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百合】所见即黑白
浅井真白今天也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等待着某个身影的出现。
真白似乎已经习惯了身上不时传来的疼痛,尽管那是种常人无法忍受的,从头顶延伸到耳根,绕过颈椎,直到心脏为止,堪称酷刑的剧痛,但她所表现出来的,也只是在疼痛每次光顾的时候,用两只输着液的小手使劲地攥一下被子。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好像生病的并不是病房里瘦弱的她,这份病痛折磨的也不是病床上插着管子的她,而是一个陌生人,一个虽然装在自己身体里但却素不相识的灵魂。
门外的走廊里,突然传来了和医院格格不入的,焦急而匆忙的脚步声,真白循着声音望去,她知道,接下来一定会有个人影出现在病房前,如果不是她所期望的那个人,那便只能是给她带来一些坏消息的,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生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真白悬着的心,也在那个人影露面的一瞬间,松了下来。
“抱歉小真白,我来晚了。”
西村黑子穿着学校的制服,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走进了真白的病房,从背包里掏出了一本漫画,开心地递给了真白后,才寻到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真白的身旁,像只小狗一样,两眼放光地看着真白。
“辛苦了黑子,要不是漫画有量贩特别版,而且只在今天发售,我说什么也不让你去,去跑一趟的。”
真白说着,想抬起胳膊摸摸黑子的脸奖励奖励她,但突如其来的阵痛疼得她立马缩回了手,只好在疼痛消退之后,趁着缓和的间隙,拉住了黑子的手,冲她挤出了一个苦笑。
黑子发觉了真白的异常,她知道,一定是真白的病痛来得更频繁了,本想接着好好安慰一下真白,但紧紧攥住她的那只小手,却让她顿时觉得如鲠在喉。
纵使两个少女相视无言,但真白紧握着黑子的那只因为疼痛而颤抖的手,已经出卖了装作没事人一样的她,而黑子掩盖不住的,一脸担忧心痛的表情,则早把自己的内心想法暴露给了眼前的真白。
就算真白没有生病,或者生病的不是她而是黑子,结果也是一样的,她们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对方,两个人之间的戏,从十年前幼稚园门口的那棵樱花树下,那个异口同声的告白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十年改变了原本彼此间的情谊,那个玩笑般的告白也在十年之久的陪伴里慢慢实现,成了真真切切无法忽视的感情,而命运却不会眷顾美好,小小的病房窗户分割了属于她们的世界,虽然并没有彻底将她们击垮,但很显然,那个令人绝望的未来正在悄声无息之间到来。
想到这些的黑子再也无法忍耐,眼泪夺眶而出,顺着被真白摸过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落在了病房的地上,真白有些慌了神,想为她拭去泪水,但自己的眼前也跟着模糊了起来。
“我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小真白受这样的罪……一定很痛的吧,很痛的对吧,我的话就连磕了一下都忍受不了,小真白却能一直忍受到现在,明明说好要考到同一所大学,毕业要一起去东京的……”
黑子语无伦次地说着,她想要抱住真白,把她从病床上抱在自己怀里,背着她离开医院,离开这个只有病痛和伤感的地狱,带着她去一个既没有人也没有痛苦的地方,但理智显然不允许她这样做,她能做的,只有把椅子再拉近些,和真白靠在一起,期盼她能早日康复。
真白顶着剧痛,擦了擦自己的眼角,笑着摸了摸黑子的头:“没事的,黑子,两年前我就在这里了,你看我现在,不是还在这里吗?”
