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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结与死亡》-第一部分-第23节 心灵视野

2023-03-10 08:18 作者:寒灯独夜人  | 我要投稿

我无法独自战斗。

 

经由这短短的一句话,他告诉了我一切。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话的言下之意令我震惊。这是我既期盼又害怕听到的东西,其中深意使我目瞪口呆。这意味着他的考量和我的一致。这即是终局。我们正站在陡峭的悬崖边上,不得不使出最后的手段。一场会逼迫他参战的战争是一场任何人都不该开启的战争。

 

他的话语在我的头颅里回响。我可以想到,接下来的一切将充满血腥和混乱,代价高昂。他已经有了计划,他向来如此,而且将很快就会把计划告诉我,寻求我的智慧和谏言。然而,即使对他来说,这也将是极为痛苦困难的任务,从悬崖上走出的每一步都同样艰难。

 

“你当然不能,”我说,“你确实无法独自战斗。”

 

我转过身去,立刻开始筹备。我必须召集那些需要参与行动的人。等他们收到通知,往我们这里赶的时候,他可以用这段时间把他的计划告诉我。

 

当黑暗从各个方向向他袭来时,他需要工具来帮他挥舞火把,抵挡黑暗。活着的人里,还有谁受此信任,足以担当大任?我放出心灵视野,搜寻所有幸存之人。我寻找他的子嗣。我寻找残存的友军。他们逐一现身。

 

在那儿!我找到的第一个人离我们最近,但也可以说颇为遥远。他身处王座下面无边无际的网道中。他的名字是伏尔甘。尽管我主上的子嗣都极具个人特质,伏尔甘在他们之中也是独一无二的。我的主上将他自己的一个特质倾注在了伏尔甘身上。在众多原体之中,他是唯一一个继承了他永生者特质的。我的主人是永生者,伏尔甘也是。实际上,他们也与我共享了这一特质。因此,伏尔甘死后又复活了。我的主上给予了他长久延续的生命,能让火焰永燃的勇气。他是不死不灭的具象体现。

 

伏尔甘没有辜负他父亲的期待。从来没有。尽管他已经为此一次次付出生命,经受了那么多次死亡。我能看到他身处网道之中,手里还拖着一柄锤子,正步履蹒跚的往回走,想要回到他在王座下大门旁的岗位。看到他的样子,我的泪流了下来。他成了一具烧焦的骨架,仿佛解剖台上的一具焦尸。一束束烤出硬壳的肌肉附在他破裂的骨骼上,拒绝着死亡,挣扎着愈合自身。他跌了一跤……

 

一跌之下,他新生的畸形心脏也应声爆裂。他倒在地上,死去了。接着,那赐予他的诅咒又让他重回人世。他活了过来,慢慢挪动他的骨骼,拄着烧焦的手中的那柄巨锤艰难起身。他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继续行走。

 

伏尔甘刚刚杀了马格努斯——那是他父亲第二大的失败,最大的失望。由于马格努斯已经升魔,他的死亡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普洛斯佩罗之主不会真正死去。但伏尔甘已经击败了他,并将他不死的尸身防住到了外界黑暗之中。

 

我不知道伏尔甘在放逐马格努斯期间死了多少次,也不知道他在回程的漫长旅途中,在一边艰难复活,一边挣扎着爬起的过程中死了多少次。

 

伏尔甘虽然杀死了马格努斯,但亚空间依然紧随着他,在他身后尖叫不已。追逐而来的恶魔的叫声在他身后的网道走廊中回响。

 

我接触他,轻声在他正在恢复的头脑中说话。我告诉他我们需要他。我需要他回来保卫王座,防守网道大门。在他父亲离开期间,他必须守在此处。

 

他没有回答。他做不到。他已经没了嘴唇、没了舌头、也没了喉咙,连胚胎级的知觉也不复存在。但我能感觉到他同意了。伏尔甘能做到。他不会辜负我们,因为他生而为永生之人,正如我们在创造他伊始就设计好的那样。他是无限耐心的典范。

 

我又注视了他一会儿。那是具步履蹒跚的骨架,一次又一次从坟墓中爬出;肌腱缓慢地在骨骼上编织,一条条新生的静脉和毛细血管如萌发的藤蔓,攀援在他逐渐重生的躯体上,如圣泉般涌出的鲜血充盈其间,一柄锤子沉重地拖行在他身后。半死之人走出炉火,走出夜幕,不屈不挠地向王座走来,要来履行他的使命。

 

他一步一步地走出死亡,而他的父亲正准备走向可能正等在前方的死亡。

 

