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锤40k][小说翻译] 阿里曼:放逐者 (13)
本文译自Ahriman: Exile, John French著。版权归GW所有,本文仅供学习交流。
码字机仆Diomedea exulans译,Ciel校。
第三部
归于尘土*
* 机仆注:原文是To dust returned, 疑似是《圣经》的典故。
Genesis 3:19. “Dust you are and to dust you will return.”
创世纪 3:19 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 你本是尘土, 仍要归於尘土。
第十三章
发条
“信号。部分响应。高帝国船只可能。最小能量输出。额外能量读数表明该船存在武器火力、力场与船体损伤。”机仆结束了信息独白,回归沉默。人类之主号 (the Lord of Mankind) 圆形的指挥台上,审判官瑟兰德拉·爱奥贝尔 (Inquisitor Selandra Iobel)* 抿着嘴唇,记录下了那则报告。这状况出乎意料,不过话又说回来,在恐惧之眼中,并没有什么是可以全然预测的,哪怕只是在它的边缘。他们需要决定该做些什么,并且要快。这令她很不开心;仓促的草率决策往往会在事后后悔。
* 机仆注:Iobel, 这个名字可能与古希腊神话中的女祭司(及宙斯情人)伊俄Io有关。木卫一亦以此命名。读音可能不唯一,英文及现代希腊语对Io发音为/ˈaɪ.oʊ/,但古希腊语发音接近/ˈiː.oʊ/。由于没有进一步的迹象表明这一人物与古希腊的联系,暂时取更通用的英文读音。
他们在正在飞往卡迪亚的航线上。那颗恒星在实体宇宙中数周航程之外的地方明亮地闪耀着。任何还希望活着的人,都不会在卡迪亚附近跃迁出亚空间,哪怕是执行审判庭预兆勘探任务 (Inquisitorial augur mission) 的人也不会。于是,人类之主号穿过虚空,好似古时的航海者在暴风雨后向港口归航。爱奥贝尔多么希望再次看到那个要塞星系:不必再时刻保持警惕、摆脱时光笼 (chronotrap)、允许自己感到疲倦。最重要的是,她期待着摆脱她那该死的盔甲。那甲片上覆着火焰般的明橙漆层,以黑铁的线条镌满纹路。那些线条描绘的轮廓,是天使的羽翼、猛禽的头颅、与辐射光辉的太阳。她在自己的座位上微微动了动,下意识地试图放松她缓缓抽搐的肌肉。她已经穿着那套板甲好几周了,而那铠甲开始感觉起来好似一只手,紧紧钳在她的皮肤上。可是,也没有别的选择。所有的成员都披挂着铠甲;这是一种必要。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她的两名同伴。审判官埃里俄纳斯 (Erionas) *1 坐在他黄铜的座上,双眼抿阖着,循环呼吸器 (rebreather) 罩起了他的下半张脸。他穿着石墨灰的铠甲,胸甲雕刻得好似剥去皮肤的肌肉。一束粗大的线缆将他的铜座与指挥室中央的沉思者 (cogitator) *2之塔连接起来。爱奥贝尔看到有微光在他眼睑之内闪烁跳荡。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那机仆报告的迹象,但她知道,他听到了;他听到了一切。她的另一侧,马尔基拉 (Malkira)*3 坐在她打磨得光亮的骨雕之座上。当然了,那些座位都雕满了象征含义,它们繁复得令人疲倦。爱奥贝尔自己的宝座则是银质的,却也并不曾舒适半分。每一具宝座的右侧扶手旁都伏着一个驼背的身影,它们的五官隐于织着神圣姓名的红袍之下。
