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强身健体
所谓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身体是仅次于学习的。我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差,在小学三年级以前大概每年都会得一次荨麻疹,稍微吹一下风就会生病。一直以来我什么球都不玩,小学的时候做的最激烈的运动就是参加了长跑比赛的训练,所谓的“十二圈”,也时就是2.4公里。说是训练,我好想只跑过两次,这辈子唯一一次体验了剧烈的喘气后突然就像没事人一样了,好像怒气值攒满变身了似的。最后一次评三好学生的时候,有同学质疑我的体育不行,班长还站出来为我说话,说我曾经完成过“十二圈”,就这样摆脱了身体素质不行的质疑。
然而到了初中,身体素质不行的问题暴露的更严重了,都十二岁了俯卧撑连一个都做不了,体育课上跑圈也总是慢别人很多。也许是受其他科目不自信的影响,体育上我也接受了自己就是差别人一截的事实,所以也从来没想过什么提高。
我们的另一个班主任张伟就是体育老师,我们班的课程自然也是由他负责的。一天课程结束之后,我记得我们几个男生跟张老师闲聊,其他的不记得了,可是我记得他说:“身体这东西就是得练,我以前有哮喘的,后来就是跑,跑着跑着就好了。”
看着这个身材魁梧的老师说他以前也个病秧子的时候,我突然就有一种想法,也许我像他那样坚持坚持就好了,老师说:“比如俯卧撑,你今天做一个,明天做一个,然后两个三个,慢慢的就做多了”,所以从那天起,我在睡觉前就在床上做一个俯卧撑,真的就是一个,因为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做一个已经是很困难的事了。我印象中很快,过了没几天,我就突破了一个,后来就越做越多,一直到一口气能做十多个的时候,我才对自己的身体满意了一些。
不过促使我后来更拼命的锻炼身体的是另一件事,而这件事不得不从我的第二个挚友Arthur说起。
Arthur本名王天成,是个高度近视但以帅哥自居的型男,因为Arthur叫着顺口所以跟Jason一样平时都叫英文名。第一次跟他变熟的那件事我印象非常深刻,当时在聊天,他对我说了一句类似于“你真丑”这样的诋毁的话,具体是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我以同样的话回应了他,然后他对我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别人呢!”,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于是我自信的回答道:“难道就许你这么说不许别人说吗!”,谁知他竟然更自信的说道:“就是啊!”
这个意料之外的状况彻底刷新了我的三观,没想到世上竟然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可同时我又觉得他那份唯我独尊的自信很吸引人,于是渐渐的我们就变熟悉了。
后来才发现,原来他跟Jason家住相邻的小区,做公交车在同一站下车,于是我们每天相约回家的队伍就多了一个人,整个初中我们这个小小的三人帮一直保持着一起回家的习惯。
初一下半学期时,刚好进入2007年,整个北辰东路都在为奥运忙里忙外,我们自然也不例外,由于我们的校区太老,房屋破旧不堪,操场也是上世纪用的土操场,一点也没有国际大都市该有的样子,于是不知是哪方来的压力和资金,我们学校面临全面翻修。可是装修期间,学生没地方上课,于是不知道动用了哪里的关系,学校把我们全部转移到了化工大学附属中学一座刚刚修建好的校区。
崭新的校区连他们自己的学生还没用过,就先给我们用来上课了,听上去很慷慨,但其实限制条件非常多。对方不给我们用操场,所以体育课全都是在楼门口的石砖地上进行的,上操时间全体学生就到门口的大马路上去跑步,好在门口是一条为完全开通的死胡同,基本上不走车,老师会在路口处把守,我们就在人行道和马路上往返跑。到了晚上,所有的学生都不能在学校多呆,放学铃响的半小时之内,我们就必须打扫完各自脚下的几块砖,然后排好队,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校门。
我们这一届在化大附呆的时间最长,整整一年半的时间,比我们小一届的学生晚半年才入校,而比我们高一届的学生一年之后就会转去高中部上课,所以只有我们中间这届在外漂泊的最久。
这种日子倒也说不上苦,反正对朝外同学来说总是有更大的苦要吃的。
