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译练习】《剧终如期而至（思い通りにエンドマーク）》 04
斎藤肇 著
04
“你也太不厚道了吧。”
我向宇城诘问道。
“好大的雨啊。”
宇城竟低声笑了笑，仿佛在看一出无比滑稽的闹剧。
“你有带换洗的衣服吧？”
“有。”
一个大号的运动背包是我的全部行李，里面装着用来换洗的衣物。哪怕是在这场滂沱大雨中，包里的东西应该也不会被打湿。
“那我去借条毛巾过来，你快去换衣服吧。”
“去哪儿换……”
“忘告诉你了，前面有间浴室，你就去那里换吧。”
我照着宇城的说法，沿走廊前进。
很快便找到了浴室。浴室果然很气派，面积与这栋屋子成正比。我走进配套的更衣间，立刻开始脱去湿漉漉的上衣。
“是谁？”
此时，浴室那边传来了人声。怎么也没料到声音竟会从那个方向传来，吓得我张口结舌。
我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使用浴室，还满以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紧接着，浴室与更衣间之间的玻璃隔门被猛地打开。几乎是在同时，我看见门后有道雷光一闪而过。
此时我光着膀子，下半身仅穿了一条内裤。
“呀——”
惨叫声回荡在整栋屋子内。年轻女性的尖叫，夹杂着被闪电惊吓到的我发出的低声哀号。一位妙龄女子打开门，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慌失措，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了？”
要不是宇城这时率先赶到，我无疑会被当成十足的流氓，或是品行不端的好色之徒来看待。
拿着毛巾的宇城见状后捧腹大笑，随后将浴巾披到了我的背上。
“美佐，这位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过的大垣洋司。”
嘻笑之余，宇城向对方介绍了我的身份。
“对了洋司，她是这户人家的千金，名叫角馆美佐绪。”
她是我心仪的类型。
“呃，我没想到里面居然有人。”
我如芒在背，颤颤巍巍地解释道。
“真是过分，我还以为肯定是个流氓呢。”
然而说出这番话时，她的视线却看向宇城，腔调仿佛是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正在打情骂俏。
“是吗，那真是抱歉啦。面前突然冒出这么一个男人，任谁都会被吓一跳吧。”
宇城窃笑着回答道。
我完全错失了插话的时机。
但她仍然是我的心头所好，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刚才她似乎是在打扫浴室，为此着装也相当随意，牛仔裤搭着T恤衫。这身穿搭很适合她。不过，若是解下扎在脑后的发辫，换上更姑娘家一些的装扮，无疑也会是楚楚动人。一双迷离惝恍的大眼睛拨动着我的心弦，稍带几分忧愁的柳眉更叫我浮想联翩。
只可惜，她和宇城站在一起显得那么般配，宛如一对天造地设的人偶。
如此邂逅，几乎要令我就化身为老电影中的若大将*，搔头抓耳，连声哀叹“真是伤脑筋呀”。
【若大将：本意为“少当家”，此处指1961~1971年间拍摄的一系列青春电影“若大将系列”。影片中加山雄三饰演的主角即为“若大将”，遭遇麻烦时的口头禅是“真是伤脑筋呀（まいったなぁ）”。】
“不说了，先去换身衣服吧。之后还得向这家人介绍一下你呢，免得又被当成流氓。”
说罢，宇城将视线转向女孩。
“伯母她人呢？”
“一定是在内厅看书吧。”
“这家有五口人，先生暂时外出了，我们得先去见一下夫人才行。”
“是什么样的人呢？”
“是位非常出色的女士。”
宇城平淡地说道。
起居室里悬着一扇巨大的窗户，一位女性正静静凝望着窗外的雷雨。当我们走进房间时，她缓缓转过头，修长的睫毛上下闪动着。
“初次见面，我名叫大垣洋司。”
我开口寒暄过后，她露出了沉稳的微笑。
“叫我丽子就好。我听宇城提起过你。不用太拘谨，放轻松一些吧。”
就在这一刹那，身后雷声大作。还未适应天气的我被吓得一个激灵，而角馆夫人却面带笑意。
“堂堂男子汉，居然会害怕小小的雷声吗？”
或许是因为上了浓妆，她的身影中隐约挂着一抹阴霾。尽管看起来年轻貌美，但终归是美佐绪的母亲，想必已经年过四十。如此一想，我便察觉到在某些瞬间，她的眉宇间也会流露出一丝疲惫。当然，这没准是身后的雷光在作祟。
正如美佐绪所说，刚才她似乎一直在看书。桌上放着一本读到中途的推理小说。这部作品最近摘得了推理小说大奖的桂冠，我是还没看过，但宇城对它称赞有加。
“是啊……”
我姑且答话道。无论如何，害怕就是害怕。
“对了，小救，你之前说的那本书的确很有趣。”
她所指的显然就是摆在桌上的那本推理小说。
“对吧。诡计手法上倒没什么新奇的，但人性方面的刻画特别细腻。”
宇城如少女般嫣然一笑。
“那我带他去跟其他人也见个面。角馆先生还没回来吧？”
“嗯，那就拜托你了。顺便再带他去认识一下自己的房间吧……”
“好的。”
不知为何，宇城有些强硬似的打断了她的话头。大概是因为一旦同这位女性交谈起来，就会没完没了吧。
“她是角馆家的继承人，她丈夫俊之其实是招来的婿养子*。不过他们俩为人都挺不错的，所以相处起来也没什么矛盾。”
关上门后，他如此评述道。
【婿养子：不同于一般的赘婿，除婚姻手续外，男方还会与女方家长办理收养手续，成为户籍上的养子。】
这是座极为宽敞的屋子，比从外边看起来要敞亮得多。宇城先是领着我去了房间，放下行李后，随即拉着我朝屋子的更深处走去。
