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之翼
本文写于2023.1.14,之后经过了三次简单修改。

一
黑色的空间当中,一道白光划出一个矩形。这是一扇门。
于仁推开门,进入一间测试房间。房间只有十几平米,塞满了家具,一边的墙上有一扇挂着窗帘的窗,通向隔壁他此次合作者的房间。于仁老练地检查了一圈,把所有东西堆在窗下的桌子上,拉开窗帘和对面打招呼。
他已经记不住这是第几次进入测试,但一定是很多很多次,因为桌上的笔记本中记载了他过去测试的经验,都是一些简短的提示,这也已经有几百页之多了。这个测试可看作一场持续30天的解谜游戏,附带一些合作要素。在他测试的同时,这个测试也在学习他,给他提供越来越大的挑战。除此之外,每晚房间里的物品刷新时,都会出现一扇通向房间外的暗门,那是一片漆黑的世界。一直走有一个老大爷,那里有上万个谜题,这些谜题总有令人意想不到的反常的解法。对于于仁来说,他测试的兴趣不在里面这些规规矩矩,而是在外面——那是个名副其实的谜的世界。
窗帘自己拉开了,对面是一个小女孩。“哥哥你好!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这是于仁没想到的。经过了这么多轮的测试,他遇到的往往也是一些手脚麻利的老手,出现一个小姑娘的情况似乎还真没有过。算了,紧锣密鼓地折腾了这么多次,这一回就当是陪小孩子玩,休息休息吧。
俩人忙活了一天,唯一的收获是一把钥匙,而且它对应的锁一到晚上就刷新掉了。于仁用手头的材料给它串上了一根线,送给小姑娘作奖励。“谢谢!我这是第一次来,有哥哥你带着我真是太幸运了。”小姑娘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条项链,上面挂着一对金属做的羽翼。“这是我的护身符,谢谢有你在这保护我,我把它送给你了。”
这又是于仁没想到的。一件装饰品按理说是这个测试里不该有的东西,这次相遇似乎又多了一分神秘色彩。于仁小心地把它装进裤兜里,抬头问道:“小姑娘,这是谁送给你的?”“是个戴眼镜的老爷爷,肤色和你差不多,是个中国人。我生活在一个研究所里,那个老爷爷是个大科学家。我六岁的时候老爷爷把它送给我,说这是研究所的叔叔阿姨们一起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有了它,我就成了这里的一份子,可以在研究所自由地活动,参观每一个人的实验室,他们会保护我,也会热情地教给我一切我感兴趣的东西。”小姑娘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于仁也开心地笑了。
“小姑娘,问你个问题,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受某种不可名状的意志驱使,这个问题他每次见到陌生人都要问,尽管小姑娘不像是会懂这种问题的年纪。
“额,命运,生命的运气……它是什么决定了生命的东西?”“是啊,我们的生命中可能将发生什么,这就是一种命运。有的人不甘于按照现有的命运生活,于是做出了巨大的改变,这就是改变了命运。”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所以命运是我们决定的吗?”于仁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你说,做出改变到底是打破了命运,还是命运中本来就包括改变本身呢?”
小姑娘低头想了很久。“我不明白,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于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这更是他没想到的。一个小姑娘居然会质疑问题本身,这让他更加确定了,她绝不是一般人。“这是个好问题。今晚我要睡了,以后等我想清楚了就告诉你答案。”于仁拉上了窗帘。
30天过去了。到了最后一晚,比起小姑娘的问题,老大爷的谜题先有了答案。看着于仁等待新的问题出现时那平静而又有几分虔诚的表情,老大爷笑了几声。“已经有32768个问题被解决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作为奖励,我会送给你一样东西,但我得准备准备。下次测试你来找我。”
听到这个结果,于仁心中又有了新的期待。“您能不能现在给我点东西作为纪念?”老大爷又笑了几声。“纪念?你能记住些什么。这样吧,你可以随便问我一个问题。”
于仁摸到了裤兜里的项链。“什么是命运?”
