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蓝】虹爹是怎样炼成的 七
正文 雨来细细复疏疏,纵不能多不肯无。 四时光景流转,转眼时至仲春,微雨斜斜扫落,淅淅沥沥连下了三天。晨起时候春雨暂停,云光暖透桃李,照遍层林,水汽氤氲雾气渺渺,西海峰林宛若仙境。 时至黄昏,斜阳妆点苍山,小院儿里,蓝兔披着薄毯坐在回廊下,手执茶盏颇有些忐忑地望着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的跳跳,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跳跳,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用。"青光剑主毫不迟疑地把择好的青笋倒进没热的油锅里,大手一挥拒绝了蓝兔的提议,若无其事地问道,"蓝兔,哪个是醋?" 铁锅上蹭的一下蹿起火花时,蓝兔宫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默默放下茶盏,望着半敞的院门,心里盼着虹猫和逗逗早些回来。再听到磨台上的瓶瓶罐罐叮叮咣咣碰在一起,又咕噜噜滚落在地应声而碎时,蓝兔哭笑不得地低下头,手覆在肚子上,不知是在同腹中的小人儿讲话还是在自我安慰:"没事儿,别怕。" 事情是这样的: 自回了西海峰林,蓝兔便给莎丽传去了书信。因念着她与大奔在漠北追缴流匪不易分心,她隐去了前因后果,只在信中邀她事成之后来西海峰林一聚。 前日,小五终于送来了莎丽的传书,说是她与大奔已然荡平了漠北的流匪,不日即将返程。蓝兔心心念念盼了一个多月,等到莎丽的传书后高兴得当即笑出了小酒窝,第二天便开始列单子,张罗着要给莎丽备好她最爱的点心。 于是,趁今日雨停云散,天光晴朗,虹猫少侠一早便拿了夫人列好的单子,预备下山采买。恰逗逗要给医馆老伯递送医书抄本,顺道探讨医术,便也哈欠连天地与虹猫一道下山去了。 虹猫出门时,蓝兔宫主还抱着被子睡得香甜,隐约听见夫君起身,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只觉虹猫为她掖了掖被角,在她耳边低声嘱咐,说是用不了多久,至多午饭前便能回来。 可不知出了什么岔子,快正午的时候,小七送回了虹猫的讯息,像是情急间匆匆写就,来不及交代细枝末节,只说集上人多,有几样东西还未买到,需晚些时候才能还家。 因蓝兔闻不得油烟味儿,素有灶间第一杀手之称的青光剑主自告奋勇担起了烧饭的重任。午饭在蓝兔的指导下跳跳蒸好了蛋羹,虽说看起来麻麻赖赖,但出乎意料的并不十分难吃。于是,晚饭时候,跳跳卷起了袖子,颇有信心地问蓝兔想吃什么。 也是多年挚友,并肩作战生死相交,下意识的信任根深蒂固,青光剑主敢问冰魄剑主便敢满怀期待地报出四个菜来。 于是便有了此时兵荒马乱的场景。 "跳跳,要不就这样吧……或者还吃蛋羹也行。" "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滚油滋滋啦啦的爆响盖过了蓝兔的声音,"马上就好,以前没发现,做饭也蛮有意思的。" 火苗毫无征兆地蹿起,跳跳运起轻功警惕后退,带翻了案板边上的瓶瓶罐罐。有了上回火烧灶房的教训,这次跳跳早有准备,他勾了勾嘴角,眼疾手快地抄起锅盖儿盖灭了蹿起的火苗,信手往锅里撒了把葱花,语气中带着雀跃:"成了!蓝兔,开饭!" "好,茶也煮好了。" 蓝兔将小几上的两册话本收好,预备搭把手帮跳跳端菜,才一起身便见跳跳端着小托盘,哼着小曲儿跃上了回廊。蓝兔坐回桌前,双手托腮,看着摆盘精致,红红绿绿、黄黄紫紫颜色搭配得当的几个菜,竟莫名地生出几分期待来。 待把眼前几个菜一一尝罢,她眼中亮起了小星星,笑着抬起头冲跳跳竖了个大拇指。这才看见跳跳已呲牙咧嘴地丢了筷子,吨吨吨猛灌了一杯茶,下一刻就要把桌上这几碟酸出天际的倒牙菜品原样儿撤走。 "没留神,醋放多了,快别吃了,要不还是蒸蛋羹吧。" "不酸呀。"蓝兔在跳跳震惊的目光中又夹起了面前的青笋,面不改色地吃了一大口,又指了指另一盘醋泡山芋,"这个,明日还要。" 跳跳本以为蓝兔是为了给自己捧场,可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恍惚起来。他试探性地又尝了一口,再次酸倒了牙,很有些紧张地仰头灌水,生怕蓝兔是因为这些天苦药喝多了味觉出了问题。 未等他想明白缘由,不远处隐隐传来响动,衣摆带起风声由远及近,接着半敞的院门被轻轻推开,虹猫逗逗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回来了,累不累。"回廊上,蓝兔笑着起身,借着院口暖橘色的灯火看清虹猫和逗逗有些狼狈的形容时,她眼角眉梢的笑意敛去,疾步下了台阶朝他走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慢点儿,当心。"