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护者】第9章 个人翻译
“阿里亚丁,我好冷啊。” 奈达利娅瑟瑟发抖。阿里亚丁把她拉近了一些,两人移到了路的一侧,以免被一队全副武装慢跑而过的守护者撞到。他把她抱在怀里。作为双胞胎,他们在很多方面都很相似,身高也一模一样,但她如今却蜷缩在他身边,变得那么小,以至于他可以将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
“是这个地方的缘故,” 他说。“比约坦人的方舟世界和他们的心一样冷。”
“司战会议的整个过程中我几乎一直都在发抖。难道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取暖吗?我可不想这最后一夜还被冻得骨头僵硬。”
“我觉得酒会还挺愉快的——” 阿里亚丁试图开口。
“我非得要参加吗?” 她厉声说。“难道我一定要用这最后一晚看你们觥筹交错,好让你们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我宁愿在外面冻僵。”
阿里亚丁被姐姐的爆发吓了一跳。她很少表现出过激的举动,即使在战斗练习中,她也总是冷静而高效。但现在的她表情扭曲,咬牙切齿。他举起双手,从她身边退开了一步。“姐姐,” 他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求你了,别咬我!”
“你简直不可理喻!”
她背过身去,心里充满了对他的恼怒,对明天死亡将至的恐惧,和对离开家乡的伤感。情绪淹没了他。他向她伸出手,也伸出精神链接的触须。她退缩了一会儿,然后任由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这里肯定会有温暖舒适的居民区,就像我们的家乡一样。也许是大海,或者沙漠,我们可以去尽情探险,消磨这个夜晚。在舰队准备出发之前,我们还有将近一个完整周期的时间可以挥霍。”
“伊瑞尔王子已经在他的旗舰上了。” 奈达利娅说。
“他有他自己的战斗要计划,我们有我们的,他现在还不需要我们。” 阿里亚丁温和地回答。“那么,去沙漠穹顶如何?我可以保证那里会很温暖……”
她摇了摇头。“我想看看大海,” 她说。
阿里亚丁彬彬有礼地鞠了一躬。“如你所愿,我的女士。”
她破涕为笑。“你真是个傻蛋,阿里亚丁。你总是逗我笑,总是这样。我怎么可能一直生你的气呢?”
他也咧嘴一笑。“我觉得如果我建议大家再多来几杯好酒,你就又会生我气的。”
她长出一口气,用嘴把挡在自己眼睛前的一缕头发吹开。“别嘲笑我了。”
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双手握住她的上臂。“我上次逗你笑是什么时候?你最近一直很低落。”
“很久之前了,” 她说。“生活中很少有什么有趣的事。”
“那么我保证,在这场仗打完以后,我会努力每天都让你笑!——直到你找到一个愿意为你做牛做马的伴侣,然后,我庄严地发誓,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戏弄他,只为逗你开心。”
“是让你自己开心吧?”
他摇了摇头,傻笑着。“嗯,是的。但这没什么区别,不是吗?你和我是一致的。”
“一加一还是一。” 她说,这是他们从孩提时代起每天对彼此说的话,当时他们的思想随着年龄的增长而逐渐分离,他们也变得越来越像是两个独立的人。
“一加一还是一,” 他重复道,然后把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我们该怎么办呢?”