还有谁?我又观察起来。我的意识越过这个被称为王座厅的房间,越过王座上方巨大的金色华盖,那上面绣绘的和谐与不谐、对立又交错纠缠的诸多法则构成了我主上的电蓝色光环;我的意识沿着王座的巨大底座向外延伸,它由在工艺世界(craftworld)中被称为灵骨的灵能活性材料雕刻而成,嵌有灵锔(psycurium)、黑色琉璃、电气石和绿玻陨石;我的意识穿过一言不发地站在岗位上的乌兹卡雷尔和凯卡尔图斯,穿过后面那些盔甲闪闪发光,正凝神列队的伙友卫队;如同一股流过光滑的石料地板的湍流,穿过在马格努斯的愚行打破这里的平静后,就被紧急搬运过来的一排排环绕着黄金王座,滋滋作响的静滞发生器、古代科技制造的调节阀和灵能放大器;穿过穿着斗篷,站在形如蛇和肠道的电缆旁边,忙着操作着这些嗡嗡作响的机械的统一者教团(Adnector Concillium);穿过宽广得可怕,仿佛一口巨渊倒置的王座厅中殿;高耸的金钢【1】柱子如巨木般拔地而起,仿佛所罗门王的青铜巨柱,叶形装饰的柱头支撑着剪型拱券;耀眼的电火炬(electro-flambeaux)如钟乳石般从高到令人目眩的天花板上垂下,新生太阳一般的流明球在其间浮动;一队队锃亮的自动机械维持着用作驱邪的灵能系统;铺着猩红坐垫,曾供议会高领主集会的座椅空空荡荡,领航员贵族们也曾在此处等待着觐见;不能动弹的星语者的金色讲坛漂浮在痛苦的韵律中,梦境发生器和剑龙脊板状的梦境织机(oniero-loom)四下散落;一座座催眠静滞的鸟卜窑炉喷吐出蒸汽,滴落着没药;预言矩阵流淌出合成血浆,排放出工业回收的梦魇气味;记录着夜晚迷梦的缮写室,黄铜圣物匣和试管圣杯,出神状态的鸟卜者与预言师(prognostipractor)在珠母门廊中解读着从震颤不已的无差别引擎中吐出的一卷卷语焉不详的转录文段,搜寻着其中存在的些许含义;我的意识穿过跪坐台前的托钵僧(mendicant)和固定在发电圣体架上的苦修隐士;还有从一个个壁龛里传出的花腔圣歌,壁龛中那些无嘴的唱诗者面前都有印花圣障【2】阻隔,好让他们不至于因为望见他就忘记了歌词;一队队新入信的的修士,满怀着对圣餐的热情,寻求着赎罪;在紫榴石和云母镶嵌成马赛克壁画的墙面上,生着死神头颅的小天使和咯咯嬉笑的男青年的形象遮盖住了其下炼金术的图形;还有精雕细刻了二十个军团各自纹章的丧仪纹匾【3】,他们血系族谱雕刻其间,除了其中八个外都已蒙上了紫红色的丧布;同袍手足混合组合的钢铁圣龛,正狂热地飞速书写下新的物质现实变奏曲,发狂般地试图调和并偏转即将到来的命运波纹;还有一群群匆匆而过的仆从和恭谨的亚人,他们都蒙着眼睛,以防自己因身处其间而失去神智,正急着传递那些不再紧要的报告;流亡的铸造将军扎格列欧斯·凯恩和他的亲信修士们在一起,一边为他们战争机器的毁灭而哭泣,一边筹划着残存神机的部署;穿过有朝一日我们将埋骨其间的大理石地板;穿过从六公里长的中殿墙壁上密密麻麻如瀑布一般垂挂下来的解放与胜利旌旗;穿过以秘鲁黄金和开采自土卫二(Enceladus)的水晶结合错视画法(tromp l’oeil)铸就的,足有一公里高的幽暗拱顶;穿过光华璀璨的守门禁军(Custodes Pylorus),他们念诵着“唯凭祂的意愿”【4】,一动不动地守护着通向最深处,由陶钢和精金组成的永恒之门——“银门”。

 

这只是一个房间。我的意识延伸而出,急切地向外界探去。

 