* 机仆注:
1 Erionas,疑似来源于Eriona,意为上天之礼赐。
2 cogitator, 沉思者,即锤40k世界观下的电脑,由生物脑组织制成。
3 Malkira / Malchira (מלאך רע, malakh/malach ra, 'messenger of evil' or 'angel of iniquity'); 这个名字更常见的称呼是Samael 萨麦尔,上帝的天使长之一。司毁灭与死亡的天使,天军之一,常常执行冷酷而具毁灭性的人物。亦有说法认为他是后来的堕天使即撒旦。(https://en.wikipedia.org/wiki/Samael)
马尔基拉发出一阵潮湿的、含着鲜血的咳嗽。那是她发话前惯有的前言。“我们应当忽略它。”
爱奥贝尔扭过头去,望向马尔基拉,迎上了那审判官的眼。那漆黑的眼在她爬满皱纹的、骷髅一般的面容上闪烁着微光。“时间所剩无几。“马尔基拉举起一只手来,轻轻敲了敲镶在她珍珠白铠甲胸前的时光笼。齿轮在圆形的水晶罩板后旋转着。爱奥贝尔垂下目光,瞥向她自己的时光笼那青铜的边框,双眼读取着那些数字的运动。它们镌在银与铜的齿轮边缘。
“你说得对。“爱奥贝尔说。’
“我当然是对的。”马尔基拉厉声道,再次咳嗽起来。内置在老妇人铠甲里的维生系统传来的、有节律的泵动声更加响亮了。“如果我们现在改变航线的话,我们冒的险就太大了。只要再过几周,那些数据就会安全了。”
“你用不着说服我。”爱奥贝尔说。
“不。” 埃里俄纳斯说。爱奥贝尔和马尔基拉都转过头去,看着他。他并未移动分毫,双眼依然阖着。“我们应该调整航线去调查调查。”他的声音从呼吸器上的通讯格栅上传了出来,噼啪作响。
“荒谬。”马尔基拉冷笑一声,嘴唇翻卷咧开,露出其下银质的牙齿。
“不。”埃里俄纳斯的声音里没有半分感情。爱奥贝尔曾听见过他以同样死寂的声音,发下夷平城市的指令。“这是一个好机会。我已经访问过扫描仪读数了。这艘船的结构很不寻常。在我看来,它一定是帝国的。灵能观测仪 (Psyocculum)* 评估表明它曾去过恐惧之眼深处。但是,在宏观层面上,它并没有显示出恶性的扭曲。如果对这艘船的存储数据进行一番挑拣筛选,我们能从中知道很多信息。”
机仆注:Psyocculum, psycic 灵能的 + occulum 眼睛。某种能够让用户看见灵能散发的装置,会将散发灵能的人/物以一层隐约的光晕笼罩起来。这里大概是舰载版的。
“或者让我们都在安全触眼可及的地方统统被杀掉。”马尔基拉啐道。
“安全可不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埃里俄纳斯说,任由那提醒悬在一片沉默之中。
当然了,他是对的,爱奥贝尔无法否认这一点。他们是一支预兆勘探队 (augur expedition),一艘被遣进恐惧之眼的船,旨在搜集关于其本质与现态的信息。他们存于严加守护的堆栈中的那些数据与传闻秘史,价值无可衡量。那是对敌人面孔的一瞥,或许能够就日益增长的威胁提出警告,抑或是揭露出敌方的某些弱点。
这样的探险本身便是极度危险的,而遭受袭击、乃至暴力的死亡,不过是他们所面临的风险中,最为微末的那些。恐惧之眼本身便对灵魂与躯体皆是剧毒。在恐惧之眼中,亚空间的能量与物质叠合在一起,而物理法则则被冲淡得稀薄,直至不复存在。在恐惧之眼的边缘,亚空间与现实的领域之间尚还隔着一层脆弱的皮肤,但在其核心地带,梦魇统治着一切,无可挑战。进入恐惧之眼探险,哪怕只是浅尝辄止,都有被侵蚀的风险。
