着十来个肤色各异的人，穿着白色大褂制服，胸前挂着身份名牌，只是都举着手，他们脚边的地上躺着各式各样的物品：密封袋、横七竖八的文件夹、甚至还有淌着水的杯子。人们惊恐地看着持枪指向自己的特工，一动不动。

 

 

“没事、没事，别紧张。”周喆直与迈克并肩进来，前者对在场的技术员们招手，后者则是制止了手下的行为。

“到楼上去，守好这里。”

迈克向他的手下传达命令，周喆直对自己的保镖点点头，那个年轻人向他敬了军礼转身离开。

 

 

 

“你们怎么没有疏散离开？”

 

“周老师，威尔逊先生。”第一个走来的是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国女性，她刚刚捡起地上离自己最近的文件夹，同两位代表握手，在她的带领下，技术员们都走了上来。

“实验室的年轻人上楼了，我们......我们这个样子，上不上去都无所谓，大家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周喆直沉吟一声，接受了这个说法，他看向眼前女性的身份名牌：“田思思，好名字。”

 

“谢谢首长。”田思思笑了笑。

 

“在场的实验室最高管理者是哪一位？”

“是玛德琳博士，不过暂时由我暂代——玛德琳博士在五天前回到了巴黎控飞中心，做数据检测和检修。”田思思对着两位解释道：“隔离计划成功后，我们的日常工作也是在基地、或者到处跑，为行星发动机检测数据和定期做系统维护，领航员空间站还在的时候工作量比较大，木星危机后的这三年有许多技术员们离开了这里，紧急填充到了新卫星数据中心。”

 

“感谢你的坚守，田思思同志，现在我们要在各位的帮助下，解除隔离计划。”

 

 

 

 

 

——聒碎乡心梦不成——

 

“警告！大门损毁度80%！”

“第一梯队部队一级戒备！做好第一波防护！将伤亡尽量降低！”

 

“RU02-06、07、08小队就位第二梯队！”

“UK01-03、05小队就位第二梯队！”

 

“紧急告知基地全体人员，电梯通道已破坏完毕。”

 

 

 

“周老师，这里就是550W的‘黑匣子’房间了，它的所有硬件设备我们都储存了一份在这儿，2065年隔离计划结束时，上一任实验室管理员亨德勒博士将550W做了集线处理，就是这个开关，它链接了AI的所有遥控收发，按下这个开关，就能做到550W的一键开机。”

 

 

黑色的房间里，只有一束炽白灯光照射在桌子上，桌上很有仪式感地放着一本全手写的550W手册，纯黑方块壳子从天花板垂伸，空洞的摄像头对准下方，周喆直将轮椅停在桌前，手里抓着那个被银白色胶带缠绕集线的小小开关，沉默不语。

 

 

“威尔逊先生，开关一旦按下，我们需要辅助550W通过所有的封闭库防火墙，才能唤醒那些武器。”

田思思嘱咐完，离开了黑匣子房间，开关开启后，她和其他的技术员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你其实并不想按下那个开关，周喆直。”

迈克一反常态地说出了老同事的名字，点破了对方的心事，他们都是隔离计划的负责人，如今却要亲手撤掉整个计划，这不失为一种讽刺。

 

“我到外面等你，周，时间不等人。”

 

 

 

吹开手写册子上的灰尘，轻轻翻开，扉页是用各种笔体写下的550W四个字，随手打开一页，纸张上以极为规整的字写着智能量子计算机的各种数据，有中文，有英文，再一翻，内容变为了550W与各类机器人联通后所产生的反应介绍，语言又变成了法文。

周喆直一张张翻下去，心头波涛汹涌，从2058年开始他注意到AI异样的存在，隔离计划在他脑中成型了七年之久，人工智能的自动化所带来的方便快捷，让人们忘记了它的天平上弊害的地方。而计划成功的十年，“还我阳光”的声音第一次在地下城出现正是在木星危机——太巧了，太巧了，为什么偏偏在领航员号空间站炸了之后？

 

 

手册散得不成样子，一只手拢不住，周喆直另一只手还牢牢地握着集线开关，一些掉了的纸页就随意地在桌子上铺着，他翻到结尾部分，倒数第二页上，是用中文写的一段话。

 

“550系列迭代至550W，在它的所有数据更新完毕的现在，是否产生了自我意识还未可知。”

“但现在，它是完美的——马兆。”

 