我的意识穿过永恒之门,穿过堪称世俗与人文主义教堂的王座厅,进入外面雪花石膏的厅堂,越过冥河般的大道,还有通向内廷区域,难以计数的岩凝土隧道,以及向外辐射的无数桥梁,直至无光的深渊中未经战火波及、早已破碎的城市坟墓。我从未多做停留。我的意志如潮水般涌出,穿过最后的堡垒中掩埋的门厅,穿过每一个大印章,穿过被融出许多孔洞的巨大通道——它宽敞得曾让军队在此行进,能让十台泰坦并排行走,他们前来向他寻求赐福,如乞求之人那样跪在他脚下……

 

在那儿。又有两个人。两人从摇曳的光辉中走出。他们是罗格·多恩,坚定不移的禁卫官,还有深受爱戴的圣吉列斯。我不需要呼唤他们,因为他们已经急匆匆地并肩向我们走来,两队帝国之拳和圣血天使陪同在他们身后。我想,他们是作为代表来找他的。他们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超出了人们可以对他们提出的任何要求,但时间已经耗尽。他们要来告诉他,是时候了。

 

他们要来告诉他——或者说要求他——在午夜前的这一刻起身与他们同行。如果他不这么做,他们就要将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自从围城开始以来,他就一直拒绝这一选项。倒不是因为骄傲,也不是故意不承认面前的威胁,只是单纯因为他知道没有安全的地方。在整个银河系中,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免受即将到来的东西的伤害。

 

罗格,坚定不移的忠诚之典范,或许也是他最信任的儿子。我能看出他的空虚。他已经累垮了,他的身体疲惫疼痛,盔甲也在从巴布要塞撤退期间的高烈度战斗中变得伤痕累累,精神上更是心力交瘁。那是种让人难以忍受的疲惫。作为历史上最优秀的战略家之一,罗格担任了这场围城战中守军的总指挥。他精心构建了我们的防御要塞,并以变化多端、智计百出的战术在这盘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弑君棋中运筹帷幄。我很想抱抱他,称赞他所做的贡献。他以精妙的计划、精准的预判和灵活的权变应对了每一次急转直下的局面,以优异的表现扮演着他的职责。但他的内心现在是空虚的。棋局已经结束。没有下一步棋了。我能看到他心中的真空,发现自己不再需要处理事务、下达决定时,他的思绪便开始不受控制的狂乱旋转,这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对他来说,这是种陌生且令人不快的感觉。他从未经历过不知该做什么的感觉,也从未经历过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的感觉。

 

他希望他的父亲知道。他想要他的父亲告诉他。

 

还有圣吉列斯。他肉体遭受的创伤更严重,虽然他将这些伤痛隐藏在他的光辉之下,不让人看到。但他瞒不了我。在他投射出的光芒下,我能看见他身体和盔甲上的累累伤痕,裸露的创口,翅膀上破碎烧焦的羽毛。现在他回到了圣所,他父亲的精神庇护正治愈着他,速度比任何凡人所能做到的都要快。但还不够。他可能再也无法恢复成原样了。他将在余生中永远背负其中的一些残损创伤。

 

他努力昂首阔步地走着。他希望他的儿子们没有看到他留在身后走廊地板上的斑斑血迹。他刚刚击败了安格隆,我们最强大也最满心怨恨的敌人,还有第九军团的魔灾卡班哈,可这两项无可比拟的壮举也让他身受重伤;而且,和伏尔甘不同,圣吉列斯只有一条命能拿来冒险。我看见他忍受的痛苦,不仅是肉体的伤口,四肢的创伤,更重要的是,他内心的痛苦。与罗格一样,他也已经付出了一切,但这还不够。他放逐了安格隆和卡班哈,关闭了永恒之门,封锁了最后的堡垒。即使如此,城墙还是陷落了。血日升起,时间已尽。他不明白我们为何饱受折磨。

 

实际上,他们都不理解。即使身为他的原体子嗣,他们所知的东西也不足以让他们理解他计划之宏大,他对各种宗教的研究之深,以及其中真正的利害之处。但光明的天使,圣吉列斯,他感受最深。我感受到了他的苦痛。不会有相互指责。他只是想问问他父亲为什么。

 

他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寻求启示。

 

他们正在向我们走来,我不需要呼唤他们。他们是来寻求帮助的,或许他们自己也不会想到,我的主上这次将回答他们的问题。

 

