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节 吾等的征途乃恩仇的彼方(下)
“好了,不要担心了,”皇女殿下信心满满,“对了Master,你跟我来一下,我给你带了点小礼物。”
“给我的?”我愣了一下。
“对啊。”她指了指手里的口袋。
“......谢谢了。”
“还不知道是什么就道谢?”她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万一我是骗你的呢?”
“你不会的。”我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诶?”对方明显一愣,“居然......这么相信我??”
“呃......”我意识到这样直接下定论有点过于唐突了,“那个,其实就算你是开玩笑,也没关系的。”
“不,”她摇了摇头,“你猜对了,我是认真的哦。再说了,就一个小礼物而已嘛,这有什么纠结的啦......”
“我想到外面走走,你要一起来吗,Master?”
屋外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长风裹挟着灵动的雪花翩跹而舞,一片片摇曳着、嬉笑着,落在白纸一般的大地上。森森的寒意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咄咄逼人,直刮在脸上,竟有些许的痛感。我并不畏惧这种程度的寒冷,但自从离开故乡以来,却着实好久不见这样熟悉的景致了。
“下雪了呢。”安娜斯塔西娅往手上呵了口气,轻轻搓了搓冻得有点发红的双手,随即插进了衣裳两侧的口袋里,原来拎着的小袋子便晃晃悠悠地悬在手臂上了。
“雪落异乡似故里啊。”我不经意间脱口而出,却又瞬间缄默了。
“故里,”皇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究竟是个褒义词,还是个贬义词呢......”
“名词是无所谓褒贬的吧?”
“不,是有的。”她执拗地摇了摇头,“若是能使人欢乐,那便是褒义;若只留下痛苦,那便是贬义了。可惜,故里这个词,二者兼备呢。”
“怎么忽然这么感伤了?”
“嘛,我倒是挺正常的,说起来,”她忽然神秘地笑笑,“你其实一直在掩饰什么吧?那种感情,我明白的。”
“哪种?”我自以为足够深沉,没想到她如此敏锐,只能故作轻松地明知故问。
“我刚刚回来的地方,是你的故乡哦,在我的国家以南的国度。你在定位的时候应该也看到了吧?”她轻轻地解释着,“看你这么魂不守舍的,傻子也猜到了啊——人们总喜欢沉浸于回忆,回忆中的童年,回忆中的故乡,回忆中的伙伴——我没说错吧?”
“其实,我并没有很多伙伴......”
“所以你没有否认喽?”她紧追不舍地反问着。
“罢了,”我苦笑一下,“说不过你。”
“好啦,来看看吧,哦不对,准确来讲是来尝尝吧!”她从手里拎着的小袋子里拿出两串什么东西,“我在那城市的街边买到的,就是看着挺漂亮的,就想着尝尝,来嘛,分你一串。”
包装纸像是自在的蝴蝶一般翩然飘落,那是我熟悉的包装、熟悉的颜色、熟悉的味道。
那一瞬间,我愣在了风雪之中。
这孩子歪打正着地买回来了两串冰糖葫芦。
“红色在我们那儿,是爱与希望的颜色。”我咬了一口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那带着一丝酸涩的、酸甜相间的口感瞬间席卷而来,沁人心脾。
“......”皇女没有答话,低着头,慢慢地在雪地上散着步,半晌,才轻轻咬了一口手里的糖葫芦。
嘎吱——嘎吱——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孤独而悦耳的声响。
记得童年的时候特别喜欢踩雪。每次外面下了雪,我是一定会跑出去雀跃着,聆听那美妙的嘎吱声的。朔风凛冽,天地一白,此刻眼前依旧如此,却早已身在千里之外。
“我不喜欢红色。”她慢慢地咽下一小口,“不过这并不影响这糖葫芦的口感,唔,后悔了,买少了啊......”
“不要后悔啦,糖葫芦留不久的,买了就要尽快吃掉,所以不能买多。”
“说的也是,还真有点甜呢,这个。”皇女往冻得有点红的左手上呵了口气,换了右手拿着糖葫芦的杆儿,歪头看到我才吃下一个山楂,“诶,Master,你怎么吃的这么慢?不甜吗?”
“有点......苦。”
我看着渺茫的雪原,眼前有些模糊,远处的雪与天融为一色,飘落的雪花纠缠着呼啸而过的风,似是失堕的精灵一般,飞向那一无所有的远方。
“苦?不会吧......诶,Master,你流泪了......”
“哪有,”我连忙眨了眨眼睛,“你看错了。明明是天气太冷了......”
“哦?”皇女轻轻挑了挑眉,微微上扬的嘴角添了几分戏谑,“所以,走过了那么多特异点和异闻带的御主,会被一场雪给冻哭?”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回答是好。
“好啦,擦一下吧,不然一会你就会成为彷徨海接下来一年的笑料哦?”
是啊,怎么会......