人类之主号正是为了进行这样的航行而专门设计的。祷文与守护符文镌刻在她船体的每一块船板、每一颗铆钉上。灵能分散器 (psychic disperser) 与扭曲力场发生器 (null generator) 贯穿着她整艘船的船体结构。一旦系统监测到入侵,那么船上任何部位都能被立刻封锁、并充满神经毒气。船上的大部分船员都是机仆,而几乎所有的人类船员都被放置在静滞力场中,直到需要他们时为止。除了三位审判官,所有的人都会在返回帝国后被处决。被腐化侵蚀的风险实在是太高太高。他们都清楚地知晓这一点,然而尽管如此,他们依旧侍奉着。这一事实每每在爱奥贝尔望向船员们的脸庞时,令她感到困惑与钦敬。那些注定走向毁灭,却又如此尽职尽责的船员们。
*机仆注:Psychic disperser, 灵能分散器或灵能抑制器,防止灵能者跳帮用的。Null generator也是反灵能用的,专门抑制亚空间,和用来挡子弹的虚空盾发生器 (void shield generator) 不是一个东西,据群友@富馍之主说,死灵用得多。
可是,亚空间并不仅仅只是饱经腐化。它也嘲讽着时间。一支勘探队大有可能在恐惧之眼中只待上了个把月,却在千年过后、离开数秒之后,甚至过去回到卡迪亚。此外,也无从保证船上所有人都历经了相等长度的时间。因此,每一位船员都佩戴着光阴笼,而更多的光阴笼被安置在这艘船的结构中。它们测度着主观的时间、与对亚空间物质的暴露,将它们分割成千百万齿轮的咔哒转动。
“没有时间了。”马尔基拉说着,轻轻敲打着嵌在她胸口的时光笼。爱奥贝尔感受到她自己的时光笼如飞鸟振翅般轻轻震颤着,传递得她的铠甲也一阵微微颤动。
“非也。这一整片空间的时空扭曲程度正在下降,我们已经处于可暴露水平之内。我们接近它,发起一场回收任务,返回,然后继续航向卡迪亚。快去快回,就像士兵们说的那样。”埃里俄纳斯顿了顿,仿佛在享受着那简短的措辞,“我们已经冒了很多险了,何不再冒一点呢?”
马尔基拉响亮地哼了一声。数次心跳之后,他们都转过身来,看向爱奥贝尔。
她知道事情总归是会发展到这一步的。“好吧,赞同。”她说,“我们会小心调查。”
马尔基拉怒气冲冲地皱起了眉头,但还是开始向机仆和船员们嘶嘶发出命令来。爱奥贝尔相当确信埃里俄纳斯正在他的呼吸器下微笑着。
泰坦之子号静静卧在虚空之中,船体沿着规则不定的轴线轻柔旋转着。气体与雾化液体形成的灰云悬在它的四周,缓缓向外扩散着,好似凝结在凛冬夜风中的温暖呼吸。
“这可真是不明智。”阿斯特罗斯说着,向卡尔门塔瞥去一眼目光。她忽视了他,并未理会。她正与船通过粗粗一束树木主干似的线缆连接在一起。那实在是很容易便会将船舱里的各种活动落入她思维的背景之中。那并不是完整的充分交互,此处的系统并不允许如此;她的思维仍旧是她自己的,但她依旧能够感受到泰坦之子号那低沉的、隆隆然的梦境,触碰到它的心脏。那是一种抚慰人心的安定,有如入睡之时知道有亲密之人近在身旁。船正半休眠着,它的伤口汨汨向虚空中流淌着能量与废料。她感到那舰船沉眠的拉扯,即便她控制着它坚定沉稳的、心跳似的节拍。
“帝国舰艇正在拦截航线上。”阿里曼端然跪在甲板上,不曾抬头,“眼下,我们的选择是有限的。”他再一次穿起了铠甲。蔚蓝的光洁漆面反射着悬在上方的灯光,那灯光亮得刺眼。一件素白的无袖长袍覆起他的躯体,垂在腿间。一条条羊皮纸悬在他的肩甲上,垂落下来,上面书满了卡尔门塔无从解读的文字。一个纷繁的、精心设计的图案从他跪着的地方向外盘绕而出,优雅的弧线与蜿蜒盘曲的符文以热熔喷枪 (melta torch) 灼烧进了甲板。那设计横贯了整间舱室,铺陈在数百米的金属甲板上。它的完成花费了数个时日,而阿里曼一直独自一人辛勤劳作于此,直至今时。卡尔门塔望见白热的火焰在他的指尖绽出火花,又随即消散。