虹猫紧走两步迎上来,抬手扶住蓝兔,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她揽进怀里,见她站稳后不动声色地同她拉开些距离,开口时声音中带着难掩的疲惫,"没事儿,在医馆遇着位病人,情况有些棘手,逗逗帮忙诊治来着,就回来晚了。" 蓝兔询问的目光又望向逗逗,只见他道袍都不知丢到何处去了,中衣紧束的袖口边上可见点点血色。他有些机械地应和着虹猫的话,勉强对蓝兔扯出个笑脸,却比哭还难看。 蓝兔的心一点点揪了起来,她不顾虹猫的闪躲将他一直掩在身后的左手托进掌心,看见了他左手上缠裹的好几层的纱布,以及掌心处隐隐透出的血迹。 这下,跳跳的眉头也紧紧锁在了一处,他看了看目光有些失神的虹猫,又看了看吱吱唔唔的逗逗,张了张口欲言又止,最终以整理物件为由拉着逗逗出了院子。 "可还有别处伤着吗?"蓝兔推着虹猫转过身去,将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搭了搭他的脉搏,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托起了他的手掌,"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弄成这样?" "没出什么大事。"许是见到了蓝兔的缘故,虹猫逐渐稳住了心神,没受伤的右手带着安抚意味拍了拍蓝兔的后背,转而与她十指相扣,解释道,"今日有个病人情绪不大稳定,险些拿柴刀伤着自己,这是出手制他时被误伤的,伤口逗逗已处理过了,别担心。" 这话不假,可隐去了前因后果。蓝兔还想再问问这病人是谁?为何情绪突然失控甚至要横刀伤人?究竟是什么疑难杂症连逗逗都觉得棘手……可仰头对上虹猫的神色时,她压下了满心疑惑,不忍再问。 虹猫不想说…… 他已然极力调整状态,笑着问自己——今日过得可好?吃了什么、玩儿了什么?还变戏法儿似的从怀里摸出一柄雕花精致的岫玉素钗,说是前些天画了图样托山下玉雕师做的,搭配那件浅粉色裙装定然好看…… "我去换件衣裳,你先好好吃饭。" 他引着蓝兔坐回椅子上,为她盛好了甜羹,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努力想要掩去满身疲惫和周身萦绕的伤感,但欲盖弥彰。 相识多年,结发为夫妻,蓝兔对他微妙的情绪变化了如指掌。 虹猫不想再提白天的事情,不是刻意隐瞒,而是不敢再回想。 他被吓到了……在害怕…… 最后一抹斜晖隐入深山,暮云归拢,岩穴瞑瞑谧谧,繁星朗月未曾如约而至,天气阴沉沉的,看着又要下雨。 跳跳同逗逗并排坐在溪边,一个摇头叹气,一个点头应答。 "唉,本该是喜事,一日之间成了祸事,那老伯急气攻心,以致神思不清。"逗逗掬了捧泉水抹了把脸,嘱咐道,"这事儿别跟蓝兔提了,听着怪吓人的。" "自然不能提,不过依蓝兔的性子,只怕等下就得问你。"跳跳听完逗逗的讲述也是颇为感慨,捡了一把小石子儿一个个砸入水中,末了偏头问道,"那老伯最后怎么样了?" "虹猫硬是抓着柴刀拦下他了,我给他喂了安神散,走的时候街坊邻居守着他呢。"逗逗说着又长长叹了口气,"心病难医,这坎儿过不过得去还得看他自己。" 跳跳良久未言,两人就这么在溪边静默着坐了良久,直到觉出雨丝扫落这才双双起身,朝小院中走去。 出乎意料的,蓝兔安安静静坐在廊下专心吃饭,见他们淋着雨回来,递上了方才备好的手巾,并未再追问白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只问逗逗有没有受伤。 虹猫已然洗完了澡换好了衣裳,这会儿功夫又添了两个菜上桌。他撑着油纸伞端着刚热好的烤笼饼走上回廊,看见跳跳回来,指着桌上的醋泡山芋,诚恳道:"这个菜,明日教我做。" "成。"跳跳答得爽快,却是支着下巴面露难色,回想了半天也没记起自己究竟往盘里搁了些什么,"这样儿,我明日给你演示一遍。" 逗逗闻言大为震撼,一面惊异于跳跳厨艺进步之神速,一面抄勺子舀了一大块山芋送进嘴里。接着,小神医生无可恋的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跳跳,鼓着腮帮子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恨不得当场拔剑同跳跳决斗。 "你这菜赶上哭笑疯癫散了,我们不在家你就是这样毒害蓝兔的?" "我觉得挺好啊。" "突然改口味爱吃酸了,难道说,是小侄子?" "那可不一定。" "那是小侄女?你不是天天诊脉吗,你觉得……" "不好说不好说。" 逗逗笑了笑,神秘兮兮地打断了跳跳的猜测,转而被烤笼饼吸引了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