奈达利娅悲伤地笑了,阿里亚丁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的女性版镜像。“活下去,直到这些战争成为过去的记忆,直到我们完成对伊扬登的责任。” 她说。
“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直到那一天的到来。”
“我知道你会的。我爱你,弟弟。”
“我也爱你,我美丽的姐姐,” 他说。感情如洪流般围绕着他们,当比约坦的战士们兴奋地从他们身边奔向下一场战争时,他们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就像同一个身体上的两个灵魂。
阿里亚丁打算通过方舟世界的永恒回路找到一个合适的海洋穹顶。他从一个公共终端融入了它。说实话,那经历并不愉快,让他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比约坦的永恒回路不像伊扬登的那样充满了愤怒的灵魂,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和三祸前并没有满是死者的伊扬登回路是同样的感觉。比约坦是个冷酷的世界。它没有什么仁慈,只有一种铁一般的坚决,中间夹杂着紧张的沮丧,仿佛它在漫长的黑夜中等待时机,而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黎明一样。战争似乎是它的唯一主题,当阿里亚丁与它接触时,他的灵魂无意中触及了许多致力于推进凯恩血腥技艺的穹顶,圣庙和团体。永恒回路看待阿里亚丁就像大多数比约坦人看待他一样。很明显,他对两者来说都是个外人。他能在永恒回路里感觉到一种近乎敌意的淡漠和优越感。
他在回路内找到了他要找的地方,然后就带着他的姐姐去了一个交通枢纽,在那里他们乘上一个飞行平台,快速飞过了比约坦上林立的塔尖。
过了不久,他们就赤着脚走在一片广阔的海岸上了,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他在快乐的忧伤中叹了口气,心被灰色沙滩上海浪的拍击带到了悲戚而又安稳的地方。
体型巨大的水生动物在海湾里嬉戏,惊人的粉色身体如梦似幻,美丽的双尾拍打着水面,时不时有更多生物鱼跃出水,溅起一片浪花。阿里亚丁从未见过的海鸟在穹顶的模拟天空里飞行滑翔,奇怪形状的贝壳散落在闪闪发光的石墨沙滩上。
有一些其他的灵族人也在沙滩上踱来踱去,但对于这片辽阔无比的海滩来说他们只是星星点点的装饰。阿里亚丁甚至看不见它的尽头,大海一直拓展到地平线,似乎要永远延伸下去。
他们默默地走了一会儿,直到一阵音乐打断了他们共同沉溺的思维。奈达利娅抓住阿里亚丁的手臂,指着远离大海的一排沙丘。前面是一片红叶森林,有一位灵族人正坐在潮汐的痕迹之外,一根被盐和阳光染成浅红色的树干上。
“一名乐师!我们去找他吧!” 奈达莉亚脸上露出喜色。阿利亚丁还没来得及抓住她,她就从他身边轻快地飞奔跑开了。他无法鼓起热情去和陌生人交谈,所以没有跑。尽管他很不情愿,但他还是疲倦地在滚烫的沙滩上跟着她的身影。
当阿里亚丁追上来的时候,他姐姐正在和那名灵族人聊天,对方在他还没来的时候说了些什么,逗得她笑了起来。她因这一消遣而感到高兴,这种快乐也渗进他的心里,他不想再生她的气了,正如她不会一直生他的气一样。
那名灵族人用手挡着阳光,抬头看向奈达利娅。他穿着剪裁简单的厚袍子,脸上有年岁很大的迹象:眼睛周围的细纹,薄得像羊皮纸般的皮肤,鼻孔和耳尖的软骨都凹陷了。
“啊!你就是她的兄弟吧。” 乐师说。“你好。”
“你好,” 阿里亚丁谨慎地回礼。“你不是比约坦人呢。”
灵族人看着阿里亚丁对他的服饰上下打量。没有一片白色或绿色的痕迹。“没错,看来我确实不是。” 他笑着回答。
“你好老啊!” 奈达利娅脱口而出。阿里亚丁对姐姐的粗鲁无礼感到局促不安,但灵族老人却泰然自若。
他点了点头。“我确实很老了。”
“你年龄多大了?” 奈达利娅觉察到阿里亚丁的尴尬,犹豫地问道。
老人笑了。“我比你见过的,或将要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更老,但这有什么意义呢?” 他愉快地吹着一支和他手臂一样长的夏日长笛。“我在这儿,你也在这儿。时间和空间的方位,是的,我把年龄也包括在内——这些都不重要。陌生人在一个瞬间相遇,陌生人在下一个瞬间就会分离。让我们一起享受这一刻吧。” 他指了指海面上漂过的圆木。“请与我一起坐一会儿。我很高兴能有个伴。”