可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呢。
我摇了摇头,试图把所有的惆怅和失神甩开去。
“我家那里,过去常常下雪。”我伸出手接住了片落下的雪花,可它们转瞬便融为了微不可见的水珠,顺着指缝悄悄溜走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这么一句,或许是解释,或许只是为了缓解尴尬。反正话题的转换总是随心而动的。
“我家那里也经常下雪啊。”皇女伸出手来,在空中划着小巧的圆圈,不一会,雪花竟如同有了意念一般,顺着那圆圈的轨迹飞舞盘桓,活像那些奇妙诡谲的魔术表演一样。
“我可是从没输过一场雪仗的女人,”她有些得意地笑笑,“我发现,只要在雪块里悄悄裹上石头,就没人是我的对手,包括姐姐们。”
“哈哈哈哈魔鬼吧你......”我没忍住笑了起来。
“哪有,这叫战术。”她不以为意地强调着,“雪仗也是要讲究策略的。就比如......”
她弯下腰,拾起一把雪来,“你看这些雪,看起来好像和普通的雪没什么区别,对吧?可是实际上它们可不是一般的雪哦?”
“有区别吗?......”我盯着那一把雪看了半天,“没什么不同啊。”
“它们啊,”皇女神秘地笑了笑,“可是会飞到你脸上的~”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撮雪倏然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到了我的面前。
“哎!——”我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了脸。
结果并没有预想中的、冰凉的感觉。那小撮雪忽然在我面前悬空停住了。
“开个玩笑啦,”控制着雪的女孩缓缓放下了手,在空中悬着的雪也翩然落下了,“要是真向Master洒雪什么的,也太不礼貌了。”
呼——我松了口气,还以为要吃雪了呢......
“Master,回头看一下。”
“诶?”我以为她又要搞什么事情。
但什么恶作剧都没有发生,皇女定定地凝望着已离开很远的建筑。
风雪依旧,雪地映着粲然的日光,染上了几分淡金色的余晖。来时的路上,深深浅浅的脚印竟又被落下的雪填上了些,但依旧清晰可辨,那熟悉的建筑静静地矗立在风雪之中。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出这么远了。
“滴滴——滴滴——”忽然,口袋里传出急促的通讯器响声,我连忙看了看消息列表。
“我的也响了。”皇女晃了晃手里的通讯器。
【群组消息】
你们的领袖:大家,都在忙什么?
你们的领袖:咳,本所长讲话也没人回应吗?!你们都是这样对待上级的?!
乌鲁克の王:吵到本王睡午觉了,杂修!
工坊里的达芬奇酱:.........
你们的领袖:咳,我建了个联络群组,方便大家交流工作经验,不用客气,收到的都说句话!特别是私奔的那两个人!
Anastasia:??
千诉离:??
Sherlock Holmes:注意用词,新所长阁下...
你们的领袖:私自奔跑出去玩耍,简称不就是私奔吗?!
Anastasia:............
暗杀的天使:不行呢,这样。所长先生还要多读书才行啊。
无名的巴黎过客:科黛小姐......虽然很抱歉这么说,不过——我觉得你这期望并不现实。还是别抱太大希望比较好。
吟游诗人:啊,我好悲伤。我们的领袖竟然如此不解风情。
太阳の骑士:崔斯坦卿,我们通常把这称为“知识储备量严重不足”,换言之,无知。
吟游诗人:啊啊,你也不懂啊,高文卿。我好悲伤......
不列颠魔术·阿尔托莉雅开饭啦:哎呀,感情问题可以向大哥哥我咨询哦?
Lord of Camelot:梅林卿,我强烈建议你,不要用我的名字作ID。
............
“唉,这些人......”我简直哭笑不得。
“很有趣呢。”安娜笑了笑,“那个大叔说得也对,逛了好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那我们就回去吧。”我感到周身的寒冷正在热切呼唤着熟悉的温室。
“说起来,你们的新所长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大叔倒是挺喜欢发号施令的呢。”
“他啊......”
他是个怎样的人?
我的眼前不禁模糊了,脑海里浮现的是那个失却的上午。
“喂!你们这些旧职员,都给我老老实实地进房间关起来啊!既然我出了钱,这迦勒底今后当然也就是我穆吉克的了!”
“没有审查清楚之前,你们都不能出去!给我回去啊!”
............
“把这里统统冻起来吧,皇女殿下。”
“高扬斯卡娅!你——!!”
“没错哦,我,就是......”
............
“旧时代的挣扎已然结束,世界将迎来白纸化的未来。”
............
“达芬奇!——”
“......走下去,空想之根已然落下,希望存在于虚空之中。”
............
我感到大脑一阵恍惚,竟有些莫名的晕眩。
啊,那是......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皇女快走了几步,扶住了我。
“没事的,”我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久之前的往事而已。”
有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比如,第一异闻带的经历。
“诶?往事?”她不解地看着我。
“对啊,刚刚你不是问到戈尔德鲁夫新所长了嘛......其实这个人啊,本质不坏,不过说起来,当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讨厌这个人。后来......”
“走吧,我们边走边说。”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