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更新康尽欢的长篇小说，《肉与骨的先知》第74话。

本文首发于未来事务管理局“不存在科幻”（non-exist-SF）公众号 

【前情提要】

南溺水在推衍世界中追查人造肉泛滥后的世界的真相。白守时决定和王巧合交叉持股，无中生肉有限公司将与高肉纤维工厂进行合并重组。

一直被大家视作恶龙的A集团，终于正式登场了。活体牛肉上市，开始在卖肉的同时推崇一种“食肉者们想要的生活”……天下兴亡，肉食者谋之。

康尽欢 | 科幻作家，代表作品《脑内小说俱乐部》等。资深媒体人，历年来为《时尚芭莎》《新周刊》《GQ》等刊物撰文超百万字，有多部出版著作。

肉与骨的先知

七十四 请与废柴的我一起吃牛肉

全文约4700字，预计阅读时间9分钟

一

画面的开始，是一个年轻姑娘打开一扇防盗门，进了房间，打开灯，整个房子不大不小，70平米左右，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家里的猫看到她回来了，从猫爬架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用头蹭她的腿。

她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放下电脑包，瘫坐在沙发上，感觉自己好累。

“她就像其他漂泊在平安京的300万年轻女性一样，工资尚可，但是工作时间繁忙，有能力独立，却没有时间享受生活，没空谈恋爱。社交网站上鱼龙混杂，还要辨别杀猪盘，相亲网站上的婚托也不少，谈个恋爱，就像冒险。”

她瘫坐了十几分钟，才振作精神起来，换衣服，准备给自己做个能温暖自己的晚饭。

她换好了居家服，头上扎了包头围巾，打开冰箱，拿出了一份“美味人生”的高档牛肉，打开外包装，里面有一份牛肉，还有一封请柬。

“在这里，你会遇到那些和你口味相近的人。”请柬上的这句话，一语双关。

在等待牛肉解冻的时候，她拿出手机扫码注册，注册的时候，直接绑定她的支付账户，不需要繁琐的实名认证，就已经是真人身份的社会信誉绑定。

她发现自己成了“美味人生俱乐部”的小清新级会员，她看了看自己的个人界面，有明示的社会信用值显示，那是绑定她的网上支付账户信誉的。她觉得这个app的界面，有点像当年的那个书影音网站，但是，这里的用户都是真人，没有人能有马甲，每个账号都是绑定了一个个人身份证和一个资金账户，信用值高低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一次，一直被评价为不擅长做群落社会的A集团，终于找到了一个切入群落市场的独有渠道。

有人在晒自己做的牛排，有人则做了牛肉饭。每个人的主页上还会显示出，他最近买了什么书——有网上购书渠道的订单认证加星，他去了什么地方——有机票订票系统的加星证明，他住了什么酒店——有旅行订房系统的加星证明，这些一切的生活展示，都是有独立的网上消费记录支持的，不可能像当年的名媛团拼单那样作假。

这是一个完全有支付系统背书的个人生活展示社交平台。

所有展示出来的生活，都有唯一的消费凭证认证，一个人无法在这里伪造虚假的生活。

系统弹出提示，要不要导入自己的消费记录展示到这个平台上？

她想了想，如果想在这里交朋友，就是要努力展示自己的消费能力和品味。

她选择了自动导入，以及百分比同步的选项，她相信自己的消费品味。

牛肉化好了，她放下手机，开始准备去烹饪那份牛肉，她想做个萝卜炖牛腩，她在厨房里忙活了半个小时。

再打开手机的时候，系统已经给她推荐和她消费水平和消费品味相近的“食客”。

她忽然有点小兴奋，感觉自己的社交空间真的放大了，而且，不用太费心思去判断对方的身份的真假——至于感情的真假，真要谈的时候再去辨识吧。

她开始忙着去翻阅那些人的个人页面，她在这个男人的主页看到了自己的同款床单，她又在某个男人的卫生间看到了同款浴巾。

有的男人会贴出自己的照片，系统会有真人认证系统——通过照片上的人像和会员身份证上的照片做人脸识别对比。

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唉，是不用担心男人们照骗了，但是，自己也没法用美艳滤镜了吧？

她觉得，这个平台，真是赤裸裸的真实，把现实生活中的一切更真实的搬到了网上。

你好看就是好看，有钱就是有钱，买得起就是买得起，相反，那些连“美味牛肉”都买不起的底层用户，根本没有注册这里的资格，即使注册了，消费记录的现实，也让人很容易看出来，谁的生活很贫乏，谁是过得真不错。