奈达利娅看着她的哥哥。“我们要坐会吗?” 她发去思维之音。他们之间有着很强的精神链接,在足够近的距离下不用借助灵能放大设备就能共享思维。
“我不知道,” 阿里亚丁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有一点……不妥。”
奈达利娅突然大笑起来。“啊,真的吗,阿里亚丁!” 她大声说着,拍了拍手,一屁股坐了下来,动作几乎可以说是很不文雅了。“我是奈达利娅,这是我弟弟阿里亚丁。”
“双胞胎啊。” 老人盯着阿里亚丁,眼睛里充满了走过许多个光弧的智慧之重,阿里亚丁的精神仿佛要在他的审视下崩溃了。“如今真是少得可怜呢。你们在某些方面比别人幸运,在另一些方面又比别人不幸。” 他用笛子吹了一支简短的曲子。
“你是什么意思?” 阿里亚丁说,他不肯坐下。
“我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足够亲密,可以毫无畏惧地进行精神交流。你们的关系是如此坚不可摧,就连‘渴望的祂’也无法割断连接你们的命运之线。你们会体验到一些在这个时代很少有人能体验到的东西,这是当然,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机械的屏障,先知的道途……这些都是灵魂交往时不应遵循的无礼举动。你们很幸运,就像你们彼此深爱着对方一样。” 他又吹了一曲,声音很悲伤,然后停了下来。他无意识地用音乐表达着感叹:时不时吹几个音符或小节,就像音乐家在找曲子的灵感一样。“看看大海,它在这里多么无边无际啊。这是故意如此的。”
“故意什么?” 奈达利娅问道。她仍然带着一种高兴的表情,但尽管穹顶内的太阳很暖和,她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它的建造者就是这样设计它的,以纪念一段遥远的过去,它甚至不再是神话传说了。我们灵族人的情感就像这片大海。你知道吗,许多第一批从阿苏焉的恩典中诞生的人选择住在他们古老家乡的海岸边,并把它们看作是伊莎最美好的礼物?早在我们第一次踏入虚空之前,我们就深爱着海洋,因为我们与它有着共同的亲缘关系。作为我们情感的象征,它似乎是无限的,也是无懈可击的。它可以在瞬间由平静变为愤怒,它拥有无限的美丽。” 他抿起嘴唇,脸上流露出沉思的忧伤。“但有一天,古代帝国的灵族人发现,没有什么是无限的,没有什么深度是无法探测的。所有的海洋都不过是在黑夜中消失的一片片水洼,而真正的海洋——虚空和亚空间——它们的浩瀚是不能轻易航行的。” 他又吹了一阵音乐。
“你还说了‘不幸’,” 阿里亚丁说。
“我说了吗?” 他似乎真的很惊讶。“好吧,那我说了就说了。不幸的地方在于,年轻的阿里亚丁啊,你们也被同样的羁绊所束缚。一个人受苦,另一个人也要受苦。如果有人死了……” 他耸了耸肩。一个微笑抹去了他严肃的表情。“沉重的问题。我很抱歉。享受你所拥有的时光吧。这是我们真正活着的时刻,一个愉快的时刻,我们就应该这样生活才对。”
“沉重的时代自然会有沉重的事情。” 阿里亚丁说。“死亡可能很快就会向我们招手,我们明天就要上战场了。” 他蹲在树桩旁边,抓起一把沙子,让沙粒从他的手上流过。
“泰坦驭者?”
他们同时点了点头。
“啊。” 他遗憾地看着他们两人。“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这是一条不能自主选择的道途。我很抱歉。” 他举起笛子,然后又放下来,仿佛有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般。“你想分散注意力吗?”
“是的。阿里亚丁带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忘掉战争的事情。”
“那么,年轻的灵族人啊,请听我说,今晚有一大群流浪之人将聚集在一起,人数之多前所未有。他们是来支援太阳之矛司战的,明天也将和你们并肩作战。”
“这是个好消息,” 阿里亚丁说。
老人笑得很开心,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淘气的光芒。“但这还不是最好的!它们明天要战斗,意味着今晚他们会跳舞。” 他向前倾着身子,压低了声音,用意味深长的眼光交替看着两人。“有传言说,比约坦的方舟上有一个‘独角’,所以他们将要表演的是‘无尽之舞’!难得的机会,一定要抓住啊,奈达利娅,阿里亚丁!这样的机会可能在你们的有生之年都再也不会出现了。”
阿里亚丁兴奋起来,他感到他姐姐的兴趣也在上升。“真的吗?”