尾页订封了一张泛黄的笔记纸，上面的字迹与上页一摸一样。

 

“MD：延续人类文明”

 

 

 

愤怒压过了无奈，不甘冲破了怨怼，周喆直用力将那张笔记纸撕下来死死攥在手里，瞪着通红双眼直视前方，550W的单眼摄像头空洞地面对着他，好似无声地嘲笑。

 

他已然头发全白的年龄，见过太多阴谋阳谋策划诡计，2044、2058、2075的节点，桩桩件件的记忆爬上大脑，如果550W有实体存在，周喆直很想放下自己的冷静自持对着它破口大骂：你看看你都守护了些什么？！这就是你选择守护的一切！？

他知道550W在看着自己，这个AI明明没有开机，却无处不在。成了精的AI将他、将整个联合政府逼迫到如此境地，只为了名正言顺地借他人之手解开封条，并且最好还是制定计划的人来做！周喆直想到中午那个福至心灵、令他如坠冰窖的想法，2075的预言是谁做的，是AI吗？提前告知答案然后才设计题目，热闹的叛军，只是它庆祝自己回到人类世界的一颗棋子？那么2065的预言呢？2058的预言呢？2044的语言呢？提前布控了这一切的“人”，如果真的是那成了精的AI——

 

周喆直想不下去了，又忽然觉得悲哀，人类往后2500年的旅程，真的要交给一个智能量子计算机吗？

 

 

大楼震动了一下，不用去想，正门已经被炸开，区域频道里，地面反应部队已然接敌，与叛军交火了。

 

 

 

如果真的是它的选择，周喆直抽动嘴角，可悲的笑意浮现在他的脸上。

他用力按下了开关。

 

 

550W黑色方块壳子的单眼摄像头骤然亮起，底部的红色指示灯一闪一亮，仿若人类的呼吸。

门口人影一闪，田思思扒着门框大喊道：

“周老师！！550W开机了！请允许我们将550W与所有的封闭库对接数据！！”

 

“去做吧。”

“是！”

 

 

 

“预计多久能示现全部对接？”迈克在门口等着周喆直缓缓驾驶轮椅出来，脸色凝重：“上层已经交火了，叛军轰开了大门，他们的弹药后续源源不断，我们的第一梯队刚一交手就没了一半。”

 

 

“我们也不知道......面板数据显示，550W正在传输，也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但请首长放心，这道程序一旦接上，就不会有撤销的可能。”田思思紧张地看着电脑屏幕，她的同事们快速地穿插在各个电脑前观测着数据流。

 

 

“别给孩子们压力了，我们出去等。”

周喆直向田思思挥手，先行向门口过去，迈克见到了，心领神会地跟在他身后推起轮椅。

 

“首长！外面危险！您和威尔逊先生还是......”田思思紧张地站起来，不知道该不该抬脚追出去。

“不用担心我们，继续工作吧。”

 

 

 

 

两人带上了铁门，迈克将轮椅停在一处长办公桌前，自己则寻了一把转椅坐下。

“你想起自己的学生了，对不对？看年龄，她们非常相似。”

周喆直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对接时间全看那个AI自己，我也在赌，赌是不是只有我死了，AI才会上线。”

“啊，那简单，”迈克皱着眉头，全然不把周喆直的话当人话听：“现在给你来一发子弹，是不是封闭库就能全部解锁了。”

 

 

“我同意。”

“别他妈开玩笑了！”

 

迈克低吼了一声，他们的楼上，大片大片子弹落在地上的声音在隆隆的炮弹爆炸声中清晰可见。

 

 

 

——野旷天清无战声——

 

“将伤员送到三楼大平台上去！”

“第一梯队还能动的，从主楼梯朝二楼撤！叛军要开着装甲车冲进来了！”

 

“为什么我看到了特工？他们不是应该作为最后一道防线被安排在楼上吗？？”

“God Damn！既然来了也是一份力量，他们的枪法好着呢。”

“你说我枪法不好？？”

 

“没这么找骂的！你丫哪儿的人！”

“Bloody Hell！小爷中英混血！”

“你先躲开！Fuck！R—U—N！！”

 

......

 

 

“这里是CN01-09小队，我是队长李明，一楼大厅已经失守，叛军正在从主楼梯向二楼平台猛攻......十分钟前我部与坚守一楼东面走廊的US01-08、RU01-07两个小队失联，一群特工接应了我们，并请求我们务必守住副楼梯间向地下的部分，那里还有隔离计划实验室的技术员......我部已坚守到最后一人，如果有人还在地下，请拿起武器自卫，这一刻起，到达地下的任何人都不是友军......今生有幸同袍，来世再见。”

 

......

