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短篇小说——续写(1)

2022-12-29 09:05 作者:The_Lazy_Person  | 我要投稿

1

尼伯第是一个老好人。

他的父母这么认为,他的朋友这么认为;工厂的监工这么认为,厂长这么认为,街上的流氓地痞也这么认为——唯独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好人。

许多人都夸奖过尼伯第,夸他的地点、时间、原因多种多样。不过无论是谁,都不可避免地谈及尼伯第的一个最最最、最重要的优点:他很能吃苦。例如:工厂的监工曾因为他连续工作了一整天,其他人却只工作了16个小时而公开表扬他——当然,没有奖金。

尼伯第在一个大工厂里拧螺丝,每天工作16个小时;如果工作量大的话,也许还得在加上个一两个小时。他每天的工资是五个响子,一个响子可以买三个红薯;一天如果吃三餐,每天就可以得两个响子;一天如果吃两餐,每天就赚了三个响子。而只需要十五个响子,就可以在最近的酒馆里,喝上一杯像水一样好喝的酒。这么看来,尼伯第的生活,还是有个盼头的。

可美中不足的是,尼伯第又不喝酒。虽然不喝酒算不得什么缺点,但总归还是让人膈应着的;不过世界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所以大家也没有对他怎么样。

每天工作十六七个小时,然后在大街上睡觉;吃三顿红薯,每顿三个;从来不吸烟喝酒,虽然响子永远攒不上五十个;时常想起小时候的事,每次躲着监工、没有表露偷偷乐着。就这样,尼伯第过着平凡的日子。



风吹得有些干冷,天真的凉起来了。

这时候,那些高大的树木应该褪去了绿,准备把那一头头、一捧捧的金叶,全部撒下来,融入土里,化为养料;明年这棵树会更加高大、更加繁茂,枝叶展得足以盖住更宽、更广的土地。不过尼伯第拧螺丝的工厂附近没有什么树,草也算稀奇的了;这边多的是一些不知道是谁扔的东西,例如最近每天都会多出一堆纸张摆在那里。

晚上,风吹起一些还算干净的纸。有些刚一起来就又猛落到地上,有些则随风飞快地飘去了。一张纸正巧盖到一个——他正转头向旁边的人大扯特扯——红了脸的人,他把废纸攥在手里,扯到了一边去。

纸被攥皱了,于是勉强飘了一会儿就落在地上,正巧被尼伯第踩到。

他没有管它,继续走着。

现在将近12点,他们终于下班了。由于今天其他工人攒齐了买酒的钱,他不得不跟着他们去酒馆里呆着。而且他肯定要去那里,至少那里比外面暖和多了。

他叹了口气,这时威尔听到,挤了过来。尽管威尔今年已经21岁了,不过他却看起来还像个孩子:他的脸像孩子一样红润。

“哎,叹莫得(什么)气啊,踢(去)七酒(吃酒)不好吗?”

威尔讲话都是带着不知道哪里来的口音的:“晓得你不七酒,又没要你七。你嗯(硬)就是怪,那别过(个)都七你怎么就不嘞,你三四十岁人呐,天天就到每和儿(那里)像过痰刻一样地站起,你港哈(讲下)有味没?”

(痰刻:应该是痰盂的意思,方言里指妻子。)

尼伯第不太想理他,快步走到前面去了。

“诶,港几句怎么就跑喽。”威尔抱怨道:“不就港哈你不七酒要莫得紧,个儿(自己)不七我还不能港嘞。”

尼伯第走到前面去,一个工人问他:“今儿怎么走到这么前面?”

“哦,是威尔还是那个傻逼碍头烦你?”

尼伯第才转过去准备回答,斯莫尔特就先给选项了。

“威尔。石头在那边和别人吹呢。”

“也是,碍头每次这时候都在和别人争,那有时间找你啊。”斯莫尔特回过神来。

斯莫尔特算是他们这边比较有门路的。尼伯第曾经看见过他在拧螺丝的时候还在吸烟,监工也不管他。

“所以你就到这里来了?那也是,他们讲话老是讲不清楚。那话讲的一股味儿,还喜欢东扯西扯,也就他们自己觉得好。”斯莫尔特继续说。

“天天拿你不喝酒说事,有味道吧——不过你不喝酒也确实怪,难怪他们这么说。不喝酒也好啊,我那没脑阔绪的天天就喝酒,工作也不认真搞,要不是他现在我搞不赢了我几脚踹死他。”