在这边上学的一个好处是离我家更近了,上学的时候只需要坐两站公交,放学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干脆走着回到我家。因为我父母都是计算机专业毕业,所以家里有一台性能不错的电脑,每天放学,我们三个就先走到我家去,玩一会儿小游戏,黄金矿工、炸弹人之类的,然后他们俩再从我家门口的公交站坐车回家。
从化大附校区到我家的路上,好巧不巧的正好会路过我们那的社区中学,也就是我本来要去的地方,那里有我众多的小学同学。说来惭愧,在朝外呆了一段时间,当了一年的垫底,见识了一年的世面之后,我深深的感谢自己当初没有选择社区中学,也在潜意识里看不起那些没能走出去的人,所以我与以前的朋友都没了联系,好在也许是放学时间不同的关系,我不记得曾在路上遇到过熟人。
唯一遇上的一个不怎么熟的人,却改变了我接下来五年的生活方式。
接下来出场的几个人,他们的姓名我已经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所以就用甲乙丙丁代替了。
甲是我的小学同学,是隔壁班的,所以顶多是脸熟的程度,算不上朋友。当时正值秋天末尾,我们穿的都是长袖长裤,校服里面还要套一些厚衣服,有个性的Arthur跟我们不同,他穿了一件黑白相间带金色条纹的外套,拉链只系到胸口,书包带拉了老长,手里拿着刚买的零食在吃,我和Jason两个人一左一右的站在他边上,活像两个小弟。刚路过社区中学的门口,甲突然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当时我认出的了他,也叫出了他的名字,不过看他那烫过的头发我的心里就不大是滋味,所以打算简单寒暄几句就走了。
不过甲不只在跟我说话,还冲着Arthur来了一句:“借几块钱吃个饭吧。”
所谓的借明摆了就是要钱,虽然是在他们校门口,不过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我们好歹有三个人,所以说不上害怕之类的,本来我还在想怎么给自己丢人的同学打圆场,脾气大的Arthur先来了一句:“没钱!走!”说完转身就要走,以甲的立场来说,眼里哪容得下这个,他回头冲着不知哪大喊了一声:“都出来!”
他叫的人并没在很近的地方,我们也不可能站着等,在Arthur的带领下,我们就转头直接走了,而且就像无事发生一样,平平常常的往回走。过了没多一会儿,有大概五六个人从后面赶上了我们,带头的一个以我当时的视角来看算是比较高和壮的,头发烫的比甲还夸张,是当时流行的杀马特发型。他小跑赶上我们之后,就在我们旁边并排走着,双手插着兜,用蔑视的眼神盯着我们看,不过我们什么也没说,也没停下来,就是看了看他,看他想干嘛,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许是看我们事不关己的样子以为找错人了,于是什么也没做就回去了。
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完,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遭遇的是什么,只是觉得麻烦的事情莫名其妙的就这样结束了。不过事情显然不会到这儿就结束。
第二天放学,我已经忘了昨天发生的事,三个人依旧从社区中学门口路过,由于某个话题突然聊到了衣服上,于是Arthur就把他那件酷酷的外套脱下来让我试试,我就把它套在了自己身上,就在我正找准拉锁的时候,有个人突然从后面撞了我一下,没用多大力气,所以我们也没怎么样,回头看的时候,发现有三个人已经站到了我们跟前,从发型就能看出全都是不良分子。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威猛的人看着我说:“就是你丫跟甲牛鼻来着”,说着抓起我的下巴甩了一下,比较标准的混混挑衅行为,当时的我对自己的弱小心里有数,脾气也没有现在这么暴躁,所以一句话都没有说,皱着眉看着他们想干嘛。
拦住我们的三个人里并没有甲,也许他们是怕自己找错了人,于是想等甲来确认之后再跟我们算账,于是我们两方各三个人,面面相觑的就那么站着。初二的时候Jason的个头还很小,跟我一样弱不禁风,所以我们两个的心态估计是一样的,对即将到来的事稍稍有些害怕,不过Arthur就显得从容的多。我们就这样在人行道上站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打了个电话,结果结论是,甲的奶奶今天八十大寿,不让他出门玩,于是我们的事就没了着落,他们就让我们走了,临走的时候对方一个相对瘦一些的人还酷酷的说了句:“路上慢点。”
又一次莫名其妙的结束了一场风波,我的心情非常不好,生气又有些后怕,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跟我想的一样,不过Arthur依旧嬉皮笑脸的嘲讽着:“八十大寿!”
