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身赋

孩童往往都急着长大，而已经长大的人却怀念曾经的简单质朴。 一千年前，没有人知道方向。现在，每个人都知道方向。水泥、钢筋，煤炭、原油，自动化、人工智能，以及，义体和飞升。 我知道，当然，我接受。这不是我能改变的，这不是个人的意志能决定的，这是共同的利益，是时代和人民的选择。谁不进步，谁就要独自面对疾病、贫穷和枪炮，而生存与发展的价值是高于情感的，正如法理比约定可靠那样。 勒夏特列和楞次很清楚，有些人是恋旧的。他们中有些盲目而被利用，有些则是忽略了利益而逮住发展的代价不放。他们中有的人坚信河里有吃人的水猴子，有的人认为人类应该放弃现代化而拥抱最初的自然。一些观点的存在是预料之中的，徒劳也是社会学规律所证明的。 有些人也会畅想未来，他们对教条不屑一顾，宛若急于从旧壳中爬出的虫类一般。他们深知：新的壳会长出来，他们的体型可以再生长一圈，直到新的壳也成了发育的束缚——然后继续脱壳。他们坚定不移地大踏步前进，充满期待，义无反顾。 我有时也会想，几千年后的人们呢？或者不妨再准确些说，等到星际移民成为家常便饭，飞升如流感疫苗般普及的时候，那时候人们怎么看待今日或是更早的社会呢？ 或许是一个悠闲无事的周末，年轻的少年少女会结伴接入网络，下载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味觉补丁，安装原生人类的大脑运行逻辑模组，进入一个古代背景的虚拟世界。缓慢而陌生的思考会使他们感到新奇，从未犯过错误的他们将会因一个趔趄或一次咬舌头而感到不可思议，树影下翩跹的燕雀，微风拂过荒草漾起的一层层波纹，椒烟的气息，青石桌凳上的灰尘，若隐若现的苔痕或是藏在枯枝落叶中的花瓣，灵草的醇苦，醪糟的清甜，如梦似幻，一日千年。离开时，夕阳恋恋远去，星野徐徐铺来，客人会否有凄清哀婉，落寞伤绝之感？再忆起所见所历，会否有悲喜交加，萦回牵绕之情？一曲作罢，尘埃落下，模组卸载，补丁删除，数据被转换格式，存入冰冷高效的记忆库。 割舍，然后得道。不是我做选择，是人民来做选择，时间来做选择。人民不需要谁来教，时间更不需要。很美好，不是吗？每个时代都可以很美好，有饭吃、不挨冻很美好，有空闲时间、有可支配财产也很美好，有理想信念，把小我融入大我之中也可以很美好。“我”可以是一个生命个体，也可以是一个种族的集成意识，何妨不能是全宇宙生命意志的总和呢？想要获得更多知识，想要扩张物质权力，想提升影响力，这是天生且不会改变的。探索、开发、殖民，高效并重复，不需要动力，时间的概念愈来愈淡薄，资源的数量级缓慢扩大。追寻，追寻，永无止境地追寻，所有的物理规则不断精简，最终浓缩成几句话，几个字，一件事。生命，变化，演绎，重启。没有更多。 在某个抽象的维度，追溯历史者与窥探未来者擦肩而过，没有相遇。 如果文明拥有完整的一生，血肉与机械，人情与法理，温暖与冰冷都是生命进程的一部分。曾经做出的改变，为此而失去的事物，会有留恋和不舍，但不多。只有在个体的角度，才会有“历史”的概念吧。 回到现实，未来不唯一。汗青的下一页，我在执笔，你也一样。 肇兮香草畔，已至霜衣凝。原道无穷远，何如视今情？ 彼时自然分晓。 （声明:本文无意攻击任何观点或思潮，仅阐述个人感悟及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