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节——哀血之坟
第一幕
风尘仆仆地，踏着轮胎声，车来了。
在其瓦纳二十一岁的青春之人生里，原本没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东西。
身为飞行员世家的这一点特征，在岁月的洗礼中逐渐变得淡薄，在常人眼中，这个有些瘦削、沉默寡言的青年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度过了自己的少年生涯。
总是一个人坐在窗台前静静看天空——那里，时常有客机飞过时留下的、美丽的飞机云——
然而，没有人知道其瓦纳的内心想法，事实上，他也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因为，对于已经失去的东西抱有幻想实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他的学生时代就是这样孤独地度过着。不算底边，也不算突出，虽然以他的能力想做到突出还是不难的——只是，没有动力去做这件事而已。
校园内的紫罗兰盛开了。每一个同学几乎都有着可供结伴而行的人——他们总能是以开朗的姿态去面对生活，当然这并不是坏事——某种意义上，其瓦纳很羡慕他们。
但，之所以不选择那样的生活方式，其实是有原因的——自从发现自己的身体上存在着某些怪异之处后，他总是很自觉地避免与同学们进行接触。
有男生讥笑，说他是个怪异的家伙，身上总是会莫名其妙的冒出血。有女生畏惧，说他是个怪物，担心会对她们的人身造成伤害——
尽管整个校园都对他投以了恶意，他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抗拒的感觉——
没有必要。要和这些人解释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实在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而只需要不断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能安稳度过自己人生。
少年时，其瓦纳的人生，就是在追求这样的安心感度过的。即使有人恶搞，把屎或者白肢野牛的精液倒在他的书包里，他也不会有愤怒的感觉——
"我的人生不用起飞——只要平稳落地就好。"
——————
第二幕
不过，话虽如此——
可那样的愿望实在是与其少年的姿态不太相符了。
他如此消极地应对着生活的一切，尽管遭受着重重的厌恶，却因为身体的怪异现象而无人敢惹。
每当有危险迫近时，自己的身体总是会分裂出密密麻麻的微型绞肉机——甚至就连喜欢吸血的蚊子，也会像见到瘟神一样躲着他走，因为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小命儿就不保了。
由于这样的特殊情况，导致其瓦纳从没有奢望什么。无论友情还是爱情，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天空那样遥远的事物。
即使穿着白灰条纹长衫，拢着香蕉鲜奶一样的白色长袜这般醒目的打扮，也根本没有人愿意靠近他、了解他、接触他——
与周围环境的联系，只不过是与大家踏在相同的一片大地上罢了——因为在他身上飘着让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就连座位也是单独的一个。
真是可怜的家伙。
就是这样孤独又可怜的其瓦纳，根本没有想过——还会有爱情降临的那一天。
————
第三幕
时间拉回到一九六五年的夏天。已经是个修车工、完美地进入社会生活轨道的其瓦纳，正像这个世界绝大部分普通蓝领一样，认真地做着手头的工作。他的同事洛茜是个包容且潇洒的女孩儿，是少数没有介意其瓦纳怪异体质的人。
她总是叼着香烟，涂着绿色的指甲油，在干活的时候哼着猫王的歌曲，这让原本枯燥乏味的修车变成了一种享受——
"其瓦纳，等你拧好这四十颗螺丝，我们去吃中餐罢——街角新开的一家，据说厨子手艺很不错。"
她的声音很爽朗，有一种铁哥们儿的气质在流淌着——尽管洛茜可以说是那种标准的金发大美女，可其瓦纳却从来没有过淫荡的想法——只是很庆幸自己可以交到这样真诚的朋友；而这在他的学生时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好呀，如果那边的冰淇淋店还有鸡蛋卷卖的话，请允许我送给你一些——"
"下班时间，恐怕有些具体罢，他们可不像我们这样有着加班的自觉性——不过很感谢你，其瓦纳。"
倚在墙角等他的洛茜吐了一圈烟，看向了窗外。那里，下班的人流正如同洪水一般四散。
"不用谢，你是我的朋友啊伙计。"
"是啊，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沉默寡言的、让人难以接近的哥特系男孩呢。能让你开朗起来，我真的打心里觉得高兴——比我六岁学会喝烧酒的时候还高兴。"
"那么，等会儿要点烧酒吗？明天正好放假——即使宿醉也没关系，我可以送你回家的。"
必须指出的是，其瓦纳说这话的目的很单纯，仅仅就只是作为朋友的建议而已。细想一下，自己虽然度过了平淡而孤立的少年期，但在出入社会后能交到这样一个知心朋友，实在也是一件很幸运的事了。
自己并不冷漠，只是没有表达的机会而已。他知道——就算不能实现那个深埋心底的遥远梦想，自己也有继续将平凡的生活过得拥有色彩的权利。所以，他很珍惜洛茜这个朋友。
不过，对于自己最近已经决定启动的那件事，他并不打算告诉她。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对方的脸，微红了。
——————
第四幕
傍晚七点，太阳依然闪耀。终于完成了工作的其瓦纳与洛茜锁好店门，打算去那家中餐店吃晚点。
"今晚一定得喝醉哦其瓦纳——我还等着你酒后乱，不，没什么。"
洛茜的心里冒出着这样的念头，然而这个金发女孩并没有说出口。在拥挤至极的人潮中坚持逆流而行的一男一女，目光始终看着对方的方向，只是浪漫地前进着。
这画面，只属于他们彼此。
突然，其瓦纳猛地感应到了什么。有一位身穿金色皮夹克，带着耳塞，戴着名牌首饰的黑发女人面容憔悴地迎面朝着他们走来。
他和洛茜并不认识这个女人——看上去，这个女人也对他们的存在没有察觉，不过，身为一名货真价实的替身使者，他还是敏锐地感到了异常的地方——
"这家伙，也是替身使者吗？"
不对，还有一个替身使者的气息，正在飞速靠近着他们。
心中刚起这念头，不远处，一辆巨型货车的引擎轰鸣声便以极速飞至了那个疲倦女人的背后——
也就是，他和洛茜的面前！
"草！"
————
第五幕
太恍惚。
太急迫。
喘着粗气。
目露凶光。
在那辆货车像赶着投胎似的奔向他们之前，他突然被一次爆炸给弹开了——而不幸地洛茜惊恐地回眸一瞬，货车生生地从她的身上开了过去，爆起一束火光，直至撞到那个百货大楼才停下来。
没救了。
"不不不不，这不可能！"
当其瓦纳回过神来，那个穿金戴银的女人安然无恙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而洛茜被完全压在了车底，周围的人群皆四散奔逃，简直就像受到了恐怖袭击一般——
但，造成这个无可挽回的结局的，是货车冲来时发生的那次莫名的爆胎。
"你站住，女人！"
泪水，难过——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地情绪管理失控，可对方带着耳塞，根本就是对他的怒火充耳不闻。
其瓦纳知道，这个女人就是他曾经的那种状态，但他根本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要报仇，为了自己的朋友——尽管人流不断地混乱着，他还是准确地抓住了女人的位置，大吼出了替身的名字。
几百个绞肉机洒着血泪，为了错过的爱情，将仇恨的怒火投向了天空。
纯白的梦想被染上了愤怒，失去的爱情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然进了坟墓。
人流中，数场血腥的彼此追逐，即将打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