那天过后,我才知道原来Arthur平时有学跆拳道,就在他们小区门口的公园里的活动室,有一个专门为小孩子开的课程,即使我们才初二,也是班级里最大的一批。
Arthur带我和Jason去听体验课,他和众多小孩都穿着白色的道服,跆拳道和其他很多搏击运动一样靠腰带的颜色来区分水平等级,Arthur当时已经是蓝带了,算是业余里的中间水平。我和Jason就穿着便服,跟着教练一起热身,压腿,学基础动作。
教练夸我们说:“瞧这大长腿,正适合练这个。”
大概教练是为了让我们报班才夸的吧,我记得那天我穿了个没有弹性的裤子,腿根本劈不开。不过教练不知道的是,经过前面两件事之后,我和Jason早就下了决心要练跆拳道,试听不过是因为免费的干嘛不要而已,并没有什么犹疑的部分。
从这以后,搏击就成了我唯一爱好的体育运动,再也没正经接触过其他大众运动。
具体的时间点我不记得了,不过在那之后,我发现了另一条步行回家的路,穿过一片有着废旧建材的荒地,不仅不需要路过社区中学大门,甚至距离比之前短了许多,所以后来我们再也没路过过有着不好回忆的地方。只是跟社区中学的恩怨并没有到此结束。
拦着我们的三个人里,除了高大的打电话的,较瘦的让我们慢点走的,还有一个也很瘦的人,也就是一开始撞我的人,姑且称作乙。他留着寸头,穿的是朝外的校服,明显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却跟他们站在一起。不过从他的举止神态以及穿衣打扮来看,他倒的确是对方那一类人。
朝外的初中也并不全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学生。
我们那一届有12个班,只有前10个班是通过考试面试筛选进来的,后面那两个班称作“派位班”,应该是受政策限制或者上级领导要求的,9年义务教育的某种产物,是学校没法插手的一批学生。朝外虽然是私营性质,但官方说法似乎叫民办官助,所以并不是事事都能如校长心意。
乙就是派位班的学生,而且是其中最爱惹麻烦的人物,听说老师曾在课上查获他的一本书,外面包着政治书的树皮,里面却是黄色的内容。或许是他没法在朝外这个环境里找到共鸣,所以就跟社区中学的人们玩到了一起。偏偏就是这样一个麻烦人物,盯上了Arthur。
当然他只盯上了Arthur,像我和Jason这种面瓜人家可能连欺负都懒得欺负,而且面瓜他自己班里就有,没必要盯着我们两个非派位班的学生。说起来,前一阵子我去参加了许久不联系的Jason的婚礼,他毕业之后去了军校,再见的时候已经是中尉了,不知道当年当街对峙的几个人,再聚到一起会是个什么场景。
过了不久,有一天放学的时候,我们在出了校门一条街的位置被乙拦了下来,他说有人点名要找Arthur说话。Arthur当然是无所谓的态度了,就向着他指的方向去了,不远处有两个人显然是在等着的。乙对我和Jason说就在这儿等着,可是让Arthur一个人过去,我心里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就往前跟了几步,乙用一种不耐烦的态度大声说了句:“跟你说了别过去!”然后我就在原地站住了,没再动一步,往前走我不敢,往回走我又觉得丢人,所以我就站在了原地,站在了一个看得见Arthur的位置。
不过实际的场景其实没什么惊心动魄的内容,两个人的其中一个抬脚蹬了Arthur一下,大概是示意性的,没用什么力气,因为我看Arthur只挪动了小半步,就站稳了,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后来他们聊了聊,这场闹剧就结束了。
Arthur冲我们走回来的时候还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走了几步还回头问了对方一句:“你就是xx吧!”
