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传奇》第一部 人间天界(2019修改版)第三章 三个愿望、第四章 纵使相逢

修改备注:
第三章主要改动了展昭和道士对话的分寸。
第四章改动较大,几乎全部重写,主要调整了展昭在包大人面前与扶亥说话的分寸,以及包大人和公孙先生对展昭身份的洞悉。
另外:展昭舅舅的名字,由“胡亥”改为了“扶亥”,避免与秦二世重名。

第三章 三个愿望
天意难逃遇故人 无奈当众许心愿
当铜钱打中道士的一刹那,他猛然睁开双目,目光在夜色中闪出一道光华,只是光华之中满是惊异之色。
道士良久才稳住心神,问众人道:“是……是哪位……哪位公子投中了贫道?”神情甚是激动。
公孙策不禁蹙眉,心道:“此人既是道士,对人为何不称‘施主’,而且方才他一直闭着双目,又怎知投中他的一定是位公子?”

展昭闻听,亦感疑惑,只是静静望着他,并不答话。顺着众人的目光,道士看到了展昭,登时热泪盈眶,心中喜道:“是他!真的是他!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是展大人!是展大人投中的!”百姓们的喊声此起彼伏。
道士闻听,又是一怔,心想:“他姓展?是啊!经过了那件事,他岂肯再姓‘张’?”
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整了整道袍,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向展昭走来。距展昭尚有五尺之遥,他便停下了脚步,似乎生怕冒犯了展昭。
他躬身一礼道:“原来是这位公子投中了贫道。”
公孙策见他得知展昭身份之后,既不称“展大人”,也不称“展公子”,却仍以“公子”相称,心头疑惑更盛。
“贫道方才有言在先,‘近我身者’,定会‘足其三愿’。”道士恳切地望着展昭道:“无论公子有任何愿望,贫道都会竭力为公子实现。”
却听展昭冷冷道:“展某并无任何愿望,就不劳烦道长了。”说罢,转身便走。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众人大为不解。
展昭尚未走出人群,白玉堂的剑已拦在他身前。他满面怒容,大喝道:“展昭,你想要离开,得先过了我这关!”
“白兄?”展昭不解得望着白玉堂。
白玉堂愤然道:“刚才你做了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原本是怎么答应我的,为什么不用内力?为什么故意让铜钱失了准头?”不等展昭分辨,又道:“你存心戏弄我是不是?你把我白玉堂当成什么人了?”说着,回头望了望还愣在当场的道士,对展昭道:“你今天要是肯留下,帮我拆穿他的把戏也就罢了。你若一走了之,从此我白玉堂就没有你这个朋友!”
若在往日,展昭见白玉堂恼了,定会有所解释。但此时此刻,他却什么也不想说,只想尽速离开这里,不再做片刻停留。因为,就在方才那道士走过来的一刹那,展昭终于认出了他。
白玉堂见展昭不语,正欲发难,却见小顺子上前拱手道:“白五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朋友’二字在少主心中的份量有多重,您岂会不知?今日之事,的确对不住白五爷,奴婢先代少主给您赔个理,个中因由,且容日后再向您解释。只求白五爷今日看在公孙先生和王马张赵四位爷的面上,就别再为难少主了。”说着对白玉堂深深一揖。
白玉堂见小顺子进退有距,言语之中也不无道理,心下便有些软了。可他是何等的执拗脾气,岂肯轻易甘休?他压了压心中的怒气,劝展昭道:“你自己无所求,难道就不能替别人许个愿?你好不容易投中了那道士,若不许几个愿为难他一下,岂不便宜了他?”
展昭沉吟半晌道:“也罢!”转身回到道士面前,重新打量了他一番,面无表情地道:“展某已然想到了三个愿望,不知道长此刻是否还肯兑现诺言?”
道士大喜,拱手道:“公子请讲!”
展昭道:“去年大旱,灾情殃及多个州县,以至大片土地米粮欠收。今日正值元宵佳节,天下百姓本当共享欢娱,然而此刻尚有许多人在为衣食烦忧。”听到此处,在场众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
展昭晶亮的眸子望着道士,道:“展某的第一个愿望,便是想请道长施法,让我大宋百姓今晚家家户户‘衣足柜’,‘粮满仓’。”此言一出,顿时一片哗然。