“我们可能没法从这毁损中幸免遇难。”阿斯特罗斯说道。和卡尔门塔一样,他站在一台升降机上。那升降机悬在离货舱地板一英尺许的地方。
“即便换个方式,我们恐怕也肯定是无法幸存的。”阿里曼说。阿斯特罗斯看上去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了。他的铠甲制式呼应着阿里曼的,好似是它的一声回音,但有那么一种隐隐的感觉在卡尔门塔心中挥之不去:它看上去是如此的临时,就仿佛那坑坑洼洼的战甲上的蓝漆随即便会片片剥落,露出其下的老旧青铜。
他们都是对的,卡尔门塔想道。这计划可能会杀死我们所有人,可我们别无选择。等候着,直到有一艘船离得足够近,开始对他们产生好奇。以出其不意的武器突袭瘫痪它的引擎。随后,阿里曼、卡丁与阿斯特罗斯便会登上那艘搁浅的船,带走他们来此的目的。然后,再度奔逃。它如此简单,却如此之大程度上依赖于时机与运气,以至于卡尔门塔能感觉到自己在那风险前瑟缩起来,尤其是因为阿里曼登上他们猎物的方法。
他会杀了我们的,一个声音在她体内轻声说。他已经许多次几乎如此了。他便是我们的毁灭啊。她颤栗着将那担忧压抑下去。至少,在某一方面上,他们还是幸运的。他们本可能要等上数月乃至数年,才会有一艘船从足够近的距离驶过,注意到他们,并决定靠近前来仔细观察。实际上,那只花了寥寥几周。
“帝国舰船正在接近,并在向我们发送呼叫代码 (hailing codes)。”她能感受到那加密的代码传送在泰坦之子号的系统中,刺得她微微发痒。那信号如此咄咄逼人,好似在向着光线边缘依稀可见的人影大声呼喝出挑战。他们的谨慎是对的,她想。
“他们为什么要呼叫我们?在他们眼里,我们是个几近死去的残骸,不是么?”阿斯特罗斯问道。
“他们在查看是否有任何幸存者,或者还在活跃的应答系统。”她说,“如果他们发现任何迹象,表明这艘船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死的话…”
“不过,他们不会的。”她已经为此准备了数周之久,将机械与系统设置成以破碎的、抽搐般的断续节奏勉强运转。而最重要的部分,泰坦之子号那残破的外表,并非幻觉。此前在那死去的空间站的遭遇,意味着泰坦之子号在许多方面上正是她看上去的样子:一艘半残的船,为战斗损坏所扭曲,将将勉力维持着存在。每一次卡尔门塔将自己与船连接起来时,她都感到那损坏好似一场萦绕不去的低烧,使得她的肉体上现出了共情似的伤口、损伤着她的仿生植入体。此生第一次地,她开始害怕与她的船的链接;她有种可怕的感觉,那就是泰坦之子号开始饥渴着她,而它的饥渴绝非友善。
阿斯特罗斯听得她的话语,低低咕哝了一声,移开了视线。他的目光在阿里曼刻入甲板的设计上逡巡。
“这会奏效么?”他平淡地问道。
阿里曼仰起头来。他的面容漠然,可他望向阿斯特罗斯时,眼中有着一丝闪烁的光华。“没有什么是确定的。”他说。
阿斯特罗斯迎上了阿里曼的凝然目光,对望一瞬,随即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安心呐。”卡丁说。他正注视着阿里曼刻入地面的图案,双眼游弋着扫过那些符文与线条,仿佛在摄入着每一处细节,仿佛他正在阅读着它。而阿斯特罗斯,卡尔门塔注意到,他选择了站在平台的另一端,远离他的兄弟。自从他们进入货舱以来,两人之间就不曾说过哪怕一句话。
