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神眼中·chapter.8：爱之名
慢条斯理的男声入耳，语带傲慢却并不令人不快。极星此时才确认了面前的人的性别，确实是男性。 “怎么了，雨声。今天还在做木刻吗？” 森川却好像早就与这个人相熟，大大方方地打个招呼就走到廊下坐下了，还给自己变了盘西瓜。 被称为雨声的青年并没有回答，而是兀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拿起工具工作起来。极星有点胆怯地站在那里望着他的背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坐吧。站在那干啥？” 雨声突然发话了，极星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森川向她招了招手，于是她惴惴不安地走过去，和他一样坐在了廊下，但面朝房间。 森川递了一牙西瓜来，极星接过却没有吃。她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雨声，而雨声头也不抬地继续工作。他的凿子灵巧得如同笔尖，在木雕小人的脸上刻画出精巧细致的五官和衣服的花纹。过了一会儿，他停下手，吹掉小人身上的木屑，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此时极星才看出来，雨声雕刻的木雕分明就是她自己。无论是发型、神态还是衣着，都几乎一比一地还原了，可她今天明明第一次见这个人。 雨声站起来，活动活动双腿，朝他们的方向走来。这个人其实比极星想象的要高大，意识到这点之后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给你。”小小的木雕却突然被递到眼前。极星抬头看着雨声，后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笑了：“怎么，哥哥的礼物都不愿意收？” 极星接过那个木雕小人，木雕在手中的手感温润光滑，也没有扎手的木刺。她怯生生地问：“你真的是我哥哥？” “你和雨声是双胞胎。”森川解释道，“他比你先诞生，但是也只是先后顺序的问题而已，你们几乎是同一时间诞生的。”接着他好像发觉极星在疑惑什么，解释道，“神之子也可以改变自己的形象，所以他可能看上去比你大点。” 极星点了点头，姑且接受了这个解释。可她无法相信的是，为什么记忆中的世界里只有姐姐和自己？沉睡在母胎内的婴儿应该只有两人，她和姐姐，之后再无旁人了。而面前这个人与其说是她记忆中的世界，倒不如说更适合现在这个被雨幕笼罩的世界。 “你知道姐姐吗？”她试探着问道。既然是自己的兄弟的话，那么姐姐也一定和他有关系。 雨声手上不停，紧接着又开始了下一个木雕的雕刻，“知道。”说得轻描淡写，极星反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因为之前她已经习惯了否定的回答。 之前一直都只有自己记得的姐姐，现在有第二个人承认她的存在了。极星感到一阵狂喜，却并不是彻底的。好像在情绪即将抵达内心深处的时候有一堵冷冰冰的墙把它隔开了。面前的人真的会愿意告诉自己真实吗？他的表现让极星实在不确定他是否会毫无保留地坦诚相告。 “那……姐姐在哪里？”她小心翼翼地问。 雨声轻描淡写地凿出一串木刨花，“不知道。”于是极星高兴得漂浮在空中的心又跌到了地上。 雨声瞥了她一眼，“干什么，我只是说我知道那个女人，又没说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这似乎也很有道理，极星一时想不出反驳的话。雨声于是集中精力继续雕木刻，而真正的雨则在庭院中一刻不停地下着。 还是森川打破了沉默，“那你能不能和极星说说她姐姐的事？” “有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是另一个蠢货罢了。” 极星气得跳起来，“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 “哦？”雨声一回身，她立刻就怕了，气焰也削弱了几分。毕竟体格差摆在那，发生冲突吃亏的肯定是她。但是她依然不甘示弱，瞪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 雨声嘲讽般笑了笑，“所以，在你心里飞鸟是完美的？” 极星愣了愣，“飞鸟？” “怎么，你满口姐姐姐姐的，连你姐姐的名字都不知道？” 极星与森川对望一眼，森川的表情似乎也是一无所知。在这件事上雨声似乎没有撒谎骗人的必要，那么飞鸟应该的确是姐姐的名字了。飞鸟，极星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姐姐洁白的长裙在风中飘扬时的确很像鸟儿的翅膀。因为叫做飞鸟，所以姐姐才一直着天空吗？ 突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一个至今为止从未有过的想法在极星脑海中浮现。那就是，姐姐或许并不喜欢那个最初的世界。也许是因为她名叫飞鸟，却不能飞向水天相接的世界彼端。 “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自恨枝无叶，莫怨太阳偏。万般皆由命，半点不由人。” 青年背对着来人，似乎在仰望头顶的海洋。海中的景色瞬息万变，掠过头顶的鱼群聚拢或散开形成或大或小的阴影。不知从何而来的光束透过水体，让他的面孔轮廓在淡蓝色的光线中显得十分柔和。 极星站在原地，等着柴田转向自己。她手里握着雨声送给她的那个木雕，最终她还是把它留下了。雨声虽然话里带刺，但他似乎没有恶意，她多少能感觉出来。只是，心头有许多疑问需要解开。 “有什么事吗？”柴田依旧背着身，淡淡地问。 “柴田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哥哥的存在呢？”极星问。 青年转过身，脸上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 “我忘了告诉你了，小姑娘。我不会教导学生超过他们理解范围的知识。对于那时候的你来说，有些信息实在是太难消化，因此我有所隐瞒。只不过，人偶是不会的。”他走到书架边，随意抽出一本赤红封皮的书翻开，“他们不会说谎，也只会说自己知识范围以内的事情。” “那……哥哥是好人吗？” “极星，人是很复杂的。不能只用好坏来定义。” “那我可以信任他吗？” “当然。”柴田回答得不假思索，语气却依旧轻描淡写，“你可以信任这里的任何一人。” “那森川医生呢？” “他吗？”柴田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他很爱你。” “爱？”极星空洞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她无法理解——不，是似乎理解的方式有问题。一想到爱，她只能想到姐姐。那是一种手足相连一般的感觉，沉重而甜美的羁绊，像锁链也像脐带，温柔而疼痛地拉扯着她的心房。那么森川医生对她也是这样吗？他们并不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姐妹。那么这又是一种怎样的爱呢？无法想象，那是自己理解能力尽头之外的东西。 “森川医生为什么会爱我？” “不知道。’爱始于自我欺骗，终于欺骗他人’这句话你听过吗？” 极星有些困惑，“意思是医生会欺骗我吗？” “或许会。不过就算有，那也是为了爱而欺骗，我想是不会伤害你的。” “那么柴田老师自己呢？” 听到这句话，青年从手上的书本中抬起了头。他金黄的眼睛望住极星，微微一笑。那双眼睛的确美丽，像一层薄薄的鎏金琉璃片覆盖在眼珠上。看似透明，内里却层层折射着光彩。森川的眼睛也是金色的，但那给极星的感觉像两轮向日葵，总是温柔而热情地追随着她这颗太阳。而柴田的眼睛虽然也温柔，但并没有定着在某处，只是存在着，像一件精致漂亮的工艺品。 “我也爱你，极星。”他如此说道，“我们都是爱你的。”那话语轻飘飘，跟他手里的书页一样。 作者：b站专栏评论区经常无缘无故自己关闭，如果发现请提醒我，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