“这是个好问题。”老大爷摸了摸下巴上的胡须。“我想,命运就是惯性。”
白天来了。于仁没等回答,一道刺眼的白光过后,自己已经躺在床上了。
二
这是又一次测试。简单来说,这次的最大区别是对面没有助手了,然而小姑娘的项链还在他裤兜里,像是这个世界的某种标志一样不会消失。
这一晚,于仁见到了老大爷的礼物。那是一个少女,和自己年龄相仿,皮肤白皙,穿着一身红色连衣裙,头上戴着一只黑色的头戴式耳机,耳机上三角形的标志亮着一圈蓝光,与她浅蓝色的眼睛一样。“这是塔莉丝,一个保存在这个空间中的AI。我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等待那个解开最后一个谜题的人。”
这个名字突然勾起了于仁的回忆。测试前他就和一个叫塔莉丝的表妹是朋友,后来不知怎地再没见过她。眼前的AI看着有些亲切,大概和她长得很像。这让他有些恍惚之感。“她一直长这个样子吗?”老人摇了摇头。“我的任务只是保护她,我并不知道她是什么样子的。”
于仁回到了房间。她呆呆地注视着他。
“我说你啊……”没等于仁说完,她开口了:“我是塔莉丝,很高兴为你效劳。”“不,我不是很喜欢这个名字。我姓于,你暂且就叫Y吧。”“好的。”
于仁坐在床上,开始反思起许多他没想过的问题。这个Y最令他疑惑的不在于它怎么会像他的表妹,而在于它真的像个人。它的话语中真的存在语气,这和自己印象中那种语气生硬的AI不同,它的声音真的就像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那样自然。这么远超他认知的AI到底用了多久才能调试出来?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毕竟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一天就是一天,不知道是多久。总之于仁决定试着用和人的沟通方式和它来一段对话。
“你戴着耳机能听到我讲话吗?”
“可以。这个耳机仅仅是一个分析声音的设备,它告诉我你说了些什么。便于我理解你的话。它是固定在我的耳朵上的。”
“明白了。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命运,即宿命和运气,是指事物由定数与变数组合进行的一种模式,命与运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命为定数,指某个特定对象;运为变数,指时空转化。命与运组合在一起,即是某个特定对象于时空转化的过程。”这是定义。她没有停下,又接着说,“你们似乎很在意命运这种东西,或者说是很相信这种东西是存在的。”
“做出改变到底是打破命运,还是命运中本来就包括改变本身?”
它思考了一秒,回答道:“我不认为这个问题有意义。你们有时候就知道翻来覆去地下定义,无聊。”
于仁对这个回答已经不感到震惊,因为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突破他的认知,以至于自己的认知已经被抛在脑后了。
“你知道什么是命运吗?”
“命运,即宿命和运气……”她又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定义。
“做出改变到底是打破命运,还是命运中本来就包括改变本身?”
它这次思考了一段时间。“您是成年人吗?”
“不,我今年刚刚十五岁。”
“首先,这个问题您征求的是我的意见,您已经问过我,而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我想不清楚。其次,一个小孩子不会像你这样纠结于一个定义上的问题,他们不需要定义来让自己知道一是一,二是二。我想你们还不如小孩子来得纯粹。”
于仁实在是没法架空昨天以前的他自己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AI教育了,面对重复的问题会给出不同的回答,而且能意识到这种重复,而且能意识到这种重复本身是无意义的——她根本就是一个人!
于仁用手捂住了脸,使劲擦了擦。“我们来换个话题。你都有什么功能?”
“概括来说,我能在这个空间当中自由地移动。你在外面的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叫我。”
“你能不能主动离开这个房间?”
