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火车记

和朋友相约旅行，经费有限，所以选择坐绿皮火车去。从前的出行总是坐高铁，少有的坐火车的记忆也都在小时候。这次坐火车，实在是一桩有趣的经历。 还没进站，中国基层人民的生活气息就已经扑面而来——站外的石椅上，一位母亲剥着桔子，小儿子活蹦乱跳，大大小小的行李堆放在旁边，男人从身后面走来，手中拎着几桶泡面和两三辣嘴的小吃；老汉们坐在台子上抽烟，老伴放下手中的包裹，走向售票处去想询问点什么；男人们自不必说，或打电话，或看视频，行李有多有少，但手边定少不了一瓶矿泉水放着，或许是这个年龄段坐火车的标配？若是石椅空闲，还有人侧躺下来，做睡佛状，一瞬间，世界也侧躺下来——树竟横着长了，小儿也在墙上蹦跳着——吓得赶紧闭起双目，憩以缓神。于是，近处稚笑声、步履声、咳嗽声、叹气声、叫喊声，人皆有声，远处车来风往、鸟悦云闲，日落楼头。这般画卷，在书上是从不听到见到的。 在这里的人们虽然各有其忙，却都有一个同样的动作：看时间。要是误了车，那可是天大的事，大家可不是为了锻炼身体才把行李搬到这里来的，万一出了差错，白等了时间，白买了车票不说，更是白白辜负了电话那头的等待。于是又看到——人们如同虔诚的信徒一般，一边忙忙手边的事，一边又紧张地瞥一眼时间，看看车站门口排队的队伍，生怕对这场朝圣有一秒钟的迟遗。 九点半，车站开门了。耳边的声音变了：行李箱奔跑的声音，塑料袋站起身来的声音，矿泉水拧上瓶盖不再滔滔不绝，世界也再次摆正过来。所有的信徒排起队来，掏出身份证，一个一个地证明自己的虔诚。 经过几番苦等，终于到了挤上车的时候。这时候的大家终于放下架子，露出自己的脾性来——踩了你的脚，怎的？撞了你，怎的？我要过走廊，我要放行李，我要接热水，若是问我为什么摇摇晃晃撒出来？还不是你自己撞上我来。 推着箱子，在人缝中勉强通行，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却见行李架早已满满当当，自己的位置上也横着一条大腿，嚯，原以为是有人给我占座，走近了看却是有人占了我的座！一番询问才得知，原来我的座位上竟然已经“有人”了，让我走开。看来这位老先生也是坐火车的“老手”了。 到了近十一点，耳边的声音再度变化——大家各自归位，掏出小吃互相问候，刹那间，挡路的流氓变作四海的弟兄，翠绿的李子变作推换的酒盏。我也终于坐稳了屁股，闲下自己的眼睛来，又见得一个又一个的可爱来: 你皮肤黝黑，我满脸皱纹；你跛着一只脚，我下巴上长了个包；我脱了鞋，袜子上有一个洞，你想吃东西，从化肥袋子里翻找——这一刻，速写书上的人物全都活过来，演绎在我的眼前。想来这趟旅程什么都带了，就是忘带一块画板或相机，人的姿态，真是怎样都是可爱的，连先前讨人厌的大爷，睡觉时也倚靠着他老伴的肩膀。要是将我所见都画下拍下，做成画册或是样片，卖给奋战于联考的学生们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徜若我自己当年在兰州往返时都改乘火车，那画起速写岂不亦是妙趣横生。 看来得多乘几次火车，多看看如此逸趣之姿态。只是这次没有了考试的敦促，不知道我还是否会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