后面斯莫尔特一路说着,说到了酒馆。到这里他就不能陪尼伯第说话了。好不容易喝一杯酒,那肯定得在桌上吹去呐,哪里还有心思过来呢。

尼伯第就在那里傻站着,看着别的人。不一定是一个工厂里的工人,他还看那些端茶倒水的,那些在端茶倒水的前耀武扬威的,那像极了他在工厂里的时候;也可能就是一回事,不过也懒得细究了。

尼伯第看了一圈,不少人都挺有趣的,不过还得是那边那个探头探脑的男人比较有味——哦,现在他也发现尼伯第了。

尼伯第没上前去和他谈话,那个人倒是过来了。不过那个人也不是找尼伯第的,他好像是来找旁边喝酒的工人们的。

那个人带着一沓纸一样的东西,看起来鬼鬼祟祟却正大光明地走了过来。

他到这一群工人前立定,然后喊道:

“来期报纸不?”

有一些人看了过来,余下的人则毫不关心。

“要莫得报纸啊,你则过(这个)报不得要十几块吧。”

一个人大声应道,听起来有点像威尔,但肯定不是,不知道是谁。

“不用,这个只要三个响子就够了。”

“辣来地三过喔(哪来的三块喔),完安(我们)天天累死就讨雾过(五个),七(吃)饭得踢(去)三块,哪像您安(你们),就叨(到)没和儿(那里)喊几句那一块块响滴就得哒(那一块块的响子就得了)。”

这回尼伯第看清了,是石头,一个天天和别人扯的人。

“但是我也没办法啊。”那个小贩苦笑着说,“这个价格又不说我说了算的,我也没法啊。”

“那溺(你)就莫叨(别到)仄和儿(这里)闹撒,完安买不起,溺就莫来不似哈(你就别来不是啊)。”

那小贩还不死心,来了句:“这次我送可以吧,不要钱,我白送!”

石头哼了一声,然后说:“那完安就要你地啊?莫叨没和儿(别在那里)浪费时间,溺倒是港哈(说下)你没(那)报纸有莫得好看地。”

听到这,卖报纸的男人就来劲儿了,他迫不及待地开口说道:

“都有!我们这个报上哪个地方的东西都有,你要看什么?”

“来点新鲜的吧,天天刷漆,搞点有意思的。”一个工人喊道。尼伯第看了过去,发现自己不认识他,心里猜测道:那个应该是别的地方的,我们这边又没人刷漆;不知道那个人怎么到他们这群人里面混的。

报纸贩子迟疑了一会儿,然后从他左边臂弯那一沓里抽出一张来,翻了翻;也许是他夹着报纸,也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报纸里有什么,他翻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一个。

“我找到了一个,是关于一个刷漆的工人摔的时候撞到石头死了的事。”

“那种事天天有有什么好看的。”还没等那男的说,一个原先一直喝酒的人斜眼看过来说道。

“那这个呢。”卖报纸的急着说,“一个大老板的老婆跑到别的老板的床上去了。”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的连窑子都没钱去。”又是一个人在喊。

眼看着刚才新加入进来的,甚至于一部分一开始就在的都有些不感兴趣了,那男的飞快把报纸翻来覆去好几遍,终于像是水鬼一样的叫到:

“那这个,一个男的扎了一管药然后把他厂长打死了自己做了厂长。”

这下子算是“掀起波澜三千丈”了,除了有门道的聪明人斯莫尔特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被吸引住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来的威尔问尼伯第:“哎,老伯,你又(有)听过仄总似(这种事)吗?”

尼伯第回答说:“没有,最多就是把监工打死了,而且也没听说过打死人还到好位置呆着的。”

“那仄似曾滴佳滴(真的假的)?”

“大家安静一下,这个是小说,不是真的。”那个贩子说。

“那不似真地你还港莫得,你仄有莫得好看地。”石头找茬说道。

那报纸贩子说:“你们听不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

一个人又回应道:“那你倒是讲啊。”

“好,讲,那你们倒是听啊。”

“好好。”

于是大家便渐渐地安静一下。

那个男的清清嗓子,开始讲那篇小说。



海瑞的故事:一个工人意外捡到一支药于是变得很强最终打死了厂长自己当上了厂长的故事

(这一段被b站审核和谐了)



然后呢?”一个工人问。

“没了,这个报纸就到这儿。”卖报纸的说。

“溺莫得(什么)意思?就没搭(没了)?那溺前头港莫得(那你前面说什么)鬼话。”石头又开始起哄了。

“这种小说就是这样的。”卖报纸的辩解道。他涨红了脸,很难说他为了卖报纸用了多大的力气。“这期报纸就只有这点,要看的话我也只能等下期,你们看不了我也看不了。”

“渍,能搞点实在的吗,一次写完不行吗,非要分几次。怎么,我还得多给你钱才能看,不给就不行是吧。”一个看起来有点老的工人说。

“你们这样……我也就是个卖报纸的工人,我也……

“你又怎么了?”

