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实艺(10)〔花怜〕
谢怜刚想开口问些什么,只听那边另一个声音缓缓地道:“花城同学,对于你的作品抄袭这件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谢怜:“什……什么?”
电话那边,花城听到谢怜有些疑惑的声音,原本还算镇静的声音也不免有些不安起来:“哥哥,我……”
谢怜道:“三郎,你现在在哪?”
花城道:“美术楼的教师办公区。”
谢怜道:“你等等,我马上过来。”
也不知电话那边到底是什么回应,谢怜飞速挂断了电话,朝着花城说的方位赶了过去。而花城看着被挂断的手机界面,汗渍的双手不自觉握紧了。
不过半晌,谢怜匆匆赶到。
顾不上平常严格遵守的师生礼仪,谢怜一把拉开了办公室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花城颇为震惊以及茫然无措的神情。
艺术系主任正坐在对面,神情颇为严肃。他扶了扶眼镜,见来人是全校闻名的好学生谢怜,态度也不自觉放柔和了:“谢怜同学,你来这里做什么?”
谢怜一把挡在花城身前,直接进入正题:“老师,三郎断不会做出抄袭这种事情,他是您的学生,他的品行您应当清楚。”
背后,花城与谢怜相握的手,轻轻颤了颤,却被谢怜用更有力的力道稳稳抓牢了。
“唉,我当然是大致了解的。花城同学不论是艺术天分,还是道德修养,当然都是值得人信赖的,可是……”主任又扶了扶眼镜,“我们接到举报,艺术系即将发布的美术展览中,花城同学的作品存在抄袭现象。我们不能只凭一己之念就断定花城同学没有抄袭……”
闻言,谢怜皱了皱眉:“请问老师,是谁举报的?”
“抱歉,这涉及到隐私和安全方面的问题,我们不方便透露。”主任揉了揉太阳穴,颇为无奈地道。
谢怜咬了咬下唇,又道:“那恳请老师,不要这么快就做出处分的决定,请给我们一点时间,找出证据挽回三郎的清白。”
主任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说找证据证明清白这种话,不免有些大跌眼镜。终于还是道:“行吧,不过最好快些,不然拖久了,上面也不好交代。”
谢怜拉着花城的手出了美术楼,一路上两人无话。谢怜正在思索着从哪里开始调查,后面磁性却带着些颤音的声响传来:“为什么?”
谢怜没有回话,转过身直直注视着花城。
花城原本诱惑人心的双眸,此时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情绪,烫的人发热:“哥哥,都这样了,你还要选择信任我吗?”
抄袭的罪名一旦被扣上,此后永永远远,都会遭人非议。对于还未求职的学生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谢怜道:“那……三郎,你有抄袭吗?”
花城怔了怔,道:“没有。”
谢怜道:“嗯,因为你说过,没有,所以我信你。”花城此刻的情绪有些动荡,谢怜安抚性地捧住他的脸,缓缓道,“只要是你说的,我就相信。所以我们现在要找证据,证明你是无辜的,对吗?”
谢怜尚还记得,他曾在画室中与花城的对话——信任彼此,永不分离。
此刻,谢怜正在用行动全心全意地验证这句难以成真的誓言!
花城被他坚定的话语有所感染,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握紧了谢怜的手,道:“我大概知道举报人是谁,跟我来。”
美术教室里。
花城一把踹开了教室的大门,看到里面正随意转着画笔玩的人,森森然道:“戚容,就是你吧?”
谢怜看到他那身青衣,拳头就不自觉硬起来了。但为了保持理智,还是轻轻关上了教室的门,温声道:“戚容,无凭无据不要做举报那种缺德的事,否则只会显示你很无耻。”
“我无耻?哈哈哈哈哈哈!”戚容仰头笑了几声,不玩画笔了,抬手将两张画板拉到谢怜二人面前,道:“你们自己看!”
谢怜一怔——左边那张画,大概是戚容的,笔法莫名飘邪鬼异,画上是三四个人挤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而右边那幅画,正是画室里花城与谢怜聊天时,绘制出的那张画作!
