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夜
故事的最后,是他只身站立于废墟之上。沙砾混着瓦片,与大地一起,托出一阵热气。树丛间没有烟霏缭绕,或者说森林不能定义存在。他应该被冠以胜者之称,哪怕为他加冕的是唯一动态的大海。 于是胜者从废土处离开,踏出一道印记,倚靠礁石之旁,任由大剑插入沙滩,海浪拍打他的躯干。他就这样不发一言,直至雨水从滑落他的鼻尖,顺带给这海岸一场洗礼,宣布它的臣服。 雨不停,胜者也没有考虑过走。
海平面的上涨没有规律,高处飞扬的尘土也逐渐被雨褪去色彩。潮涨,潮落,日升,月落,第十二个夜晚,海水及肩。 雨比前十一个日子更疯狂了,海水骤然涌上,终于没过剑柄,胜者一并坠落下海的深渊。 海底静得出奇,让他分不清陆地是否还存在不停的雨,只是有点留恋风中的鲜艳。这能算作离开了地面吗,还是越过了秩序的边缘。他不知道,他的大脑停止作答,只是命令着躯体去戳海底的泡沫。可惜它们一戳就破,不留下任何存在过的纪念,刹时海水渗入身体,在四肢蔓延,一点一点,就快填满每一处空隙。 火,是火,有火。 一息火苗被浇灭的现象在脑中刺激着神经,吞噬着他的回忆,那些故事在放映——原来泡沫只是序曲。快乐的,痛苦的,信仰的,仇视的,每一把枷锁都被打碎,煎熬在减少,十一个日夜的思念也随之释怀。体内的海水统一传递的信息原来叫做清醒,预想继续熄灭情绪最后的火,可哪怕清醒仍在试图遁形,也不能完美瞒过他的大脑。 他是胜者,是这世界唯一的胜者。 谁在把最初的美梦都撕裂,谁在引导世界失去感情。是海水吗,是雨水吗,想让他叹息着走向的,到底是永恒还是终结。 不,不是,它们都不是。 他从来不恨有关水的一切,哪怕他就要被吸尽灵魂。他应是明知故犯扑火的蝶,遍体鳞伤却还想拼命破茧。那些不敢要又放不下的幻觉,那些出现过又弥散的记念,只需要闭上眼,海水便不会再灌入,让一切全都熄灭。只是痛苦加倍返还,体内的海水不会再流动,火也不会再熄灭。麻痹塑造了全身,那些倒塌的树木,凛冽的风雪,煎熬的大火在海底被重新体验,他的眼中又出现散落的瓦砾。 黑暗中有永恒的沙漠,悲伤的蝴蝶会掉落,一天一天没有寄托,一夜一夜无处可躲。 哪怕诞生时便注定死亡,他也不想要那样的世界,不甘沉睡于海底。 于是泡沫又聚拢在他身边了,睁开眼也不再恐惧,他又获得游动的能力了,在海底舒展胜者的身姿。浮动的蓝色都在告知他获得了新生。短暂的快乐,加倍的苦痛再也不困扰他,他盘旋于此瑰丽深海,坚决,优美。 他自由地潜浮到海面之上,雨依然下,大剑依然深插于沙滩,一切的一切都恢复到前十二夜的景象。 故事的开始,是胜者快步拔下那锃亮的大剑,抬头与雨水想拥。它和大海都明白,他在致敬他的理想。
十二,是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