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谎言成真
这是个只要说谎,就可以梦想成真的城市。
这个梦想,可能是拥有一台Switch,也可能是坐拥一辆保时捷。只要你的谎言,吹得够天衣无缝,吹得能够让所有的人都相信,那么让你当国王,也不过是戏剧的幕布拉下,又重新升起这么简单。
人们发现这个秘密,纯粹是出于各自的偶然。在一开始的时候,绝大部分人都还不能接受它。
譬如,就有这么一对热恋中的男女,在月夜散步的间隙,男孩悄悄拿出准备已久的戒指,放在女孩的手心,当他还没说完“我爱你”,女孩就突然发现他的口袋鼓鼓囊囊,凭空多出了部苹果手机。
她瞬间知道,什么戒指、什么爱的誓言都是假的。她本想甩他一个巴掌,头也不回地,大踏步离去。但她还是对他说:“能再说几句么?”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男孩说得声嘶力竭,但却只有一双限量版跑鞋,出现在他的手心。看样子是他的谎言太直白,太笨拙了。
“要不你试试?”男孩期待着看着女孩的眼睛,“说得深情些,酸掉牙的那种,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女孩低下头,天黑得看不出她的神情。“其实每次分开一会儿,我都很想你。只要是你陪着我的时候,我就从来没有羡慕过任何人。我想和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三生三世在一起。”
四周静悄悄地,啥也没有轰地冒出来。男孩翻遍了女孩的背包、上衣插兜,牛仔裤口袋,都是空的。
在这座城市,紧挨着国家公园,周遭名胜环绕的所在,有一处看上去售价不菲的私家宅邸,他的主人近来也总感觉有些“空”。
他是位少年成名的影、视、歌三栖明星。只要打开电视,无论直播家教、婴儿奶粉、强身钙片都有他的身影。按理,收一家广告费就够他享用一辈子。但他总敷着面膜,对经纪人说:“别看我收入多,那我开销也大不是。”
自从这“谎言成真”的风,吹到他的耳边。他也悄悄酝酿着一点一点编织出个弥天大谎。一次映后影迷见面会,他迈出了第一步。
当时有个好事的男孩,举手向他提问:“听说你和这部电影中的女朋友因戏生情,最近已经走在了一起。是这样么?”底下的观众,因为这个问题一下子炸开了锅。数百双眼睛都齐齐注视着他,等待回答。
“其实并没有,拍戏只是工作,生活还是要归生活。当然,将来我们俩还会在荧幕上以各种各样的关系出现。这回她是我的女朋友,下回说不定,就成了我妈。”
不得不佩服的是,他把这句话说得波澜不惊,仿佛他们压根就没有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迎接日出过。而这个谎言,为他博得了一座风景区里的大别墅。
接着,他又在演唱会、综艺节目里接连透露,“我的城籍一直都属于这座城市,我永远爱这个生养我的地方”“我憎恶吸毒,甚至连点烟都不会”。
当这两句话,在社交媒体广泛散播的时候,他已经驾着“从天而降”的直升机,绕着名胜古山,盘旋了几十圈。而那幢大别墅,也早已被开阔得如皇宫般的宅邸取代。
他总觉得这座宅邸又大且空,总想再撒几个谎,装满人气。但人人都已经知道他的骗术,这个家就只能这样一直空着了……
作家王真,曾经出版过三四本书,但都一直反响平平,因此他的收入也仅能填饱自己的肚子而已。但是家里却还有一个女儿,学校的各种开销,每一项支出,都足以在他的肉上划一刀。
好在他还有位女强人老婆,如果没有她在外面叱咤职场,他每晚都得少喝上一瓶酒。王太太人生最大的憾事,就是嫁给这么个老实人,不然像电视上那个明星,别说豪车,连私家庄园都有了。
可王真天生不会撒谎,让他憋个什么幌子,真比叫他烧饭洗碗还难。女儿的学校针对学生不善说假话,特意开设相关课程。每天女儿在学校学多少,就在家教王真一些。
慢慢地,他学会了在自己的作品中埋伏一些虚构的、瞎造的事情。但他的读者,实在寥寥,因此相信他的人也少,收益就不明显。于是乎,他打算借写这座城市的历史,去申请课题。
这样,政府机关、学校、历史爱好者、城市研究者都将看到他的“荒唐言”。他每天都忘食废寝地码着字,速度虽慢,但日夜的锱铢积累,迎来了太太的欢心。
“你专心码字,以后我做饭吧。”
王真也觉得,不能总埋头在书房闭门造车,要去图书馆取取经,学一下别人是怎么在玩文字的游戏。“好的,那你注意点安全。”
第二天,王真就蹲了大半天的图书馆。当他回到家的时候,一股浓烟正从他家的窗户口,冒出来。几团火噼里啪啦从厨房一路烧到卧室。
王真心想,不好,一定是老婆做菜疏忽了,女儿也还在家呢。他赶忙拨通火警,连珠炮式地将火灾情况,汇报得一清二楚。
对方迟疑了会儿,竟噗嗤一笑。“你是那个作家王真么?你撒谎的本事还得好好学学啊。”
“我不是在说谎。我的老婆、女儿还困在里面呢!”王真急得想骂人。
“嘟嘟嘟……”电话被挂断了。
王真又打,还是那套对话。但又中止通话。
如是再三,对方才相信这竟是真话。
等到救火车到来,将火熄灭。王真的老婆已经坚持不住,女儿也被烧成了重伤。
从此,在这个城市的医院里,总能看到这么一个蓬头垢面的人。
他整日趴在一张病床前,一边看护着那个被烧伤的病人,一边飞也似地敲着字。
他总说,只要他把这玩意写完,让整座城市的人都读过它,相信它,那么他的妻子就会复活,女儿就会活蹦乱跳地再出现在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