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命运之书·洛英之惑

《赛尔历49年·其一》
宇宙秩序的决战已经落下帷幕,持续万年的仇恨与阴谋,终于在此划上句点。
然而,我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我们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铸魂塔分崩离析,无数精灵死于非命,而我们的梦想,似乎也在这场大战中彻底破碎。
秩序与混沌的战争,不仅是两群精灵的对抗,也是两种力量的斗争。在这场战争里,我看到圣灵之力将精灵王化作天神般的战士,也目睹混沌之力将精灵腐化成深渊中的恶魔。圣灵与混沌成为了争夺支配地位的利器,将整个宇宙的局势彻底改变。
然而……事实却告诉我,我在这场战争之中,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在铸魂塔的变乱之中,我遵从主人——异域魂王的命令,与他一同背叛了魂帝,自此开始为魔君索伦森效力。我一直认为,我并没有其他的选择——虽然魂帝是铸魂塔的精神领袖,是他带领着铸魂者们迈进了新的时代——可是,没有主人,我便一无所有。
直到我亲眼见到那个丑陋的怪物,那个由主人的尸骸缝合而成的邪祟“魂王”,我之前的一切信念与坚持,才轰然崩塌。
没有了主人……我,又算什么?
《赛尔历49年·其二》
或许,这就是我赎罪的方式——在战争的最后关头,我们努力破除着灭神结界,在怪梦幻境降临时,我与脱困而出的魂帝大人并肩作战。
可是……我真的还有资格,与他并肩吗?
战争结束之后,各方势力都将回归他们的职责。精灵王回归王者圣域,龙族回归卡兰星系,而我们铸魂者……也理应回归铸魂塔。
“冰姬,我们该回去了。”
无烬魂王向我招手,我却没有丝毫回应的勇气——在魂塔的变乱之中,我曾为了遵从主人的命令,与她刀剑相向;如今,她却像面对一位久违的老朋友一样面对着我,这真的是我有资格接受的善意与真诚吗?
“回……回到哪里?”我不安地问道,仿佛一个面对着法庭宣判的罪犯。
“回家。回到铸魂塔,回到我们的家……回到我们的归宿。”
魂帝苍老的声音令我更加恐惧,他的神情憔悴了许多——毕竟,经受过主人的背叛与信仰的崩塌,即使坚强如他这般的领袖,也断然不会感到轻松。
回家……那里,还能称之为家吗?我,还能被称为铸魂者吗?
《赛尔历49年·其三》
阴冥妖姬,是一位我曾经无法看透的同伴。
我也曾和她一样,对自己的存在感到疑惑,对自己力量的真相感到畏惧。在那时,主人对我们的教导,令我们坚信那些构成了我们的力量的弱小精灵,他们存在的意义可以在我们的生命里得到延续。
可是,当我亲眼目睹混沌教派洗劫过的星球大地,当我亲眼看到被混沌之力荼毒的精灵,我开始重新思考这一切的意义。我们究竟能否为了让生命“更有意义”而去肆意地牺牲它们,我们究竟有没有这个资格,去定义那些弱小而众多的生命?
而妖姬,她并没有像我一样反复地思考和追问,她带着那仿佛与生俱来的果决,做出了我曾不敢想象的事情。她勇敢地反抗主人的命令,为了铸魂塔与自己的命运而战,最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铸魂之路。
或许,比我更早投入秩序的怀抱的她,能够解答我的疑惑。
《赛尔历49年·其四》
“妖姬,请你解答我的疑惑。”
忐忑不安的我,目睹着妖姬略显诧异的表情。她缓缓站起身背对着我,那经历黑暗锤炼的身躯与铠甲早已不是曾经的模样。
“你是在问我为什么知道精灵王们的立场是对的,还是在问我为什么有勇气去反抗主人?”
妖姬作出这句反问时,我并没能看清她的表情。我只有根据我的想法来回答——
“二者我都想知道。”
“那么,我就分别来回答你吧。”妖姬转过身来,直视着我的双眼,没有一丝动摇。
“首先,我们在一开始并没有认为精灵王们的立场是对的。直到今天,我和魂帝还是一致认为,精灵王当年对铸魂塔发起攻击是错误的,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那为什么魂帝……”
“但是,无论是我,还是魂帝,也从来没有将打倒精灵王们当做最终的目标。精灵王们只是我们实现价值的阻碍,却并不是我们的意义所在。我是为了坚持我所认定的铸魂者的底线而战,而魂帝也是为了延续铸魂者的使命、令铸魂塔存续下去,才选择了与魔君合作——尽管事实告诉我们,这个选择是错误的。”
“所以……你是在说你和魂帝,在那时其实并不是敌对的?”
