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而已——与胡吣先生对话(四)

孙:胡老师,您最近在忙什么?
胡:讨饭。
孙:您甭闹,怎么就要了饭了?
胡:世上所有的工作都是要饭。
孙:您一句话打倒一大片。
胡:没有,也是现在要饭的不争气,没有传承祖师爷的衣钵,过去三百六十行里头有要饭这一行,说要饭是工作,不为过。
孙:您总是这样,抬这种类型的扛,但我还不能说您说得没理。
胡:对立统一是很正常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嘛。当然,仔细想想,学了二十多年,最后为的不就是一日三餐,为的饭碗吗?只不过比要饭好听一些,有面子一些而已。
孙:您这就有点偏激了。
胡:我也这么觉得,但我不会改变这一看法。
孙:为什么?
胡:“革命工作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我们的同志不论只为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
孙:可实际上。
胡:现实当然是现实,现实也不是一成不变的,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头前万木春,急不得,世事如云任卷舒,看着便好。与其誉尧而非桀也,不如两忘而化其道。
孙:您这又太悲观了,您肯定遇上事了,春风得意的人不会直这样的感叹。
胡:行,有眼力。是每个年青人都会遇上的,就业问题。
孙:您也有这问题啊。
胡:我还有脱发的问题呢。就业嘛,就非得金饭碗、银饭碗、铁饭碗不可?当然了,考呗,反正现在也没有范进了嘛。
孙:“诸位主顾,咱们还是莫谈国事吧!”
胡:其实还是面子或者是虚荣而己。真不行吗?未必。正如要饭,有会要的,有不会要的;就如送外卖,有的人只能送个外卖还干不好,有的反而发家致富,事在人为,面子也是自己挣来的,至于权力、职位、乌纱也能带来面子,但是,这个“面子”是由屁股决定的,屁股离开,面子就没了。《天下第一楼》里头那堂头,常贵,一句话,“凡是靠自己本事挣饭吃的,都是响当当的人”
孙:话是这么说。
胡:破心中贼难。年轻人也许能看开,父母呢?网上的笑话可不少吧。
孙:是不少。
胡:是啊。
孙:可您,不至于吧。
胡:可能是自己给自己的压力大了一点,你也说了,实际上嘛。这个世上不可控制的东西太多,新东方好吧,我毕业哪年招聘,人山人海,可转过年来,哦吼,怎么样呢?趋利避害是本能,求稳求安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喽,考研考公考事业考国企。“世事无常,浊浪滔滔,谁个不在舟中。”
孙:“归来谁念王孙瘦,重访秦淮帘下钩。”
胡:“寒涛东卷,万事付空烟。”
孙:您不至于的吧?
胡:我现在发现,老祖宗还是为儿孙总结了不少好东西。
孙:哦?
胡:“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怳,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
孙:刻薄了。
胡:这年头又没范进,那里又刻薄了呢?上岸的前提只有一个,学海无涯。
孙:您这还是太消极了。
胡:没陶渊明的心胸。求不得苦,苦海无涯。
孙:您这还是灰暗。
胡: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孙:唯心主义倾向出现了啊。
胡:其实如我所言,年轻人的风向其实已经开始改变了。吉祥三保的潮流也已经出现。
孙:吉祥三保?
胡:保安,保洁,保姆。河北终归是河北,小地方始终是小地方,束缚过于繁杂,而大城市,反而能落个清静。
孙:我说怎么身边怎么看不见。
胡:想的美吧,爹妈的唾沫星子就淹死他了。这些年轻人的想法我也能理解,他们想要捍卫自己,想要今日事今日毕,不想加班,不想996,不想24小时在线,随时回复同事、老板和客户的问题。他们希望能掌握自己的时间,希望工作和生活的边界分明。他们更不愿意付出多余的情绪劳动,工作只是工作,工作更是赚钱,得到回报最重要。
孙:这倒是。
胡:其实与老一代人的评价相反,这一代年轻人更清醒,也更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同时,他们也是在艰难的就业环境中,为自己寻找后路和更多可能性,而没有把自己束缚到考研考公考事业单位考国企之中。
孙:您呢?
胡: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衔木营巢,从新另抱。
癸卯二月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