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代的前夜

        德科斯面色阴沉地坐在办公桌前。

        萨瓦里向他示意门外有人。不过还不等他说话，贝尔坦便自顾自地推开门走进来。德科斯将两份文件推向桌子的另一侧，贝尔坦心领神会地接住。

        众所周知，德科斯一直对于统一的主炮口径情有独钟，而欧洲其他各国此前都沉迷于为战列舰添加二级主炮。然而法国人虽然有着先进的理念，却失败在了科技水平上。无论是将多座炮塔分别布置于舰体中线，还是分置于侧舷，都是当前法国的舰体材料技术所无法承受的。虽然10寸主炮可以装载到舰船侧舷，但德科斯显然不会允许法国的新锐战列舰使用这样小的口径。

        令德科斯更为懊恼的是，1904年11月1日，也就是今天，情报部门从英德两国得到消息，两国已经各自开始建造一级使用全重型主炮的新锐战列舰。

        此刻贝尔坦的手中正是这两份图纸。由于两舰刚刚铺设龙骨，方案尚未全部定型，这两张图纸也非常简略，只有大体的线图和参数，而具体细节则一律是空缺。相对而言，德舰图纸上的信息稍多一些，而英舰则有大片的空白。

        德科斯指着贝尔坦手中的英国图纸：“你也看到了，这张图纸并不完整。”

        贝尔坦露出了微笑：“没错，我们去把它变得更完整一些吧。”

        在与英国的协约中，技术交流也是一个重要目标。经过协商，1904年11月初，德科斯率领一队科研人员前往英国，造访朴茨茅斯海军船厂、帕森斯蒸汽涡轮机制造厂和巴尔-斯特劳德测距仪工厂等，学习英国的先进技术。

        德科斯特地请人安排了一次与知名设计师纳撒尼尔·巴纳比爵士的会面，贝尔坦等几位法国设计部门的代表也一同参与。75岁的巴纳比爵士虽然年事已高，但仍精神矍铄，双方交谈甚欢。尽管爵士早已不再执掌造船事务，但一直关注着行业的发展，其设计思想也与德科斯的思路十分契合。

        事实证明，法国设计部门此前的努力绝不是白费工夫，他们距离成功已近在咫尺。英国的技术支持很快为德科斯的新舰建造计划捅破了最后的一层窗户纸。在贝尔坦的统筹下，设计部门以惊人的速度进行了多次试验，终于解决了中线主炮布局对于舰体稳定性产生影响的问题。1904年12月2日，贝尔坦向德科斯汇报，中线布置3座主炮并统一射控的战列舰方案已经被证明可行。

        副官萨瓦里回忆道：“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德科斯正坐在办公桌前翻看造船的报告。我走进门去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他好像遭到电击一样一下子跳起来，死死盯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他又抢过我手里的报告，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末了才小声说道：‘对了，我要的就是这个……我要的就是这个。’”

        德科斯立刻前往设计部门，与贝尔坦和众多工程师一起讨论具体设计方案。短短几天时间之内，一向追求先进设计理念的德科斯与善于使用多样建造工艺达成目标的贝尔坦团队便擦出了智慧的火花。

        经过反复磋商，法国海军舰船设计局拿出了一种崭新的舰船设计方案——一种排水量达21,000吨，装备6座14寸主炮，采用统一射控，且航速达到21节的新型战列舰。这一方案需要4个月的时间来验证定型。

        在海军部会议上，德科斯提议将该舰命名为“拿破仑”，因为该舰的设计一旦被证明成功，则一定有划时代的纪念意义，正如拿破仑席卷欧洲一样。不过迪布瓦提醒他，这一命名在一向防备帝制思想的法国政界显然很难得到支持，他也随即表示自己只是在开玩笑。

        他转而建议将该舰命名为“贝尔蒂埃”，并列举了以下原因：一方面，贝尔蒂埃曾担任拿破仑的参谋长，由于其在参谋长职位上出色的执行力，获封拿破仑二十六位帝国元帅之首，正对应着这艘战舰结构的首创性；另一方面，虽然“贝尔蒂埃”并非常用的船名，但与他共事的其他拿破仑时代将领之名，例如“马塞纳”、“德赛”等均经常用作船名。而贝尔蒂埃的军旅生涯并无污点，不像马尔蒙等人一样沦为叛徒，也为法国革命事业做出了贡献，其姓名仍能在巴黎“元帅大道”上找到，因此以其名字命名舰船，也无可非议。

        有人质疑道，德科斯好像过于青睐拿破仑时期将领的名字了，并提出了诸如“杜伦尼”、“共和”、“丹东”等备选的舰名，但迪布瓦对这个名字似乎并不反对。而大多数人刚刚驳回了略显疯狂的“拿破仑”命名，对于德科斯给出充分解释的新舰名，也不好再提出意见。于是这一级战列舰最终以“贝尔蒂埃”命名。

        贝尔蒂埃级战列舰（1907年入役）

        本级共3艘：“贝尔蒂埃”、“儒尔当”、“蒙塞”