白玉堂更是急忙凑到展昭耳边,低声道:“我是让你为难他一下,可没让你提这么不着边际的要求!难道你还真以为他有那个能耐?”
展昭却似根本没听到白玉堂的话,只是静静等待着道士的回答。
道士听到展昭之言却并不惊讶,脸上也不见半点为难之色。他欣赏地望着展昭道:“公子爱民之心,贫道不胜感佩。您的愿望即刻便会达成。”
说罢,他既不画符,也不念咒,只是单手轻松地向天上一指。霎时间,但见漫天五谷杂粮、绫罗绸缎如飘带飞舞,渐渐遮蔽了整个夜空。随即他将手一挥,道了声:“去吧!”转眼间,那无数衣粮便四散奔去。不一会,空中的明星朗月又重新显现了出来。
此刻,早有好奇的孩子飞奔回附近的家中一探究竟,不多时,便都欢天喜地地跑了回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喊着:“真灵!这道士真灵!我家的米缸真的装满了粮食,衣柜里全都是新衣裳!”众百姓闻听,顿时一片欢腾。
白玉堂虽也乐见百姓们丰衣足食,但见展昭此举未能难住那道士,心中多少有些失望。
道士施法已毕,向展昭拱手道:“贫道幸不辱命,已达成公子的愿望。不仅如此,贫道可保大宋三年之内绝无水旱之灾。”此言一出,当场一片哗然。
展昭却只是淡淡道了声:“多谢道长。”
那道士似乎对展昭的淡漠并不介意,继续恭敬问道:“不知您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请公子示下。”
展昭略一低眸,缓缓道:“近日太后御体危和,众太医皆束手无策,皇上亦因此形神俱疲。太后母仪天下,皇上更身系万民福祉,不容有丝毫闪失。故而,展某欲请道长施法,治愈太后顽疾,愿太后有生之年,不再受病痛之扰。”
道士闻听,油然而生敬佩,朗声道:“好!”当即高举右手,手腕微微一翻,便有一道五彩神光现于掌心之上,煞是耀眼。只见神光在他掌上越升越高,忽而向皇宫方向疾驰而去。眨眼间,已消失无踪。
在众人的惊叹声中,白玉堂上前质问道士:“你这点把戏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白玉堂!太后的病,连太医都治不了,你一个江湖术士能有什么办法?依我看,就连刚才的衣服和米粮,也是你使的障眼法。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就都不见了!” 众百姓闻听,质疑之声四起。
道士只是一笑,并不辩解。却听展昭郑重道:“白兄莫疑,展某信他。”虽然只是简单的八个字,却令道士心中一热。
他对展昭拱手道:“承蒙公子不弃,贫道不胜感激。”,心中感慨:“他居然信我,他居然还肯信我!”险些淌下泪来,忙定了定神道:“敢问公子,您的第三个愿望是……”
未等展昭答话,道士又道:“公子的第一个愿望是为了百姓,第二个愿望是为了朝廷,贫道虽是方外之人,却也感佩万分。不过,这第三个愿望,要与公子有关,贫道方能为公子达成。”
“道长此言差矣。”展昭沉声道:“展某乃是大宋子民,百姓安危、朝廷祸福岂会与我无关?”
道士一怔,思忖片刻道:“贫道失言了,公子见谅!贫道的意思是,公子的最后一个愿望只能为自己所求,不可再为他人。”
“我的愿望?”展昭心中苦笑:“我的愿望早已成为奢望,近乎无望了……”握着巨阙的修长五指渐渐收紧,垂眸道:“这第三个愿望……只怕道长无法实现。”
在场众人不禁奇怪:前两个愿望如此困难,也不见展昭对道士的能耐有半点置疑。现在只剩最后一个愿望,怎么又不相信他了?难不成,第三个愿望比前两个还要困难?
道士似乎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道:“只要贫道力所能及,定会竭力为公子实现。”
“好!”展昭朗声道:“但愿道长日后能记得今日所言!”
当场几乎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猜测着展昭的第三个愿望。展昭也的确没有让众人失望,这一次,他又是语出惊人。
