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下雪（八十一）

八十一

 

阴云笼罩下，江户城郊的墓园中又添两座新坟。前田敦子面无表情，但握紧的双拳还是暴露了她的心情。

“……愿你们来生不再为纷争所扰，平安喜乐。”小嶋阳菜念完了悼词，带着淡淡的哀伤之色向身边的亲友说道：“小南，你拿个主意吧。”

高桥南已痛哭过一场，摇摇头道：“还有什么主意可说？事已至此，我们与她不死不休。”

小嶋阳菜轻抚着挂在胸口的玉叶说道：“问题是敌暗我明，根本无从下手……”

一直沉默不语的前田开口道：“阳菜想想办法吧，我都听你的。”

高桥南也缓缓点头。

环视周围同门或哀痛或悲愤的眼神，小嶋阳菜叹息道：“要想叫暗处的人现身，无非是逼出来或者诱出来。按落网的水户武士所言，他们虽是受命于藩中大老，却并无统一计划，彼此也不认识，所以前辈不会去救他们的，我们也不用在他们身上耗费心神。那么就只有设法诱使前辈再度出手……”

前田接口道：“那便容易了，放出风去说竹下院有重要任务，然后我一个人出门——倒要看看是谁如此厉害！”

小嶋阳菜摇头道：“あっちゃん别忘了，那可是认识我们的人呢，就算没有帮手，あっちゃん还是あっちゃん，那位前辈有多大把握杀得了你？你这枚鱼饵太大，鱼儿吞不下，不会上钩的。”

不待高桥南说话，小嶋阳菜制止道：“小南的话，如果有人同行，那位前辈多半也不会冒险，单打独斗你又未必能赢前辈，我们得暗中跟着。可是小南现在的身份已是大不一样，一人出门于理不合，一看就是圈套。”

众人一时默然，悲哀而无措的空气压得少女们说不出话来。

小嶋阳菜握紧玉叶，决然道：“我来当诱饵。あっちゃん这几天委屈一下，留在幕府使团那边，好安敌人的心；小南暗中跟着我，合我们两人之力，应该能够为みぃちゃん、美穗还有真奈美报仇。”

仁藤萌乃迟疑道：“可是阳菜这样……太危险了。”

前田敦子凝视着峯岸南的墓碑，不发一语。为了避免被敌人察觉，暗中保护的人手宜少而精，而且不能跟得太近。所以仁藤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峯岸和宫崎两人尚且抵御不了那人，阳菜作饵无疑是自蹈险地。如果鱼儿够大够机灵，衔饵而去，那可就亏大了。

阳菜却不以为意：“不管是川崎前辈还是中西前辈，都是厉害人物，不冒点风险怎么能行？就这样说定了。”

 

佐仓藩位于水户藩以南，江户湾以东，乃是水户前往江户的必经之路。板野友美浪迹天下，此时正行至佐仓，一边啃着饭团，一边想着刚才听到的“传说”哭笑不得。

板野这几年行游四方，听多了轶闻趣事，现下流传最广的故事有二，一是迷之歌舞伎，二是流浪的侠女。近来有一位色艺俱佳的歌舞伎出没在近畿至关东一带，并非乡野村伎，更不是以色事人的所谓“游女”。这位来历不明的歌舞伎论伎艺不逊于京都歌舞伎町的名角，每到一地演出时均是万人空巷，不几日又神秘消失，过个一段时间再在别处现身。对板野来说，迷之歌舞伎的传闻并不稀奇，她总能时不时地听说那个迷样女子的消息，漫无目的地各自游荡着的两人似乎一直相距不远。真正让板野友美在意的是所谓“流浪的侠女”，之前偶尔也听说过，但是从来没在意，今天仔细一听那些事迹——怎么说的好像正是自己呢？

吃完了饭团，板野友美戴上笠帽准备启程。没想到变得有名了呢……板野压低了帽檐，嘴角还是漾出一丝笑意。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回报，除暴安良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呢？

被人传颂的感觉很不赖，但是不能用来填饱肚子。板野友美的盘缠快要用完了，还是先操心现实问题吧，没办法，这也是自由自在的代价。该去做些什么好呢？板野随意走到一处高坡上，打算眺望一下周边，不料却看到坡下的官道上竟有一场大热闹。

一大群浪人武士正在围攻一支大型商队，超过二十辆货车围成圆阵，只留下沿官道方向的通路。商队的护卫武士们大部分堵在两个缺口，倚仗地利抵抗人多势众的敌人，少数执长兵器的武士守在阵中警戒，防止浪人从其它方向攻入。

“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大的商队走在官道上都会被抢，这世道真是……”板野友美摘下笠帽甩了甩头发，解下缠在腰上的长索，眯起眼睛仔细观察战局。更让板野惊讶的是，浪人武士足有六十人之多，这么大的团伙——那还是浪人吗？可是这些武士行动毫无纪律，剑术水平参差不齐而且流派驳杂，分明是一帮乌合之众。还有几个浪人武士站在后排，气势神态倒像点样子，却似乎没有出手的意思。反观另一边，护卫武士有二三十人，对一个商队来说也是多得不寻常。这些护卫虽然剑术一般，但是行动有度，车阵之中似乎有高人指挥。故而尽管商队一方人数少得多，暂时还是能守住阵地，不过如果继续下去的话，胜负难料。

“不管管你们可不行呐。”板野友美长索一振，如惊鸿掠水一般从高坡上俯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