        贝尔蒂埃级战列舰采用三座统一弹道性能的主炮，不仅使得战舰的火力提升，而且舰上的指挥人员能够统一指挥所有主炮瞄准相同目标进行齐射，用覆盖式的火力投射范围来提高主炮命中率。同时，三座主炮的半齐射也更便于在校射时测距。这一思路对战列舰的作战方式产生了革命性的影响。

        该级舰相比“布韦”级战列舰，排水量大增至21000吨（后经方案修改提高至22000吨）。多出的重量主要分配在以下两个方面：在舰首增加一座主炮，且主炮口径全部提升至14英寸；采用仿自英国帕森斯公司的先进蒸汽涡轮机组，具备21节的最高航速。此外，因为设计时就专注于使用主炮进行远距离作战，该舰撤除了部分6寸副炮和全部鱼雷武器，而加装4英寸速射炮用于防御轻型舰艇。

        在主炮布局上，德科斯独出心裁地提出将增加的一座炮塔放置于前主炮之后。这一位置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里的炮口暴风对甲板上副炮造成的影响会更小。事实证明这一布局十分合理。当然，代价是该舰的舰桥不得不后移至接近舯部，动力设备也进行了相应的改动。

        由于巴纳比爵士的影响，德科斯决定将这一类新式战列舰的官方名称定为“无畏舰”，这一称呼来源于英国第一海务大臣费舍尔提出的方案名。不过很多法国官兵私下里将其称为“贝尔蒂埃舰”。

        同时，德科斯注意到，英国同时也开工了两艘具备高速和较薄护甲的主力舰，按照他们的命名方式，称为“战列巡洋舰”。这种战舰的问世将彻底打破常规装甲巡洋舰对于前哨战的统治，它们的火力足以撕碎现有的大部分巡洋舰，与主力舰交火也不落下风。

        德科斯决定开始这方面的研究。在“贝尔蒂埃”级的设计过程中，战列巡洋舰方案也可以获得许多参考。1904年12月，一种明显由“贝尔蒂埃”级方案修改而成的战列巡洋舰“图尔维尔”也进入了方案验证阶段。

        图尔维尔级战列巡洋舰（1907年入役）

        本级共2艘：“图尔维尔”、“里尔”

        本级舰与贝尔蒂埃级战列舰在外观布局上非常相似，吨位也相同。当然，为了实现更高的速度，其舰体结构也需要做很多调整，并非完全照搬贝尔蒂埃级。其最明显的特征在于舰体更为瘦长，便于高速巡航。

        该舰采用了功率更大的轮机，极速达到25节。主武器与贝尔蒂埃的14寸主炮不同，采用三座12英寸双联主炮，并配备了较多速射炮以防范小型舰艇。10寸的主装厚度虽不及贝尔蒂埃级，但仍与很多同时代战列舰接近，是一种在提高速度同时偏重防御的战列巡洋舰。

“面子工程”

        此前，在1904年11月，内阁海军部长向德科斯提出，法国应当巩固远洋舰队力量，并提议建造12艘新巡洋舰。德科斯对此言论颇感无奈，尽管这位海军部长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位，但仍然对海军事务一窍不通，颇有些换汤不换药之感。不过，迪布瓦已经教给他一种独特的应对策略，尽管这样会有些不厚道。他十分痛快地答应了海军部长的要求。部长大喜，为他争取到了更多的军费。

        为了应对海军部长的要求，德科斯没有咨询任何专业人士，几乎完全自行在图纸上设计了一种巡洋舰，命名为“弗劳德”。（Fraude，法语意为“欺骗”）他尽量简化了船体，以此节省经费，也便于重复利用拆解之后所得的原料。任何懂行的人看到这张简笔画一般的图纸，都会哑然失笑。

        德科斯煞有介事地命令将该舰投入验证，为此还花了一笔钱。他似乎明白为什么自己接手这一职位时会看到一大批应付差事一般的怪异战舰了。

        弗劳德级防护巡洋舰

        这是一种完全为了应付差事而设计的小型战舰。其炮塔装甲厚度惊人，其他部分的装甲则近乎没有。这无疑会影响其实际使用——但实际上它们根本不会建成，这样设计只是因为能最大限度地节省预算，因为炮塔要到工程后期才会安装，而这些舰船的建造工程根本不会进行到那一步。

        1905年4月，德科斯得知部长很快就要来视察了，他一口气开工了12艘“弗劳德”级巡洋舰。5月，部长果然如同德科斯预料的一般前来视察，看到12艘正在建造的战舰，大喜，连声称赞德科斯的认真负责。德科斯暗笑他的无知。部长走后，德科斯命令将这批龙骨还没铺好的战舰直接停工封存，并于9月全部拆毁，回收的部分舰体材料用于战列舰的建造。

        由于这批战舰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作为一项“面子工程”而存在，因此拆解的速度也是飞快。不久，建造材料便被源源不断地投入了几艘主力舰的工程之中。

        海军少将德科斯在参谋部度过了第一个五年任期。他的容貌依然俊朗，岁月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这五年中，法国海军运用着此前建造的各种畸形而性能恶劣的战舰，在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与各国周旋，并促成了与英国的协约。由德科斯亲自提供设计思路的新战舰在这几年中陆续完工，准备好应对长远的挑战。他还积极兴建基础设施，并重视科技发展，这些举措的意义都将在不久之后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