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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婴·穰苴

2022-12-18 13:29 作者:汝非鱼鱼  | 我要投稿

第一次看见那孩子,是在庄公时期退居东海避祸的时候,那一年,他年方八岁,有着一身黝黑的皮肤,跟着母亲在海边靠打渔为生,而彼时的晏婴,则年未及30。也许是一种天定的缘分,晏婴最终选择和他成了邻居。随着两人的朝夕相处,晏婴逐渐发现那孩子有着非常强烈的求知欲,于是,他们约定,白天打渔劳作,夜间则授业传习。半年后,晏婴收到了来自都城临淄的急信,因而,还未及与那孩子告别便星夜赶了回去。离去时,晏婴交待妻子将十多卷书简通通赠与了他。   穰苴从前一直是孤独的,虽是陈氏一族之人,却因出生而一直不受重视。在他六岁时,便与母亲一起来到了东海,此时的他虽年龄尚小,却颇为孝顺,常常竭力帮母亲一起维持着这艰难清苦的生活。直到晏婴的到来,他家才渐渐有了起色。晏子虽是来东海避难,生活又向来比较节俭,但对需要帮助的人,他却从不吝惜,不仅在财力物力上帮了穰苴一家,对穰苴的学业生活更是关心备至。因此,穰苴对他亦是亲近,常常跟在他身后,叫着:“仲叔,仲叔……” 如今,仲叔却丢下他自己回国都了,“还会再见吗?”他这样想着,如果能够再见,他一定要告诉他的仲叔,那些书简他都看完了,他还想跟着他学习更多的内容。 在晏婴眼里,那个孩子一向是乖巧而腼腆的,然,一见了他,却又会露出如夏日骄阳般开朗的笑容。穰苴的天分很高,因此,晏婴在教授知识时几乎不费多大气力,他还发现,穰苴那孩子,似乎对排兵布阵等军事内容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热情,虽然现在年纪还小,对很多内容没法深入,然,对一些浅显的知识,即能一点就透。“他以后定能在齐国的朝堂上有所成就吧!”晏婴这样想着,随即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四年后,晏婴听从季札的劝告,通过陈无宇向齐景公交还了自己的封邑与政权。随后又踏遍了几乎整个齐国大地,考察着,思索着一个他心中苦苦追寻的答案。期间,又特意回到了那个能容纳他失意与迷茫的避难所:东海。 此时的穰苴已有十二岁了。乍一见晏婴,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待看真后,又立刻跑过去将晏婴抱在了怀里,轻轻地叫了一声:“仲叔……”晏婴被他圈在怀里,多少有些呼吸不畅,好容易才挣扎出来,接着又拍了拍他的膀子笑道:“不错!长得比你仲叔还高了。送你的那些书简都看完了吧?”穰苴点了点头,道:“嗯,全都看完了,还看了些别的。不过,我还是想跟着仲叔再多学一些。”晏子笑道:“好!一言为定,可不许偷懒反悔哦?”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入夜,摇曳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映在身后的墙上。晏婴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好!今天就到这里了,回去休息吧!”晏婴笑着说道。谁知穰苴摇了摇头,一把抱住晏婴,道:“不!我要跟仲叔睡,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仲叔说哩!”晏婴只好无奈地答应了。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晏婴听穰苴讲述着那些海边的趣闻,心里却想着朝堂上的种种刀光剑影,“要是余生都能如此闲适安宁该多好啊!”他这样想着,接着又摇摇头,喃喃道:“不行!你难道要抛下齐国的社稷与黎民不管了吗?”继而,又长叹一声。穰苴听得不是很真切,疑惑地问道:“仲叔,您说什么?”晏婴只道:“没什么,睡吧!” 两月后,高虿和栾灶便以齐景公的名义将晏婴又召了回去。