 

 

 

“真荒诞，”周喆直摩挲着拐杖，低声在笑：“我闻到了宿命的味道。”

“你是无神论者，也会对命运感兴趣吗。”迈克闪掉了自己的大衣外套，甩了甩两只胳膊，右手拔枪上膛，笑着摇头：“真奇怪，我好像又回到了年轻时候。”

 

 

“你不是空降到CIA的么？国务卿的小少爷也要亲自去出任务？”周喆直有学有样，脱下自己的大衣，抚过自己西装胸前的国旗，戳着拐杖一使劲站了起来，移动着双腿朝铁门走过去。

 

“我的履历......God！你怎么站起来的？”

迈克上前，一把扶住周喆直的胳膊，震惊地看着对方迈步前进。

“我问你，你用什么走路？”周喆直在他的搀扶下敲了敲他的下半身：“膝盖？大腿？小腿？”

“我用脚走路。”

“腰啊！腰！用腰走路才是最省力最舒服的方式，算了，这是我们家独有的中医学术知识，你不懂。”

 

 

 

他们跃过了第一道铁门，再向前的那道门之后就是未知地带了，周喆直与迈克一左一右站在门前，严阵以待。

 

“八十多的老头子了，还要出来打架，说不清到底哪边更废物。”

“别贫了，记住你答应了我什么事。”

 

迈克冷脸看着他，语气却是缓和得多：“抱歉，不能带你去夏威夷了。”

“去夏威夷？看冰封太平洋啊？亚利桑那都成冰雕了！”周喆直有种举拐杖敲对方脑壳的冲动。

 

“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懂浪漫？！”

“嘘——有人来了。”

 

 

 

铁门后传出了脚步声，来人徘徊了一阵，对着门锁开了一枪，接着拉开了单侧门。

周喆直扭转腰力，扬起拐杖，在来人探头进来时朝着头盔重重一砸，气力之大头盔应声而碎，他对面的迈克抬手对着那人的面门，砰砰就是两枪。

 

 

“首战告捷。”

迈克将配枪收到腰后，捡起死人横在身上来不及开火的M4卡宾，跨在自己身上，将人拖进门来，然后两个人又恢复成刚才站立门侧的样子。

 

“你觉得我们这样能坚持几轮？”周喆直看向头盔破裂的死者，那是个很年轻的白人面孔，身上是一件红色防护服，他刚才用劲儿不小，又或者，这个孩子的防护头盔早就出现裂纹了，才能被他得手。

“如果他们一直发现不了，我们就可以将这间走廊塞满。然后到下个房间去。”

 

 

 

 

门后再次传来脚步声，两人沉默，周喆直再次举起了拐杖。

 

这次运气差得多，是个穿黑色外骨骼防护服的正牌叛军，周喆直一击没能敲碎对方的头盔，还是反应极快的迈克连续开了几梭子，击碎了对方的头盔，连着他的头部。

 

 

 

迈克又背了一杆Noveske N4，查找对方身上有用的武器，转回头一看，周喆直已经在走廊另一头的铁门前等候他了。

 

“距离550W开机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我就说那个AI是故意的。”

 

 

“我的任务完成了。”周喆直叹了一声，靠着一张桌子站立，盯着另一头的铁门，那是最后一道防线，两个老头子没什么新的法子，只好推桌子堵门——迈克一个人做的，至少能为里面的十来个孩子挡一挡。

 

“某种意义上，我也是，这样一闹之后，我苦心经营的情报系统全军覆没了，他们都是我从纽约带来的小伙子。”

迈克看着手里的Noveske N4，卸下弹夹，数了数子弹，继续道：“Damn——看来有不少地面反应部队也加入了反叛。”

 

 

 

来时的门口踢踢踏踏出现了脚步声，迈克抬头，看向周喆直身后的铁门，心里涌起一阵不安，他吼了出来：“GET OUT OF！！”

 

有两个红色防护服的叛军同时推开门，举起枪朝屋里扫射，在迈克的视线里，周喆直不是避开而是摔了下去。他急了，一手抄起M4卡宾，一手提过Noveske N4，无视后座力同时开火，压制住了来人不敢近前，退出门口。

 

 