“接下来要去见谁呢？”
“去见刚刚那位女士的弟弟，名叫犬泽孝三。他以前结过一次婚，不过由于种种原因，目前住在这栋房子里。”
“犬泽……，姓氏不一样吗。不过我记得这栋屋子……”
“是啊。姐弟不同姓确实有点反常。听说背后有不少隐情，不过具体情况我也不了解。”
“哦……？”
眼下的这番讨论似乎与刚才那位女性的微笑格格不入。
突然，我身前的宇城停住了脚步。犬泽先生的房间好像就在那里。
“孝三先生。”
宇城隔着门向里面喊话，随后门被打开，对方从屋里走了出来。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有着独特阴郁气质的人。
此人就是角馆夫人的弟弟。然而姐姐的雍容华贵在他身上却找不见半点踪影，我反倒似有似无地觉得他像是年纪轻轻就成了人生征途上的残兵败将。也对，否则他又怎么会与姐姐的丈夫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呢。他目光尖锐，仿佛在用视线发出威慑。
“你好。”
我刚打完招呼，他便露出诧异的神情，随后态度又立刻转为冷漠。
“抱歉，这种事别来找我。”
他泄愤似的朝宇城抛下这句话，黑框眼镜背后的双眼游移着，转头便消失在了门后。其间还狠狠瞪了我一眼，神色如同是见到了无比乏味的事物。
“他这人挺古怪的，有人找他，他一定会亲自走到门外来，就好像不准任何人进他的房间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些什么，本人声称是在写小说……。总之某些方面特别神经质，你记得多留个心眼吧。”
宇城如此解释道。
“接下来要跟你介绍的虽然不是这个家庭的成员，但也是非常重要的人物。”
说着，宇城拉着我来到了厨房。站在那儿的是一位身形瘦小，满脸皱纹的老婆婆。
“这位婆婆名叫吉田胤，已经在这个家中服务很长一段时间了。”
“你好。”
我不禁如释重负。以我此前对这家人的认知，还以为住在这深山老林里的人们个个都非同寻常，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呢。好比将宇城的气场放大数倍，所谓“遁世离俗”形容的就是这种状态吧。可是这氛围让我尤为不适。
不过，这位婆婆却非常诚恳踏实，似乎可以依据我以往阅人识人的经验准则来看待。周身萦绕着的浓重气质告诉我她是一位经年累月的务实派，一条条皱纹间仿佛刻写着过往的经历，诉说着每道皱褶的成因。
“喔，你们来啦。”
这是来自胤婆婆的问候。
“今天是婆婆负责做饭吗？”
宇城问道。
“是呀是呀，夫人告诉我有客人远道而来，说偶尔尝尝农家菜也不错。”
“是吗，那也挺好的。”
说着，宇城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读懂了其中的含义是“法餐还是留到下次吧”。
其实我对法餐并没有特别的期待，原本我就不是来住旅店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位朴实的老婆婆做出的饭菜应该更合我的胃口。
但我也没有要拒绝宇城的意思，只是点了点头。
“暂时就这几位吧。”
趁四下无人时，宇城说道。
我们所在的位置大概是书房，房间里整齐排列着许多书籍。是宇城带我来的。
房间恰好位于整栋屋子的正中心，四面封闭。要是不借助灯光，就会变得一片漆黑吧。
“你刚才说‘暂时’，是什么意思？”
“还没见到男主人俊之先生，另外，我还给你准备了点小节目。”
宇城抿嘴微笑着。
“搞什么名堂呢？”
“没什么啦，你可以期待一下。”
宇城只给了我含糊不清的回答。
我自然而然地将目光放在了这个房间的书架上，别人的书柜总是能勾起我的兴趣。
当我注意到陈旧的层架上摆放着推理小说时，不由得惊喜万分。多半是乱步和海外知名作家在二战前发表的作品，尽管只是残卷，但无一不是锃亮如新。
宇城似乎也留意到了相同的事。
“厉害吧。那些算是一点小收藏吧。”
只是，这个书柜让我感到有些怪异。这些推理小说最近的也要追溯到昭和三十年代*，再没有成书时间更晚的作品，而且书本上并无明显被触碰过的痕迹，不免让我猜测书柜主人的性格可能有些古板。
【昭和三十年代：1955~1965年间】
不过仔细观察后我才发现，对侧的墙边还放着一些最近才出版的书。
想必那是房东太太的书柜。书本数量不多，只有寥寥几册，但书脊上的文字在我的脑海中还留有较为崭新的记忆。
“还是对推理小说很在意？”
宇城说完后便笑了。
“是啊，难免会好奇别人在看什么样的书。”
我回答道。
“不过总看推理小说也挺枯燥吧，偶尔换换口味怎么样？”
说话间，宇城挺起身子，从我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册，递到了我的面前。
《山脚下的传说》 岳黎书房
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出版社。而且我总觉得这本书造价低廉，做工粗糙得像是加厚一些的宣传手册。
根据翻看到的底页内容，可以推测它应该属于地方出版社。也就是说，这部出版物只在当地发行。
“这啥？”
“那本书里记载了流传在这周边地区的传说。推理小说里，传闻和民间故事也会成为关键伏笔吧？我觉得看看这些也挺有趣的。”
我扒拉着书页，当翻到目录时，发现了这样一个条目。
《骨山和里骨*的故事》
【里骨：读音为うらほね，与前文的车站名“里穗根”同音】
宇城指的应该就是这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