他们无法将铠甲从卡丁残存的血肉上取下,也无法为那熏黑的甲片重新上色。卡尔门塔亲自为他装上了手头可用的生化植入体。至少,那还是成功的,几乎是令人担忧地成功。卡丁的血肉开始生长,拥抱起那些金属替换物。他的左右双臂,它们的末端如今是三指的拉丝钢钳*。腰部以下,他如今以一双关节反折的腿行走着,那义腿每一步都咝咝作响。一把爆弹枪和一柄双刃的链锯剑以磁力夹在他的背上。

又一洗信号的浪潮从那接近着的船发来,击中了泰坦之子号。卡尔门塔感到一阵微微的刺痛。随着一部分尚还苏醒着的船开始破解起那信号的密码,她的注意力自眼前的景象上游离开来。那呼叫代码中有着什么东西,某种隐在那代码的编织之中的东西…
密文破解开来。
她眨了眨眼,霎时间一阵极度的恐慌。她被困住了,被紧紧塞进了一具连以脆弱金属的、柔软血肉的躯壳。她感觉不到她外层躯壳之上的虚空,感觉不到她等离子的核心那鼓点似的脉搏。她一阵惊惶。她动弹不得。她无法理解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血肉的躯壳颤栗着。她不明白为什么。她--
卡尔门塔倒抽一口冷气,在升降机平台上趔趄了几步。一阵火花的涟漪顺着那捆连接着她与泰坦之子号的粗重线缆盘旋而上。有那么一秒,她所能听到的,唯有机械在那无序的痉挛中咆哮着苏生,发出惊惶而杂乱的喋喋碎语。货舱里的灯光闪烁着忽亮忽灭。船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尖锐声响。舰船的什么地方里,能量开始洪水一般涌入沉眠的系统。
“发生了什么事?”阿里曼站了起来。卡尔门塔无法思考,喷吐出一串充斥着静电的机械代码,感到那尖锐的声响摩擦着她尚是人类的喉咙,一阵刺痛。她摇摇晃晃,机械树突附肢盲目地抓挠着空气。阿里曼抓着栏杆纵身一跃,轻捷地跳上了升降机平台。一只金属的触手猛然向他袭来,但他以一念将它击开。
“怎么—”他开口道。
“船。”卡尔门塔喘着粗气说,“它很害怕,它正试图做好准备,战斗或逃亡。”他们上方的灯光闪烁着,频率越来越快,好似加速的心跳。“那艘向我们而来的船…”她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她身边摇晃着,“它不仅仅只是一艘帝国的船。那是审判庭。”
“多处能量绽放。”一个与传感器系统相连的机仆猝然开口,“全威胁警报已启动。”爱奥贝尔听到那些词句时,已经动作起来,将头盔扣合在头上。红光霎时充满了人类之主号的指挥堂 (command nave)。防爆门从出口上方纷纷落下。一阵静电的电荷随着扭曲力场的激活,充盈在空气中。那力场窒息着她的灵能感官,她感到一阵恶心,潮水般涌了上来。
“一个陷阱。”马尔基拉在她身边嘶嘶说道。有着破旧铜翅的机械智天使 (cyber-cherub)* 将一只圆顶头盔罩在了老妇人的头上。那头盔伴着一阵空气的嘶嘶声扣锁就位。

“我们还不知道呢。”埃里俄纳斯说,他的声音平淡地冷静,“还有其他可能。”
“目标能量流出现不规则波动。”一只机仆喊道,“目标护盾间歇活跃。引擎点火中。”
一只表面镀银的伺服颅骨飘过爱奥贝尔的肩头,卡钳状的手中握着一把爆弹枪。爱奥贝尔伸手接过武器,感受着她头盔之内的瞄准显示在她抚过金工的枪壳时,苏生过来。
“倘若那不是个陷阱的话,还能有什么解释呢?”她问道,目光向埃里俄纳斯瞥去。
“目标舰船武器开火。”机仆说。
“越来越不可能的那些。”埃里俄纳斯说道。他睁开了眼。两枚明亮的玻璃球凝视着被红光点亮的房间。“所有武器准备开火。”
阿里曼感到船身一阵摇晃。是弹药爆炸的冲击,他判断道。他向卡尔门塔转过头去。她正抽搐着,试图站起来。火花泼洒在她的黑袍上。
“敌舰距离我们还有多远?”
“我识别不出。”她喘息着。
“你必须得这么做。还有多远?”