第四章 纵使相逢
当日一别已经年 纵使相逢也枉然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展昭道:“展某的第三个愿望是——”炯炯双眸逼视着他道:“希望道长从今以后,不再出现在我面前!”道士闻听,脸色大变。
展昭不等他回应,略一抱拳,道了声“告辞”,转身便离开了人群,倒叫身旁的公孙策等人有些措手不及。他们随即也跟了出去,本想叫住展昭问个分明,却见他忽然回身道:“各位,天色不早了,展昭还要回府抄写经文,就不相陪了,告辞!”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带着小顺子向府衙方向走去,只留下众人,一个个呆立当场。
白玉堂见展昭离去,便向众人道别,给小侄女买花灯去了。公孙策等人已无心逛灯,随后也返回了开封府。
展昭行至府衙门口,见包拯正欲下轿,便随包拯一同进了书房。不久,公孙策等人也一起来见包拯。
包拯命下人将仁宗刚刚赏赐的贡茶给众人都沏了一杯,让他们一同坐下品茶。府中虽上下有别,但每逢佳节都会放下所有规矩,如家人般平起平坐,亲切谈笑。
包拯端起茶盏,浅尝了一口,问众人道:“茶香如何?”众人纷纷点头称赞。
包拯想起宫中发生的事,更是心情大好,含笑道:“众位可知今日宫中出了件奇事?”
公孙策目光微转,探问道:“莫非太后御体已见大安?”
“不错!”包拯抿了一口茶道:“今日皇上与群臣饮宴之时,忽有宫女来报,一道五彩神光从天而降,落入太后寝宫,困扰太后多日的顽疾顿时不药而愈。皇上闻听,龙心大悦。”
“难怪皇上会赏赐这么好的茶!”张龙兴奋地对众人道:“咱们是托了太后的洪福!”
公孙策道:“敢问大人,此事是否发生在戌时?” 包拯点了点头,奇道:“公孙先生如何知晓?”
只见公孙策与王马张赵四人面面相觑,最终都将目光落在了展昭身上。
包拯看了看静坐不语的展昭道:“莫非展护卫知晓此事?”
展昭微微一怔,尚未开口,却听赵虎道:“大人您不知道,太后的病能痊愈,完全是展大人的功劳。”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展昭道。
包拯闻听,更加不明所以,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公孙策将事情的始末简略告知了包拯。
包拯自掌理开封府以来,离奇的案子也断了不少。虽说他并不像民间传言一般,可以日审阳,夜断阴,对神鬼之事也早已见怪不怪。今日之事却着实匪夷所思,令他难以置信。
包拯沉思良久道:“若此事当真,展护卫实乃大功一件。”
展昭正自低眸品茶,听到包拯的赞誉,淡然道:“功在道长,并非属下。”
不料包拯忽然问道:“展护卫与这位道长可是旧识?”
展昭闻听,心头一震。
这时,一名衙役来报:“启禀大人,门外有人求见展大人。”侧目看了看展昭道:“他说……他是展大人的舅舅。”
侍立在展昭身后的小顺子见展昭听到“舅舅”二字时,手中的茶碗竟微微一抖,不由得心中刺痛,霎时间怒上心头,对衙役喝道:“胡说!少主哪来的舅舅?”众人见素来进退有据的小顺子一反常态,心中大惑不解。
展昭目光凝滞良久,忽而闪出一丝决绝道:“让他进来吧。”
“少主……”小顺子望着展昭的眼神满是诧异。
不多时,衙役便领着一位中年男子向书房走来。公孙策等人一见,无不吃惊——他分明就是方才那名道士。只不过,此刻的他已不再是道士打扮,而是紫袍玉带,举手头足之间,不仅道古仙风,更有几分贵气。
那人一入书房,便径直走向展昭,似乎根本没看到其他人。他来到展昭近前,突然一把抓住展昭的手道:“玉儿,舅舅终于找到你了!”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在场众人无不惊愕,却见展昭的目光冷冷落在那人手上,他仿佛被针刺了一般,连忙将手移开。
包拯已自公孙策口中得知,此人便是那个法力高强的道士,对眼前的一幕更生不解。