一个原先在那里喝酒的工人忽然挣扎着,从椅子上起身。他满脸通红,梦似的——白日梦般的神情;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钱让他喝醉的。

“你也个屁,你他妈的干干净净的,怎么就跟我们一样了?啊?你他妈天天就在那里叫就可以躺在家里不干事了,你凭什么说和我们一样?啊?”

低沉的、有力却不响的、含糊不清的吼声盖过了所有人,周围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那个工人通红着脸,略显虚弱的身体晃着。吼完,便一头栽在地上。周围的人向他靠拢。一个人试探了一下,他没有反应,或许他醉了;也可能他只是死了。姑且算他还没死吧。

因为他没死,所以他的同伴慌慌张张地带他离开。人走了,这件事就过去了;而且卖报纸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既然没有什么事了,那就继续喝酒扯皮吧——于是酒馆又热闹起来。

尼伯第没怎么在意那个工人,继续看别人是怎么端茶倒水的,以及那些被恭恭敬敬对待的又是怎样对端茶倒水的。

斯莫尔特似乎喝完了钱,穿过人群向尼伯第这边走来。轻便地,他从工人间的夹缝里穿出,脸色一如即往的淡漠和讥讽。

“你看那个喝死过去的。”他带点嘲弄的意味,说,“知道吗?他以前给别人抄书的。后面他抄的书比不过印的也比不过别人的,雇他的人嫌他没点水平还白吃饭,不要他了。结果你看看,到造纸厂工作工作搞不起,到这里喝酒喝酒喝不起。最后骂人火气一冲上来把自己给整死了。活了好像有三四十年吧,这三四十年有个屁用。”

斯莫尔特咳了一声,接着:“哎,你倒是说句话啊,别整天闷不做声的,像个死人一样。”斯莫尔特说。他的神情显示,实际上他并不十分在意这点。

尼伯第顿了一下,仔细想了想,然后说:“……你这报的也太详细了……我没有什么还要讲的。”

“哎不行,你每次就是这么的,想的比说的多。像威尔那么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好吗?虽然烦人,但别人至少看起来像是个活的啊,每次和你讲话就和树一样的。”

“算了,跟你讲不通,你这人就这脾气。哎,这么讲和我那小的挺像的。要不是他不要钱的去学校,还买那个什么书,现在指不定去哪儿了;这点还是他妈清楚,不是那老婆子和他一起搞,我还给他个屁的钱啊。”

斯莫尔特感叹道:“哎呀,小的还是懂事些,还知道时不时寄钱回来;不像那个大的,整天喝酒,躺在家里啥也不做,钱也不赚。”

“得嘞,我看你就没听几句。”斯莫尔特开玩笑说,“还不如棵树呢!那木头一块至少还装作在听。行,我走了。”

说完,斯莫尔特起身离开,尼伯第也终于清净了片刻。

酒馆的灯光略显昏暗,人影晃动,分分重重。喝酒的人做了什么看不太清楚,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楚;手挥来挥去的风声,和唾沫星子,倒听得、看得很清楚。

尼伯第身上忽然一冷——是风不知道从哪里灌进来了。他无所谓,因为冷的日子多了去了;热的日子也多了去了,不过热不重要,抢水才重要——谁关心呢?

尼伯第胡乱地想着。他想,既然天这么冷,有时又很热,为什么不把有时的热给现在,然后现在不冷,别的时候也不热了——热不热都不重要,关键是冷不冷和有没有水。对,还有水。他听说有的地方有很多水,有时会把人都淹了,把他们的水给我们一点多好啊。

——那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对,为啥呢?

……哦,大概是因为太贵了。买一瓶最便宜的酒要15个响子,水没有酒贵,但酒是给一个人喝的,水是给一群人喝的。那要给每个人水的话,我算算……一瓶酒15个响子,那水……这么多人的水应该要一瓶酒,就是15个响子。再多几个酒馆,那就算150个。还有别人,那就1500——可能少了,翻个十倍,15000——再大胆一点,那就有…………1015000。这应该差不多了。

太多了,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说过这么多钱——唉,要是有人有那么多钱还愿意给我们就好了。

尼伯第这样想着,抬头望了一眼柜台上方的钟。嗯,是时候睡觉去了,他想到。

他稍微活动一下一直站着、有些僵了的双腿。随后,他走了出去,准备找个好地方休息。

过门槛后,他显得格外的冷。没有人在意他,大家都没有发现他走了。




短篇小说——续写(1)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