“与我们铸魂者的立场敌对的,从来都只有践踏真理、荼毒生灵之人。”
听罢妖姬的解释,我不由得叹息一声——她真的已经将自己当做一位铸魂者,将自己摆到了与魂王们相同的地位。可惜,这是我一直很难认可的事情。
“妖姬,你还没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你为什么能将自己摆在与魂王对等的地位,去反抗主人?我们毕竟只是主人的造物,没有主宰自己的命运的资格。”
“真的没有吗?”
魂姬凝视着我的双眼,没有说话。我的心里似乎已经有了答案,却又很难描述出来。
“或许,应该带你去见一见‘他’了,冰姬。”
《赛尔历49年·其五》
在妖姬的指引下,我见到了秩序大战结束后,从铸魂塔之中发现的、隐藏的监牢。在监牢之中,一个体态佝偻、面目狰狞的半机械精灵躺在病床上,似乎正在接受医治。
“这位是……”
“在秩序大战爆发、异域和不死魂王死亡后,铸魂塔的这部分就已经废弃了。这是内克瑟,他是近日里游荡在此的,被目击者称为‘怪物’的存在,也是一个可怜的幸存者。在不吵醒他的情况下,你可以近距离看一下。”
我凑到内克瑟的近前,望着他的模样。他的肢体上的改造痕迹令我触目惊心,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如初的地方。
就在此时,他似乎梦到了什么东西,发出阵阵刺耳的哀叫,机械的手脚不停舞动着,令我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与他拉开了距离。
“这是……魂王们做的?”
“这就是我有勇气去反抗异域魂王,反抗我们曾经的‘主人’的理由。”妖姬的眼神中并没有恐惧或厌恶,满是同情和悲伤,这眼神令我更加不知所措。
“那些铸魂者们,那些制造了我们的、杰出的学者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了怜悯之心、失去了对生命的尊重呢……”
那一天,我还是没有从魂姬的口中得到让我完全满意的答案。或许真的是因为她的躯体中留有精灵王的血脉,才让她与精灵王们一样能够产生对弱小精灵的共情吧。
《赛尔历51年·其六》
时间过了两年左右,在魂帝大人的带领下,铸魂者们逐渐恢复了从前的活动。我们逐步修复了铸魂塔,在宇宙中救助和治愈着被战争创伤的精灵们。
我明白这是一种“赎罪”,是我曾经不敢去奢求的救赎。
再也没有魂王对我发号施令,那些弱小的精灵们视我为拯救生命的英雄,他们的目光里没有畏惧和仇恨,只有令我倍感沉重的憧憬。
而对我来说,我仍然无法彻底理解一个问题——魂帝为何能像包容那些弱不禁风的精灵一样,包容曾经对他见死不救、曾经背叛了他的我。
或许,当我带着妖姬背叛他时那般的勇气,去亲自询问他时,可以得出足够满意的答案。
《赛尔历52年·其七》
“魂帝大人,尽管我可能没有资格质问您……但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您能接受我和魅影回归铸魂塔,并且还想提拔我们做新的魂王?”
我找来了魅影与我一同向魂帝大人发问,这样或许能令我更有勇气去接受他的答案。
“……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提问呢,冰姬?”在沉默了片刻后,魂帝如妖姬一样反问道。
“魂帝大人,我们曾经遵从主人的指令,做出了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情,这些事令我们数年来一直寝食难安。”魅影在我之前开了口,“可是,您却对我们既往不咎,甚至如对待其他铸魂者们一样对待我们。这就是我们想不通的地方。”
听到魅影的解释,魂帝也如妖姬一样叹息了一声。但是,他并没有转身背对我们,而是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示意我们坐下。
“冰姬,这两年来,你利用自己的寒冰之力,协助我们治愈了不计其数的受到战争创伤的精灵;魅影,这两年来,你也将铸魂塔中遗留的研究成果进行了细致的整理和修复。你们对铸魂者、对我们铸魂者的事业的贡献,我们都会铭记。”
“这……这都是您的安排啊?”
“魅影说得对,魂帝大人。无论我们做了什么,我们毕竟……”
“你们曾经的过失,是因为对力量的盲从,和对自我的迷失。”魂帝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慈悲,“而今,你们的功绩,不正是对自己最好的救赎吗?”
…………
魅影先于我一步热泪盈眶,而我也终于明白了这一切背后的意义……
《赛尔历52年 其八》
面对着从双子星域远道而来的使者,我们倾听了他们的诉求。双子星域的战争即将打响,铸魂塔的力量,也成为了光明一方渴求的助力。
“冰姬、魅影,这幽冥灵石和太古玄冰,是你们应得的荣誉。用它们来成为真正的魂王,承担起铸魂者的责任与使命吧。”
握着手中的太古玄冰,我知道,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仍然没有结束,而我们要做的,与万年前、千年前并无区别。
我名为洛英魂王,肩负传承铸魂之术、拯救宇宙苍生的重任,我的路途刚刚开始。