只见展昭看也不看那人一眼,便命令似地对他道:“见过包大人。”
那人闻听,不情愿地向包拯浅浅一揖。包拯虽见他轻慢无礼,却未出言怪罪。
展昭缓缓对那人道:“你我分别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在此相见,看来我的第三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那人并未接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郑重道:“玉儿,舅舅知道你不想见我。可你自小离家,至今已有十八年,你外公对你甚是思念。还是随舅舅回家去吧!”
展昭听他提到“外公”,脸色一变,沉声道:“在下展昭,并非你要找的玉儿。”
“不,你一定是玉儿!否则你手中的铜钱怎会被我的无极神光吸引?”他脑中突然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急忙问展昭道:“你当真对我毫无印象?当真不记得我这个舅舅?”见展昭不语,猛然道:“难道……你失去了记忆?”
众人闻听,一齐望向展昭,神情甚是关切,却见展昭道:“道长真会说笑,自己的身世,展某岂会不知?”望着那人道:“倒是道长,口口声声说是展某的舅舅,你可知家母姓氏?”

那人闻听,目光一亮,仿佛在渺茫之中看到了一丝希望,当即答道:“姐姐姓‘张’,闺名唤作‘贞儿’。”
展昭并不否认,继续问道:“敢问道长贵姓?”
那人不假思索道:“我姓‘扶’,单名一个‘亥’字。” 忽然明白了展昭的用意,忙解释道:“我与令堂虽非亲生姐弟,却有结义之情。”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顺子不屑地一笑,质问他道:“少主的母亲早已仙逝,你却仍苟活至今,莫非当年结义的誓言你全都忘了?”
“我……”扶亥低头无语。
“没有人要你追随家母而去!”展昭双目灼灼直视他道:“只是当年你若肯援手,她未必没有生还的希望!”
扶亥面色一僵,顿时苍白如纸,再也说不出话来。
“送客!”
小顺子听到展昭的吩咐,当即上前一步,将手一扬,对扶亥道:“请!”
众人都以为扶亥不会轻易离去,却不料他默然向展昭拱了拱手,转身便走出了书房。
包拯见他走远,凤目微垂,沉吟了片刻,对众人道:“夜深了,你们都休息去吧。有公孙先生陪本府就够了。”展昭等人遵命,各自回房去了。
此刻,书房之内只剩下包拯与公孙策二人。他们对视一眼,仿佛都有话要说,却都没有开口。最后,还是包拯打破了沉寂:“公孙先生是否觉得展护卫今日有些异常?”
公孙策点头道:“在永福街初见扶亥之时,展护卫的反应已异于往常。方才的一幕,更不是展护卫平日的行事作风。展护卫一向温文有礼,躬谨宽仁,而今日所为,着实令学生不解。”
包拯叹道:“展护卫追随本府已有三年,本府自以为对他知之甚深。如今看来,本府并不真正了解他。”
公孙策闻言一惊,忙解释道:“大人,其实展护卫……” 却见包拯摆手道:“本府并非责怪展护卫,而是自责。”
“自责?”公孙策不解道。
“不错,是自责。”包拯面带愧色道:“三年来,展护卫曾助本府破了多少复杂难解的冤案,又曾多少次从刺客手中救过本府的性命?包勉一案,他更是为了本府甘犯龙颜,全然不顾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他曾对本府说,他是为报答本府的知遇之恩。可是,莫说本府对他只是一片爱才之心,根本算不得有什么恩德。即便是有,他也早已报过了。如今,反倒是本府欠了他太多恩情。然而这些年来,本府又为他做过什么?此时此刻,连他在想些什么,本府都不得而知。”

公孙策不忍见包拯如此内疚,劝道:“大人每日公务繁忙,怎会有心力顾及其他?何况,展护卫虽是慷慨豁达之人,个性却颇为内敛。有些事他若不肯说,大人又如何能知晓?”
“话虽如此,本府仍于心难安。”包拯蹙眉道:“展护卫受封官职之时,吏部曾查过他的身世,本府得知他父母竟于十八年前双双病逝,心中颇为不解,只因不想触及他的伤心往事,便没有探问究竟。如今想来,他父母去世的真相恐怕与扶亥有关!扶亥此人,法力之高超,实乃当世仅见,衣料之华贵,更非人间所能织造。若本府猜得不错,他想必是上界仙人!他既是展护卫的舅舅,那展护卫的身份……”
公孙策叹道:“学生有个不祥的预感,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端,日后的一切更加无法预料,恐怕展护卫难以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