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2014.11.11）

壁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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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你了，亚提曼，让我们猜猜你说的是真话还是谎话？”

“咳，我不是什么吟游诗人，哪里会讲故事呢？”

“你可别想赖账！这个游戏大家都参加了，别忘了你自己刚才还猜错了法提斯的故事呢！”

“行行行，杰姆斯，我怕你还不行吗？我要讲的故事是这样的。五年前，有一名蓬头垢脸的泥匠跑来要投奔我，鼻涕眼泪刷刷地下来了，只求我给口饱饭吃，干最脏最累的活也没问题，一个第纳尔的工钱都不要。

“当时有一个工程正在加紧进度，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个可怜的家伙，二话没说就让他拿起了泥抹和砌刀，干自己的老本行。用不了多久，我就发现这个泥匠的手艺远在我手下的人之上，如果他要安生地做工，应该是永远不愁吃喝的。那会儿我还没有想太多。

“但我也是人，而人最该死的一个缺点就是好奇心了；这名泥匠越是沉默、越是疏远，我就越是好奇。尽管我一向是不跟工人们打交道的，而这次我再也按捺不住，竟然主动开口问起他的来历了。

“泥匠倒是一口回绝了我，只是请我离他远一点。我可以容忍手下人出现这种态度吗？不，于是我警告他，如果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那就赶紧卷铺盖滚蛋。他也知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人，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便将我拉到工地无人的一角，吞吞吐吐地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

“作为一个有家室的男人，最无法忍受的耻辱是什么？对，杰姆斯，就是被人戴上绿帽子。一个月前，泥匠早就听到村子里的风言风语，说自己刚娶进门的年轻妻子喜欢勾三搭四，开始他还认为这是村里光棍因妒而生的恶意中伤；但没过几天，他就开始发现家里常常有些不对劲——桌子摆得不对劲，水壶放得不对劲，连妻子的脸色也越来越不对劲。

“直到那一天，他故意提前下工回家，尽管在路上一直安慰自己，但不祥的预感依旧时刻笼罩着。一步一步接近了，泥匠仿佛听见家里传出一阵急促而低微的骚动，他还是告诉自己这不过是错觉。推开家门，环顾四周，不对劲，就是不对劲，妻子闻声便迎出来，她起伏异常的呼吸更加说明了一切的嫌疑。

“泥匠推开卧室门，凌乱的床铺格外刺眼，而床底下只露了一半的男装短靴，则说明了最坏的结果——这靴子并不属于这个他。房子不大，一眼便能尽收眼底，所有门窗都关得密不透风，这就说明奸夫还藏在屋里。这时候，他一眼便望向了客厅中的壁炉，它张开着黑洞洞的大口，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

“然后这个泥匠就把那家伙揪出来揍一顿，最多就是把人揍死吧？这故事有什么意思呢，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特别是在帕拉汶，亚提曼，对吧？”

“如果事情这么简单，我还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告诉你们吗？就在彼时彼刻，泥匠发觉一切都静止下来，包括自己身上正在流动的血液，他听见一把低沉而无法抗拒的声音对自己耳语，因此做出了接下来他做梦也想不到的举动。

“泥匠极其冷静地吩咐妻子帮他取来工具和泥灰，说是今天刚好提前下工，这个壁炉早就应该被封起来了。他的目光和声调是如此的不可抗拒，妻子只敢一脸煞白地拿来泥匠吩咐的东西，这再次证明了他不敢面对的真相。

“这个男人花上了平时十倍的精力，一丝不苟地和泥、砌砖、抹灰，好像这一谋杀的行为是上天赐予的职责。欲言又止的妻子生怕他已经走火入魔，不敢轻举妄动，泥匠要一块砖，她就送上一块砖；更加别提藏在壁炉烟囱里另一个大气也不敢喘的男人了。

“封上壁炉的工作完成了，泥匠甚至带着极致的虔诚与庄严在原来属于壁炉的墙上挂上了新买的版画，再仔细地端详一番。而妻子就在此时崩溃了，烂泥般滩在地上；他也很快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扔掉了手上的家伙什，疯也似地摔门而出，从此没有回到自己的村子。经过一个月的颠沛流离后，泥匠决心隐姓埋名，苦行赎罪，于是投奔到我的手下来了。”

“故事就到这里了吗？要我说，亚提曼，这更像你编出来的吧，可以说破绽百出，万一这个可怜虫的妻子实际上根本没有偷腥呢？所以，我猜你这个故事是个谎言。”

“对不起，尽管这个故事听上去再怎么荒谬，但实在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凭什么？”

“别忘了那个被封在壁炉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