这一次,他认真地向穰苴告了别。穰苴忙问道:“仲叔,您还会回来吗?”晏婴笑道:“会的,一定会的!”穰苴这才放下心来,冲上前将他紧紧抱住后,又流着泪跑回了屋。东海的阳光照在晏婴的脸上,他不禁有些迷离,好一会儿,才笑着对妻子说道:“走吧!该回去了!” 再一次见到穰苴,已是七年后了,那是晏婴奉命出使鲁国归来时,他特意绕远道去了东海,此时的穰苴已十九了,去年母亲刚去世。一见晏婴,便猛地扑了上去,抽泣地叫着:“仲叔,仲叔……” 夜间,两人仍像几年前那般,并肩躺在床上,听他说着这些年的经历,晏婴只得频频宽慰于他。许久,晏婴问道:“穰苴,你愿意和我一起回临淄吗?”穰苴听后,一开始有些惊讶,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愿意!” 临淄确实比东海繁华很多,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用晏子自己的话来说便是:“齐之临淄三百闾,张袂成阴,挥汗成雨。”不过,在穰苴的眼中,东海与临淄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也并非向往临淄的繁华才愿跟随晏婴而来的,倒是这里的商贩多少有些狡猾,穰苴没少吃他们的亏。晏婴听说此事后,也不禁发笑,道:“你还没见过更奇怪的事呢!前几年,君上滥施刑罚,街上卖假脚的倒比卖鞋子的都多!”穰苴点点头,道:“虽未亲眼看见,却也听说过,还是仲叔劝君上放宽了刑罚呢!”晏婴摆了摆手,无奈地笑道:“等你以后进了齐国的朝堂,就能明白君上是一个怎样的人了!”穰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接着,晏婴又笑道:“对了!你不是对军阵之事颇感兴趣吗?这方面,我才疏学浅,帮不了你,不过,过几日,我一定给你找个好老师,怎么样?”“仲叔……”“打住!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不然我就生气了!”晏婴佯怒道。“是!仲叔。”穰苴又笑了起来。 随着几年的学习,穰苴的学识更加精进了,恰巧此时晋、燕联军正气势汹汹地向齐国杀奔而来。然,齐国的司马前不久又刚病逝了,正无人可用之际,晏婴便向齐景公推荐了穰苴。 “他行吗?”景公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眼里满是狐疑。晏婴笑道:“穰苴虽是陈氏妾生之子,然文彩能使士卒归附,武略能让敌军胆寒,君上不妨试一试?”景公点了点头,便与穰苴一起讨论了当下的军国大事,穰苴皆能对答对如流,景公很满意,便任命他为将军,率军阻击晋、燕之师。 穰苴担心自己身份低微,恐怕不能服众,便请求景公派一名宠臣来作为监军,景公答应了。本约定明日正午在军门前会面,但如今,军队已集结完毕,监军却迟迟未到。日暮时分,监军庄贾才缓缓驾车而来,穰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责问庄贾为何来迟,然而庄贾自恃有君上恩宠,根本不把穰苴放在眼里,口里只说:“亲戚朋友为我送行,故而来迟!”穰苴闻罢怒斥道:“身为将领,从接受命令的那一刻起,就应当忘掉自己的家庭,来到军队宣布号令后,就应当忘掉私人的交情,擂鼓进军,战况紧急的时刻,就应当忘掉自己的生命。如今敌军已经深入国境,国内骚乱不安,战士们已在前线战场暴露,无所隐蔽,君上寝不安席,食不甘味,全国百姓的性命都系于你一人身上,还谈什么送行!”于是把军法官叫来,问道:“军法上,对约定时刻迟到的人应当怎样?”军法官回答道:“应当斩首。”庄贾这才感到害怕,派人飞马报告齐景公,请他搭救。报信的人去后不久,还没来得及返回,穰苴便命人将庄贾斩首,向三军巡行示众,全军将士都为之震惊畏服。    过了好长时间,齐景公派的使者才拿着节符来赦免庄贾。车马飞奔直入军营。穰苴说道:“将领在军队里,国君的命令有的可以不接受。”又问军法官说:“驾着车马在军营里奔驰,军法上是怎样规定的?”军法官回答道:“应当斩首。”使者异常恐惧。