汤锅的报警汽笛响了起来，她才回过神，火上还炖着牛腩啊！

不知不觉之中，她已经在这个网站上逛了一个小时了。

她赶快跑去厨房，把火关了，看看锅里的萝卜炖牛腩，成了萝卜烧牛肉了，汤汁都烧干了。

她开始忙着摆盘，修饰，用相机拍照，再导入手机，然后，在这个社交平台上发出只记得美食照片。

她忍不住敲上了一段话来配图，“请与废柴的我一起吃牛肉吧”。

影片结束，出制作人员字幕。

二

这部《请与废柴的我一起吃牛肉》放完之后，网上的弹幕齐飞，“新的相亲圣地诞生了”“明码标价啊”“不是一个消费额度的人不配交朋友”……

主持人邀请短片导演和主演，是身兼二职的一个年轻姑娘，笑起来甜甜的。

主持人说，“这位就是本片的导演和主演，周大宝同学，现在有请周大宝同学为我们讲讲她拍摄这部短片的创作意图，请。”

周大宝的个子不高，穿了高跟鞋也只有一米六左右，但是她的声音很洪亮。

“很高兴有这个机会参与到这次比赛中，我自己是个视频创作者，有你们熟知的那几个竖屏视频平台的账号，也算是个带货主播。我从一个带货主播的角度来说说我的想法吧。大家都说，爱情和金钱无关，确实，爱情不能直接用金钱买，但是，每个人本身都是有自己的价值的，都是可以换算成价格的，当然，根据每个人在乎的东西不同，大家对同一个人的估价也不同。有的姑娘就是爱摄影师，有的男人就是爱女仆娘。然而，恋爱和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又是完全不同的。我们都说科技改变生活，大厂们一直都在收集我们的消费数据，只是为了卖更多东西给我们，但是，为什么不能通过我的消费习惯，找出和我生活品味相似，适合一起生活的人？所以，我接着这个机会拍了这部片子，听说A厂的这个以高档牛肉为门票，消费社交社区已经在试运行了，邀请了一些网红和作家入住，真人实名不许照骗，我也有幸在其中，不过，现在社区里的人，单身的太少了，所以，希望有更多的单身食客入住，希望你们在这里找到可以一起谈恋爱的人，也可以找到一起结婚的人，如果有幸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那就感谢科技的发展吧。如果这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那就好好学学数学吧，认真权衡取舍一下，千万不要学习演技。谢谢大家。”

主持人笑了笑，“周大宝同学不愧是短片创作者啊，真的很会说，说得也很有道理，现场观众有要提问的吗？”

三

几天以后，孙白糖拿到了西门楣送给他的一份牛舌，他打开了手机，准备学着《请与废柴的我一起吃牛肉》里面演示的一样，去注册一下。

扫码，登陆，授权联名，然后，跳出了一个提示框，“系统显示，你的经济状况有危险，无法授权你加入社区。”

孙白糖给气乐了，摇摇头，唉，果然，A集团的金融系统的敏感度是真高啊。当初为了给妹妹筹措手术费，真是借了太多钱了……

孙白糖只好给南溺水去电话，“南工，我的注册申请没有通过，因为债务问题，我不算是高价值人群，怎么测试这个食客交友社区的品质，就靠你们了。”

南溺水在电话另一边大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的婚前协议的细节条款要好好修订一下了。我没有登陆，我十年前就不用自己的身份进行网购了，我对大厂的数据收集可是十分警惕的。我其实比较感兴趣，车进三那个钢铁直男，能不能在这个食客社交网络上交到朋友？”

车进三的注册，顺利的不得了，而且，级别很高，是第五层级的用户中的中级别用户。

食客的用户分为九个层级的社交圈子，每个层级内的用户根据消费积分再分为三等。

每相邻的三个等级的用户互相可见，比如一二三级别用户互相可见，但是，一级用户只能看到二三级的用户，而三级用户实际上是上下兼容，可以看到一二三四五的五个级别的用户。

这个层级隔离设定非常有趣，对于二到八级用户来说，他们都能看到自己相邻级别的用户，不会产生太大的阶层差别感，也免于一些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的骚扰。大家在一个彼此差别有限的社交圈子内，自我感觉也比较有趣，可以和比自己强的用户套套近乎，也可以俯视一下比自己级别低的用户，但是，又没有到天差地别的程度，尺度拿捏的非常微妙。

不过，车进三看了看自己同级别圈子的那些人的消费生活，觉得和自己其实不搭调。

车进三的消费记录之所以高，是因为他喜欢在网上买一些二手机器，和一些老机器，所以金额大。但是，那些和他消费金额差不多的很多人，是在买奢侈品，买电子产品，旅行定机票订酒店等等方面的消费额度高。

