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篇2.0

台下晃动着一些荧光棒，一些小贩提着一箱箱可乐、奶茶和更多的荧光棒在人群中穿来穿去——在我能够拥有自己的手幅之前，这确实是这个小舞台下最赚钱的商品了。

终于，在用最后一段哼唱结束了今夜的表演，我的手悄悄向后，手指掠过薄而长的下摆，在身后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示意灯光师迅捷而不突兀地灭掉灯光之后，调整了一下呼吸，直接从台上转身，从舞台左侧的台阶溜了下去。

跟台上的敞亮的面光和顶光相比，后台就开了几盏聊胜于无的廊灯，尽管这并不影响我视物。走下楼梯，两旁就是灯光控制台和调音台。下了场之后就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把耳麦摘下来丢给调音师就成。

得走快点，最好是提前制造一个黑暗的环境，以便偷偷溜走。我怎么也忘不了几个星期前，刚刚成为周围一带小有名气的地下偶像时，因为没能及时溜走而险些被堵在楼梯上的场面。

这总会让我想到围在我目标身边的人群，不棘手，但是麻烦，让我想要带上我的帽子，拉上我的斗篷，然后想到我身上只穿了简单的服饰，抬起手时会抚过毛领。

那一次不得不动用了存储的能量，不仅让他们原地发起了呆，还忘记了此前发生的事，我才得以从容地下台离开。

头几回上台时，我确实着及膝的斗篷，带着张扬的耳饰，但在穿着“战斗”的服饰却被人群包围的不适感和卡内屡屡在我表演时爆发出威胁临近的强烈抱怨声中，我最终还是决定搜索那些当代唱跳艺人的形象，再把手机举到卡内眼前，让他有样学样地幻化一件出来——他在服装设计方面倒是颇有天赋，尽管在钻头的位置上动了些歪心思，特地把自己挪到了另外一边，但整体还是有模有样的。至于钻头的问题，也换个方向就解决了。

当然，如果现在一时不慎又出现了被人群团团围住的尴尬情况，我知道自己能处理得更好，而不是一言不发的冷眼盯着他们了。

现在是休息的时间。大概是我最近越来越怠惰的缘故，现在的我太容易感到疲惫了。身后的男男女女们还在吵嚷着，不断有拉开易拉罐时气体逃逸的声音。先前在台上只觉得人多，倒还没有那么热闹的感觉，显然，台下人数比第一次登台时多了十倍不止。

可乐。用简单的工业糖精与色素之类混合，用气泡的口感和甜味带给容易被感官蒙蔽的人类最直接的多巴胺刺激。或许我也该来一杯，哪怕只要是多巴胺的快乐就一定会叫人上瘾。

这个演播间我来过太多次了，只消两分钟，后巷里的冷风就不由分说刮到了我的脸上。

“怎么，你还想打个喷嚏吗？”一声嗤笑后面接着一句不出意料的嘲讽。这阵风居然又把它吹醒了。

“闭嘴，卡内。”我不耐烦地晃晃头，头发上垂着缩小了的钻头，威胁性地在它上方扫过。于是它真的不说话了。

一间深夜便利店，易拉罐底部在玻璃柜台上不轻不重地磕出的声响，还有几枚硬币掉落在台面上的声音。接着是拉开门时毫无感情的女声无机质般单调的欢迎词。气体逃逸，易拉罐拉开的锯齿声。

味道确实不错。

我一手攥着罐子，思考着近期有没有什么订单能给我今夜剩余的时光添点乐子，百无聊赖地晃悠，无聊到像是买醉归来，而我手上的不是喝到一半的可乐，而是空啤酒瓶。

左手边一条巷子里传出风被划破的声音，乍一听似乎是轻薄的东西掠过空气的声音。我悄悄探头去看这动静的来源，很快捕捉到一个有些矮小瘦弱的身影——一个男孩。他似乎是迷上了这种简单的运动，将手上的牌一张张掷出，乐此不疲。

我故意咳了两声，又迅捷地翻上墙头，窥探对方的行动。

他被吓了一跳，连转回头看的动作都有些战战兢兢，显然什么都还没看清就跳起来跑了，连之前丢出去一地的牌都没来得及收拾。

稍稍用力一蹬腿，直接就落在一堆牌之间。我这才发现地上的牌有些不同。它并非呈现熟悉的两种颜色、四种花色，而是一些复杂的图案。

……所以，是谁拿了塔罗牌给这小孩扔着玩的？

我正打算抬腿继续往前走，却发现面前的地面上躺着三张折得有些弯了的牌，整齐得排成一排，就好像是时间流的占卜。

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所谓的巧合。

一阵风突然刮过，三张牌都微微颤动着，中间的一张牌被风掀开，又迅速飞远。但我还是捕捉到了这张牌的图像。

ⅩⅢ. Death.

结束和改变。

我没有再理会剩下的两张牌，踩着一地杂乱排布的纸牌，走出了这条小巷，走进屋檐遮蔽下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