老人严肃地点点头。“真的。”
“我一直想见证这支舞!” 奈达利娅兴奋地说。
“每个灵族人都应该看看。” 老人伸出一根长长的手指。“而今晚,你们就可以看到了。”
“谢谢你,陌生人,谢谢你的话和你的建议。” 奈达利娅恭敬地低下了头。“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叫我莱瑟利安,” 他说着,低下头,双胞胎的喜悦如有传染性一般也出现在他的脸上。“我会先演奏一会儿,然后再去看演出。我们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欢迎你们留在我身边听我的演奏。不要再谈论战争了,让大海的声音和这简单的笛声抚慰你们的恐惧吧。”
“我们非常愿意。” 奈达利娅不等阿里亚丁开口就说道。
莱瑟利安看着她的弟弟。“好的,” 阿里亚丁说。
老人眨了眨眼睛,把夏日长笛举到嘴边。“那么请听,并感受快乐吧。”
莱瑟利安演奏的曲子一点也不简单,相反,它是一段悠长而极其令人难忘的旋律。它的力量是如此强大,让阿里亚丁又哭又笑。他不敢看演奏中的莱瑟利安,因为他害怕老人那远古的眼眸和音乐的结合会使他不知所措。他和姐姐眺望着大海,音乐在他们心中唤起了数百万年前甚至更久更久以前的情景,那时,比他们远要单纯的人住在海岸边,满心欢喜地眺望着海平面。
他们随着音乐睡着了,做着平静而祥和的美梦。
当他们醒来的时候,莱瑟利安已经走了,穹顶里的太阳慢慢地落在海洋尽头的地平线下。他们还记着老人的话,迅速整了整衣服,立刻出发前去比约坦的大圆形剧院。
今晚他们将见证“无尽之舞”。
演出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数万灵族人蜂拥而至,纷纷聚集在圆形剧场内。尽管人山人海,阿里亚丁和奈达利娅还是很快就找到了座位。兴奋的人群充满了整个空间。不少比约坦人满怀期待地注视着这对双胞胎,他们发现自己被热切欢迎的面孔包围了。他们只是众多灵族人中的两个,不同方舟世界的区别现在已经被忽略了。
圆形剧场太大了,用了快十分之一个周期的时间才让所有观众都陆续落座。灵族人们的谈话被剧场圆顶无与伦比的音响效果变成了海浪般的奔涌。双胞胎紧紧牵住彼此的手,莱瑟利安那惊人的音乐在他们的记忆中依然鲜活。他们试图在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却一无所获。剧场里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上下都是一排排仿佛无穷无尽的阶梯式座位,不可能从这密密麻麻的人里挑出一张认识的脸。
喧闹声终于减弱了,人们喋喋不休的交谈变成了期待。空气中充满了这种气氛,阿里亚丁感受到一种比他与姐姐的共感更强大的统一感。人群拥抱着一致的情绪,随着同一个节奏呼吸。在这一刻,这对双胞胎开始怀疑,这是不是曾经的灵族人生活的方式。当时他们灵族强大无上,并且完全不害怕充分享受他们的感官。
当最后一声耳语停下时,灯光暗了下来,仅略亮于纯粹的黑暗。众多灵族人的脸和手就像发光的斑点,蓝得像深海里的鱼,他们脸上的眼睛像一对对湿润的宝石,全都盯着舞台。
一股甜甜的香味飘过双胞胎的鼻尖,他们感到头脑敏锐起来。
一道白光突然照了进来,照亮了一个穿着杂色丑角服装的人。他离双胞胎有数百步远,但他们却能清楚地看见他那多色斗篷上的每颗彩棱。他的面具洁白如雪花,其上挂着一副滑稽的微笑,好像是在嘲笑什么,左颊上有一颗蓝宝石般的泪珠。他的头发高高束起,颜色不断变换,前面的刘海弯得几乎能碰到鼻子,后面则是长长的马尾辫。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优雅而精巧地鞠了一躬。灯再次灭了。
“明天我们战斗,” 一个灵族人的女声吟唱道。一阵充满欢乐幽默的呼吸声充斥了整个剧院。“但今晚,我们跳舞。今晚,我们要跳‘无尽之舞‘,今晚,我们要尽情地跳起‘无尽之舞’!”