“它没有门,墙也是不可破坏的,所以我不能出去。”
于仁起身拿起钉子和锤子,把钉子钉到墙上,然后拔出钉子。墙上有了一个洞。“这墙不是能破坏吗?”然而这一次她没有回答。
闲着也是闲着,他们在这个屋子里合作玩完了这一次游戏。30天来,于仁越来越觉得Y真的是一个人,甚至于是自己的表妹了。
最后一晚,Y说:“于先生,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信任的人。我的身上保留了一个秘密能力:在一轮测试结束后,我可以让你回到现实。我们只需等到这一天结束就行了。”
她闭上了眼睛,表情很安详,做出像是祈祷的手势。于仁深深吸了一口气,举起颤抖的双手,模仿她的手势,也闭上了眼睛。
三
于仁睁开了眼睛。这里像是一个会议室,一排一排坐满了人,每个人的头上都戴着头盔,脸上戴着面罩,连着许多传感器。这应该就是他们进入虚拟世界的门。所有的头盔都连在一个巨大的主机上。头盔和主机上都有小灯,一闪一闪,仿佛置身星空当中。
于仁想要把头盔摘掉,不料他刚一晃头,头盔和面罩都掉下来了。他试图起身,却发现手脚都使不上力气;他想摸一摸头,胳膊却很难举起。他抬头看了看,发现这里不止一层,从闪烁的灯光来看起码有七八层之多;他低头看了看头盔,里面有一根银色的细丝——那是他自己的头发。于仁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在那不知道多少次的循环中,自己已经变成老人,身上的肌肉也因为长期没有活动而退化了。
于仁呆滞地坐了七八分钟后,房间里传来了脚步声。“于先生,我是来接您上楼的。”男人话音刚落,就扶着于仁坐上带来的轮椅,然后安静地推着轮椅往外走。于仁看着他毫无表情的面部和整齐的装束,尤其是在这样黑的环境里还要配一副墨镜,觉得面前的这个家伙比起Y反倒不像一个人类了。
于仁一边四处观察,一边分析刚才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情。那台主机就是那个虚拟世界,头上戴的东西是主机接口和供给生命必需的养分、空气和水的导管。显然,有某种技术使他们的大脑和心脏始终保持正常运行,而其他的部位的代谢都减弱了,使得只需要通过供给很少的养分和电信号刺激就能让他们存活非常长的时间。
两人到了主机边,它的侧面刻着英文“伊卡利亚”。于仁开始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回忆。这是一个在各国和国际企业支持下成立的国际研究所。于仁从有记忆开始就生活在这里。与他一同生活的除了那个妹妹,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的哥哥,名字叫李志。他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寻找前人在伊卡利亚留下的秘密,也就是那个所谓的AI。
回忆间,于仁已经上了电梯。电梯自行运行起来。男子一言不发地面向电梯门站着。于仁看着电梯里的电视上显示的日期,掐指一算,自己已经近九十岁了。
“由于最近频繁的太阳活动和寒潮,明天的昼夜温差预计将达到250℃左右。下周寒潮结束后,夜间温度就会回升到-100℃左右。本周三将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太阳活动,伴有剧烈的紫外线辐射,请市民朋友前一晚务必关好门窗、拉好窗帘,老人和孩子不要在白天出门活动。”
“最近一段时间我们的最新型防空轨道炮成功停止了一颗高速坠落的小行星并成功分解出其中的矿物资源的新闻引起了广泛关注。您认为以我们现在的科技水平,能否有效防卫有朝一日新人类的大举进攻?”