对方笑着回他说:“你居然知道啊。”
那是个什么外号我记不起来了,传闻中社区中学的混混圈有三个很出名的人,听说其中一个曾经把另一个小孩从窗户拎了出去挂在外面,其他两个人大概也有类似的故事。Arthur认出他是其中一个,是因为另外两个我们在之前已经见过了,其中一个就是第一次带人追到我们边上的那个很壮的人,另一个是谁已经忘了,反正三个出名的人全让我们遭遇了一遍,而只有Arthur挨了那一脚,我和Jason则是从头到尾毫发无损,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小孩子的打闹其实就是这样,只要不是两方非要硬碰硬,其实不会有太多暴力的东西。
这件事过去之后,Arthur跟乙倒是没什么仇怨,反倒有些不打不相识的意思,课间和午休偶尔还会在一起玩。有一次两个人在厕所里碰到了一起,我刚好就在旁边,结果俩人毫无征兆的突然掰起了手腕,好像要在力量上比个高低似的,可是我看的出来,两个人都没有使出死力气,就是像打招呼一样掰着玩的,最后当然是谁也没有赢谁,一人说了句软话就以平局收尾了,他们两个那种性格的人应该也接受不了真的输给对方吧。不过我一直在心里觉得,真的比的话大概是Arthur会赢,只是真的赢了乙也许会有更多的麻烦,所以才会让着他一下。
Arthur跟乙打的交到多了,我们就从他那听到了更多朝外和社区中学的故事。
社区中学是个某个知名中学的分校,据说有一次各个校区的学生聚在一起,大概是运动会之类的,后来本部的同学和我们那个社区的人发生了些口角,两拨人就约定结束后碰一碰,传闻他们有专门的约架的地方。也不知道这个风气是不是我们那的特色,社区这边不管什么歪瓜裂枣的角色全都抄上家伙过去了,在某种情绪的感染下我方愣是去了好几十号人,而本部那边应战的就来了四个,结果就是架根本没打,本部的人挨个给他们鞠躬道歉。
就是这样一波狠角色,据说曾经被朝外的人教育过一次,传闻中比我们高一届的学生里也有些狠角色,两边也约战过,最后是朝外这边赢了。
关于学长的故事我就听过这么简单的几句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渲染夸张的部分,这些我一点也不想接触的东西却总是离我忽远忽近的。
几年后发生的一些事似乎对学长的传言有了那么一点印证,不过这个留到后面再讲吧。
我不想接触的这些事,Arthur却显得挺高兴的,也许正是他身上的些许痞气跟乙合得来,所以两个人就走的近了一些。可是在我心里,对于乙这样的人我打心眼里鄙视,所以那段时间,对能跟这种人玩到一起去的Arthur也起了些厌烦的心情。
鄙视乙的心情即使放在今天我也不觉得羞愧,因为他就是我认定的那种真的“邪恶”的人。说来也巧,初中教过我们的政治老师,一个非常严厉的老太太,正是乙的班主任,她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大人可能没有优点,但一个小孩身上不可能一个优点都没有”,对这句话我想表示怀疑,至少在乙这个人身上我就没看到任何优点。
让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事,是有一天放学的路上,乙就走在我们边上,隔着几米的距离,不过他不是一个人,而是搂着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好看的女生。这并不是什么甜蜜蜜的场景,因为那个女生一直在推他,不管是语言还是行动上都表示着拒绝,但又抵不过乙很强硬的拽着她不放。马路上似乎充斥着乙的坏笑和女生拒绝的声音,四周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几个其他人,大家好像约定好了似的,在离他们两人几步远的地方像往常一样走着,甚至是有说有笑的走着,好像眼前没有什么异常的事发生。
因为每一个人都认得乙是恶霸,我曾见过他一边抓着一个小矮胖子的衣领,一边疯了一样一直踹对方的肚子。所以我们都相信,不管是谁,在那个时间如果表示了异议就会受到那样的待遇。
每当想起当初那个场景我都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是现在的我会怎么选。
我总是幻想自己是有某种超能力的人,或者是功夫厉害到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英雄,我不仅能救下她,还能把乙收拾的服服帖帖,甚至不管以后他带多少人来找我的麻烦,我都能轻松的解决掉他们。
可是这样根本就没有意义。就算我真的武功盖世,做举手之劳的事也只是为了获得别人的感激罢了,而这并不能表示我是一个好人。长大之后我才更加理智的审视自己,如果在符合实际的条件下,我会怎么选,今天的我即使在感情上也做不到放任不管,可还是忍不住会觉得害怕,乙不是混混路人,他是我的同校同学,是每天都有可能在转角遇上的人,我真的能忍受永无止境的敌对去做见义勇为的事吗。
结论就是不管长大以后理智上多么清楚什么行为才是负责任的表现,最本质的我依旧和当初一样弱小。就像大学时有一次实验室的电路起火,我和另一个人拿着灭火器进去了,看到火苗灭了之后我就像着了魔似的走了出来,全身都在散发着害怕的感觉,而另一个人则对着起火点又喷了好久,最后打开了窗户才算是处理完了。
我始终对本质的自己感到羞愧。
荒木飞吕彦有一句著名的话,人类的赞歌就是勇气的赞歌。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有人把这句话当成梗发出来,也不晓得有多少人真的能做到。罗翔老师也曾经更加严肃的说过,人类最宝贵的品质就是勇气。直到我认识了自己软弱之后,才理解了这些话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