灯光亮了。舞台上站着四十九名舞者,摆着象征着力量和智慧的姿势——这些都是灵族古老的文化。音乐响起来了,先是一阵风笛声,接着是低沉而宏伟的贝斯。十几名举止高贵的灵族人大步走在其他人中间,舞阵慢慢地动了起来。他们的面具说明着他们扮演的灵族旧神——阿苏焉、瓦尔、凯恩、伊莎、莫拉海格、库罗诺斯、莉莉丝等等,每个演员都向扮演忙碌的普通灵族人之演员派发礼物,或与他们共舞。在大多数情况下,扮演普通灵族人的舞者都无视了这些互动,因为这段舞蹈展示了灵族力量的巅峰时期,当时众神已经因阿苏焉的意志而被隔绝于灵族人们之外,他们对灵族凡人的影响微乎其微。
扮演普通灵族人的丑角们跳得高贵而有力,舞蹈中的各种动作象征着各种传奇历史,有些是众所周知的,但也有许多动作让双胞胎感到陌生。随着时间的推移,音乐中渐渐出现了不和谐的音符。众神的行动变得踌躇不安。扮演普通灵族人的演员们动作越来越扭曲,他们的舞蹈一个接一个地变得越来越黑暗,直到他们在舞台周围成群结队地表演着令人不安的场景。音乐变得刺耳而不悦。一开始只有少数人偷偷摸摸地跳起堕落的舞蹈,后来则变得明目张胆,其他人也加入了群魔乱舞。他们的全息服变成了黑色,面具投射出咆哮的面孔,演员们甚至敏捷地跳入了观众席,凝视着观众们的眼睛,让他们退缩并尖叫起来。这些人扮演的角色变成了混沌之仆。
香味越来越浓,舞者的身影也越来越高,直至变成了不现实的巨人。这些穿着黑衣的生物在观众们中间移动,跳着污秽的舞蹈。他们渐渐接近那些代表普通灵族人的舞者们,当他们相互触碰的时候,表演灵族凡人的舞者们也开始跳起混沌之仆的舞蹈,他们的衣服失去了颜色,他们的姿势也失去了先前的高贵。随着越来越多代表灵族凡人的丑角演员被腐化,众神开始退缩,然后他们也遭到了攻击。蹦跳的死亡小丑涌上舞台,在扭动的舞者身边翻筋斗。他们开始攻击代表众神的演员们,与他们进行夸张的演出式战斗,直到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被击倒。他们的“尸体”被抛向空中,堆成一堆。只有凯恩留了下来,与无数的对手巧妙地搏斗着。
还有三个代表灵族凡人的演员没有受到混沌之欲的影响。其中一个早早地转身离开了疯狂堕落的舞台。另一个则等了更久,才转身退场。第三个人却留下了。当疯狂的舞蹈达到高潮时,最后一个不受影响的人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恶狠狠地笑了一声,突然凭空消失了。其余的人则倒在一起,“死”了。
曲调停止了。一首新的乐章开始。
一位新的舞者走上了舞台,他就是“独角”,他的衣服上投射出陶醉于快乐的美丽幻象,其间穿插着无比恐怖的形象。他的姿态并不稳定,一会儿是男性的动作,一会儿是女性的动作。这就是黑暗王子,“渴望的祂”,色孽。祂围着凯恩跳舞,引诱他,坐在舞台边缘的观众们能感受到一股怒意。这看不见的源头的怒意直向扮演凯恩的演员冲去,他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拖向舞台边缘,又拽向舞台正中,几乎被拉进了色孽的怀抱。最后战神倒下了,扮演他的舞者不知怎么变成了许多不同的舞者,他们在地上翻滚着涌入了后台。色孽在被杀者的尸体上胜利地昂首阔步,尽可能地寻找那些逃离他的人。一阵可怕的尖叫响起,淹没了歌声。它越来越难以忍受,投射到观众们的脑海中,折磨着他们的耳朵和灵魂。尖叫声中回荡着疯狂、绝望、狂喜的笑声。
突然间,另一个人出现在了舞台上,观众们都惊呆了。一阵新的笑声响起,模仿着第一种笑声,却带着一种讽刺的意味,纯粹而愤世嫉俗。剧团长登场,扮演“第一愚者”。他穿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衣服。扮演乔高奇的人没有特别的服装,因为丑角的服饰已经是他们神的化身了,尤其是剧团长的服装。