画上,谢怜的笑容依然干净明媚,缱绻依人,与左边的场景莫名阴阳两隔,格格不入。
“你们仔细看看,这个姿势,还有这个场景,还有这里这里,跟我这副画作怎么那么相似?”戚容嘲讽地道,“我这画作,可是三个月之前日夜赶工,好不容易做出来的,狗……花城你就这么剽窃别人的劳动成果,不怕下地狱吗哈哈哈哈……”
花城铁着脸,没有回话,而谢怜则凑近了两张画,细细看了起来。
不得不说,说是花城抄袭了戚容的作品,不知道算不算是委屈了他。两幅画作的运笔和线条,一个成熟,一个尚且稚嫩,到底有没有抄袭,一看便知。
但仅凭画工是否高超来断定,还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更多的证据。谢怜道:“你说这是你的亲手画的,那不妨来说说你的创作经验?”
戚容清了清嗓子,竟是真的开始说了:“我们这次展览的主题,名为‘陪伴’,因此我就在这个词语里面寻找切入点。既然是陪伴,几个好朋友聚在一起,在傍晚有说有笑地聊着天,不就是这种氛围吗?”
顿了顿,他又道:“这可是我三个月之前费尽心思想出来的主题,结果狗……花城剽窃我的画,谢怜你摸着良心说说,他不该受处分吗?”
谢怜沉默,半晌,笑着摇了摇头。
“戚容你,漏洞百出。”
戚容懵然:“什么?”
谢怜道:“说话就说话,你的小动作实在是太多了。咬下唇,手掌往外翻,眼睛一直向左看——编谎话很紧张吧?”
戚容道:“谁,谁说我做过这些动作了,你有证据吗?”
谢怜拿出了胸口别着的微型摄像头:“有,如果你想看的话,之后可以拷贝一份给你。”
戚容骂道:“我草了,你为什么还带这种东西啊?!”
谢怜笑着摆了摆手:“哈哈哈,要证据嘛,见谅见谅。”
一旁,花城轻笑着开口道:“就算没有这些动作,你也同样暴露了。”
他微微扬起下巴,指了指戚容那张画:“你刚才说,画作表达的时间点是在傍晚?你在开玩笑吗?这种光线和用色,明明显示的时间是清晨。当然了,如果是你学艺不精,那就当我没说。”
戚容叫道:“你……!”
“还有哦。”谢怜举手道,“你看看那群人后面墙上的架子,你不觉得那些架子用来放书真的很奇怪吗?”
确实,本来排列的交错成章的木架,此时叠上了一摞又一摞的书,看着实在是很累赘。
“我想,那些架子不是用来放书,而应该用来放置石雕,对吧?”花城笑了笑——他自己画室里的布置,又怎会不清楚呢?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画上的气味。”花城抱臂而立,道,“这种特殊气味的颜料,想必是市中心那家画坊最新发布的吧。我记得发布的时间是三个星期前,你却说完成这副画是三个月前,请解释?”
戚容开始耍赖了:“哼,我什么时候说过那些话?我没说过,你可不要血口喷人……”
谢怜从口袋里拿出一只精巧的录音笔,晃了晃,道:“如果你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话,等会儿我可以放给你慢慢听。”
又是摄像头又是录音笔的,戚容快被整疯了:“你他妈是警察吗,问个话带这么多装备???”
谢怜竖起了大拇指:“还得感谢青玄的友情赞助。”
原本接到举报时,谢怜和花城二人具是神经紧绷的状态,查找证据时唯恐百密一疏,但没想到戚容实在藏不住秘密,各种证据排列地明明白白,倒是省了他们不少力气。
谢怜收了微笑的神色,正色道:“所以,你还是快去和主任交代,三郎是无辜的吧。不然等我们把这些证据上报上去,你自己也难堪。”
戚容垂下了头,良久,一声低低的轻笑缓缓流出,听得谢怜不自觉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狗花城,你还记得你都做过些什么吗?你干的事就比我光彩多少吗?!”他疯了般大笑起来,竟有种鱼死网破的趋势。
花城闻言,一把抓住了谢怜的手:“哥哥,我们走吧。”
谢怜立定不动,反手回握,道:“没事,让他说。”
花城道:“哥哥!”