穰苴又说道:“国君的使者不能斩首。”就斩了使者的仆从,砍断了车厢左边的立木,杀死了左边驾车的马,向三军巡行示众。又让使者回去向齐景公报告,然后就出发了。 士兵们安营扎寨,掘井立灶,饮水吃饭,探问疾病,安排医药,穰苴都亲自过问并抚慰他们。还把自己作为将军专用的物资和粮食全部拿出来款待士兵。自己和士兵一样平分粮食。把体弱有病的统计出来。三天后重新整训军队,准备出战。病弱的士兵深感穰苴的公平正直,也都要求一同奔赴战场,争先奋勇地为他战斗。    晋燕联军知道了这种情况后,就把军队都撤回去了。于是齐国的军队便趁势追击他们,收复了所有沦陷的领土,然后率兵凯旋。    还没到国都,就解除了战备,取消了战时规定的号令。宣誓立盟后才进入国都。齐景公率领文武百官到城外来迎接,按照礼仪慰劳将士后,才回到寝宫。 经此一事后,景公更加敬重和推崇穰苴,不仅让他出任了司马一职,还在临淄给他建造了一座府邸供他居住。从此,他便从晏婴家搬了出来。晏婴看出了穰苴的不舍,笑着安慰道:“这是好事!将来别忘了常来看望我也就是了!”穰苴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从出任了司马一职,需要交接的人也就更多了。就连曾经对他不闻不问的陈氏一族,如今也三番两次的上门拜访。这让本就不擅长交际的穰苴十分苦恼,不得已,只好在府邸门前挂了一块“谢绝拜访”的木牌。晏婴听说此事后,也是忍俊不禁。不过,穰苴虽是谢绝了别人的无事拜访,自己却是三天两头都往晏婴家里跑。晏婴笑道:“你在自己家门前高挂‘谢绝拜访’的牌子,却常常跑到我家来,就不怕我也跟着你学?”穰苴羞怯地笑道:“不会!因为您是我的仲叔嘛!”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 不久,齐景公在宫中独饮总觉得缺少乐趣,便移驾到晏婴家门前,晏婴听说后,忙身着朝服,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前迎候,见到景公,忙问道:“君上,您有什么急事吗?国内出了什么乱子吗?不然,您为何深夜屈尊来访?”景公倒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尴尬地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和晏大夫一起饮酒作乐罢了!”晏婴听后,严肃地说道:“饮宴之事自有专人操办,下臣不敢参与。”景公见他态度如此坚决,也不勉强,又移驾到穰苴的宅邸前。穰苴听说后,便身穿甲胄,手持长戟立于门前迎候,见到景公,便问道:“君上,国内发生了叛乱吗?还是有别的诸侯入侵?不然,您为何深夜屈尊来访?”景公听着这话感觉似乎有些耳熟,不过他并未在意,接着笑道:“没什么事,只是想和穰苴一起饮酒作乐罢了!”穰苴听后,严肃地说道:“饮宴之事自有专人操办,下臣不敢参与。”景公终于知道那似曾耳闻的熟悉感是从哪儿来的了,笑着问道:“穰苴此言,何与晏大夫相同?”穰苴亦笑道:“晏大夫的品行,下臣深为钦慕,时时学习,故而相同。”景公听到这里,也深为认同,赞扬了穰苴近来的工作成效后,便离开了。身边的待从问道:“君上,您现在是要回宫吗?”景公摆了摆手,说道:“现在回宫多没意思!再去梁丘据家。”到了梁丘据家后,梁丘据果然热情地招待了齐景公。第二天,晏婴和穰苴不约而同地来到宫中劝谏景公不应该到下臣家里饮酒作乐,景公也明白他们的好意,便听从了他们的劝谏。 穰苴的受宠,无疑招致了朝中部分大夫的忌恨。同时,无论他是否愿意,陈氏一族确实借他的势日益昌盛壮大,这又引起了朝中另一部分大夫的忧虑。终于,几年后的一天夜里高张和国夏入宫谒见了齐景公,向他谈起眼下陈氏日渐昌盛之事,景公对此亦深感忧虑。“君上,穰苴恐不适宜再担任司马一职。本来晏大夫私下就常说‘姜族势弱,陈氏始昌’之语。如今,陈氏的兴起,很难说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何况穰苴如今深受君上恩宠,已经招致朝中部分大夫的忌恨,时间一长,臣下恐怕……请君上三思!”