还有谁?我将意识展开,扩展到更遥远的地方,延伸至圣所区之内;塔楼燃烧,本该永久伫立的高墙如孩子的玩具积木般四散崩塌。敌军已大举侵入帕拉亭地区,紧迫的杀戮欲望和迷信的狂喜充斥期间。空气中弥漫着臭氧与烟尘的臭味。喇叭和警报器奏响着迟来的警报,高叫着永远不会有人执行的命令。这里曾是人类建筑生态的中心,帝国的心脏,现在却被日暮时分的屠杀和一波波无生者浪潮所蹂躏。只有凭借圣吉列斯的壮举才得以封闭的最后堡垒还未遭毒害。那些在大门关闭前进入的部队现在正在城墙上驻防,而那许许多多没能进来的人就这么被留在了外面,注定将在陷入疯狂的帕拉亭地区中战斗至死。

 

甚至连最后的堡垒也被污染了。在大天使关闭永恒之门前,第一批入侵者就已破门而入。现在大门已经关闭,禁军哨卫正奋力消灭所有渗透进来的敌人。恶魔就在这里……

 

他在那儿。瓦尔多。万夫团第一人。内环的守卫者。他正在希耶罗迈特的分殿【5】中狩猎敌人,根除永恒之门关闭前偷偷潜入的恐怖存在。康斯坦丁的意志因专注而明亮。禁军统帅是一位可怕的存在,或许是我主人手下所有半神中最无情的一位。对康斯坦丁而言,选择的自由几乎不存在。他的职责是最单纯的,他也将毫无犹豫的履行这份职责。和其他人不同,康斯坦丁虽非他的儿子,却又多多少少与之近似,他是一位永远警惕的代理人,不偏不倚,绝不动摇,不会因血统、亲缘和兄弟情谊而有所偏颇。他被有意制造成和他们不同的样子,这样他们之中就总能有一个人始终保持着客观和公正。

 

但在这场战争中,我的主人开始同情他,还允许康斯坦丁了解更多东西,分享更多他的认知。某种程度上说,他这样做是为了帮瓦尔多更好地履行职责,但他也认为让他多知道些东西才公平。他给了瓦尔多日神之矛,也借此给了他启示。通过杀戮,日神之矛将知识传授给了他。这支矛每一次贯穿恶魔的血肉骨骼,都会将他杀戮对象的知识传递给康斯坦丁。

 

我只希望他没有学到太多东西。

 

我担心他看到的东西已经多到足以让他质疑他创造者的设计。我知道康斯坦丁现在正自作主张地为他主人的计划一旦失败而准备后手。他以为他瞒过了我,但他其实没有。我知道他已经允许制造一种将在危急关头使用的武器。那武器将终结我主上的儿子,还有他们各自的子嗣,无差别的毁灭他们所有人。康斯坦丁一直怀疑他主人制造的这群半神的智慧。我允许他从这项武器中寻得慰藉,也接受了他招募那位天才怪物制作武器的行为。其实应该也用不上它。

 

如果它真的有派上用场的一天,我的主人也不会活到看到它被使用的那一刻。

 

我呼唤他。

 

“我的王,”他应道,他将我的声音当作他主上的声音。听到呼唤,他没有任何异议,马上就过来了。他将部下留在原地进行剩下的工作,无生者在他的身后扭动撕裂,他受损的盔甲上溅满了它们的鲜血。毫无疑问,他依旧忠诚。他将保留他的秘密武器,在时间耗尽时站在他主人的身侧。

 

只有在那之后,当他的主人也逝去,他才会颁布他的制裁,为这场血腥的复仇悲剧拉上帷幕,将一切都抹去。

 

瓦尔多已经过来了。还有罗格和圣吉列斯。伏尔甘。我的意识又飘荡了一会儿,穿过内廷融化的陶钢废墟,徒劳地在充塞着细菌毒云、腐蚀性气体和上百位死难者被风吹散的骨灰的街道间搜寻。应该还能找到其他人的。从前,在有需要的时候,一个小时就能找到那么多人。

 

但现在一个也没有了。只有他们四个了。其余之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正在成为我们这个世界正在灭亡的原因。

 

 

 

 

 

 

【1】auramite这个作为禁军装备的材料我不太确定该怎么翻译,"Aurum" 应该是来自拉丁语的“金”,而后半截的-ite则是表示矿物或物质的后缀,这个用法也见于Ceramite(陶钢)。结合一下,暂且翻译成“金钢”了……

【2】iconostases,圣障,东正教用来分隔教堂内殿用的屏帏

【3】hatchment,死者纹章匾,挂在新近死者墓前或门前的菱形丧徽,多见于英国。

【4】"By His will alone" 这句口号曾出现于丹·阿伯奈特的小说"Gaunt's Ghosts" 和"Sabbat Martyr" , 以及ADB的小说"Cadian Blood"中

【5】the Preceptory of the Heironymite,我不太确定这个指的是啥,暂且音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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