乔高奇在舞台上踱来踱去,嘲笑着倒下的人,激怒了扮演色孽的独角,然后敏捷地逃离了祂的魔掌。黑暗王子生气了,派祂的爪牙去抓他。扮演混沌之奴的丑角围着笑神跳舞,直到把他打倒在地,但笑神却不知怎么毫发无伤地蹦了出来,他那本就鲜艳的衣服更亮了,且没有黯淡的迹象。与此同时,从大陨落中逃脱的三位演员悄悄回到了舞台上,以无声的形式继续他们先祖的舞蹈,而每当色孽朝他们的方向瞥眼时,他们就会再次躲起来。这种关注很少出现,因为笑神抓住了“渴望的祂”的目光,他滑稽的动作让祂勃然大怒。有那么一两次,黑暗王子抓住了代表灵族人的演员们,但他们一次又一次地惊险逃脱。色孽勃然大怒。祂扑向笑神,扭打了起来,两名丑角演员表演了一场惊险而华丽的舞蹈决斗,幻影般的筋斗和高跳让观众们啧啧称奇。
一般情况下,无尽之舞在这时就应该结束了。丑角和剧团长互相跳过彼此的身体,两人的打斗始终没有结果。每个灵族人都知道它的结局,因为丑角是灵族人里热议的话题,虽然不是每个灵族人都亲眼看过这场戏,但所有人至少都知道无尽之舞的流程。
但那天晚上,这场舞蹈并没有就此停止。
全新的动作开始了。
当笑神和黑暗王子共舞时,一个倒下的演员突然动了。她的服装闪烁着,邪恶的欲望和代表暴力的黑色形象从她身边褪去,她的服装上投影出白色的骨头,面具也显示出头骨的图像,上面缀满了珠宝,显然是在象征着引导石。
那个演员揉着她的头,仿佛从一场长眠中苏醒。她站了起来,全息服投影出裸露的骨架,其上的宝石闪闪发光。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攥紧了拳头。她的身影变得无比巨大,剧团的暗影先知用其独特的幻梦灵能放大了她在全体观众眼中的形象。她随着音乐左右摇摆,如同阴影的手臂扫过观众席,发出恐怖的呼啸声。笑神对这个幽灵般的身影笑了起来,但又瞬间跳开了,剧团长的表演动作描绘了笑神混杂着蔑视,幽默,希望与恐惧的情感。
扮演永恒大敌的独角在与笑神抢夺余下的三位灵族凡人中的其一时绊了一跤。扮演受害者的那名舞者尖叫着摔倒在地,但没有“死去”。他爬走了,如同一个破碎的半边灵魂,潜伏在黑暗中。独角又扑向剧团长,演出变得越来越疯狂。观众们都深深沉迷在演出中,无法动弹,甚至都忘记了呼吸。笑神跳来跳去,不让色孽注意到他背后越来越强大的阴影。
最后,色孽绊倒了笑神。祂胜利地站在猎物面前,试图伸手去抓他,但乔高奇笑了,目光越过黑暗王子的肩膀,盯着祂的身后。
色孽环顾四周。那名新神伸出手去,抓向“渴望的祂”,新神的四肢燃烧着借来的灵魂之光。色孽的脸在无数可怕的美丽面孔中快速地切换着。不可思议的是,每张面孔都露出恐惧的表情,黑暗王子畏怖了。
新神还没来得及抓住色孽,灯光就熄灭了,留下了一个悬而未决的结局。
灯又亮了。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观众席上的每一名灵族人都看着他们的邻座,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
“耶尼德?”
“基萨杜拉斯(提出灵族人末日将至,只有唤醒耶尼德才是救赎的幽冥先知,于迷宫之战中被阿里曼变成雕像杀死,详见死神军相关内容)的预言!”
“死神醒了!”
“这是一个神话,一个寓言,这就是我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都是一个寓言。到底是不是这样?”
“这是个凶兆。”
“先知们怎么说?”
阿里亚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的感情彻底被压倒了。他看着他的姐姐。她用严肃的目光回看着他,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
“无尽之舞似乎有了一个新的结局。” 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