 

“周！！”迈克矮身到了门前，在肾上腺素的作祟下勉力扯来一张桌子顶在门前，接着奔到周喆直身前。

周喆直脸色很白，平静地仰面躺着，拐杖飞到几步外，他睁眼看着天花板，视野里出现迈克焦急的面容后，他短促地笑了笑。

 

“你受伤了。”迈克看着周喆直脖颈处探出西装的白色衬衫，右侧一截领口的血点染如一朵朵碎花，红白掩映得刺目，连右侧眼镜上都挂了血滴，小心翼翼解开他的西装外套，迈克看到右肩下方那里开了个圆洞，汨汨流着血液。

 

周喆直咳了一声，迈克连忙将他的上半身捞起，拖到桌子的挡板下靠着，他到处翻找起来，试图寻觅医疗箱的痕迹。

 

 

“别忙了......”周喆直侧头看着迈克动作，因为呛血，他说话很是费力。

“你伤到了肺，先别说话，保存体力。”

 

“我没救的......你答应我了。”

迈克一怔，翻找的身形也停了下来，但他不敢与周喆直对视，他不想去看周喆直的目光。

 

“......不是吧美国人这么不讲信用......？”

 

 

迈克终于缓缓从后腰掏出配枪，蹭到了周喆直身边，蹲下来，低头默然，他知道周喆直正期冀地看着他动作。

他终于拉栓上膛，将枪口顶在面前人的心脏处。

 

“别抖啊......你可是最后的CIA老大。”周喆直抬左手，扶住了迈克执枪的手臂。

 

“我从没将枪口对准朋友。”

“嗬......你搞快点！”

 

 

迈克偏头，闭上自己的眼睛扣下了扳机。

砰——

 

 

 

 

扶在迈克手臂上的那只手的触感不见了，他感觉到自己的侧脸有温热的血喷洒在上，半响，迈克才转回头。

 

 

眼前人依旧带着笑，那双蕴含无限力量、内秀而睿智的眼睛却不会再睁开。

周喆直死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迈克站起来，一股无言的悲伤击中了他，酸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抚过自己的面颊，他看着手上的血，不可自抑地颤抖。在联合政府上下周旋，三大计划、月球危机、隔离计划、迈克已数次选择支持周喆直，许多难以言明的默契下，他早将周喆直视作自己的友人。

 

拿过属于周喆直的大衣盖在睡熟的人身上，他低头，为老朋友默哀。

联合政府至此失去了一位优秀的领导者。

 

 

门口的爆炸声将他拉回现实，叛军在突门，来源于骨子里的美国式狂傲让迈克转身捞起地上的两杆枪支，他肃立着，严阵以待。

 

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

 

“一楼、二楼全部失守！”

“三楼务必要坚守住！第三梯队到了！”

“第一梯队全部失联！第二梯队还有活着的没有！回话！！”

......

 

 

 

迈克被拖出地下时已经奄奄一息，他身上的两个洞还能允许他喘气似乎是一种奇迹，有叛军认出了他的身份是“数字生命的镰刀”、“抗议者的死神”，于是要把他拉出去冻死。

 

他已经无法站立，木然地被拖出正门时也不能动作了，外面的寒冷空气将他包裹，事实上，因为失血过多，他的身体已然失温。被扔出门后，迈克隐约看到外面已然出现了一些冰人，大概是先他一步被拉出来或者被逼迫着走出来冻死的人。世界的色彩倒影在他的眼中褪去，在意识彻底消散的最后，迈克浑浑噩噩地只有一个念头：

“周，你赌对了吗？”

 

 

 

“550W已上线。”

从北极基地棋盘一样的四角，有东西从正方形的仓库破开冲出，接着，棋盘上一个接一个的方口被打开，无数的无人机、智能机器人朝基地主楼的方向扑来，它们飞进棋盘中央，围绕着基地主楼的装甲车全部停止了进攻，像是听到了什么号令一样。

 

 

 

那些在广场上欢呼着抱着武器要突入大楼的叛军也停了下来，一些异样发生在他们的头顶，人们抬头看去，眼睛却什么都看不到，整个天空被拢在一片强烈的白光中，世界被强光溶化，那光刺穿了宇宙，几秒钟后，人们的视线才慢慢恢复，那道强光还在，但它变得可视了，就在人们的头顶。

 

太阳氦闪爆发了。

 

旧世界在这一刻彻底死亡消逝，永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