谢怜道:“三郎,有些事情,确实该挑明讲清楚了,先听听他怎么讲。”
戚容却不给他们任何选择的时间,嘴皮子一碰,说得飞快:“狗花城这个小人,衣冠禽兽,就是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
从前,有一个小男孩,他天赋异禀,才思敏捷,名为花城。而花城家旁边住着的,便是戚容一家。
原本戚容一家三口还算和睦,但自从得知新搬来的隔壁邻居的孩子竟有那般聪慧,矛盾就不自觉展开了。
戚容的父亲常常和母亲抱怨,为什么没有把戚容教导地像花城那般聪慧,而戚容的母亲就会驳回道,父亲长期在外工作,根本不管戚容的成长情况,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的不是。两人为此经常吵架,家庭矛盾愈演愈烈。
终于,还是父亲先受不了了,和母亲提出了离婚的要求。父亲搬走的那一天,母亲哭得撕心裂肺,而戚容则趴在门缝边,迷茫地看着父亲渐去的背影。
父亲走后,母亲的身体健康直坠而下。病床前留给戚容最后的一句话是:
“你为什么就不能争气点呢……”
“狗花城!是你,都是你的错!如果你不存在在这个世上,我又怎么会经历那种苦痛!”戚容尖声笑着,看向旁边的谢怜,道,“听到了吗?这就是他的真面目!你还要选择站在他那边吗?!”
谢怜沉默,半晌,轻轻上前。
“哥哥,不要……”花城一把拉住了他,语气竟颇有些请求的味道。
“三郎,听话。我有些话要和他说说。”谢怜安抚性地拍拍花城的手背,轻轻将手抽出,再次上前。听到后面倒退的脚步声,再次道,“你今天要是逃了,我们就冷战哦,三天不说话的那种。”
花城道:“哥哥!”
他不知道谢怜会做出什么反应,若是谢怜也觉得此事错在他,最后彻底疏远他,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会疯的。
谢怜回头,安然一笑:“三郎,信我,也信你自己。”
他重新转过头面向戚容,道:“戚容,大致情况我都了解了,你可真是……”
他顿了顿,笃定的道:“蠢。”
第一次从谢怜口中听到这种粗话,戚容怔地骂都骂不出口了,还是谢怜继续道:“没错,三郎就是比你有天赋,就是比你聪明,甚至就是比你还要好看,这是人家天生的,你又能怎样?不服也要憋着。”
戚容道:“喂!”
“但是。”谢怜又道,“即便你的天分平平无奇,又能怎样?世界上的普通人多了去了,每个都像你这样寻死觅活的,还不得翻了天了?”
“你家里那些事情,归根结底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都已经不小了,我不说,你心里大概也清楚,不要什么事都把责任推给三郎。既然天分达不到他那般高度,比起一次次陷害,把他拉到与你的高度相同,不如靠你自己的双手,攀上他那样的高度,证明给所有人看。”
戚容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谢怜——这还是谢怜第一次从戚容的表情中,读出释然,解脱,又有点固执傲娇的意味。
“话就说到这里,你自己再好生缕缕。对了,主任那边的解释,不要忘了。”谢怜转身,将自己温暖的手滑入花城冰凉的指缝间,温声道,“三郎,我们走吧。”
出了美术教室,走出一段距离后,花城仿佛终于忍不住一般,一把抱住了谢怜,转身进入楼道的拐角处,将谢怜不轻不重的抵在了墙上。
绵绵如雨的亲吻在谢怜的脸颊与双唇间辗转反侧着。谢怜眨了眨眼,等到花城亲够了,才拍了拍他的背,温声道:“怎么啦?”
花城眼底的灼热尚未消散殆尽。他重新拥住了谢怜,良久,颤声道:“哥哥,谢谢你……”
固结他许久的心结,终于在谢怜手里疏疏解开了。
谢怜回抱他,笑道:“嗯,为喜欢的人分忧解难,谢怜乐此不疲。”
画展期间。
看来戚容是和主任说清楚了,花城的画作被成功展示出来,而且放在了展厅最显眼的位置。
人流如潮,花城的画作前矗立的看客尤其居多。谢怜二人静立在展厅一角,看着不远处那张画上的笑颜,不自觉扣紧了对方的手。
“说起来,主题名为‘陪伴’,三郎的画作上竟是只有一人,这倒是颇为有趣。”
花城笑道:“那哥哥清楚,我这幅画的含意所在吗?”
谢怜点点头,他当然知道。
因为陪伴与被陪伴的,真心实意的心悦之人,就在眼前。

番外在赶了在赶了(头秃),等番外更完这部就彻底完结啦🌸
第三部先等我把大纲写好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