景公听着高张的陈述,不觉有些头疼,只好扶额叹道:“好吧!让寡人想想。”“君上,此事恐怕不宜让晏大夫知晓,穰苴毕竟是他所举荐的……”国夏又说道。景公道:“寡人知道,过几天便命他出使吴国。这件事上,寡人不想让晏大夫为难。” 不久后,晏婴奉命出使吴国,景公便借机到军营里巡视,穰苴见景公亲至,忙上前迎侯。景公笑道:“穰苴不必多礼,今日寡人亦不过兴致偶至,遂到军营里来看看,今一见,果然强劲之师,真乃我齐国的一柄利剑啊!可见穰苴费心了。”“这是臣分内之事,咳咳……君上过奖了,咳咳……”穰苴不住地咳嗽着,他也不知自己何时竟染了这样的疾病,心里颇有些懊恼。景公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又是惊讶又是心疼甚至还有一丝窃喜。“穰苴这是染了何疾?寡人为何不知?”“谢君上关心,臣的身体没有大碍。”穰苴答道。“那怎么行?依寡人来看,穰苴还是回家好好休养一段时间,至于你的职务,寡人会找合适的人来代替你,等你的病好了,寡人必定让你官复原职。”穰苴虽单纯,在朝中六年,也明白了许多事。此时,他彻底明白了君上的意思。只好言道:“穰苴明白,谨遵君命!” 遗憾的是,陈氏一族并没有因穰苴的罢官而受到打击,依旧如火如荼地发展着,而此时的穰苴却因疾病兼心灰意冷而缠绵病榻,日渐消瘦。身边的随从都忿忿不平,言道:“从前您出任司马时,朝中的大夫都来巴结,如今不过是因病去职了,门前的鸟雀却也都纷纷飞走。”穰苴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再说了。然,心里却也是无限酸楚,无从排遣,“仲叔出使吴国已有四月,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他喃喃地说道。 晏婴从吴国回来听说此事后,便立刻赶往穰苴家里。“仲叔……”穰苴见晏婴前来,忙欲起身行礼,晏婴立即上前按住他,叹道:“这是怎么了,我才离开几个月,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仲叔,我没事的,就是染了风寒而已。”说罢,还不住地咳嗽着。“你这哪是风寒?明日我给你寻个良医,让他把你冶好了岂不好?”晏婴严肃地说道。“仲叔,不用费事了,我……”“听说君上把你免职了?怎么回事?”晏婴打断他的话问道。穰苴便将那日之事告诉了晏婴,晏婴听了便安慰他道:“君上既说会让你官复原职就一定会做到的,安心养病吧!千万别多想。”穰苴听后点了点,接着又让随从打开一个木匣子,从里面取出一卷书简来,说道:“仲叔,这是我这些天阅读了各类兵法,所写的一点东西,大概会对新任司马有所用处,劳烦您将这个送给他吧!”晏婴无奈地嗔怪道:“你呀!病好了有多少写不得?好吧!你放心,我一定会交给他的。”说着,便起身告辞了。 第二日,晏婴带着良医再次登门拜访时,却被随从告知,穰苴已经逝世了,晏婴一时有些眩晕,好容易才定了定神,忙问道:“怎么可能,我昨日看他时不还好好的吗?”随从回答道:“家主大概是昨天夜里去的,今日清晨时,便已经……”说着,就抽泣起来。晏婴知道,穰苴待人一向是极好的,如今去了,身边的人如何能不感伤呢?接着,便吩咐随从将消息通知给了陈氏一族,“穰苴毕竟是陈氏一族的人,他们会替他料理后事的。我们走吧!”晏婴叹道。 不久,晏婴便受到了来自朝中某些大夫的中伤,不得已再次退居,不过,这次,他没有选择东海,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封地:晏城。 当他回望这座繁华的临淄城时,不由地想起了那个纯朴的少年,他总会在自己面前露出可爱的笑容,总会一声声地叫着:“仲叔,仲叔……”当初是自己将他带进了临淄,如今却……“穰苴,要是你现在还在该有多好啊!”想到这里,一行清泪不觉从晏婴的脸颊上划过。 多年以后,晏婴与景公立于曲潢之上,晏婴说道:“衣莫若新,人莫若故。”不知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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