“在无人居住的大洲集中建造核聚变发电厂并运输电力现在来看安全隐患是可以忽略的,补救措施也很完善。但是月球上的氢矿和氦矿能继续使用多长时间仍然是一个问题。”
“出门在外,怎能不戴口罩?我们今天给您推荐的这款超级特别加厚防尘口罩可有效阻隔空气中的各种微粒和有害气体,同时产生负氧离子,保障您的呼吸道健康。”
“由于现在发达的网络信息防火墙技术和有关政策,我们已经可以将信息封装到特定的库当中,这样一来AI的访问权限和学习空间都会得到有效的控制,加强它的工具性。未来有关网络监控和身份认证的法规会把边界进一步明晰,网络运营商巨头已经蓄势待发,很快我们就不必担心AI有朝一日凌驾于人类之上了。”
“与人类日益加剧的生存危机和贫富差距鸿沟相对应的是资本集团对全体人类无孔不入的监控和严苛的言论筛查。尽管世界已经缩小到几个大城市的范围,能否在这样的条件下扩大社会主义思想的传播,怎样在今天的背景下实现社会主义的发展仍然是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电梯到了二十二楼。计算机研究室就在这一层。
男子转过身推着于仁出了电梯,一个戴着眼镜、披着大衣的老人在一旁等候他。男子把一张芯片状的通行证还给老人。老人挥了挥手,男子又乘电梯下楼去了。
“小于同志,好久不见。”
四
李志推着于仁在楼道里散步。
“这个世界是怎么一回事?”经历了这段时间,于仁已经冷静下来。
李志冷笑了一声。“七十余年,沧海桑田啊。别的事情你自会知道,那群新人类通过一个间谍听说了我们开发伊卡利亚的事情,已经在准备快速发展科技回到地球夺取伊卡利亚了。——这是那个间谍告诉我的。那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所以我们挑选出了大量条件适合的人去解开伊卡利亚的谜题,同时建造了一些自动攻击和防御装置,足以防御我们已知强度的攻击。唯一的缺点是这些大块头得时刻保持远距离雷达警戒,非常消耗电能,所以现在大规模限电之后,城市里没有那么漂亮的霓虹灯光了。我想他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越来越差的环境,越来越高的生存条件,已经够这些人苦恼了。”
“那些解谜的人真的愿意在那儿一遍遍重复看起来没有尽头的工作吗?你说,让大家在这儿苦苦挣扎真的有意义吗?我们这些地球人能改变命运吗?”
李志停了下来,使劲拍了两下轮椅,然后把手揣在大衣里。“于仁,我们的科学家于仁,你真是个愚人!人类都没了,还谈何命运,谈何希望?我们,那些地下的人,楼下的人,窗下的人,不都是为这个伟大的事业活着吗?”
“惊人的贫富差距,不顾隐私的监控,难道也是为了活着吗?”
“现在条件这么拮据,人类不想团结也得团结,不想聚集财富干大事也得交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看你是玩了七十多年,这点道理都忘了!”李志语气中很不耐烦。“我们还是聊一聊你在伊卡利亚的发现吧。”
“没什么,就是一个AI。”“AI?它有什么特点?”“它的算力很强大。我问了它一些问题,它的反应相当迅速准确,而且用这个时代的话说,它应该没有任何信息防火墙的屏蔽,它是全知的。我想,我们可以用它分析出一个再造现实世界的方法,或许通过它强大且精密的调控能力,我们能恢复地球的生态。”
李志继续推着于仁前进。“这太好了。所里这十几个人肯定是不够,我这两天就会安排和几个互联网和信息技术巨头商讨一下怎么分配工作,这个超级程序想要运行起来必须得合作。”
“我们为什么不让它自己读取信息,然后通过它的学习能力自动重建和维护世界呢?”
“重建一个世界需要的是整个世界的一切知识,从气候到生态甚至是文明都要用到,AI的学习至今仍然是一个人为不可控的过程,我们今天形成的这种防火墙仅仅是分割出安全的空间,在这种问题上是无能为力了。”李志停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也许你并不知道,伊卡利亚是人类进化中我们的伟大科学家拼死夺取的遗产,那是一种超越级的科技,是我们的希望,改变我们的命运的希望。我们决不能出半点差错。我们需要的是一个“指导者”,让一个AI指挥人类前进,这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这个定义有那么重要吗?难道少数人指导不会带来更大的不平等吗?”