“他们还尚未到达最佳开火距离。”
他微微点了点头。这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而这结果并不好。他们本应离得更近的。远远比这更近的。
“控制住这艘船。”他低吼,向阿斯特罗斯转过身去,“阿斯特罗斯,卡丁,这里。” 他踏上甲板,思绪探入阿斯特罗斯的思维。
+ 上升。+ 随着他的自我意识攀升至完美的焦点,他发送道。他感到阿斯特罗斯的思绪与自己的共鸣回响。他开始循环起自己的思绪,让一个个独立的纹样在思维之中如风车一般旋舞起来,每一枚都汲取着力量。蚀刻在地板上的设计开始泛起无焰的灼灼辉光,烈火般的明橙光芒自他们所站立的、图案的中心辐散开来。他思维中的力量向着那些镌刻甲板之上的符文发出了呼召,而它们回应了他。他感到那膨胀着的伟力汹涌地咆哮着饥渴,而那饥渴仅他一人无法飨足。
+ 现在。+ 他向阿斯特罗斯发送道,举起了双手。他的思维触上了阿斯特罗斯的意识,与之链接起来。
那感觉好似站立在闪电轰然劈下的现场中央。在他们身周,泰坦之子号消隐不见,而阿里曼的思维自这恒宇之中凌然翱翔而过,宛若光耀夺目的燃烧彗星。
“加速。保持火力。埃里俄纳斯喊道,他的声音盖过了机械与人声的嘈杂乱语,”将它烧至无物。”爱奥贝尔注视着船员们回应。她的宝座与其下的甲板随着上百枪炮的后坐力震颤摇晃着。
“目标弹着命中 (target impact) 良好。”埃里俄纳斯在喉中低低咕哝。爱奥贝尔知道他在观察着直连弹道数据流 (direct gunnery dataflow)。“我们需要离得更近一些才能完全消灭她,但那毁灭将会是彻底的。”
“如此肯定么?”马尔基拉开口道。她头盔的扬声器格栅并未夺去她声音中的鄙薄半分。
“是的。”埃里俄纳斯说,“他们进入有效射程之前,我们便会已经实际上将他们摧毁了。”
爱奥贝尔发觉她正点着头,却不是因为那些言语。她感到自己的皮肤绷得那样紧。一阵金属的酸涩泛起在她的舌上。有什么出了差错,她能感觉到的。她的胸口,时光笼的齿轮飞旋,开始越转越快。
他们本应调转航线,将那残骸留予其命运的;他们本应继续向卡迪亚航行的。他们本应…
她止住了思绪。她的双眼紧闭着,呼吸与脉搏都静了下来。她将自己的感知沉沉落定,试图在那情绪与感官的漩涡中识读出纹路与模式来。人类之主号上,她是唯一的灵能者。她的能力等级尚低,几乎算不得一种堪用的天赋,但就在那一刻,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非常,非常的不对劲。那感觉仿佛暴风雨前翻滚积聚的、压力的浪潮,汹涌着扑面而来。
“有什么东西来了。”她的声音冰冷。唯有她自己听见深埋在那声音根源的颤抖。
“什么 – ”埃里俄纳斯开口,可就在那一刻,爱奥贝尔感到有什么东西,携着海啸般的力道,沉沉砸入她的思维。舰桥四周,机械、机仆与人群都在高声喊叫着。遍布全船的每一枚时光笼都开始咝咝作响,它们的齿轮飞旋成一片模糊。
即便闭着眼睛,阿斯特罗斯也依旧能够看见。他看见阿里曼站在他的右侧,双臂张开,他物质的身形隐没在一团耀眼夺目的白炽辉光中。他看见卡丁,他的面容冰冷漠然。阿里曼又说出了一句短短的话,而整个世界化为了一个有着太多维度的模糊形状,飘转离去宛若风中落叶。他们脚下的甲板已然消隐不见,尽管他还能感受得到它。群星将他们环绕。阿斯特罗斯不必去看阿里曼,便能看见他。那术士的思维灼灼燃烧宛若恒星,汲取着其他的一切光明,愈发地明亮夺目。星辰流转,旋舞着化为虚空背景之上的破碎彩虹。唯有他们三人维持在原处,唯有他们一片凝滞,而其余一切皆是运动。他们自虚空之下掠过,窥见其外的群星,好似鱼儿透过海面望见云层在上方翻涌激荡。
一道庞然的形状赫然耸现在他们前方。那是一艘船,轮廓参差崎岖,覆满星尘的坑洼,好似一柄利刃,切开那星辰旋舞的帷幕之外的虚空。烈焰环绕着它,自它城垛一般的侧舷一道道喷涌而出。他们向它俯冲而去。他听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们身边破碎,仿佛他们刚刚自一道玻璃的障幕穿越而来,将那玻璃打得稀碎。他们在船体之内了。他能够看到他周围的形状。那些半透明的、玻璃纺出的,墙壁、舱门与管线的轮廓。随后,现实伴着一阵海妖惊歌般的咆哮、与金属撕裂的声响,啪然回归就位。
(第13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