“可是小真白的病情没有好转,而且只要想到小真白一直一个人忍受着病痛,想到未来某一天可能会和小真白离别,我就……呜……”
黑子说的离别的场景,真白自己又何曾不是在循环往复的痛楚里想象过无数次,她又何尝不是比任何人都要希望,自己能一直和黑子走到人生终结的那一天。
“相信我,没事的,其实医生说了,我的病有好转,疼只是药的副作用,真的。”
听到真白这样说,黑子的哭声才稍微小了些许,她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抽泣地看着真白,似乎是觉得真白的气色比之前确实有所恢复,她才停止了哭泣,露出了傻傻的笑容。
真白见状拿起了黑子为她买的漫画,说什么也要黑子跟着一起看,黑子自然欣喜地靠了上去,两个女孩子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了漫画,就像是真白的那句善意的谎言成了真,她也真的忘记了疼痛一样。
“真是好漫画,怪不得小真白会喜欢。”
“是吧,下次再有限定,也还要拜托我们的黑子大人帮忙买过来哦。”
真白说着,心满意足地合上了漫画,而原本忘记的刺痛也在那一瞬间,像是找到了裂缝,一股脑从她的大脑里钻了出来,疼得她狠狠地捶了两下床板。
“是不是又疼了?都赖我都赖我,没事吧小真白,不应该让你情绪太激动的。”
“没有的事,是我……有些得意忘形了,问题不大,我可是浅井真白,怎么可能……轻易被病魔打倒的……”
直到阵痛停止后,真白才像是如获重释一般放松了下来,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黑子却仍不敢松懈,连忙去病房外叫了护士,又匆忙跑了回来,擦了擦真白出的虚汗,心疼地握着真白的手,紧紧不愿放开。
“浅井小姐还是不能有太剧烈的情绪变化,西村小姐没什么事的话,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会照顾好她的。”
护士给真白换完药后,留下了几句话便离开了病房。
黑子明白,自己刚才就算不阻止真白,也应该阻止自己和她一起看漫画的,但她心里知道,自己不可能那样做,因为她比谁都希望能和真白在有限的生命里,去创造更多的回忆。
“护士姐姐说得对,今天也有点晚了,我先回去了,小真白也别想太多,如果忍不住了,就跟护士姐姐要止疼片,早点休息,明天放学我再来看小真白,还有……”
黑子恋恋不舍地摸了摸真白的头,起身收拾东西的同时念叨着,边说边转身要离开,却被真白的小手拉住了衣襟,在黑子回头看向真白的一瞬间,真白亲了上去,软软的触感吓得黑子后退了半步,脸也腾地红了大片。
“小真白……这这这,这是?”
“告别之吻,也是承诺之吻,答应你努力活到明天……”
没等真白说完,黑子便也回了一个吻。
“这是不让小真白你说下去的回击,我不喜欢听小真白说什么生啊死啊之类的。”
两个人相视一笑。
目送黑子离开后,真白的病房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疼痛仍时不时侵扰着她的身体,啃食着她的精神,但她并不孤单,因为那个吻的感觉还在,而黑子日复一日的陪伴,也是她得以坚持下去的力量。
事实上真白也并不孤单,因为死神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她的床头。
当黑子得知了消息,发了疯一样闯进医院,来到了真白面前时,真白已经失去了意识,躺在了抢救室的床上,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有一面半透明的玻璃,但此时却像是一道深不可见的沟壑,无情地分开了两个人。
黑子怎么也想不明白,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和4自己说笑,和自己亲吻的真白,情况怎么会急转直下,难道真的是自己害了她?又或者是命运开的玩笑,想要狠狠地打自己的脸?
此时的黑子只觉得有一种堕入深渊般的无力感缠绕着,和得知真白得病的那天一样,如今的她仍然绝望无助,隔着玻璃什么也不能做,她能做的,只是祈祷,比神父,比修女还要虔诚地祈祷,祈祷上天能够放过真白,不要夺走她唯一的爱。
不知过了多久,黑子忘却了时间的存在,只是一个人冲着真白的抢救室跪着,泪流满面地祈祷着,脑中闪过无数可能的画面,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抢救室的灯已经暗了下来,医生也已经推着真白走了出来。
直到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后背,黑子才猛地从昏暗的想象里清醒了过来,她连忙站起身来,完全不顾眼前缺血造成的黑暗,像个盲人一样摸索着玻璃,试图在渐渐恢复的视野里,寻觅着真白的身影。
“很遗憾,黑子……”
黑子的心凉了大半,她捂着耳朵蹲在了地上,闭着眼睛不愿接受现实,却被一只熟悉的小手拍了拍头。
“很遗憾……我还活着……哈哈……”
“真白!!!”
黑子看着病床上虚弱的,正冲她挥挥手的真白,破涕为笑,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黑子买了张去东京的票。
这是她第一次坐电车,也是第一次离开和真白从小生活的城市,来到她们一直向往的地方,尽管一路上都是从未见过的风景,但她却没有心思去看,因为真白早早就比她先到了东京,此时的她,只想早点和真白相遇。
好在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黑子便来到了心心念念的东京,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确实没有让她失望,更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见到真白,实现她们之间的约定了。
在见到真白的一大早,黑子便带着她登上了晴空塔,天气很好,晴空塔的风景特别美丽,站在塔的观景台,黑子甚至觉得,从这里努努力的话,或许还能看到她们生活的地方。
“真美啊,你说呢,真白。”
真白没有回应。
黑子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什么,苦笑着拍了拍手里的骨灰盒,又掏出了真白的照片,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不习惯呢,没有真白你在的日子。”
黑子还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眼泪也没有想象中的奔涌而出,她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手中抱着真白,一个人静静地望着远处的天空。
没有人知道此时这位年轻的女孩正在想些什么,唯一一个了解她的人,也已经留在了过去,成了她手中盒子里的灰烬。
樱花树上的花还绽放着,虽然疼痛不会再有了,可告白和吻也永远再感受不到了。
只剩下张黑白照片在微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