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没
“再不去谢司维托就沉了。”
“我陪你去。”
最后一批族人也离开了这个星球,现在是如此的宁静。
历史是种轮回,在数千年前,人们刚刚形成聚落的时候也是这般光景,没有雾霾,没有硝烟,也没有飘忽不定的危机感,一切都根植于于大地,没有那么多看法,山就是山,水就是水。不必去争论一件事有何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再次回到”万物有灵“最原始的萨满文化中。
一些城市被废弃了,它们是人口暴增而带来不得已的产物。与之活跃的是乡间的山村小镇,留下来的都是对此有依恋的老者,看样子,人口是不会再增加的了。
“欢迎来到我的故乡!”
萨尔笑着展开双臂,紧紧的拥住了这位客人。
蒙森牵住他的手,暖乎乎的,让他想起四月份开满野花的山坡。
镇子上正在举行庆典,好不热闹,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又变得紧密起来,就好像人死之前精神会完全放松一般,据说那是人一生中最感到舒服的时刻,世界就要毁灭了也是如此吧,没有任何顾虑的,好好享受生活吧,人生来并不是受苦的。
在远处能看到蔚蓝色的海面,再过两年,它们就会淹没这里。
蒙森买了一捧鲜花向他求婚。
“你上辈子干过这事了吧。”萨尔蹲下身,轻轻地刮在他的鼻尖上。
“这辈子没求过,规定是上一世的爱恨情仇和记忆死后就全部作废。”
正因为这样才能认真的活每一世,就像尽职尽责的演员每一场戏都会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一样。
说实话,蒙森也不知道自己实在生活还是在演戏了。
“这里最高海拔是434米,预计两年三个月后会完全淹没,五年后水平面将会上涨到阿比斯山脉的高度,等待海平面上涨到2250米的时候,方舟计划和天堂计划将同时开启。”萨尔放下鲜花,用冷冰冰的话语在蒙森的唇边留下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
“还有活下去的计划?”
“你难道不想看看山脉在水中的样子?”
“啊......方舟计划我知道,这个天堂计划又是什么?”蒙森不服气的捏了捏他的脸,某些时候这些幼稚的行为,看着眼前人的脸被扯出一个滑稽的表情就特别的好玩。
“一人发放一颗安乐死药丸,安乐死胶囊和棺材以及灵车接送挖掘立碑的人工服务全部免费使用。”
“留下来的人其实也从来没想过活着。”
“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两人一并坐在石头砌出来的古老围栏上,望着那片虚幻的海洋,他们敬佩留下来人的豁达乐观 ,敬佩那些向死而生者。
“蒙森阁下,那你为什么留下来里呢?”
“讨厌!别用那个称呼。”
萨尔也算是扳回一局。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打破规定。
“为什么?”他知道,他比蒙森还了解蒙森,他就是想问,无论多少世都洗不掉他原生留下来的恶趣味性格。
“因为......我杀了你......”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毕竟这可不是 什么 令人高兴的事,不过对于一个能够让同伴将自己无限复活的人来说,或许杀死一两次也不是什么问题。
“那是为了国家。”萨尔找了个台阶让他下来 。
人们总是会对恨得牙痒痒的人进行警告,恨到每一世都和你作对,但当确确实实感受到濒临死亡的麻木和解脱的释然后,无论怎样的,都该放下了,生是一种自由,死是也是一种自由,有时候我们都没法分清,到底我们是在死的思想里活着还是活的思想里死着了
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任何事物都会有一个最终的结局,那些以美满方式结局的小说最害怕的就是问一句“后来呢?”没有人会去写那些事,也不会有人去想,灾难,困苦,这都不算什么,结局才算令人难过的。
“黄昏过后是什么?”
“夜晚。”
“然后呢?”
“黎明。”
“如果太阳不再升起怎么办?”
“等待它升起,世界上总会有第二个太阳。”
但实际上,人的生命已经等不到太阳升起来。
两人忽然相视大笑,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人只有短暂的一世寿命和永远无限重生的记忆,你知道你会死,你知道你永远不会死,你熬过一段痛苦,快要享受自由的滋味时,死了,迎接你的是另一段痛苦,你永远达不到那些幸福的境地,对于普通人来说是遥不可及的妄想,对于二人来说确是必不可免的痛苦。
飞鸟是自由的,它们想到哪里去就到哪了,不受困于地面的束缚,它们可以火速远离大多数自然和人为的灾难。树林是幸福的,它们和自己的兄弟姊妹抱在一起,即使是死亡也有人陪伴,它会化作其他植物的养料。但人却是痛苦的,看似自由的人却受限于思想的压抑,在家庭中他们也做不到完美的平衡。
赋税,开天,服役,流放,疫病,战争,经济崩盘,没有跳过任何时代的黑暗,好奇心总是驱使着两人达到时代的中心。偷看画家的绘画过程,见证第一架钢琴问世的瞬间,同大哲学家一起徒步穿越大洲,收录作家临终前的草稿,见证一切的升起,见证一切的消亡,世界上好想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寿命,寿命中又有带着那些像飞鸟似的自由,才显得如此可贵。
“据说从前有个大陆,大陆上有一座无比宏大的,任何城市都不能与之比拟的巨城,后来,大陆塌陷,城市也沉到了海中,成为了一个美丽的传说。”这是亚特兰蒂斯的故事,你觉得那一部分才是它真正自由的时刻?所有人都不关注任何事物了,他们只想做自己的事情的时候。
盛典持续了许多天,所有人都很尽兴,世界各地都是这样,人们把这叫做“末日舞会。”
“该走了。”蒙森拍拍人的肩膀,从布满古老花纹的大理石城墙上站了起来。
“去哪?”
“一切美丽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