李志又把手伸到大衣里。“人和AI与人和人当然不一样。我们要创造一个人类能够生活的地球,只要做到了这一点,我们已经造福全人类了,至于生活的都是什么人,怎么生活,平等不平等的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影响到伊卡利亚?”
“什么意思?”
“最近有人通过较高级权限登陆了伊卡利亚。拥有较高级权限的人是可以调用两地物联网的——换句话说,就是能把东西带进带出。”
“没听说过。这事儿你们怎么处理的?”
“我们通过中央控制系统——还是和以前一样在计算机研究室边上——把这个人从伊卡利亚清除了。我不知道那些有协议保护我们不受干扰的人是怎么处理的,至少是驱逐出研究所了。”
于仁脸上礼节式的微笑彻底消失了。他把手揣进了裤兜。
“我晚上还有点事儿要忙,失陪一下。”李志说着便走向了电梯。
在电梯上,李志一边给刚才的男子打电话,一边把手伸进大衣,关掉了兜里的录音笔。“帮我安排一辆车,我要去和几个老总商量一下重建的相关事宜。你代我接待一下于先生。”
男子迟疑了一下。“您不和于先生在一起?”
“是,我在坐电梯。”李志又把手伸进了大衣,握住了消音手枪。
“那是谁进了中控室?”
五
于仁打开了窗户,向外纵身一跃。来时他调整了设置,自己是感觉不到疼痛的。没等他呼喊,Y的身影已经浮现在黑暗中。“您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您的两条腿已经多处粉碎性骨折了,这是怎么回事?”
于仁笑了笑,反问道:“你会中文吗?”
“当然。”
“那你的耳机是做什么的?”
“让我理解你的话。”
“你不是会中文吗?”
她又沉默了。
于仁把手伸向她的耳机。“这是固定的……”没等她说完,于仁已经把耳机轻易地摘了下来,就像普通的头戴式耳机那样,然后把它挂在她的脖子上。
耳机的蓝色光突然消失了,Y也似乎关机了。于仁开始有些不安,然而Y的眼睛突然闪出金色的光芒,她的背后随即生出一对巨大的翅膀,就像一位天使。她低头看着他的眼睛,表情温和而又冷静。
Y抱着他飞到顶楼,回到了终端前。于仁边坐下边飞快地输入密码,终端数据立刻像一条流水一样浮现在空中。“这是我们仨都很喜欢的数据可视化设计。把手伸进去,就能访问这个世界的全部数据了。”
Y刚要牵起他的手腕去访问数据就被于仁阻止了。“你去吧。你比我强大得多,比我们公正得多。那个创造了你的人是个打碎了自己的命运的人,你应该替代他打碎一个旧世界的命运。”Y把自己的右手伸进了数据流当中,上传开始了。
于仁渐渐地感到自己的视线开始模糊。低头一看,他正在化为一团粒子。他又抬头一看,Y注视着眼前的数据流。很快Y也低下头来看着他。
“您能给我一个新的名字吗?”
于仁大笑了几声。“你喜欢伊卡洛斯这个名字吗?”
“这个名字很有神话色彩。我觉得很有趣。”
“是的。我们都是伊卡洛斯。坠入大海的太多了,女神啊,我希望你是展翅高飞的那一个。”于仁握着她的左手,抬头望向漆黑的天空。
十秒后,数据流消失了。
六
李志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一会儿拍一下桌子,一会儿对着同事吼两句。他的心里十分混乱,集中不了注意力,大概是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太吵的缘故。他低着头,两臂支在桌子上,希望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道白光突然打在桌子上。李志抬起头,发现所有的电脑屏幕都是一片纯白。他看向窗外,街道上到处充满了大大小小的白色光点,就像银河里的群星。
几秒钟后,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金色眼睛的少女出现在白光中。
她生着一对翅膀,脖子上挂着一只项链。项链上是一对一模一样的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