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原因 序(一)

冬季漆寒的夜中，霓虹灯透过街上少许行人呼出的哈气映在他麻木的脸上，也许这才是他站在这里的原因。 他紧了紧身上所着的长款鹅毛羽绒服，恍惚的神色定了又定，足足在这个药店前徘徊了十多回。我是无从知道他这样所作所为的原因的，只清楚这个药店离他家中并不算远，最多半个小时的步行路程。他早早就到达了这里，却在门前转了又转，又不敢长时间的驻足停留。他每次都装成像是街上本来不多的稀疏行人中的一个，步履匆忙地从药店前经过一次又一次，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药店，药店中的某件物品。我只知道氤氲的湿气模糊了他厚重的镜片，他却不去擦拭，他想伪装成一个路人不被洞察心思，又或许维持在阴冷的冬日深夜霓虹灯透过哈气与布满水雾镜片时不明觉厉的氛围感？他就这样以大家所熟知的路人模样努力完成自己认为的伟业，足足有一小时之久。 终于他抓准了一个四下没人，恰巧店中也没什么顾客的好时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店前，用手移开滑轮透窗玻璃门，并以更快的速度转身来到一个落地称前，眼角的余光瞟见了身穿白褂的营业员，目光又迅速回到落地称上的数字，还没等指针稳定下来就已见玻璃门轻轻关上，他步履轻快地踏上归家之路，心跳加速使他脸上出现兴奋的红晕，更多的蒸汽从他大口喘息的嘴中、脸上、头顶氤氲开来。快速踱步到黑夜中，喜不自胜。 哦，原来他只是想知道自己的体重。 这时我明白了他于夜色中的使命，没有一丝嘲讽与嫌弃之意，只是些许的不解，随即又是豁达的释怀。因为我想将他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过路人，只将这种怪异举止视作为青春期的神经质，年龄也相仿，与17,8岁毫无二致，俨然还是个学生模样。我为他终于能踏出那一步而感到宽慰。虽然只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但他做到了，他于无人的街头步履轻盈，如同长有透明薄翼的天使那般欢快，惹人讨喜。那之前的踌躇又算得上什么？我把他定义为社交恐惧？但这应该不算是病症吧，应该不算的吧，这只是一种性格表现而已，是一种比较内敛的性格让他做事谨小慎微，尽可能照料周边一切有可能与他产生社会性关系群体个体的私人感受而已，不想因为自己有些特殊的存在让他人感到丝毫异样与不爽，也不希望自己在他人心中落下一个不正面的形象，即使素不相识，擦边而过，过目即忘。他是善良体贴的，愿意牺牲自己而去首先考虑别人感受，我和他在善良的认知上面达成了共识。他内心深处的心善与隐忍应该被社会公认的，即便很微小，但那是发自人性本质的善良，不能表征于外是因为这种品质本身就是含蓄而内敛的，也鲜有闲人花时间去思索这些人类本质的崇高。我打心底为他不被理解而感到惋惜与不平，但为什么我会对他那么了解？就好像我是他一样。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他的话… 想着想着突然脚下正前方的路灯微光被遮挡，因为没戴墨镜或是口罩一类，我只能在抬头确认对方之前快速递出一个满分的随和笑容，企图给来者一个很好的第一印象，随即我上扬的嘴角僵硬住了。在我眼前咫尺之内有一份一模一样的满分笑容，庆幸的是他先开口了，不然我真的有些晕眩了。呵，这奇怪的夜晚，这种离谱事情… “你认识我吗？”他发问。 我僵直住了，头脑瞬间有些晕涨的错愕 “你是刚刚从药店出…” “你认识我吗？” 他收起了嘴角的表情，在清晰光泽的镜片后面我看到了他定定的目光。我瞬间清楚了，他第一句提问是礼貌性的招呼，这句才是。但我已经…我该回答什么？像是无线电调频的烦乱耳鸣充斥着我的鼓膜内部，无力感从脚底扩散至全身。 “你好像…” ”你为什么同情我？” 这次我警觉了，如同炎炎夏日的午后刚做完噩梦一般满身汗水从梦中惊醒，盯着眼前这个男人仔细地看。一样的刘海、一样的矮鼻梁、一样的厚嘴唇、一样的厚重镜片。他能够完全看透我的思想，我的内心，我也同时失去了反驳他的想法，受到一种莫名的支配感去附和，但我不懂… “你是我？” 我慌了，脚步却没有挪动，因为慌乱顺势转变成了镇定自若，我对他刚刚的提问已经有了答案-因为你是我所以我才能清晰洞察你的思想，我能够理解你、并且成为你，是因为：你是我，我就是你。 “不，你不能，你也不是。” 他短促的回答瞬间再次令我呼吸急促，不能自已。”明明我还没…” ”听我说，我不想和你浪费时间。你是我的过往，却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我。我也不行，我们都是阶段性的自我。” “但刚刚那人，不，刚刚那个我…” ”那是我“ 他顿了顿,脸上神情没有改变 “我故意做给你看的，因为你做过同样的事，或许还没做，早晚都会做的”他重重呼出一口气“好了，你会成为我的。现在，听我说。早些回家，有人在等你” …… “该减肥了诶。”径直从药店店门走出来，街面上的人又少了些许，灯光也越显惨淡昏黄。瞥了一瞥刚刚的方向，’还真回去了啊这小子…果然还是老样子。’耸了耸肩，“无妨，随他去吧，不过可能我亲自动手他会醒的早一点。”随即戴好口罩和墨镜，裹了裹衣服。 我的目光穿越整条街道。 “反正他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