车进三大致估计了一下，至少表面上看，系统的这个分级还是差不多挺准的，虽然大家的消费习惯和方向不同，但是大概的消费能力差不多，收入水平也差不多。

这里的用户身上的系统背书能力非常强，是否已婚，是否真人照片，是否真实职业，授权给系统进行背书认证后，都会显示真实情况，虽然这些系统识别不是强制的，但是，那些没有这些系统背书显示的用户，自然也得不到别动用户的信任。

车进三拿到的牛排，处理的方式很直接，就是直接用平底锅煎了，还煎得有点糊了，他直接把煎牛排的图贴在了网上，系统就自动把他的图推荐给了十几个和他买了同款牛排的用户。

车进三猜测，自己也被推荐给了其他某些方面判定相似的用户。

一周后，车进三还真在这个网站上交了几个朋友，牛排只是引子，消费习惯也不是完全的重点，但是消费能力确实是人群分类的一个重要参考数据。

车进三认识的几个朋友，都是被系统定义为和他一样的“个性消费”用户。一个是东北人，当年搞运输和物流，四十五岁经济自由后，卖了生意退休，去A大陆买了块地，开了个私人动物保护区，收容那些濒危动物。

还有一个应该是低两级的消费用户，消费能力一般，花钱很节省，但是个狂热的摩托车爱好者，喜欢老式汽油发动机，和车进三聊起机械工程学来，头头是道。

车进三感到挺高兴的，然后，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王巧合与孙白糖。

“我觉得这个食客社交网站，真不错啊。用牛肉为契机来触动大家的话题开端，挺好的。我以后会是这个网站的忠实用户。”

王巧合点点头，“没错，整个市场反应良好，他们的活体牛项目的估值又提高了。他们真是赢得可以啊，虽然我很不服气，这种玩法，他们就算不卖牛肉，去卖酒也能做到吧？”

孙白糖摇摇头，“那些高价商品是细分人群，不是每个人都要买。但是，吃肉，真的几乎是全民需求啊……用这种既是全民需求，又是独占一个市场领域的产品，本身很少见的，这是时代给了A集团一个机会啊。”

车进三点点头，“现在，风暴刚刚开始，我们的估价受到的冲击还不大，因为，我们的市场范围和他们的市场定价范围没有直接冲突。但是，再过两年就不好说了，随着他们的技术成熟完善，他们是有能力做中端市场的占有率挤压的。”

四

吹牛美味公司以高档牛肉为核心产品线推动的一系列关联衍生项目，食客社交，首当其冲。

然而，星宿海也感到了压力，在这个产品刚刚上市时，A集团内部其他板块的产品大佬，因为集团下达的指示，都给他开绿灯，支持他。

食客社交两个月就突破三千万用户，这个势头，让A集团内部的其他第二梯队领导人都感到了压力。

外界的那些小公司恐惧A集团的巨大，而A集团内部的各个山头，也是有着交互竞争的关系的。虽然A集团原本旗下就收购了两款高市场占有率的社交平台软件和即时通软件，但是，大家都没有想到，吹牛美味这个食品公司，竟然在搞产业扩张。

如果星宿海自己手上有人造肉产业，社交平台，直播平台等等全产业链，他岂不是摆明了就是A集团内部的国中之国，集团内部的大头目们都感到了压力。

星宿海也感到了压力，集团内部准备分拆吹牛美味的风声在悄悄吹起，只是，现在这些项目都还在推进阶段，核心人员也都是星宿海的亲信，大家一时不好拆台。

星宿海很生气，也很高兴，他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肉类缺乏的时代，牛肉会成为一种信息链的载体，能如此有效的增加用户，而且打通了多个领域的壁垒。星宿海现在想要做的，其实是怎样保住这些围绕牛肉展开的其他业务，能保持在自己的旗下，而不是被其他同品类的内部“友商”切去。

这个时候，北浮游又出现了，“星老哥，你觉得头疼了吧？”北浮游是吃情报饭出身的，对于A集团内部的风吹草动，他都知道风的源头是哪里。

“浮游兄，咱们合作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和各方面的关系都不错。你这次是来劝我的？”星宿海不清楚北浮游的动机，心里保持着警惕，他下定决心，无论北浮游怎样说，也不能把自己开创的这几个牛肉销售的周边平台让给集团内的其他人。

北浮游笑了笑，“我从来都是喜欢看人做大的，我是不会劝你放弃自己手上的鱼竿的，但是，你也知道，说到底，一切还是董事会说得算。”

星宿海听出了北浮游话里有话，“您直说吧。”

“星老哥，当你自己能仰头看到月亮的时候，你还愿意在井里待着吗？拆分A集团，是现在更大的风声，你就顾着警惕A集团内部的人要拆分你了，你没有看整个世界的动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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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康尽欢

题图 | 游戏《半衰期》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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